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社的红包和我们警察的红包，哪个分量更重呢？啊哈哈。”
居古井警部笑着把二人推出房间，低语说了声再见。
第4章 阁楼的犯人
除夕沐浴
那日是除夕。寡居的轻松让妙庵医生睡到临近中午。他听到有人敲门，便起床去开门，来人说道：
“嗯，我来自伊势屋源兵卫家，今天烧了洗澡水，所以像往年一样带您过去。请您前往。”
“那么，今天伊势屋要大扫除吗？”
“是的，正是如此。往年的惯例是十二月十三号进行，但唯有今年特别忙，所以在除夕大扫除了。洗澡水马上就烧热了。”
“那可太辛苦了。正好我刚起床，赶紧吃口茶泡饭，去洗个晨浴。”
打发他回去后烧开水，妙庵医生用冷饭做成茶泡饭，吃完便赶往伊势屋。
在这个伊势屋，每年在大扫除之日都会烧一次洗澡水。到了那天，从檀那寺领回代表月份的十二根寓意祝福的细竹，用它来打扫灰尘。使过的竹子用于压屋顶。哪怕在睡觉期间，伊势屋源兵卫家也要想着找出寻常之物，让它派上各种用场，大扫除当天即便要烧一年一度的洗澡水，也是烧些逐渐攒下的别无他用之物，例如五月端午节的粽叶或装饰盂兰盆节的莲叶等。
因为是这样的洗澡水，所以仅是家人洗完身体后，也不会倒掉。因为妙庵医生不会主动索要药费，所以患者便酌情送些礼物。于是，伊势屋每年提供一次洗澡水。物品的用途是无限的，发现这一事实的人可以免费地无限使用。
妙庵医生一到伊势屋，便发现店前的
土间里放着洗澡桶。源兵卫的母亲在烧锅炉。洗澡桶因为一年只用一次，所以平时都放在土窑仓库里。
“欢迎光临！现在我来看看洗澡水温度。”
“打扰您老人家了，心中实在惶恐不安。”
“昨晚休息前，从土窑仓库里拿出这个洗澡桶，今天早上天没亮就开始烧水，早了点，好像已经烧热了。似乎也有人烧柴赶紧加热洗澡水，但那样就没有了黑夜与白昼的概念。如果夜晚点火，过了中午便能很好地这般将洗澡水烧热。正好也可以烧掉那些占地方的物品，把洗澡水加热。”
“这就是您的待客之道吗？”
“这个木屐是我十八岁那年，嫁入这家时带来的，很耐穿。我已记不清木屐的齿是何时磨平的，不论下雨，还是下雪，我都会穿它，‘寿终正寝’还是太快了点，才穿了五十三年。我原本打算这双鞋穿一辈子的，真可惜啊。其中的一只被野狗叼了去，今日必须烧了剩下的这只。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一辈子要穿两双木屐，太丢人了。南无阿弥陀佛。”
她说完刚要把单只木屐扔到锅炉中，又有些迟疑。她再次将木屐拿到脸旁看得入神，重复了五次相同动作后，终于把木屐扔进锅中。
一年的药费用一次洗澡水冲抵，别说不够了，似乎还要倒贴不少钱。真是恐怖的洗澡水。浸泡在此，如果不能长寿，那就太不可思议了。妙庵医生战战兢
兢地踏入澡盆，本以为会很烫，但却是温的。因为平时不泡澡，他似乎不了解洗澡水的温度。妙庵医生突然望向老人，恰在那时老人泪水扑簌簌地落在膝盖上。
“啊，时光过得真快，就像做梦一样。明天就是一周年‘忌日’了，真是太可惜了。”
妙庵医生仔细聆听，感到不可思议：
“就是说元旦有人过世了吗？”
“哎呀，不是的。您是听到了意想不到的慨叹，我就算抱怨，如果只是死了人，也不会如此唉声叹气的。去年元旦，妹妹来拜年，给了一包压岁钱。我太高兴了，就把它放在神龛上拜谢，可能是有人看到了吧，那天夜里就被人偷了。我祈求了诸多神灵，但是没起作用。有人说请山伏祈福，七日内失物必会出现。于是我就立即拜访了山伏，结果却……”
她刚开口说个头儿，就哇的一声号啕大哭起来。她悲叹的样子有些异常，似乎有着复杂的原因。
“那可太可怜了。于是，您拜访山伏，发生什么了？”
“哎，世间还有比这更令人后悔的吗？”
老人含泪说给妙庵医生听。
神隐
山伏听完老人的话，说道：
“好了。那么我为你祈福，先来这里！”
他把老人引到护摩坛。点亮佛灯，关紧隔扇，白昼的光亮都被遮挡，声音也远去，寂静的深夜似乎来临。
“我说，老人家。山伏的祈祷，每祈祷一次就会掉三根汗毛和身上的一滴油
脂，祈祷是在折寿。当祈祷次数累积，终会将汗毛和身上的油脂都消耗殆尽。那时，就会当场大叫一声，正如熊野的乌鸦吐血死去一样，定会七孔流血而亡。因此，当我念念有词地拨弄念珠，高声唱着真言密语的陀罗尼，汗毛竖立祈祷之时，愿望就会实现。愿望达成后，七日内失物就会出现。那时，祭神驱邪幡也会自然地转动，佛灯也会自然地熄灭。那是大愿达成的前兆。好吧，你可仔细看好。”
如今也在山伏处举行火渡活动，山伏踩过火，呼风乘云而行。既能治愈疾病，又能赶走妖魔。从前众人就相信并害怕山伏的这种法力。
和算卦先生不同，山伏不是告知失物在哪个方位，而是通过法力在七日之内找出失物，所以这个祈愿似乎很厉害，令人毛骨悚然。
山伏浑身抖动，拨弄念珠，他最后插上锡杖，俯身祈祷，连恶魔似乎都被降服。
当粗野的祈祷仪式归于平静，发生了不可思议的现象。驱邪幡竟咕嘟咕嘟地转起来，佛灯微微闪烁，突然熄灭了。之后一片漆黑。虽说是大愿达成的前兆，但还是很恐怖。
“啊，谢谢！末世太不真实了。还有神佛，太可怕了，谢谢！”
老人说着解开钱包，恭敬地献上约定好的供奉神佛的一百二十文钱，就回来了。不过，她无论怎么等待，消磨时光，失物还是没出现。别说七日了，即将迎来一
周年“忌日”，但还是没出现。
雪上加霜
妙庵医生不仅了解民情，还略通古典，更通晓荷兰舶来的鉴定之法。他听了老人的话后笑着说：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看起来是被山伏算计了。”
“不是，祭神驱邪幡自然转动，佛灯熄灭，这些不可思议的现象都是真的。”
“那是因为护摩坛有机关。最近称之为机关山伏。有些坏人在护摩坛上设置机关，呈现出怪异现象，来骗取钱财。您不知道松田播磨掾的活动人形玩偶吗？不用人手触碰的白纸玩偶，就能跳土佐舞，机关山伏就是利用了这个装置。在竖插着祭神驱邪幡的壶中放入活泥鳅。因为用锡杖敲打护摩坛，泥鳅就会受到惊吓而骚动起来，所以才使祭神驱邪幡转动。可能山伏用锡杖敲打护摩坛了。”
“他是敲了，但佛灯也并不能因此就熄灭啊。”
“那个嘛，是因为佛灯台使用了沙漏这一装置。沙漏有个小孔，在规定的时间，就会滴滴答答地漏出固定的油量。在用多少时间漏完全部油这个问题上，因为是钟表的装置，所以走得很准。山伏知道这个时间，因此他尽量在油即将滴尽之前祈祷完。您试着回想下，山伏在点亮佛灯前，无意中先摆弄佛灯台了吧。”
听到这些，老人的脸色都变了，转瞬立即恢复了血色，似乎颤抖着抽搐起来。
“那么，那一百二十文钱也被骗走了吗？”
老人啊地大喊一声，流出眼泪。她扯着嗓子哭喊：
“活到这把年纪，还不曾丢过一文钱，但今年真是雪上加霜吗？我要是把妹妹给的压岁钱放在身上小心行事的话，就没什么事了。可我偏偏放在神龛上，因此被人看见了。太可惜了。如果这个除夕不能对这压岁钱祈愿，就没力气迎接明天的元旦了。”
老人不顾体面，肝肠寸断般哭喊着。因为在店中央的土间里放着澡桶，声音到处扩散，以至传到打扫阁楼蜘蛛网的小伙计那里。
“要是被怀疑就麻烦了。如果能偷走老太婆的私房钱，阎王的钱包也能轻松搞定。如果她迁怒于人，就会被怨恨和诅咒，这样会折寿。唉，神仙佛祖啊，保佑我远离仇敌，还我清白！”
小伙计向神佛抖擞精神，尽力扫落阁楼的灰尘，这时吧嗒一声从上面落下一个东西。他拿到手里一查验，心里想道：
“呀，是一包压岁钱。这是老太婆的。哎呀，太不可思议了。太感谢了。你个死老太婆，走着瞧！”小伙计握着压岁钱急忙来到老太婆的面前，拿出手中之物给她看。
“喂，怎么样？怀疑人也要有个限度吧。没被盗走的物品确实出现了。”
小伙计威风凛凛地向老人泄愤，但是老人见到这包压岁钱，非但没有屈服，脸反倒变得更加苍白且紧绷。
“这是在哪出现的？”
“从阁楼的大梁上掉下来，是老鼠弄上去的
。”
“哼，我居住的房子是另一栋，从正房出现不是很奇怪吗？到了这把年纪，我还没听说过能跑那么远的老鼠。大概是黑头老鼠偷的吧。和这样的老鼠住在一起，那可不能大意。晚上也不能睡安稳觉了。”
老人敲着榻榻米大喊。被她这么一说，因为没有其他证据，大家也无从回答。
妙庵医生此时从澡盆出来。
“啊，洗得真舒服。关于那只老鼠，有这样的传说。据说人皇三十七代孝德天皇大化元年的除夕，民众从大和国的冈本都城迁到难波国的长柄丰崎，那时大和的老鼠也一起‘搬迁’过来了。老鼠也有代代相传的工具，像塞进孔里的旧棉花、藏在长披风后面的纸隔扇、不被猫发现的护身符、用于挡住黄鼠狼的尖桩、灭火的零碎板片、拉木鱼时的杠杆类等，诸如此类有很多。传说它们赶了两天路，嘴里叼着这些工具来到丰崎。老鼠这种动物出乎人的意料，它能远行。更何况老人家的房屋和正房之间的距离不值一提。世上常有类似这种老鼠所为的恶作剧。”
“任凭你口齿伶俐，我也再不会上当了。”
“我要是曾骗过您，实在抱歉。小伙计，你们家可能没有，你去邻居那借下年代记。啊，谢谢。让我找找看，人皇三十七代孝德天皇大化元年十二月除夕。就是它。您看。老鼠搬家。这里有记载。”
“无论在相关书籍上出现什
么内容，都是脱离现实的。如果不见实物，怎么能相信呢？”
因为老人不理会作为证据的年代记，妙庵医生也束手无策。
“在您繁忙之际，还长时间洗了那么令人舒服的澡。如此会更长寿吧。那么，告辞。”
妙庵正要起身离开，店主源兵卫追了上来。
“先生您太残忍了。那样惹我家的婆婆生气，却说自己会更长寿。”
“真是岂有此理。我并没有惹怒老人吧。”
“不是，当然有。因为你说了些机关山伏、泥鳅、沙漏等话。还让人拿来年代记，引起婆婆的关注，更是让她勃然大怒。因此，你要收拾好这个烂摊子。我们这些没文化的人可做不了年代记的‘善后工作’。”
“这可太为难了。”
“不，是我们为难。”
“即便是‘善后工作’，但老人声称如果看不到实物，就不相信任何推断。就算想让她看到‘老鼠搬家’，可老鼠也不会答应啊。哎呀，等等。有了，也不是不能给你们看实物，不过要花钱。可伊势屋的人不可能干花钱的事，真是令人左右为难啊。哎呀，没办法。那么，我把实物带来，让老人满意，请稍等。”
因为没办法，妙庵医生就顺便拜访了驯鼠师藤兵卫。那时江户汤岛上有个名为长崎水右卫门的驯兽师。藤兵卫受雇于此人，使用过老鼠，他现在就住在上方。妙庵医生拜访了他。
“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必须
实地展示老鼠搬东西去远处的场面。因为担心那个老人会祈求神佛杀了大家，所以请助我一臂之力。”
“那很容易，我们赶快让老人息怒吧。”
藤兵卫爽快地答应，带着驯养的老鼠过来了。
情书信使
因为是除夕，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夜已渐深。妙庵好不容易返回伊势屋，此时大扫除已经结束，洗澡水也被倒掉，只等新年的到来。即便挂念的压岁钱失而复得，但因和黑头老鼠们住在一起，老人便无法入睡，而无端被怀疑的大家也无法心情愉悦地迎接新年。就在此时，藤兵卫带来了“博学”的老鼠，所以大家颇有重获新生之感。
“大家聚在这个角落里，不能随便说话。因为这只老鼠很有‘学问’，可能脾气有些大。把婆婆也叫来。”
全员到齐后，藤兵卫从笼子里取出老鼠，开始各种表演。
“请各位安静一下。在此给大家展示的是情书信使。坠入情网的年轻人思前想后，信中倾吐思慕之情，老鼠就是叼着情书的信使。表演成功的时候，请您鼓掌喝彩。”他说完便放好封存的信件，放开老鼠，只见老鼠叼着情书环顾前后，到处乱跑。绕座位转了一两圈之后，将信放入一个人的袖口。藤兵卫又抛出一文钱，说“去买年糕”，老鼠叼着一文钱去壁龛，爬到三方供案上，放下一文钱，叼着年糕返回。
听闻老鼠会叼走东西，但大都是在
暗处进行，并没有人见过。然而，如此公开表演后，老人也只好硬着头皮承认。妙庵医生跪着凑到跟前，说道：
“老人家，您彻底明白了吧。换位思考一下，老鼠这种动物，确实能嘴里叼着意想不到的巨大物品或者重物，卷着尾巴走很远的路。”
老婆婆勉强接受了，但马上严肃地抬起头。
“原来如此，看了这个表演，我知道了老鼠也能拖着压岁钱把它藏到正房的大梁上，但在正房大梁上养着有偷盗之心的老鼠，就得追究房东的责任了吧。”
“疑云消散不就好了吗？”
“简直岂有此理。让有偷盗之心的老鼠拖走这些钱，白白浪费了利息。必须让正房归还这些利息。年息按一成半计算，正好今天满一年，元旦哪怕过半个时辰，也要让他支付第二年的利息。”
老人的脸色再次变化，一下子变得发青，伊势屋也无法与之抗衡。要想终止婆婆的叫喊声，要么交给她利息，要么就杀死她，只能二选一。因为如果婆婆死了定会变成鬼出来，变本加厉地索要利息，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支付利息。于是趁着还没到元旦，店主源兵卫哭着付给了婆婆利息。
“那就签字画押吧！”
老人借来纸和砚台，写下收据按上手印，恭恭敬敬地交换利息。
“这样总算能过上真正的新年了。”
老人满意地掸去膝盖的灰尘，站起来，据说回到自己屋后便酣睡了起
来。
第5章 金表杀人事件
消失的男人
“这儿的女主人是什么人呢？”
经过这家门前的时候，波川巡查偶尔会习惯性地那么想。板壁围着的小屋内，住着一个年轻女子，是出了名的大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