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杰夫走出雷小天的房子,里面沉静了一刻,放起了一首优美的爵士--the way you look tonight.
如果雷小天照那个样子消失下去,他的样子很快看起来就会好惊悚。
是不是真爱果然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连恐惧都要退避三舍。
杰夫应和着那首曲子,吹起口哨,望前走去。我亦步亦趋,心乱如麻。
但是我很有耐心,硬生生听他吹完一首歌而没有去嘘嘘,都没有发问。
他今天晚上出现,一定有他出现的理由。
杰夫表示同意:“是的,我不能让你剥夺他最后的三十小时。“
那么,这一切从何而来。
我们已经走到了我停车的地方,路边有一个小斜坡,野草生得很茂盛,杰夫在那里躺下,望着星空。
我站在他的头边,听到他说:“你相不相信命运。”
我愣了一下。
其实我不相信,但我最后点了头。
杰夫发出轻微的笑声,向我望过来,他的眼神在说,没有谁可以在他面前撒谎,但是他对此并不在乎。
“那么,你相信命运可以改变吗?”
明明是灵异事件,忽然演变成哲学问题,我很不习惯。
可惜谈话的主动权并不在我。
我最多可以挣扎一下:“如果命运可以改变,那我到底应该相信什么呢,改变前的还是改变后的?如果可以改变,相信又从何而来?”
杰夫很仔细的听我讲,然后说:“我也不知道。”
我很泄气,坐下来,回到我关心的事情上来:“到底雷小天怎么回事?”
杰夫好像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一样,说:“哦,他几个月前,来我那里看医生。”
几个月前,雷小天去看心理医生。
他工作压力很大,但从来不和心理医生沾边,因为秘密太多,不敢冒险。
再以他的花费和生活习惯,就算要看,又怎么会跑去杰夫那个破地方,是一件很费猜的事。
或许只是偶尔经过,然后就被迷住了。
象民间故事里上京赶考的书生,在野地里遭遇到狐狸精,然后会每天跑到乱葬岗里去幽会一样。
杰夫听完我的评论,表示反对。
继续说。
雷小天非常频繁地去杰夫那里,有一天他对杰夫说,我觉得,我好像很快就要大难临头。
杰夫说一点都没错,你真的很快就要大难临头。
一个不会大难临头的人,不会来见我。
就算想来,都见不到。
因为我能够释放你的灾难压力。
如果你不明白的话,去观察一下大难发生前,那些逃亡的老鼠,上树的青蛙,大规模迁徙的蜥蜴和昆虫,还有烦躁不安的马或猫狗。
动物面对自然的灾害比人类更加敏锐。
但那些要被杀掉做香肠的走地猪,死掉的前一秒心情仍然很和平。
人类能够感应的,是那些因果循环而来,加诸于自身的祸难。
这种感应,让人很不舒服。
杰夫的作用,就是冰箱里的生柠檬,吸取不良的情绪和味道。
不过,生柠檬并不能改变那一碗腐败的食物,持续在腐败的事实。
会发生的灾难始终会发生,他不能加以改变。
雷小天听完之后,呆呆坐了三个钟头,然后起身离去。
之后有一天,雷太太来了。
上来的时候,手里还拿了一把香火蜡烛,好像要扑在杰夫面前,点起香火来念念有词一样。
直到怎么也没有办法把杰夫看成神或鬼,雷太太就一下子崩溃,坐到杰夫那张显然不舒服的椅子上,痛哭起来。
杰夫说,你知道的,我很怕女人哭,比什么都可怕,所以他当时赶快说,随便你要怎么样都没问题。
此时他顿下来,对我看看,马上又说,李查你最好不要哭,你哭起来我会忍不住打你的鼻子。
雷太太的要求很简单,她知道丈夫的忧虑,也知道他最近一个礼拜上来五次看心理医生,如果杰夫可以帮助他摆脱那种所谓很快就会横死街头的预感,她愿意以私房钱再多给一笔诊费。
她的言下之意,其实很清楚,认为杰夫是导致她丈夫想入非非,惶然不可终日,以便大捞一笔的邪恶大夫,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满足他求财的愿望,免得老公受精神折磨。
对比那些把钻石和貂皮大衣以及波斯猫看得比伴侣重要得多的女人来说,她实在是一个好太太。
而且她好的程度,完全超出了任何人的预料。
说到这里,杰夫停了下来。
我手心冰冷。
不是因为雷小天在故事里前途莫测,或者他有一个全心为他的好妻子。
我担心的是艾云,如果去见杰夫的人,都是因为面临着飞来横祸预感的困扰,到底艾云在经受什么折磨,她又会面临什么。
我几乎要立刻站起来,冲进车子里开出一百二十码,回家把艾云绑在我身边,免得她独处有事。
理智却又告诉我,应该搞清楚雷小天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许会有更多线索可循---尽管此时此刻说起理智,我对自己都有一点不以为然。
杰夫真的很了解我,不知道以什么方法来了解的,他都很成功的做到了这一点。他拍拍我,说:“担心你太太对吗。”
我紧张的看着他的嘴,满心渴望他会说:“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真的开口,但说的是:“你确实需要担心,但不是现在。”
现在让我们把故事讲完。
许多故事,一次不讲完,就会永远消失在记忆里。
雷小天太太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帮她的丈夫免除灾祸。
这在杰夫的能力范围之外。
最少他自己是这样说的。
但是,他可以介绍他们一起去一个地方,看能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那个地方的名字听起来怪怪的。
八苦交易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