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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莺莺心中大奇,偷眼看去,这一瞧,花生好端端贴在船上,哈里斯却口吐鲜血,正在水中扑腾。柳莺莺惊喜交集,可又十分不解。原来哈里斯拿铁锚打向花生,花生眼看避不过,把心一横,右手扳住舱壁,眼看铁锚来势,左手一拨。铁锚来势虽急,可又怎么敌得过“大金刚神力”?忽地变了走向,竟如怪蟒掉头,反扫回来,哈里斯始料不及,挨个正着。
这边贺陀罗占尽上风,一连三掌,打得云殊口吐鲜血,委顿难起。他连败三大高手,正觉得意,忽听儿子惨叫,掉头看来,恰见哈里斯中锚落海。慌忙弃了云殊,抢上前去,但却慢了一步,探首瞧去,更觉骇然,只见数头大鲨鱼如车辐绕辏,围着哈里斯团团乱转。哈里斯内伤沉重,勉力出拳震开鲨鱼,却难致其死命。鲨鱼稍一后退,忽又拥上,其中一条趁乱钻入水中。哈里斯顾得上不顾其下,右腿忽地剧痛,号叫一声,几乎昏了过去。
贺陀罗眼看海水变红,心中惊怒,抓裂一块船板,冲鲨鱼呼地掷出。木块带上他的内劲,威力不下铅锭铁石,将一条鲨鱼打得头开脑裂,沉入海底。贺陀罗一击得手,双手此起彼落,抓下木板,连环掷出,将水上水下鲨鱼一一击毙。因为海中鱼群丰茂,大群鲨鱼聚在附近摄食,嗅得血气,纷纷涌来,或是吞噬同类,或是直奔哈里斯。贺陀罗抓起木块不断击杀,鲨群却是越杀越多。哈里斯半死半活,沉向海底。贺陀罗心如火焚,手中击杀群鲨,口中以大秦话向着儿子连声怒喝,以示鼓励。
花生得此良机,手足并用爬上甲板。贺陀罗忙于救人,顾不得理他。花晓霜抱过柳莺莺,伸手解穴,但贺陀罗的点穴法自成一统,她连试数次,均是徒劳,只好放下。眼看贺陀罗惶急模样,心生恻隐,叫道:“前辈,你干吗不用铁锚拉他起来?”柳莺莺见贺陀罗父子吃亏,眉开眼笑,好不欢喜,忽听花晓霜这一声,几乎气得穴道为之畅通。
贺陀罗得此点醒,心想洒家糊涂,一手抓起铁锚,用力掷出,高叫:“接好!”哈里斯神智还未全灭,应声抱住铁锚。贺陀罗振手将他拽起,却见哈里斯右腿齐根而断,伤口参差不齐,鲜血丝丝渗出。此时危险一去,哈里斯神志松弛,只觉奇痛钻心,哼了两声,昏死过去。
贺陀罗皱了皱眉,将哈里斯平平放下,撕下衣衫给他包扎。花晓霜忽说道:“这样止血于一时,长久下去,身子势必脓肿死坏,况且他内伤很重,处置不当,终究难活。”贺陀罗本就懊恼,听了这话,将手中布条一扔,脸上腾起一股青气,目光扫过众人,厉声道:“谁打他下去的?”
花生被他看得心虚,脑袋向后一缩。贺陀罗峻声道:“小和尚,是你吗?”花生不会撒谎,只得道:“他先用铁锚打俺。”柳莺莺口不能言,见他如此老实,心里急得要死。贺陀罗看了花生半晌,仰天一笑,点头道:“小和尚敢作敢当,很好很好!”他摘下“般若锋”,“小和尚,来,接我十招,我饶你不死!”
柳莺莺见他眼里杀气浓重,这十招必然招招夺命,此刻技不如人,纵有通天计谋,也是无从施展,一时心乱如麻。花生还没答话,忽听花晓霜道:“前辈,你杀光了我们,也救不得你的儿子。”贺陀罗哼了一声,冷笑道:“他这个样子,活了死了有什么分别吗?”
花晓霜摇头道:“好死不如赖活!”顿了一顿,低声道,“但若…但若你再伤人,我宁死也不救他!”她万般无奈,才出此要挟,话一出口,口中说不出的苦涩。哈里斯蒙中听到二人的对话,奋起精神,低吟道:“宗师…我不想死…”贺陀罗本想杀光众人给哈里斯报仇,再给他一掌,了其残生,听他一叫,心头微微一软,沉默时许,忽道:“女大夫,洒家问你一句,这伤到底有治无治?”说罢定定看着花晓霜,只待她说个不字,便大开杀戒。
花晓霜沉吟道:“腿是治不好了,但我尽力一试,或许保住性命…”话音未落,手腕已被贺陀罗扣住。花晓霜心头一惊,使出“转阴易阳术”。贺陀罗只觉掌下寒流涌动,心中暗凛。他内力高绝,略提真气,“九阴毒”就如石沉大海,消失无踪,便冷笑道:“也罢,若是救活我儿子,洒家一高兴,饶你几个性命。哼,若有三长两短…”眸子精光四射,扫过众人,缓缓道,“洒家自有法子,叫你们生死两难!”抱起哈里斯,将花晓霜拽入舱中。阿滩寒毒稍减,只怕落单受辱,也站起来跟了进去。
花生呆呆望着四人,身子一动不动。柳莺莺受制的穴道稍有松动,一口气冲上喉头:“花生…你抱了儿,搀我去舱边去。”花生神不守舍,依言将二人带到舱边,跟着又望着船板发怔。柳莺莺情知大敌当前,时光宝贵,趁贺陀罗心意未变,抱元守一,运气冲穴。赵惊疲交加,呆坐一阵就迷糊睡去。
花晓霜看过哈里斯伤势,将水煮沸,清洗伤口,又想起行李中尚有配好的金创药,取来与他外敷包扎。哈里斯腿伤稍好,内伤又发,咳血不止。花晓霜道:“前辈,令郎内腑受损,要医本也不难,可少了几样药材。”贺陀罗冷道:“不论你用何种办法,总之治得不好,洒家自有说法。”说着从背后取下“般若锋”,花晓霜心头一惊,只当他要出手伤人,却见他好似闺中女子,对着锃亮的刀脊左看右看,将蓬乱的头发捋顺,再将脸上数根胡须一一拔去,接下来左瞧右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淡然道:“小丫头,你瞧我是不是年轻了许多?”
花晓霜一怔,未及答话,阿滩早已赔笑道:“少说年轻十岁。”贺陀罗斜眼瞥他,目有怒意。阿滩心中咯噔一下,忙道:“不对,再仔细瞧来,年轻三十岁也不止!”贺陀罗这才心满意足,笑道:“过誉了,能年轻二十岁就差不多了。”阿滩连声诺诺,心头却骂个不停:“不要脸的老罗刹,又老又丑,还要强扮小年轻!”
花晓霜沉吟道:“没有适合药材,便寻个物事,权且替代一下。”贺陀罗道:“什么物事?”花晓霜道:“儿的###。”贺陀罗跳了起来,怒道:“岂有此理,你要我儿吃尿?”花晓霜叹道:“先生别恼,现今船在海上,药材缺乏,只好就地取材。童子尿既名轮回酒,又称还元汤,能医吐血咳血、跌打损伤!”贺陀罗神色狐疑,打量她一番,看她是否故意设套,让自己受辱。但见她始终神态从容,不由冷哼一声,走出舱外,伸手便抓赵。花生看见,高叫一声:“老头儿,你做什么?”伸臂便挡。贺陀罗生平最恨他人称呼这个“老”字,花生当众叫出,大干其忌,当即左手一缩,引得花生心神懈怠,右手忽出,一个巴掌抽在他脸上。花生虽有神力护身,也是头昏眼黑,口里腥咸,吐出一口血沫。
贺陀罗提过赵,转入舱中,提了个瓦钵喝道:“把尿撒在这里。”赵似醒非醒,揉着双眼懵懂不解。贺陀罗焦躁起来,喝道:“听到没有?”赵撇着小嘴要哭,却挨了一记嘴巴。贺陀罗揪住他,撕掉裤子,催动内力,要逼他尿出来。谁知赵惊惧已极,不待他内力催至,早已屎尿齐流,尽都滚进钵里。贺陀罗忙道:“慢来,慢来,只许拉尿,不许拉屎。”情急下伸手去捂,白白摸了一手臭屎。阿滩从旁看见,尽管有伤在身,也忍不住咧嘴直笑。
贺陀罗侧目怒视,阿滩慌忙低下头去。贺陀罗将钵中屎尿倾入海里,怒道:“再来!”揪住赵,还想逼出几滴尿水,谁知赵越是惊恐,越是撒不出来。贺陀罗见他眼泪流了不少,尿水却没落一滴,方知此事急切不得,骂了两句,拿了饮食过来,让赵美美吃了一顿,好说歹说,总算哄出一泡童便。花晓霜配药给哈里斯服下,过了半个时辰,咳血症果然好转。贺陀罗暗暗称奇:“人尿也能入药?这中土医术有些门道。嗯,洒家想要驻颜长生,还得向她请教请教。”打定主意,脸色和缓许多。
花晓霜胸中光风霁月,恩怨不萦于怀,见哈里斯痛苦难忍,动了医者心肠,全力照拂,只求减其痛苦。贺陀罗见儿子气色好转,脉象渐和,不禁叹道:“女大夫,多亏你了。”阿滩从旁见了,哀求道:“女大夫,你大量大人,也给咱解解毒。”
花晓霜以“九阴毒掌”伤了他,心怀愧疚,闻声道:“你伸手过来。”阿滩略一犹豫,伸过手腕,花晓霜把脉片刻,觉出“九阴毒”游走不定,不似自身顽固纠结,想了想说:“我说个法门,你学着慢慢化解好了。”当下将“转阴易阳术”截取一段说出。这门心法暗合中土医、道两家至微妙理,阿滩一个吐蕃番僧,怎能明白其中精义?听了一遍,心中始终糊里糊涂。
贺陀罗忽道:“这门心法里,似乎含有极高明的内功。”他一派宗师,又通汉学,一听会意,花晓霜道:“不错,这本是道家的修仙秘法,也有医家的养生之道。”贺陀罗双目一亮,拍掌笑道:“洒家对这道家仙法仰慕已久,不知女大夫可否指点一二?”花晓霜全无机心,便道:“好是好,先得给他解毒才是。”贺陀罗道:“他学的是吐蕃的密宗内功,传自天竺,与洒家的瑜珈术一脉相承,与中土内功截然不同,你说了他也不懂。这样好了,洒家把道理说与你听,你斟酌斟酌,再作计较。”当下危襟正坐,将天竺脉理从头说来。
天竺脉理源自婆罗门教,与中土脉理大相径庭。中土脉理不离十四经脉,奇经八脉,天竺脉理却有三轮七脉之说。三脉是三条气脉,即中脉、左脉及右脉;七轮为顶轮、眉间轮、喉轮、心轮、脐轮、海底轮、梵穴轮,自成一体,别有微妙。花晓霜脉理之精,当世少有,一边听贺陀罗讲述,一边与中土脉理印证,不明之处,出口询问。贺陀罗一则要学道家长生之术,想探晓霜口风,二是有意卖弄,故而并不藏私。放眼天下,天竺内功之精,无人能出贺陀罗之右,抑且他为求驻颜长生之法,精研天竺医学,见识高明。花晓霜听他一席话,获益良多,暗叹中土之外,竟有如此博大的医理。
柳莺莺运功良久,冲透穴道,睁眼一瞧,却见花生蹲在那里只顾发呆,便叫了声:“花生…”花生回头望她一眼,环眼里流出泪水。柳莺莺一愣,忽见小和尚双手按地,光头向下一磕,砰的一声,将船板顶了个窟窿,跟着向左一跳,以头抢地,又撞了个窟窿。只听闷响不绝,船板上多了五六个窟窿。花生一面以头抢地,一面号啕大哭。柳莺莺看得诧异,忙道:“你干什么?把船撞碎了,大伙儿都要去喂鲨鱼!”
花生浑身激灵,停下来说道:“俺没用,救不得晓霜…”柳莺莺跳起来,给他光头上狠狠一记,叱道:“你不去救,怎知救不得?”花生道:“俺打不过老头儿!”柳莺莺心头一沉:“白发老贼确是不好对付。”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转眼望去,云殊面如金纸,靠在舱边喘气。
柳莺莺见他如此模样,心头一酸,走上前去,涩声道:“你暗算梁萧的时候,想到如今么?你对我有恩不错,但…但你杀了梁萧,这个仇非报不可…”将心一横,抬起掌来。云殊惨然一笑,叹道:“国破家灭,孑然一身,生有何欢,死何足惧?”柳莺莺见他意兴萧索,心中也是凄凉,终于收掌叹道:“眼下大海茫茫,我不杀你,老天爷也会杀你。”走回花生面前,说道,“花生,你怕不怕死?”花生道:“怕!”柳莺莺秀眉一挑,怒道:“你想不想救晓霜?”花生道:“想。”
柳莺莺没好气说:“你又怕死,又要救人,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事到如今,只有与白发老鬼拚个死活,你害怕就不用跟来。”转身向舱中走去,云殊忽地睁眼,涩声说道:“柳姑娘,我伤势好转,或许可以助你一臂…”柳莺莺呸了一声,扬声说道:“我宁死不要你帮!”云殊瞧她身影没入舱内,心如刀割,挣了一下,终究无法起身,不由阖上双目,泪水滚滚而落。
柳莺莺走到舱前,忽听贺陀罗与花晓霜说话,心头微微一紧:“小和尚吓破了胆,现今只有靠我了。”
贺陀罗正与花晓霜谈说七轮中的喉轮,只听他道:“喉轮有十六脉,若不干净,心中不安,必然烦恼多病,所以瑜伽术中须用白布清洗食道。”花晓霜道:“这法子太蛮横,实非常人所能忍受。不过,中土有个治疟疾的法子,用鲜葛根去皮后,由口腔通入食道,疟疾便好。这二法出处不同,道理却一样…”正说间,忽见贺陀罗白眉一挑,望着舱门冷笑道:“你来做什么?”花晓霜掉头看去,柳莺莺紧咬银牙,面庞寒霜,俏生生立在门前,淡淡地道:“废话,自然是来要人!”
贺陀罗起身笑道:“
贺陀罗起身笑道:“你多少斤两,也敢来惹我?若非看你娇花嫩朵的人儿,洒家早将你拍死啦!”他瞧着柳莺莺,眉间渐渐透出淫邪之气。花晓霜急道:“柳姊姊,我很好,你快走,你斗不过他的。”柳莺莺瞪她一眼,道:“你肯一个换一个,却要我不讲义气?”花晓霜心头一恸,泪水滚将而出,柳莺莺道:“不许哭哭啼啼,让敌人笑话!”
贺陀罗哈哈笑道:“也好,你既然来了,那便留下,陪洒家解闷消乏。”柳莺莺见他神色淫亵,不自禁倒退两步。贺陀罗见状,心中得意,一拳送出。柳莺莺挥掌抵挡。贺陀罗意在活捉,不欲伤她,手掌猝翻,扣向她脉门。柳莺莺身子低伏,向右蹿出,挥掌劈他肩膊。贺陀罗左肩微沉,小臂如蛇圈出,闪电般搭上柳莺莺手臂,柳莺莺缩手不及,顿觉贺陀罗的内劲如毒蛇狂舞,直透过来。
花晓霜见状,合身扑上。贺陀罗左掌运功逼住柳莺莺,身子稍侧,右掌勾出,又将晓霜双掌格住,蛇劲吐出,花晓霜只觉数十条小蛇顺着手臂钻人身子,难受之极。贺陀罗笑道:“女大夫,这便是我天竺功中的军茶利了,滋味如何?”正自得意,忽觉一道寒流若有若无,透过真气传了过来,不觉一惊:“这是什么武功?”猝喝一声,内力急吐,将花晓霜震退倒地。
柳莺莺着贺陀罗蛇劲催逼,香汗淋漓,眼看不支,忽觉肩头着人轻击一拳,柳莺莺不觉有异,贺陀罗却感一股大力透过柳莺莺手臂直撞过来,不由浑身一震。那人一拳方落,二拳又至,挨到第三掌,贺陀罗虎口剧痛,把持不住,撒手喝道:“小贼秃,你来得好!”
柳莺莺回头看去,只见花生两眼瞪圆,一抖手中铁锚,哗啦作响,戟指贺陀罗道:“你…你欺负晓霜,又欺负柳姑娘,是个大大的坏人,俺…俺要与你拚个死活。”柳莺莺听他将一番豪言壮语说得结结巴巴,气势大减,又柳莺莺回头看去,只见花生两眼瞪圆,一抖手中铁锚,哗啦作响。好气又好笑,心道:“小和尚虽然笨嘴笨舌,却还是满讲义气!”微微一笑,道,“花生,并肩子上。”花生一点头,右手铁锚忽举,三个铁钩挟着厉风,向贺陀罗劈头抓到。贺陀罗见他来势汹汹,不敢硬接,纵身后跃,花生左手一振,锚后儿臂粗细,一丈来长的粗大铁链宛若怪蟒出洞,向贺陀罗横扫过去。敢情这铁锚落人他手,竟成了一门极厉害的兵刃,或以锚抓,或以链扫,刚柔并济,舞得满室生风。柳莺莺喜道:“小和尚,你怎么想到这个法子!”花生道:“不是俺想的,是门前那个相公想的。”柳莺莺知他说得相公便是云殊,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花生身负大金刚神力,兵刃越沉,威力越大。贺陀罗被他一轮急攻,连连倒退。心道不妙,掣出般若锋,掌中寒光吞吐,搅起满天飞雪。这二人出手奇快,斗在一处,手中兵刃舞得不见形状,铁锚黑沉巨大,般若锋光亮灵巧,远远看去,便如一朵乌云裹着一轮秋月,徘徊盘旋,流转不定。只是乌云虽浓,明月却时隐时现,始终不被遮蔽。
柳莺莺见二人斗得紧急,插不上手,低身窜出,扶起晓霜,阿滩见状心惊,一把抓住赵呙厉喝道:“你过来?我捏他死。”柳莺莺投鼠忌器,两人势成僵持。忽听豁拉一声响,却是花生收势不住,一锚打碎舱壁,与贺陀罗翻翻滚滚,斗到船头露天处。柳莺莺关心胜负,暂且抛下赵呙,搀着晓霜出舱观看。
花生仗着兵刃出奇,初时占了上风,但贺陀罗稳住阵脚,尽展其能,团团银光绕身而飞,不仅将般若锋以双手施展,还以头颈胸腹驾驭。要知这“大自在天之舞”的妙处正在于此,贺陀罗“古瑜跏”练到出神入化,浑身筋骨肌肉伸缩自在,神意所至,便与双手无异,故而常人用手使用兵刃,贺陀罗偏能用腿足、头颈、肘腋、胸腹等全身各处运转般若锋,防不胜防。斗到间深处,忽听贺陀罗叫一声:“着!”花生腿上中招,皮破血流。
柳莺莺见花生吃亏,心急抢上,贺陀罗手臂一抡,般若锋忽地旋到肩上。柳莺莺眼前白光骤闪,头顶倏凉,乌髻散落,惊出她一身冷汗。贺陀罗笑道:“这回是头发,下次可是面皮,洒家若在你小脸上划两个大叉,可是不大好看。”说笑间,般若锋运得更急,不一时,花生又中三下,鲜血星星点点飞溅而出,随他身形移转,在甲板上划出圈圈血痕。花生瞪大一双环眼,咬牙苦战,出力仍然沉猛,铁锚章法却有些乱了。柳莺莺心道:“小和尚都不怕死,我怕什么?”正要扑上,耳边忽地传来一声悠长啸声,好似猿啼空山,又如龙吟瀚宇,直欲摇动云根,穿裂金石。柳莺莺听得啸声,心口好似中了一拳,头脑一眩,愣在当场,就在这时,就听花晓霜“啊呀”一声惊叫起来,柳莺莺忙道:“晓霜,你…你也听到什么?”花晓霜血涌双颊,颤声叫道:“是…是他,是他…”柳莺莺这才确信,循声望去,远方浮起一头小岛也似的巨鲸,分水破浪,迤逦而来。鲸上影影绰绰,似乎有人,那人披头散发,忽地叉手按腰,向天再啸,啸声雄浑已极,势如风行海上。
柳莺莺瞧得眼中一热,没来由浑身虚软。花晓霜慌忙将她扶住,急道:“姊姊,你…你受伤了?”柳莺莺心中空落落的,不知是悲是喜,有气没力地说:“晓霜,你看仔细些,真…真的是他?”嗓子发颤,几不成声。
花晓霜喜极而泣,笑脸如花,泪水却顺颊滚落,用力点头说:“是他,是他!”柳莺莺道:“不是做梦?”花晓霜摇了摇头,含泪笑道:“不是梦!”掐了掐她如雪皓腕,轻声问:“痛不痛啊?”
柳莺莺一呆,搂紧花晓霜,咯咯笑道:“我就知道,小色鬼…小色鬼他不会死的…”话未说完,想起这些天所受的委屈,嗓子一堵,泪如走珠,点点滴在花晓霜的脸上颈上。
梁萧受伤落海,一时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悠悠醒转,睁眼一望,已是红日平西,霞光满天。
他还在人间,大为吃惊。挣扎欲起,却觉百骸欲散,一提真气,丹田空空如也,只得闭上双目,会聚精神,重引水火,再养龙虎,从无到有地会聚真气。过了三炷香的工夫,一股冷气自后腰“鸠尾”处升起,一团热气于“神阙”穴缓缓涌动,两道微弱真气顺脉流走,每经伤处,都如利刃剜割。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梁萧聚拢真气,转了一个大周天,精力稍复。睁眼一看,天光已敛,暮色晦暗,东方疏疏落落点着数粒寒星。
他挣扎坐起,咳出两口淤血,咳嗽牵动掌伤,痛得越发厉害,伸手一摸,竟被云殊打断了两根肋骨。他一边摸索着接好断骨,一边寻思:“我不是落海了么?”伸手摸去,坐下的土地光滑绵软,随着手指微微陷落。正在惊疑,忽听啾的一声,“土地”沉入海中。
梁萧还没明白过来,身子随之入水,咸苦的海水向眼耳口鼻汹涌灌来。梁萧心中灵光乍闪:“不好,这在巨鲸背上!”想通此节,急急扣住鲸背,一动也不敢动。
巨鲸越潜越深,带起一股绝大潜流,带得梁萧东摇西晃,他十指###鲸背,拼死趴着不放。他在华山练成龟息法,在水下也能支撑一时,鲸鱼被他附身,如芒在背,非但一味深潜,更在海中翻转起来。
梁萧心知大海微茫,不见尽头,这巨鲸便如海中的一叶孤舟,若是被它甩开,自己非死不可。他一边默运龟息法,一边稳住身形,抵御海底潜流。那潜流汹涌澎湃,冲得他数次脱手。可危急之时,往往能够发挥出超人潜力,梁萧也不知哪儿来的气力,每次脱手,又爬上鲸背。
这么上上下下,一人一鲸纠缠了七八个回合。梁萧终究伤重,力难支撑,但觉耳鸣心跳,经脉欲裂,脑海中一个念头若断若续:“我…不能死…莺莺…晓霜…危险…不能死…不能死…”想到二女身处险境,求生之念又起,双手如钢钩利刃,死死扣住鲸背。
人力终是渺小,梁萧意志再强也难抗衡怒海狂涛。不一会儿,身子发轻,从鲸背上漂浮起来,知觉点滴丧失,海水源源灌入口鼻。就在这濒死边缘,忽听巨鲸发声尖啸,梁萧身子一沉,再次浮上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