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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潇每天18点整准时下班，这是她的习惯，对时间的把握分毫不差。她与狄安过往发生争吵，多半也是因为狄安约会迟到，害她苦等。
狄安看着手表默默地倒计时，秒针刚转过12，公司的玻璃门就被人推开了。看见狄安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束新鲜的红玫瑰，佟潇停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吃惊地问道：“你怎么来了？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分手？那件事现在还算数吗？”狄安笑着问道，摆出一副耍赖皮的嘴脸。
“狄安，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难道不是吗？”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们公司有一个同事……”
“哪个同事啊？”狄安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佟潇的话，饶有兴趣地问道，“让我见见你说的那个男同事吧，他还没下班吧？”
听到狄安这样问，佟潇为难地朝公司里面看了一眼，小声回答道：“他，他不在。”
“是他不在，还是你们公司里根本就没这号人呢？”狄安说完就要推门进去找人，佟潇紧张地阻拦住他，生气地问道，“狄安，你闹够了没有？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在办公楼里晃动了，瞥到这对年轻男女的架势，任谁都会觉得这是情侣间在争吵。然而，狄安并没有按套路出牌。他没有发火，反而笑了。他拉起佟潇的手，温柔地说道：“潇潇，跟大多数漂亮女生比起来，你不算笨，但你实在不擅长撒谎。你们公司里根本就没有人在追求你，那不过是你想跟我分手临时编造的借口而已。但是实际上，分手这一招也是假的。你那么喜欢我，肯定是想用这招来挽留我，让我对你好一些，比以前更珍惜你。现在我告诉你，你做到了，我认输，行吗？”
“你怎么这么自恋，谁要挽留你啊。”佟潇把手从狄安的手中抽出来，矢口否认道，脸颊却无法掩饰地红润起来。
狄安趁热打铁，继续攻陷对方，“因为我知道啊！上个月见面的时候，你还跟我八卦过你们公司里的事情。你们公司一共有二十三名员工，女性居多，男的只有八人，其中四个是结了婚的。另外四个人里面，两个人是今年新来的应届生，年龄都比你小，是你坚决不会选择的类型。至于最后两个，我不说你也知道了。所以，你所谓的男同事究竟是哪一个呢？”
狄安未说出口的最后两个人其实是一对情侣，这个信息也是之前约会的时候佟潇八卦给他听的。他们的关系虽然在同事面前藏着掖着，但大家多少也察觉到了一些问题。
“我们可有一阵子没好好约会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公司里没有新来的男同事呢？”
“有新来的也无所谓啊，因为你说有个人已经喜欢你很久了，这个很久的标准应该怎么衡量呢，至少也得超过一个月吧？”
“你，你真无赖……”被人当面拆穿成这样，佟潇已经无力替自己辩驳。她低着头站在那儿，看起来像在生闷气，但狄安知道，她只是需要一个可以下的台阶而已。既然如此，那就赶紧承认错误吧。“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冷落你，不该惹你伤心。我是无赖，是全天下最坏的坏蛋，你想怎么惩罚我我都心甘情愿地接受。”
听了这番话，佟潇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她对狄安的温柔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只要狄安开启这种以柔克刚的模式，无论多么生气，佟潇最终都会惨败。无法否认，狄安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她的确想用分手的方式吓唬吓唬狄安。她本以为狄安会当场认错并设法挽留住她，可万万没有想到……“狄安，那天晚上你就知道我在撒谎，对不对？”佟潇困惑地问起这个问题，总觉得那天晚上的事情有些反常。
狄安点头承认，“我知道你用意何在。我之所以没有挽留你，除了想让彼此都冷静一下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看到狄安骤然变冷的表情，佟潇心里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我们换个地方再说吧，这里不太方便。”狄安严肃地说道，随后带着佟潇离开了人员繁杂的写字楼。
十五分钟后，两人来到街角一家生意不算红火的意式餐厅，挑了一个靠近角落的位置。事到如今，狄安已经没必要再向佟潇隐瞒那晚遇到的事情。他小心翼翼地朝四周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人能听到他们谈话，这才放心地说道：“想必最近几天，你也看了不少关于连环杀人案的新闻吧？这次案件的事发地点正是距离我住处不远的那片拆迁区。新闻中提到了一个目击者，这个人在下夜班回家的途中偶然遇到凶手并且报案，及时挽救了受害者的性命。”
“我看到那些新闻了，最近几天办公室里的女同事还都在讨论这件事呢，想想也真够可怕的。”说这话时，佟潇正用叉子卷起几根意大利面准备往嘴里送。突然，她将叉子掉落在盘中，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位刚刚和好如初的男友，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巴。“难道，那名所谓的公司白领是……”
“正是我。”狄安直言不讳地回答道，“所以你能理解那天晚上我为什么没有去追你了吧？事实上，警方这几天也没放过我，总是对我问东问西的。我感觉自己已经快成为他们的救命稻草了。”
“对不起，是我不好。你遇到了那样的事情，我不但没有陪在你身边，反而还跟你闹别扭，我真笨。”佟潇抱歉地说道，惭愧地低下了头。光是想想狄安曾经跟那个杀人魔鬼擦肩而过的情景，佟潇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用不着道歉，这不是你我的错。总之在凶手落网之前，你晚上不要单独出门。”
“放心吧，十点以后我基本都会乖乖地待在家里。回去太晚我妈也会唠叨我的不是。”佟潇说着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狄安看到她那副可怜的模样只能在心里默默表示同情。
佟潇今年二十四岁，本地人，大学毕业后跟父母住在一起。她母亲是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人虽善良和蔼，但却思想保守，坚决不让佟潇三更半夜出去鬼混。偶尔回去晚了，她母亲一定会追着问她去了哪里，跟谁在一起。如果是去跟狄安约会，她母亲就不再多说什么，如果是别的朋友，若不报上对方的大名，她一晚上都休想睡觉。
对于这样一个奇葩丈母娘，狄安既感激也怨恨。感激的是，佟潇在如此铜墙铁壁似的看管下想出轨都困难；怨恨的是，自己跟佟潇辛辛苦苦谈了三年的异地恋，好不容易熬到研究生毕业，人已经来到了女友生活的城市，却被明令禁止婚前不能住在一起。
所以两个人经常见不到面，闹着要分手，也不完全是狄安的错。
但是佟潇也有叛逆的时候，偶尔会在狄安的公寓里留宿。她母亲最开始也会唠叨，次数多了也就懒得再啰唆。实际上，佟潇悄悄地告诉过狄安，那是她父亲的鼎力相助起了作用。
想到这些，狄安突然甩开了之前阴沉沉的话题，用充满期许的眼神看着佟潇说道：“很久都没在一起了，今天晚上去我那儿吧？”佟潇沉默了片刻，随即点头答应。她这会儿也没心情再去纠结上个星期的事情了。
出了餐厅，两个人沿着灯火通明的街道手挽手漫步前行。狄安时不时讲些小笑话逗佟潇开心，佟潇则手捧着狄安之前送她的玫瑰花，笑容甜蜜，像是找回了最初谈恋爱时的感觉。
走着走着，佟潇突然停下了脚步，狄安扭过头来半开玩笑地问她：“怎么了，刚才吃太多东西，走不动路了吗？”
“才不是呢，我胃不太舒服……”佟潇噘着小嘴娇嗔地回答道，接着便抱着身子蹲在地上，脸上露出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
狄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连忙停止说笑，也蹲了下来：“怎么回事？是不是刚才吃的东西有问题？”
“不知道，可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吧……”
“看你疼得连路都走不了了，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想到佟潇之前念大学的时候经常不吃早餐，胃本来就不是很好，狄安觉得这样干等着肯定解决不了问题。“不行，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了，我……啊！你要干什么？”
还没等佟潇把话说完，狄安就动作迅速地将她背了起来，说：“我知道你害怕看医生，所以你今天就乖乖地跟我走吧！”
“我不去，我没事。你放开我，浑蛋！”一听说狄安要强制带她去医院，佟潇立马被吓得花容失色，好像看医生这件事比胃疼来得更加恐怖。
狄安却不理会佟潇的抗议，任凭她怎么挣扎，怎么喊叫，狄安都死死地背着她不肯放手。两人打架似的来到一条大马路边上，狄安匆匆忙忙地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两位去哪儿？”司机师傅从车内后视镜里好奇地看着后排座椅上的两人问道。
狄安想了一下，然后对司机师傅说道：“第二人民医院急诊部。麻烦您快点，我女朋友生病了。”
“好的，没问题。”司机一踩油门冲了出去，安慰狄安说，“第二人民医院离这儿不太远，这个时间不堵车，最多十六七分钟就能把你们送到。”
实际上，司机师傅一路风驰电掣，疯狂超车，只用了十四分钟就将两人送到了医院。
尽管已经到了深夜，急诊科还有好几名值班医生。夜间病人很少，除了佟潇之外，只有一名酒精中毒患者刚刚被朋友送来治疗。
因为事先从迟警官那里看过曹阳的照片，又大概了解对方的身高和体型，狄安一眼就认出此时正在给患者做检查的医生就是曹阳。
没想到这个人今天真的在？狄安暗自庆幸。他之所以带佟潇来第二人民医院做检查无非是想碰碰运气。佟潇公司附近倒也不是没有别的医院，只是趁着这个机会，他想亲眼看看这个因为自己提供的线索重新出现在犯罪嫌疑人名单里的急诊科医生。
不过亲自见到了曹阳以后，狄安反倒有些失望。他本以为自己会像刘警官说的那样，即使没看见凶手的长相，再次见到犯罪嫌疑人时可能会对对方的体态、走路姿势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然而，他静静地观察了曹阳一会儿，脑海中并没有任何熟悉的影像与之匹配，那高大而陌生的背影就真的只是高大和陌生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感觉。
看着曹阳对患者认真负责的样子，狄安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好笑。抓凶手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最开始看到狼烟的时候他不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可如果非要让他从这两个人中做出评判，他当然希望自己的朋友是清白的。不过，这想法多幼稚啊，毕竟这两个人只是犯罪嫌疑人名单里的冰山一角，前提还得是警方给出的那份名单真的将凶手涵盖了进去。
想到警方居然要对这么多犯罪嫌疑人逐个进行排查，狄安头都大了。曹阳只是1/137，想减小这个分母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哎，扶你女朋友去那张病床躺下，我得给她检查一下。”就在狄安胡思乱想之时，一名戴着眼镜的医生已经大致问了些情况，打算给佟潇做触诊检查。狄安连忙收回心神，把佟潇从椅子上扶起，发现佟潇这时已经脸色煞白，人都快要疼晕过去了。
“医生，她到底怎么了？怎么看起来这么严重？”
“现在还不能确定。”医生有些敷衍地回答道，再次催促两人去那边的病床。
狄安不悦地皱了下眉头，扶着佟潇慢慢躺在病床上。就在戴眼镜的医生准备做检查的时候，曹阳竟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凑了过来，跟戴眼镜的医生说道：“这个患者交给我来检查就行了，你去歇着吧。”那个医生斜了曹阳一眼，没有说什么。虽然心里有点不爽，但能少干件差事，多休息一会儿也不是什么坏事。
狄安正纳闷这个曹医生到底闹的是哪一出时，曹阳耐心地对他解释道：“听你们刚才说的情况，我想你女朋友表现出来的症状应该是胃痉挛。她平时胃就不太好，今天晚上又在意式餐厅吃了不少冰激凌。而且外面天这么冷，她不系大衣扣子，胃部受寒也有可能导致这样的情况。我先给她检查一下，确认是不是其他疾病引起的疼痛，然后再给她打一针止痉挛的药就没什么事了。至于她的胃有没有溃疡和胃炎之类的，需要做胃镜检查才能查清楚。”
“啊，是这样……”狄安放心地舒了口气，心想这医生真是不简单。明明刚才还在其他病床诊治别的患者，却丝毫没有漏掉他们这边的信息。曹阳能判断出佟潇在外面没系大衣扣子，而不是进来以后才将扣子解开的，一定是注意到了他们两个人急匆匆走入诊室时的情形。这些细节虽然不太起眼，但却足以说明曹阳是一个洞察力极强、心思非常细腻的人。
做检查的时候，曹阳又问了佟潇一些问题，比如平时的生活习惯、饮食习惯等。佟潇刚开始还有些抵触情绪，但听医生说她的病没什么大碍，要她以后多注意保暖，按时吃饭，如果再发现胃部有不适反应就到医院做个更彻底的检查时，慢慢放下心来。
佟潇特别害怕打针，宁可在医院里打几个小时点滴也坚决不选择肌肉注射。狄安劝了半天也没能让佟潇回心转意，于是只能半夜三更在这冷清的医院里陪女朋友熬时间。
点滴刚打上没多久就起作用了，佟潇折腾累了，靠在椅子上呼呼地睡了起来。狄安怕佟潇着凉便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
冬夜的输液室里灯光惨白，环境冷清，即使开着空调也让人感觉到阵阵的寒意。算上他们两个，输液室里一共才三个人。独自坐在第一排戴着耳机听音乐的男孩看起来像个大学生，一边打针还一边抱着本书在默背什么东西，似乎是期末考试快到了在临时抱佛脚。看到那个男孩的样子，狄安想起自己念大学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不过那也仅限于他最不擅长的马列毛概和邓论，因为他实在不明白这些课程跟他的专业有什么关系。
坐在那里半天不动就容易犯困，狄安没穿外套，不敢睡觉，于是站起身来打算到输液室外面走动走动，顺便去个卫生间。路过急诊室时，狄安有意识地朝里面张望了一眼，发现那个叫曹阳的医生不在，急诊室里也没有任何患者，戴眼镜的医生正在用手机看视频，另外一个人像是在打瞌睡。
见到这场景，狄安不禁咧了下嘴，心想自己平时虽然总是抱怨工作累，加班多，但是跟这些值夜班的医生相比，他的工作已经不知道要舒服多少倍了。他一边感慨一边低着头继续走路，突然间撞在了迎面走来的人身上。他先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味，接着抬头就看到曹阳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