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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我现在不当班，跟你一起去看看他吧。我有个校友是心理方面的专家，美国留学回来的博士，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忙联系。”
看到曹阳一脸认真的表情，狄安实在想不出合适的拒绝理由。犹豫了片刻，他只好答应带曹阳一起去看望子菡，只能到时候再随便编个故事将子菡的身份糊弄过去，毕竟曹阳也是嫌疑人之一，让他知晓子涵的身份可能会给子涵带来危险。
两个人往子菡的病房走去，狄安找话跟曹阳聊天：“曹医生总说自己不擅长交际，在我看来，你的人脉资源还是挺广泛的啊。”
“我跟别人的交流基本都停留在工作和学术方面，再深入的交往我真的不擅长。”
“是吗？我倒觉得我们相处得挺融洽的。”
“那是因为……”曹阳停顿了一下，然后跳过那句话说道，“我觉得你这个人好像跟任何人都能相处得很融洽。”
“哪有那么厉害。”狄安苦笑着说，“当年跟狼烟做同桌的时候，我可没少受他冷言冷语的招待。我当时就在想，这种人我还理他干吗，纯属自讨没趣。”
“但是后来，你们还是成了好朋友。”
“是啊，只可惜……”说到这儿，狄安又想起了狼烟下落不明的事情，眼神突然变得黯淡了许多。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来到了子菡的病房。子菡事先并不知道狄安会带其他人过来，看到曹阳的那一瞬间，她感到非常惊讶。狄安冲她使了个眼色，表情中带着些许无奈，子菡立刻明白狄安带这个人过来并非出于本意。
曹阳穿着医院的白大褂，这让子菡多少放轻松了一点。她像狄安之前交代的那样，在外人面前继续装作神志不清的样子，不出声也不理人，只管一个人坐在病床上看书。
“子菡，见到我怎么也不打招呼啊？亏我还特意请了假来看你呢。”狄安故意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逗子菡，子菡这才又抬起头来对狄安眨了眨眼睛。
曹阳对子菡怪异的表现很是疑惑，于是问狄安：“她这是怎么了？不记得你了吗？”
“唉，她呀……”狄安叹了口气回答道，“她精神受了点刺激，上吊自杀的时候被家人发现了。还好抢救及时保住了性命。你看，她脖子上不是还有道印子吗？”
“是的，刚一进门我就看见了。我还以为是被别人勒的。”
一听到这话，狄安不禁在心里感叹：果然很敏锐啊，还好我编的理由比较靠谱，否则一定会被他刨根问底，甚至当面拆穿。为了转移话题，狄安笑着对子菡说道：“子菡，这位是我的朋友，急诊部的曹医生，他特意抽时间来看你，你也跟人家打个招呼吧。”
子菡点了下头，随后将目光落到曹阳身上，仔细打量起来。除了好奇和疑惑，子菡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这说明了两种可能性：第一，子菡看到了凶手的脸，但曹阳不是凶手；第二，子菡没看到凶手的脸，曹阳是否是凶手无法判断。
就在这时，狄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子菡曾在案发当晚闻到凶手的手上有一种奇怪的味道，他在狼烟那里做过测试，结果没发现异样。如果现在能让子菡对曹阳做下检验，说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问题是怎么做才显得自然，不让曹阳有所察觉呢？
思索了片刻，狄安像煞有介事地对子菡说道：“我记得上次来看你的时候，你眼睛好像出了点问题，不如趁现在这个机会让曹医生帮你检查一下吧。你别看他是急诊科医生，他可什么病都能看呢。”说完便转头看向曹阳，“曹医生，帮个忙吧。”
子菡头脑很机灵，听狄安说起这件子虚乌有的事情就知道他另有打算，特别是当曹阳走近病床的时候，狄安快速在曹阳的背后指了指自己的手掌和鼻子时，子菡明白了狄安的用意所在。
做完指示，狄安站在一旁等待验收结果，没想到曹阳刚走到病床前，正准备伸手去碰子菡的眼皮时，兜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知道了，我这就赶来。”曹阳只回了一句就匆忙挂掉电话并对狄安解释道，“重大交通事故，十几名患者被送到急诊室，我得赶过去帮忙。”走到门口，他又叮嘱狄安，“给你朋友找个眼科医生过来看一下吧，我帮不了忙了。”
“行，你快去吧，别耽误患者的抢救。”狄安神情紧张地对曹阳说道，心想急诊医生的工作真辛苦，随时都处于待命状态。
曹阳刚一离开，杨子菡就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或者说变回了她原有的样子。她皱着眉头，表情严肃地看着狄安问：“那个曹医生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让我试探他？”
狄安没有正面回答，急着问子菡，“怎么样，你对刚才那个人有印象吗？”
“没有。”子菡摇摇头道，“你怀疑他是凶手吗？”
“不，只是个犯罪嫌疑人罢了。好了，先不说他，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怪事，你等我一下。”子菡说着从储物柜里拿出一个黑色的书包放在病床上，那是她遇害时背的书包，里面装着她给高中生补习用的英文资料。“今天下午整理东西的时候，我发现我家的钥匙和门禁卡都不见了，我怀疑……”
“你确信那两样东西在你的书包里吗？”
“当然啊，一个星期前我还看到过的。”子菡确信不疑地回答道，她并不是那种粗心大意的人，不可能把家门钥匙随处乱丢。看到子菡认真的表情，狄安也突然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盯着那个黑色的书包，若有所思地问道：“你知道是谁拿的，对吗？”
子菡皱了下眉头，随后有些自责地说：“你之前嘱咐过我要小心那个律师，看来我还是有点疏忽了。四天前他来过我的病房，像每次一样给我买了很多礼物，对我关心备至。尴尬的是，我那个时候刚好肚子不太舒服，于是就让迟律师一个人在病房里等我。现在想想，好像除了迟律师之外，没有人单独在我的病房里待过那么久，所以我……”
“糟糕。”还没等子菡把话说完，狄安就隐约猜到了什么。他快速回想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随后感激地对子菡说道，“谢谢你提供这么重要的线索。我现在得跟警方好好沟通一下，你好好保护自己，我们有空再联系。”
“你也是。”子菡轻声提醒道。虽然她不太清楚狄安发现了什么，但心里却不由得担忧起狄安的处境。
离开病房，狄安立刻联络了周警官，不到二十分钟，双方便在星河公寓的六楼会和了。公寓管理员用备用钥匙打开了605室，也就是杨子菡家的房门。经过痕检人员的检查，房间里虽然没有可疑的指纹和足迹，但却有近期内被人打扫过的痕迹。
狄安回想起了一个可疑的细节，2015年1月11日晚上，狼烟离开他家没过多久，他曾听到走廊里传来另外一声关门声。狄安当时没有在意，现在想来，那个声音似乎就是从隔壁605室，杨子菡的家里传出来的。结合狼烟的失踪，狄安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迟源事先潜伏在杨子菡的房间里，密切监听狼烟的动向，一听到狼烟离开，迟源就趁其不备对其下手。考虑到公寓的四部电梯均没有拍摄到狼烟的身影，狄安觉得狼烟的遇袭地点应该就在电梯口附近。劫持狼烟以后，迟源带其返回子菡的房间，待到夜深人静，人烟稀少之时再将其转移，说不定警方到他家要人的时候两个人还躲在隔壁，毕竟没有人想到狼烟会躲到杨子菡的房间里，那是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为了避人耳目，迟源肯定不敢将车辆停在外面过久，所以他应该没有开车来，而经过这两天对全市出租车的检查，司机师傅们似乎并没有见过那两名可疑男子。两个人步行离开公寓的可能性很大，狼烟当时应该已经处于半昏迷或完全昏迷的状态，迟源带着他不会走得太远。那么，公寓附近最适合藏匿人质以及犯罪的地点应该就是那片待拆迁的住宅区了。
得出这个结论以后，警方对星河公寓附近的区域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查。他们用了十几个小时的时间重点检查了那片破败的拆迁区。
就在狼烟失踪后的第三天清晨，警方终于在一栋四层居民楼的地下室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狼烟。手电的强光瞬间驱散了黑暗，肥硕的老鼠吓得四处逃窜起来。看到这一幕，狄安的心紧紧地揪了一下，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狼烟身边，半蹲在地上扯掉狼烟嘴上的胶布，试探性地问道：“狼烟，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狄安。”
借着手电的光亮，狄安看到狼烟满身的伤痕。那些绽裂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每一道都令人感到触目惊心。更加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些惨不忍睹的伤痕中还夹杂着很多旧日的伤疤，看上去已经有不少个年头。直到现在狄安也无法想象狼烟曾经经历过什么，但他终于明白了狼烟的怪癖以及那深邃眼眸中时而流露出来的孤独和绝望。
狼烟痛苦地呻吟了两声，艰难地睁开眼睛，濒临死亡的他已经隐约产生幻觉。眼前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如此安静，如此温暖，仿佛梦里的天堂。他看见有人在面前晃动，身影很熟悉，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天使。
“已经没事了，我们来救你了。”
狼烟听不太清楚狄安的声音，但适应了片刻过后，眼前的身影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的喉咙很干，很疼，想说话却使不上力气，努力了半天只是异常费力、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能再看你一眼……真是太好了……”
狄安点了点头，一边安慰狼烟一边帮狼烟解绳子，可是他的手却因为难过和愤怒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绳结紧得几乎让他抓狂，弄了半天也不见绳子有半点松动，他急得大骂了两声，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温和与冷静。
搜查人员见状立马过来帮忙，绳子打了死结，只能用刀子割断。当狼烟的手脚全都被松绑并跟铁皮椅子分开的时候，狼烟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一下子瘫倒在了狄安的怀里。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眨眼都耗费着他仅存的体力，他知道自己已经没希望了，他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只是因为他还想再见狄安最后一面，想亲口告诉狄安一句话：“我没有杀人……请你……相信我……”
“我们现在不说这个，等你恢复好了自然有人审问你。”狄安拼命制止狼烟说话，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狼烟却不听劝告，依然固执地问道：“那你……相信我吗？”
“相信，我相信你，你什么都别说了！”狄安握着狼烟的手大声回答道，生怕狼烟听不清楚。他看见狼烟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得那么释然，那么好看，像这冬日里温暖的阳光，而他的心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扎了一下，心脏滴血般地疼痛。
来不及告别，也来不及说出真相，狼烟在狄安的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后来发生了什么狄安已经记不太清了。房间里变得嘈杂起来，警方忙碌着展开了各自的工作。有人将狼烟的尸体抬走了，有人搀着他走出了幽暗阴冷的地下室。他没有再见到那一日清早的阳光，重新回到地面之前，他失去了知觉，眼前仅剩下一片漆黑的世界。
再次醒来时，狄安发现自己在医院的病房里，由于沉浸在狼烟死亡的悲伤中，狄安起先并没有注意到病房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等他终于稍稍平复了内心的悲痛时，他恍然发现窗边竟然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你怎么知道我住院了？”狄安惊讶地问道，随即就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位置是第二人民医院。
听到狄安的声音，曹阳忽然转过身来说：“我当然知道你住院了，这病床还是我帮你安排的呢。”
“是吗，又给你添麻烦了。”狄安抱歉地说，心想这家医院都快成为连环杀人案相关人员的聚集地了。不过仔细一想也不奇怪，第一起案件的受害者是这家医院的护士，该医院的医生成为犯罪嫌疑人是顺理成章的事。杨子菡的遇害地点是星河公寓附近的拆迁区，周边最大的医院就是这家医院，而他也是在拆迁区一带晕倒的，自然而然会被送到这里来治疗。
“你就别跟我客气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只是……”狄安说着渐渐皱起了眉头。曹阳走近病床，搬了把椅子坐下来，表情严肃地看着狄安问道：“狼烟真的死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听谁说的？”
“你昏迷的时候我见到过你的女朋友，她跟我说你的一个朋友去世了，你很伤心，晕了过去。我问她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她说不知道，好像是一个网络小说家，我一猜就是狼烟了。你能不能告诉我狼烟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就死掉了呢？”
“对不起，这件事……”狄安的内心十分纠结。他不能跟曹阳说实话，因为这涉及案件的机密内容。不仅如此，曹阳也是犯罪嫌疑人名单上的一员，在真相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任何人都不能轻易相信。思索了片刻，狄安敷衍地说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警方还在调查。”
曹阳叹了口气，表情看起来有些悲痛，过了好半天才开口说道：“我跟狼烟的交情虽然无法跟你相比，但我也很欣赏他，很喜欢他写的故事。发生这样的事我心里也很难过。希望警方这次办事能有点效率， 别再像某些案件一样一拖拖一年。”
狄安知道曹阳在暗指很久都没有侦破的连环杀人案，不由得在心中感慨：这一次的案件就是跟连环杀人案有关，只要能找到迟源的犯罪证据，所有的问题应该都能迎刃而解。连环杀人魔的身份也会随之浮出水面。想到这儿，狄安突然问曹阳：“曹医生，你觉得狼烟是连环杀人魔吗？”
曹阳对这个问题并不感觉意外，因为狼烟被警方怀疑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就连狼烟自己也经常在书评区里爆料：警方某某日又警告他删掉书里的某些涉案情节，几月几日又找他去刑警大队谈话，等。稍微考虑了一下，曹阳回答狄安：“我当然希望他不是，但很多迹象都表明他的犯罪嫌疑是最大的，不是吗？”
“没想到，连你也这么说……”狄安对这个答案很失望，看来除了他自己之外，所有人都不相信狼烟是清白的。愤怒甚至是屈辱感缓缓从心底升起，为什么大家都要这样怀疑他的朋友呢？“对不起，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能不能……”狄安心灰意懒，顾不上礼节问题就要赶曹阳离开。
曹阳能理解狄安此时的心情，没说什么便起身要走。不过在离开之前，他还是留下了一句话给狄安：“如果你相信狼烟是清白的，那就赶紧振作起来，找出真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