- 篮球竞技小说推荐上一章:动机之后,只剩沉默
- 篮球竞技小说推荐下一章:窦占龙鳖宝:九死十三灾
松花江嫩江平原上的湿地沼泽一望无际,有大片大片的苇甸子,每年秋风一起,寒霜一下,苇甸子上冰封雪冻,人可以立住脚了,他们便去割苇子卖钱。关外人常说"人进苇塘,驴进磨坊",再没有比割苇子更苦的活儿了,天不亮起来,一头扎进寒风刺骨的芦苇荡,也不敢多穿,怕走不动,又怕干起活儿来出汗,汗珠子凉了结成冰碴子。
干活儿的人手一柄扇刀,又细又长,刀刃犹如扇子面,锋利无比,抡起来左劈右砍,苇子草哗啦哗啦地往下倒,长年累月干这个活儿,个个练得胳膊粗腿粗,,腰硬屁股壮。可是年之中,至多六七十天可以割苇子,卖苇子挣的钱,勒紧了裤腰带啃窝头蘸大酱才够吃半年。正所谓饥寒起盗心,平日里吃不上饭就去当刀匪,挥着手中的扇刀,杀人越货,见什么抢什么。
白脸狼纠结了一众刀匪,只说要做一桩大买卖,点正兰头海,带着兄弟们发财去,到地方把人一杀,劫掠的财货一分,顶他们割上十年八年的苇子。至于去什么地方杀什么人,领头的白脸狼不说,谁也不兴打听,以免人多嘴杂走漏风声。
因为白脸狼比谁都清楚,刀匪没有不贪酒的,保不齐哪一个喝多了嘴松口敞,一旦惊动了杆子帮,提前报了官,在当地设下伏兵,给他们来个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岂不是飞蛾扑火引焰烧身---死得连渣儿都不剩?
赛姐己察言观色,发觉白脸狼凶相毕露,牙关咬得嘎嘣嘣响,准是要来真格的。她心里头直画魂儿,悔不该多嘴说了埋金之事,窦敬山吹灯拔蜡不打紧,失掉这个靠山,今后谁养着自己?反过来万一是白脸狼失了手丧了命,赛妲己更舍不得,只怕再也找不着这么贴心贴肉的小白脸了。这笔买卖不管谁赚,她自己是铁定要赔,便想方设法地阻拦。
这天晌午,赛妲己从饭馆里叫了几个热菜,烫上一壶酒,盘腿坐在炕桌前,兜着圈子跟白脸狼掰扯,劝他别打窦家大院的主意。白脸狼起初还捺着性子胡乱敷衍几句,架不住老娘儿们嘴碎,蹬鼻子上脸,中听不中听的车轱辘话来回讲,叨叨得他脑瓜子直嗡嗡,便即斥道∶"你个老娘儿们裹啥乱?是皮痒了还是肉紧了?轮得到你髭毛撅腕吗?"
赛姐已兀自喋喋不休∶"你这人咋不听劝呢?我就不该告诉你窦家大院埋着马蹄子金,你说你人生地不熟的,窦敬山家的青砖瓦房不下一百多间,你又不知道金子埋在哪间屋子底下,耽搁久了引来官兵,那不是人财两空吗?"白脸狼眉毛一拧∶"怪不得世人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枉咱俩这么恩爱,我看你还是舍不得窦敬山!"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赛姐己虽是窑姐儿出身,但对白脸狼真心实意,最听不得从他口中说出"婊子"二字,立时翻了脸,拍着桌子吵吵∶"你个没良心的,我啥地方对不住你了?不是我养着你,你能有今天吗?我是婊子,你就是婊子养的!"这话搁谁也咽不下去,更何况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白脸狼额头上青筋直跳,强压住心头火,沉着脸说道∶"老子铁了心去抢窦敬山,谁也拦不住,惹急了连你一块宰!"
赛妲己不干了,窑子里出来的姑娘,哪个不泼辣?既然话茬子呛上了,索性来个鱼死网破,嘴里骂了一声,从炕头蹿下地,急赤白脸地穿上鞋就往外走∶"老娘报官去,看你去得成去不成!"
白脸狼心里头一翻个儿,此等大事怎能坏在一个泼烟花手里?端上酒盅一饮而尽,随即起身下地,背着长刀从屋里追了出去,三步并作两步撵上赛姐己,当场拦住去路。大街上人来人往,瞅见这俩人起了争执,纷纷驻足观瞧。白脸狼一言不发,右手在上,从肩膀上握住刀柄;左手在下,探到背后拽住鲨鱼皮软鞘,,两下里一分,拔出一口寒光闪闪的长刀。
赛姐己仗着围观的人多,泼劲儿发作,把胸脯子一挺,指着白脸狼的鼻尖叫道∶"光天化日你敢行凶杀人?大伙看看,这就是山上的草寇!"话音未落,忽觉眼前一花,似有罡风扑面,再看白脸狼已然收刀入鞘,转过身分开人丛走了。围观的老百姓众目睽睽,只瞧见白脸狼拿刀比画了一下,随后又把刀收了,那个小娘子也没咋地,哄闹声中各自散去。
赛姐已征了一怔,气哼哼地骂道∶"谅你也没这么大的狗胆、杀了我你跑得了吗?"她嘴上虽硬,却也担心白脸狼狗急跳墙,执意去衙门报官,勿匆忙忙走过三条街,刚来到官衙门口,忽觉脖子上一凉,肩膀上的人头突然掉落,骨碌碌滚出去一丈多远,紧接着喷出一腔子血,无头尸身立而不倒,惊得过往行人乱成一团!
没有了赛姐己这颗堵心丸,白脸狼的心思全放在如何劫掠窦家大院上了,闷着头猫在山上等待时机。这一年入了冬,白脸狼命几个行事稳妥的老土匪。跟着杆子帮去到乐亭,有人扮作挑挑担担的小贩,有人扮成要饭花子,有人扮成睡大街的醉鬼,不分昼夜盯着窦家大院,还专门有人去海边踩道,找准了什么地方水深,什么地方水浅,什么地方的冰面立得住人,什么地方是碎冰。他派出去的人手,个顶个是常年钻山入材的贼匪,再难绕的沟沟坎坎也敢走,踩个盘子不在话下。
八方消息传回关外,白脸狼又是一番谋划,怎么去怎么回,怎么进怎么出,皮子喘了怎么插,起跳子了怎么滑……事无巨细,逐一布置妥当。等到傍年根儿底下,腊月二十三这天,海面上寒气逼人,冶风卷着纷纷扬扬的大雪片子,刮得人睁不开眼。
白脸狼点齐手下兄弟,搭上几十条捕捞海参的三帆船,皆以较大的"快马子船"改制们成,顶棚上并排立着三面布帆,从旅顺口过海。土匪们在船上是吃是喝,轮换着掌帆,赶在定更天前后摸黑下船,踩着冰面摸上岸,由接应的主匪点燃篝火指引方位,齐聚在海边一处破庙之中。
白脸狼早让几个踩道的土匪在海边破庙里提前备下了烧酒,破桌子上摆开几摞陶土泥碗,又点上几盏油灯照亮。他们这伙乌合之众,大多头戴狗皮、猪俐皮的帽子,一个个长毛邀遢,,遮住了后脖颈子,脸上脏得不必抹锅底灰也看不出面目,身上裹着翻毛皮袄,腰扎牛皮板儿带,脚底下踩着毡子靴,鞋跟钉着钉子,踩冰踏雪不打滑。
众刀匪各持利刃,满脸的凶相,庙里招不开,就在庙门外挤着,一人倒上一碗烧酒。白脸狼从靴勒子里拔出匕首,当众割破手指,将血滴入酒碗,带头焚香起誓∶"过往各路神灵在上,白脸狼及一众兄弟在下,我等今夜要干上一票大买卖,砸开杆子帮会首窦敬山的窦家大院,挖出他埋下的六缸马蹄子金!咱哥们儿福必同享,祸必同当,谁有二心,一枪扎死,一刀砍死,喝水呛死,吃饭噎死!"
直至此刻,一众刀匪方才得知,领头的要带他们去抢杆子帮大财东,登时鼓噪起来,窦敬山是趁钱的大户,家里有的是油水,在关外名声赫赫!他们以往最恨的也是杆子帮、因为割下来的苇子,十之八九是卖入杆子帮的商号,做成簸箕、箩筐、苇席贩售,也整捆整车地卖,用于盖房时编苇墙、苫屋顶,杆子帮获利十倍不止。穷哥儿在苇甸子里流血流汗累死累活,出的牛马力,吃的猪狗食,大头儿全让杆子帮的东家赚了去,干活儿的净喝西北风了,许他不仁就许我们不义,许他吸干榨净就许我们杀富济贫!
一百多个悍匪一人端了一碗烧刀子,纷纷割破手指饮了血酒,又一同摔碎酒碗,齐声大呼小叫,震得破庙四壁乱颤,泥沙俱下,借着血气冲出破庙,由踩盘子的土匪引路,恰似一群见了羔羊的恶狼,趁着月黑风高杀奔窦家庄!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正是窦家大院人口最少的时候。跑关东的伙计们,全跟着送完腊月门的车队出关去了。不去关外的那些人,掌柜的、账房先生、外来的伙计,忙完了一年的买卖,该归的归,该拢的拢,该交的账也交齐了,均已带着一年的辛苦钱辞别东家回去过年了。这一天老窦家的饭吃得也晚,因为是祭灶的日子,一早把小宝塔似的关东糖摆在伙房里灶王爷神位前,黏住他老人家的嘴,上了天赖话别提。入夜送灶,揭下贴了一年的"九天东厨司命灶君"画像,连同纸糊的灶马一并烧掉,祭完了灶又要祭祖,然后才开饭。
按老窦家祖上定的规矩,他们家长工先吃,其次是短工,最后才轮到本家。吃饭之前,窦敬山这位一家之主,必须先背一段圣贤训∶"易曰,君子慎言节食,慎言以修德,节食以养身……"甭看他在外边手敞,在家可得以身作则,不改行商俭朴之风,吃的饭菜也十分简单,无非虾酱炒饽饽、白菜烩豆腐、醋溜土豆丝、萝卜炖粉条,外加几碟子小咸菜,拿筷子头儿蘸点香油淋上,一筐箩棒子面贴饼子,一人一碗大精子山芋粥,过大年那几天才吃得上炖肉、熬鱼、饺子、年糕。
大户人家的饭菜可以简单,规矩绝不能省,一家老小在饭厅之内齐聚一堂,当家的免不了拍拍老腔,挨个儿敲打几句。窦敬山的大儿子和二儿子文不成武不就没一个争气的,他看着就来气∶"你们俩一个赛一个不着调,生意上的事一点不摸门,还不如杆子帮的小伙计懂得多!跟你们说多少回了,尽心尽力盯着生意,你们可倒好,一个耳朵听一个耳朵冒,串皮不入内啊!跑关东嫌冷,老家的商号又插不上手,连账本也不会看,买卖不懂行情、下水不知深浅、交友不分好坏,照这么下去,咱家非败在你们手里不可……"
一家子人低着头听窦敬山训话,谁也不敢动筷子,粥都放凉了。窦敬山却没说够,骂完了儿子又数落一个小老婆∶"我今天看了看咱家的账本,你这钱花得也太快了,我平时怎么说的? 挣钱有如针挑土花钱恰似水推沙!咱生意人当用时万金不惜,不当用分文不舍,买那么多胭脂水粉顶什么用?我这忙忙叨叨的,你描眉打脸给谁看?"
说着话瞥了一眼站在旁边伺候的管家,可把管家吓坏了,紧着劝老爷∶"您消消火,您消消火,先吃饭吧!"窦敬山这才拿起筷子,虽说菜不行,夹菜的规矩可不少∶长辈夹一次,晚辈才能夹一次;得从盘子边上夹,不许扒拉来扒拉去;拿贴饼子不准拿最上头那个,得从中间慢慢掏一个,还不能让上边的贴饼子滑下来;不许大嚼大咬吧唧嘴,喝粥不许出声;不许说话谈笑,有屁也得憋回去…·刚吃了没几口,忽听屋外的狗子狂吠不止,整个窦家庄乱成了一片。
众人面面相觑,皆有大祸临头之感,却不知祸从何来!
原来一百多号刀匪,借着夜色摸到窦家庄边上,寒冬腊月,两丈多宽的护庄河也冻上了,众刀匪呼哨一声,点上火把冲了过去。当天过小年,二十几个提灯巡夜的乡勇喝多了一大半,骤然撞见一众关外来的刀匪,个个胡子拉碴,身穿兽皮,如同深山老林中的虎狼一般,全吓得呆了。
白脸狼一马当先,唰地一下拔出背后的长刀,他这口快刀,迎风断草,吹毛可断,抡开了浑身上下起白云,垫步拧腰杀入人丛之中,恰似虎入羊群,喊里咔嚓一刀一个,所过之处血光崩现、人头乱滚。其余刀匪跟着他一拥而上,割苇子草似的,见人便砍,转眼间杀散了守庄的乡勇。
众刀匪举着火把冲入庄子,气势汹汹地到处转,谁家的狗在院门口一叫,便踢开篱笆门,一刀砍了狗头,又大声吓唬屋里的人∶"都他娘的老实猫着,想活命的,不许点灯,不许出屋,出来一个剁一个,出来两个砍一双!"窦家庄的村民们吹灭了油灯,躲在屋里一声不敢吭,狗都吓得不敢叫了。
掌灯之后,窦家大院早已关门落闩,放了顶门杠子,看家护院的听见外面杀声四起,急忙爬上墙头敲打铜锣。刀匪有备而来,之前派了踩盘子的,从里到外摸透了窦家大院的底细。白脸狼率领七八个身手敏捷的悍匪,搭着蜈蚣梯直上墙头。
老窦家雇的几位武师,能耐稀松二五眼,饭量可一个比一个大,绰号也一个比一个响,不是"断魂枪",就是"绝命刀",平时什么都不干,一天三顿饭,按月领钱粮,真动上手,未必打得过扛着锄头耕地的庄稼人。其实窦敬山心里头明镜似的,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去关外做买卖时身边的护卫不能马虎,得雇镖局子的镖师,名头响、能耐大,马上步下有真功夫,甚至暗藏火器,给的酬金也多,守家在地没那个必要,只要说五大三粗,会些个三脚猫两脚狗的功夫,能比画两下就行,哪想得到关外的土匪杀上门了!
这几个看家护院的酒囊饭袋,如何挡得住穷凶极恶的悍匪,还没等报出"刷天扫地"的绰号,眨眼间横尸在地。两个刀匪跳进院子,抬去木头杠子打开大门,大队人马蜂拥而入,堵上前门后门,挨间屋子翻了一遍,抓住的人推推揉揉全赶到场院当中。
白脸狼在当院持刀而立,他冷眼旁观,其中没有窦敬山,吩咐手下接着搜。几个刀匪找到后院佛堂,说是佛堂却不见佛像,仅在供案上摆着一方石匣,上头贴着封条。杀人越货的刀匪可不拜佛,当场踢香炉踹供桌砸石匣,翻找了一个底朝天,一件值钱的东西也没找到,却见佛龛下有条暗道,一直通着村外,估摸着窦敬山钻入暗道跑了,野地里黑灯瞎火,伸手不见指,反手不见掌,他们不敢往远了追,只得回来禀告匪首。
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窦敬山一家子男女老少几十口子,在呼呼咆哮的冷风中挤成一团。白脸狼手拎长刀,刀尖指着眼前一众人等厉声喝问∶"窦敬山的金子埋在什么地方?"问了三遍没人吭声,上去揪出个妇人,噼里啪啦抽了几个耳刮子,打得那个妇人哭爹叫娘,顺着嘴角往下淌血。问她是什么人,妇人哭着说自己是老爷的一个傍妻。
旧时三妻四妾中的一妻,可以说是侧室,地位比妾高,又不如正房,相当于二奶奶。白脸狼咬牙切齿地逼问∶"给个痛快话,金子埋哪儿了?"二奶奶吓坏了,从小到大除了买切糕,哪见过手上拿刀的啊?直惊得上牙下牙捉对儿厮打,哆哆嗦嗦说不出半句囫囵话,光剩下哭了。白脸狼焦躁起来,一刀把二奶奶捅穿了膛,鲜血溅了一地。老窦家的人男哭女号,个个惊恐万状,恰似煮破皮的馄饨—乱成了一锅粥。
白脸狼瞪着一双血红的贼眼,在人堆儿里扫了一圈,将管家揪了出来。管家两腿都不听使唤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白脸狼咬着后槽牙问∶"窦敬山是你什么人?"管家磕头如捣蒜∶"大爷大爷,我………我跟老窦家非亲非故,我就是个下人啊!"白脸狼面沉似水∶"交出窦敬山,留你一条命!"管家抖如筛糠,颤声答道∶"大爷啊,我不知道啊,我家老爷刚才还在屋里吃饭,他听外边一乱,抹头进了佛堂。不是您各位在佛堂中找出暗道,我一个做下人的,都不知道他从那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