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入宝地
1
关于那个财宝的传说，我在网上找到了一些相关报道。我本想将这些内容告诉陈默思，却被他果断拒绝了。他给出的理由是，他只对谜题本身感兴趣，至于所谓财宝的传说，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看着如此执拗的默思，知道再怎么争辩也没用，就没再和他提起这件事。
一周后，我们一大早便收拾好行李，准备前往约定的地点。郑佳说，我们今天要去的地方是财宝传说的起源地，也是解开三百年前那件悬案的关键所在。这个地方就是龙凤村，位于广东、福建两省的交界处，是客家人的聚集地。我查到的信息显示，这个小村子地处偏僻的山林，长期以来与世隔绝，只是最近这几十年，村里有很多人外出务工或经商，才多少与外界有了一些交流。
得益于当地的独特建筑——土楼，龙凤村的旅游业也渐渐发展起来。土楼由泥土夯筑而成，通常再以木料作为柱梁等构架，是一种独一无二的大型民居。近些年来，研究学者持续挖掘古建筑潜在的历史、艺术和文化价值，土楼的名气越来越大，其中最有名的当数福建永定的土楼了。随着旅游业的兴起，慕名前往各地土楼参观的游客数量大增，本来寂寂无闻的龙凤村，也因村中的土楼，渐渐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
出发前，我从手机地图中查找此行的目的地。出乎意料的是，我只是简单一搜，便定位到了龙凤村的所在位置。本以为这样的小山村在地图中是根本不会显示的。陈默思似乎对我很放心，出发时一句话都没问，在将行李扔进后备厢之后，他一头钻进后座，盖一件大衣在自己身上，接着就呼呼大睡起来。他昨晚貌似很晚才回来，我早上醒来时，惊讶地发现他挠着一头标志性的乱发出现在我面前，惊喜的程度不亚于买彩票中奖。
在看到陈默思的那一刻，我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毕竟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还以为他忙着忙着就忘了要去龙凤村的约定。其实也不是我不想提醒他，而是根本做不到。陈默思出去工作、查案的时候，手机一向都是关机的状态，没人知道他的行踪。从一年多以前和陈默思一起搬进这栋充斥着不祥气息的别墅开始，我渐渐对此深有体会。其间我换了一份工作，之前撰写文案实在过于无聊，所以在朋友的介绍下，我选择进入影视业，成了一名非全职编剧。
能从事这项工作，多少也得益于自己这几年写的那些还算能看的推理小说。作为这些故事的主人公，陈默思本人对此并不十分待见，但这无碍作品在特定的读者群中引起不小的反响。从最开始在杂志上连载短篇，到最近出版长篇《日月星杀人事件》，算是我从大学时代便开始将创作当兴趣爱好的延伸。
接触编剧行业之后，我最大的一个感受就是，编剧和写小说很不一样。半年来，大部分时间我都处在一个学习的状态。直到最近，我才感觉自己对编剧这个行业有了进一步的理解。当然在尝试编剧这份工作的同时，我也没有放弃推理小说的创作，而大学时代的那些短篇也即将结集为短篇集出版，这多少也算是对我的进一步鼓励吧。
半年来我基本处于半失业状态，编剧工作拿到的报酬根本不够养活自己。好歹房租这块我省下了不少预算，这都要感谢默思，虽说搬进这栋别墅之后，我感觉自己已经快成了这家伙的管家了，但房租至少是他出的。
作为一个菜鸟编剧，我需要偶尔去工作室报到。只不过由于现在住的地方实在太偏，连公交车都不会经过，我不得不在极为有限的预算中硬是挤了挤，买了一辆二手车，当作上班用的代步工具。所以，这次前往龙凤村的行程便由我来开车。
我看着已经在后座上打起呼噜的陈默思，无可奈何地坐上驾驶席。将近五个小时的车程，即便是我这种驾龄不到半年的菜鸟，也还是顺利抵达了目的地。只是在快要到终点的时候，我有点犯了难。
龙凤村虽然在手机地图上有标记，但也只是个不起眼的点。进入山区之后，绕了几段弯路，我一直没找到龙凤村的入口。按道理说这里发展旅游业后，应该有进村的指示牌才对。但我转来转去，类似的标识却一个也没看见。
正当我犯难时，后座上突然传来一阵动静。我回过头去，发现陈默思醒了，他将原本盖在身上的大衣丢在一旁，使劲伸了个懒腰，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看来受一路颠簸的影响，他就是再有困意也没办法安心入睡吧。默思醒后，我将现在的处境告诉给他。
“自己想办法。”
面对默思无情的回应，我无奈地摇摇头。他又躺下去，双眼一闭，继续养精蓄锐去了。我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四条岔路，自暴自弃地随意找一条开了进去。
转过几圈之后，我又回到了刚才的路口。正当我垂头丧气之时，左前侧的车窗外突然出现一个人影。我赶紧定睛细看，那确实是人！我下意识地按响喇叭，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便摇下车窗，探身到车外，朝对方招了招手。
注意到我这边的动静后，那人停下脚步。他显然对我们怀有戒心，并未有多余的动作。我缩回车里，踩油门将车又上前几步。临近后我才发现，这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上身穿一件灰色的长袖衬衫，衬衫的袖口已经挽到手肘处，瘦骨嶙峋的胳膊上还挎着一件棕色的休闲夹克，看来是走过相当一段路了。
虽然还不确定这位老人是不是龙凤村的，但现在也没其他人可以问路，我只好将车停在老人身边。我正要开口，老人看了我一眼。那是一种不算友好的眼神，令我心里咯噔一下。老人一脸严肃地抬起左手，指向四条岔路最右边的一条，之后就继续朝前走了。我一愣，赶快发动汽车跟了上去。
“您是不是也要去龙凤村？顺路的话，我可以载您一程。”
我看他也是往最右侧的岔路走去，觉得他是去龙凤村的。我是好意，看他年纪大了，走这么远的路不容易，可老人连头都没回，只是摆了摆手。没办法，我只好继续向前开，很快老人的身影就在后视镜中消失了。
一路上我都在思考刚才的这番遭遇，不知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老人，他的眼神、态度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车子渐渐驶入龙凤村，车窗外接连出现一座座土楼。这些土楼大多是圆形的，偶尔有方形的出现。现在才下午四点多，路上却一个行人都没有，和我想象中的情形完全不同。
我按照出发前郑佳发给我的信息指示，一直沿着崎岖不平的村路往前行驶。郑佳两天前来到这里，已经帮我们找好了住处。我发消息告诉她我们就快到了，她回复说只要我一直沿着这条路往前开，就能在路口看到她。我操控着方向盘，小心翼翼地往前行驶。
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左侧。郑佳今天穿的是蓝地白花的连衣裙，和一周前的干练风格完全不同，害得我差点儿没有认出来。看到我们之后，她高兴地招了招手。我停下车，让她也坐了上来。
“怎么样，没迷路吧？”
坐进副驾驶席的郑佳看起来心情很好，她这个无意间提的问题正好勾起了我刚刚那段不好的回忆。在我将这段遭遇说出来后，郑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运气可真不好，偏偏遇到了那个老顽固，哈哈哈！”
“老顽固……”我瞪大眼睛，对郑佳的回应感到困惑。
“就是字面意思。”郑佳说完像是想起什么，又笑了出来，“算了，我也不多说。反正接下来的几天，你们少不了要和他打交道，到时你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
看着学妹总是不把话说完的样子，我真是毫无办法。正当我想多问几句时，郑佳突然大叫一声：“到了！”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猛然间，一座巨大的建筑出现在我的面前。
2
“这叫龙凤楼，是龙凤村面积最大的土楼，它的建成时间也最早，据说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副驾驶席上的郑佳向我解说道。
来不及多看几眼，我便在学妹的催促下，将车停到了不远处的空地上。下车后，我发现陈默思站在车旁伸着懒腰。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目光移向郑佳后却少见地露出了笑容，亲切地跟她打了个招呼。
一番闲聊后，我们将行李取出，在郑佳的带领下，前往刚才看到的那座龙凤楼。郑佳说，龙凤村即将大力发展旅游业，停车的那块空地不久后就会被改建成停车场。难怪那里除了我们的车，还停了其他几辆车，看车型还都不便宜呢。
没走多远，我们来到龙凤楼的正前方。这栋土楼所处的地势颇高，从远处看并没有什么直观的感受。步行上坡，竟让我有些气喘吁吁。土楼的入口大门紧闭，看起来完全不像旅馆。
我说出自己的疑问后，郑佳笑道：“哈哈，你想什么呢？这里是穷山村，哪里有什么旅馆！”
“那这里是……”
“当然是村长家啦！村长家的房子大，来这里的客人基本上都住他家。”
“原来是这样……”
我恍然大悟，再度抬头看向眼前这座庞然大物。如果整栋土楼都属于村长家，那接待几位——不，就算是几十位客人也应该不成问题吧。我正这样想着，郑佳已经拿起门环，在古旧的大门上用力敲了几下。天色已暗，清脆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山村显得格外刺耳。我侧耳细听，门后却连一点声响也没有。
郑佳倒也不急，站在门前耐心等待。这时我注意到，大门左右两侧贴着一副对联，看样式不是市场上贩卖的普通印刷品，而是用毛笔在红纸上精心书写而成的。上联是“金龙闹海春潮涌”，下联是“喜鹊登枝福韵高”。我对书法不怎么了解，只是看对联上的字颇为端正，赏心悦目。也许是因为日光和雨水的侵袭，整副对联已经褪色了。
就在我浮想联翩之际，门后传来脚步声。声音很是清脆，我甚至能分辨出这是硬底鞋踩在石板上发出的。很快，随着一阵门闩抽拉声，大门终于打开。门后露出一张稚嫩的面庞，是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他看到我们后，开心地跑了出来。
“小佳姐姐！”
他似乎完全忽视了站在一旁的我和陈默思，直接朝郑佳扑了过去。看这样子，他们应该早已熟识。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的重逢，我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便想跨过门槛直接进去。这时我发现郑佳正在向我使眼色，我踌躇一阵，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无奈之下，我正准备出口询问，陈默思突然走过来，向小男孩伸出右手，手掌上是一块巧克力。小男孩立刻双眼放光，不过他还是扭头看了一眼郑佳，在得到同意后，才兴奋地将巧克力拿到自己手中。得到礼物后，小男孩一蹦一跳地往土楼里跑去，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原来郑佳刚刚的眼神是给糖的意思，我一时没能理解。幸好陈默思这家伙反应过来，才没让我们难堪。郑佳这时也站起身，对我们笑了笑，便率先跨过门槛进入土楼。进门之后是青石板铺成的地面，虽然不是特别平整，但我们所带的行李箱本身不重，搬运起来倒也没费多大力气。穿过第一道大门后，前方还有第二道大门。此时，第二道门已经敞开，我们径直穿了过去。没想到的是，穿过第二道大门后，面前又出现了第三道大门。这次我们并没有进入，而是向右拐，沿着圆形的走廊继续前行。
土楼内部的房屋都是木质结构，布局整齐划一，搭配上青灰色的瓦片，一旦进入，便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万花筒中，令人眼花缭乱。没走一会儿，我们在其中一个房间门前停下。跨过木质门槛后，我们进入房间。由于是阴天，又没有开灯，室内光线很暗。在这种阴暗的环境下，我只能勉强分辨出这里更像个仓库，并不像能住人的样子。果不其然，还没等眼睛完全适应环境，走在前面的郑佳又行动了。
房间左侧有一道木质楼梯，登上楼梯就能到达二楼。我们提着行李箱，费劲爬了上去，胳膊酸得不行。还好我们的住处离楼梯不远，出楼梯后右侧的两个房间就是。在将房间钥匙分别交给我和陈默思后，郑佳似乎有事，先行离开了。郑佳走后，陈默思二话不说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又向前走了几步，才来到自己的房间。室内布置颇为简洁，一张简单的木床，再配上木桌、木凳、木柜，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家具。这些简易的家具无不散发着独特的木香。放下行李后，我本想休息一番，可奈何人有三急。我仔细找了找，发现房间内竟没有卫生间，这么说是要使用外面的公用卫生间了。
现在我有些后悔，刚才趁郑佳还在的时候问她一下就好了。这里房间这么多，如果一间间寻找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出门来到走廊，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寂静中只有隔壁传来的阵阵呼噜声。陈默思这家伙肯定又睡着了。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挨个房间寻找。这里的房间大多上着锁，我又下楼去找，最终还是放弃了。
正当我不知如何是好时，左侧一个房间的门突然打开，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他原本是想出来抽根烟的，看到我后就把烟放下了。膀胱的肿胀让我坐立难安，此时便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赶紧向他询问卫生间在哪儿。
“左侧第三个房间。”
男子向我示意一下，便点燃手中的烟，兀自抽了起来。我感激地向他点点头，赶紧转身就走。我按照他的指示走进洗手间，和想象中不一样的是，里面的设施已经很现代化了，洗手池和马桶都十分清洁，看来平时也经常打扫。
解决了内急之后，我准备回房整理行李。上到二楼，我又遇到刚才指路的中年男子，没想到他也上楼了，此时正靠在栏杆上抽烟。我向他打了个招呼，表示感谢，中年男子回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将手中的烟头按灭，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我叫王磊，你不用见外，叫我磊哥就行。”说着，他从上身衣兜掏出一沓名片，从中抽出一张递给了我。
我看了一眼，这位磊哥的头衔是一个旅游投资开发公司策划部门的主任。这么说的话，他就是之前郑佳说的要对龙凤村进行大规模开发的那个旅游公司的人。想到这里，我再次打量眼前的中年男子，衬衫配休闲裤的半正式打扮，与他的身份正相称，既不显得太正式，也不会让人觉得太随意。此时他戴着一副钛合金无框眼镜，镜片后的双眼炯炯有神，显得十分惬意，看起来他的心情很好。另外，他的身材高大，我接近一米八，他比我还高了半个头。
“那个……貌似你还没介绍自己呢？”自称磊哥的中年男子突然笑着说道，嘴角微翘后，眉角上多了一丝皱纹。
我不禁小声“啊”了一声。刚刚注意力全在眼前这个人身上，我竟忘记介绍自己。我赶忙说道：“我叫陆宇，一名推理小说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