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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衣人冷笑一声,忍痛挣扎起来,冷冷道:“刘梓,我再挨一针照样杀光你们。”刘梓笑道:“我一死百了,你死前却要痛足三天三夜,痛到最后,会把浑身皮肉撕烂,再把手指一个个咬来吃掉…”少女听得毛骨悚然,颤声道:“你…你将解药拿出来,我…我饶你不死…”刘梓冷笑道:“这龙须针深入经脉,循血而行,别说无药可救,哼,就算有解药,我又怎会给你?”
彩衣人淡淡地说:“刘梓,你可知道,我为何不一掌毙了你?”刘梓微微冷笑。彩衣人森然道:“我用火焰掌伤了你三处要穴,四日之内,你必然受尽无穷痛苦,直到浑身肿胀,气血破体,肌肤寸寸裂开。哼,刘熙云那老鬼害我一家老少,我会容你轻易死去吗?”
刘梓听得浑身发抖,两眼一翻,叫道:“他妈的!左右同归于尽,老子做个自了汉,在十八层地狱等你…”抓过同伴大刀,想要引刀自刭,不料手一哆嗦,刀剑呛啷落地,唯有捂着胸大口喘气。彩衣人也面庞扭曲,极尽痛苦。两人命在顷刻,目光仍是毫不相让。
梁萧一边冷眼旁观,心想这世间冤冤相报,无休无止,国家百姓全不例外。想着心灰意懒,再也无心插手,回身就坐,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光,但觉酒碗在手,就算骨积成山、血流成河,也与他毫不相干了。
忽听远处有人叫了声:“菩萨出来了!”众人一怔,均是面露喜色。“肉须虬”常望海捂着胸说道:“少帮主,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咳,治好了掌伤,再跟他们计较…咳咳…”
刘梓想到彩衣人所述的惨状,打了个冷战,向梁萧拱手道:“大侠援手大德,在下没齿不忘…”梁萧默默喝酒,正眼也不瞧他。
刘梓微觉尴尬,心想江湖中尽多怪杰,不敢多说,又施一礼,与手下相携而去。布袋少女瞟了梁萧一眼,也搀了兄长跟在后面。
梁萧喝光一壶酒,思索常望海的话,那“菩萨”医术高明,或许就是吴常青。当下叫过伙计,问道:“你们说的菩萨是个肥胖老者么?”
伙计一呆,笑道:“客官,您见过观音庙里的菩萨么?”梁萧心想观音庙的菩萨,岂不是个女子?他不胜疑惑,拉起怪老头,跟在彩衣人兄妹身后。彩衣人痛苦稍减,本想赶上刘梓,痛下杀手,可一回头看见梁萧,又将凶念按捺下去。
走了五里路程,遥见三峰对立,二水分流。流水纤尘也无,溪中圆石错落有致;东岸杂花生树,飞莺乱啼;西岸却是一片望之不尽的杏林,时值晚春,万花竞放,烂若云霞。
杏林前已围了百十人。梁萧与怪老头纵过溪水,正想挤入人群,忽听一声惨呼,人群哗然四散。他举目看去,一个青衣小帽的矮胖子正在殴打一个患病老人,病患亲属与他搏斗,被他一人一脚,尽数踢翻在地。
梁萧瞧着眉头大皱,心想混账伙计骗人,哪儿有什么女菩萨,根本就是脸臭心歪的吴胖子。
吴常青左右开弓、拳打脚踢,招招都往穴道上招呼。老人面色青白,两眼紧闭,拳脚着体也无知觉。梁萧初时吃惊,转眼看出门道,吴常青出拳看似凶猛,其实并不沉重,不同穴位,劲力所到,轻重缓急各不相同。有的穴位一掠而过,有的穴道击中以后,还要揉捏几下。
吴常青打过一通,将老人丢回担架,胸口起伏,气喘吁吁。众亲属只当老人死去,抱着他号啕大哭。围观的人群情激愤,纷纷叫嚷:“将老东西锁了见官!”“不用见官,大家一人一拳,揍他死罢了!”“咱们来找菩萨看病,老肥猪怎么跑来行凶?”吴常青微微冷笑,只是把碗饮茶。
嘈杂声中,患病老人吐出一口气,开口说道:“舒服,真舒服!”双手撑地,抖索索站了起来。众人目瞪口呆,亲属们更是惊奇。深知老人忽得怪病,全身瘫痪,无人可医,来这儿也不过碰碰运气,尽一尽做儿女的本分。不想遇上吴常青,老胖子瞟了一眼,立马开打,本当雪上加霜,老人必死无疑,怎料非但无事,反而恶疾尽消,站了起来。
吴常青放下茶碗,冲那病患冷笑说道:“老东西,听清楚!多走少睡,半年内不许沾染女色,大鱼大肉也不得多吃。哼,把你的老骨头练结实一些,下回再来,老子打得也有滋味。”
众亲属早已明白,这恶大夫医术神妙,听似骂人,实在交代各种忌讳,当下一字一句牢记在心,没口子道谢,扶那老人离开,不想老人将家人一推,几个大步走上前去。众人又惊又喜,呼爹唤爷,纷纷赶了上去。
围观者见状,个个变了口风,纷纷大叫“神医,神医”!吴常青呸了一声,两手叉腰,一双小眼扫过全场,冷笑说:“少拍马屁,刚才谁骂老子?滚出来,给我见识见识!”场上鸦雀无声,人人缩头缩脑。
忽听一个女子说道:“师父,我才去一会儿,您又在吓人啦?”吴常青哼哼说道:“轮不到你教训我。唔,泉水提来了么?”女子道:“来了。”林中应声走出一个纤弱女子,身着白衣,左手拎着个小火炉,右手挽了只小水壶。众人见她,齐声欢叫:“菩萨来了!”
少女原本低着头,一听呼声,红透耳根。迟疑一下,走到吴常青身边,放下火炉水壶。吴常青面露喜色,燃起一炉红火,烧水煎茶,自己歪在竹靠椅上,腆着圆大肚皮哼哼:“一碗润喉吻,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轻…哼…六碗通仙灵…哼哼…七碗吃不得也…哼哼哼…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他嗜茶如命,茶尚未煮,先将一首《七碗茶》哼得不亦乐乎。众人见他怪模怪样,心中都觉好笑,但听女菩萨还要叫他师父,不敢得罪,只得苦忍笑意。
白衣女低头坐下,娇怯不胜。众人正要一拥而上,十多个粗豪汉子推开人群,冲上前来。众人纷纷叫道:“不讲先来后到么?”常望海冷笑一声,众大汉拔出刀剑,场上为之一静。常望海扭头四顾,打个哈哈,将刘梓扶到桌前,拱手笑道:“女菩萨,你给我们少帮主瞧瞧!”白衣女嗯了一声,正要拿脉,忽听有人冷笑道:“老子数到三,桌边有一个人,我杀一个,有两个人,我杀一双!”
常望海转眼望去,彩衣人面罩寒霜,缓步走来。怒龙帮众心头一凛,纷纷握紧刀剑。彩衣人木无表情,冷冷道:“一…”白衣女并不抬头,伸出素手,正要搭上刘梓的脉搏,忽听吴常青厉声道:“霜儿,不许给他治!”
白衣女怪道:“为什么?”吴常青冷冷道:“看见他衣袖上的龙么?”白衣女一瞥,刘梓的袖子上绣了一条银龙。吴常青说:“这是怒龙帮的标记。哼,怒龙帮乃泰安一霸,无恶不作,这样的恶徒不救也罢!”怒龙帮众人又惊又怒,若非强敌在旁,势必一拥而上,狠狠教训这个死胖子。
彩衣人微微一笑,说道:“老先生见事明白,区区马上出手,代你赶走他们!”吴常青看他一眼,冷笑道:“你讨好什么?我不救他,也不会治你的龙须针。哼,傀儡双煞,你是木偶煞?”又瞅他身边少女,“你是布袋煞?哼,两个乳臭未干的小畜生,仗着几下臭把式,不分好歹,杀人如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滚,都给我滚,不要弄脏了老子的地方!”
木偶煞听他一口道出自己的伤势,心中不胜佩服,又听他出言羞辱,眉间闪过一抹煞气,冷笑道:“好,不治就不治,我也不求你。但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救了姓刘的小畜生,休怪我不客气!”吴常青腾地站起,怒道:“好哇,你怎么不客气?”
布袋煞眼看双方闹僵,急得流泪,但想求这恶老头多半无用,忽地两步赶上,扑通跪在白衣女面前,哽咽道:“女菩萨,你行行好,千万救救我哥哥!”伏在地上,连连磕头。
白衣女赶忙扶起她说:“别,别,我…我一定想法救他。”布袋煞大喜。吴常青小眼怒睁,厉声道:“霜儿,你敢不听我话?他妈的,以后不准你出来了!”白衣女轻声说:“师父,他俩的伤一旦发作,必然很惨,我…我瞧不得有人受苦…”身子一晃,似乎站立不稳,探手入怀,取出一个白瓷瓶子,倾出两粒药丸子,塞进口中。
吴常青呆呆望着她,一顿足,忽道:“我跟你说,这些人都是恶人,杀人越货,欺男霸女。哼,你还记不记得,你拜师的时候我说过什么?”白衣女浑身一颤,低声说:“记得。您说,做您的徒弟,要有‘菩萨手段,阎王心肠’!”
吴常青道:“不错,医术当然要妙如菩萨,有着手生春之能;心肠却要硬如阎王,把善恶忠奸分得一清二楚。好人有病,自然给他医治;坏人有病,那是老天罚罪,上上大吉。要不然,救了恶人就会害死更多的好人!”白衣女摇了摇头,轻轻叹道:“孙思邈的《千金方》上说:‘人命至重,有贵千金。’对大夫而言,不论贵贱贫富,善恶忠奸,都是一条有贵千金的性命。”吴常青恼羞成怒,啐道:“放屁,这都是哪年的老黄历!哼,你不听我话,我扫你出门!”
白衣女肩头颤抖,涩声道:“可我见不得人受苦,我…我见不得人受苦…”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泪珠从雪白的下颌滴落,在泥土上留下点点痕迹。吴常青脸色铁青,瞪了她一会儿,一拂袖,转身怒道:“老子不管了,哼,他妈的不管了!”
白衣女沉默一阵,伸袖抹泪,把住刘梓把脉,沉吟片刻,说道:“你地仓、秉风、跳环三穴被炎阳毒气侵入,这三个穴位连接足阳明胃经、手阳明大肠经、手太阳小肠经、足少阳三焦经。这四条经脉均属阳脉,渗入炎毒,好比火上泼油,会引得精血焦枯,肌肤破裂。唉,谁下的手?忒也歹毒了。”木偶煞是下手之人,知晓这法门的道理,听她说得一分不差,心中惊骇欲绝,继而毒念大生:“宰了这小妞,看谁能治得这姓刘的小子?”想着手指一动,还没出手,忽听一声冷哼,回头望去,梁萧站在三丈开外,目露精光,投在他的脸上。木偶煞浑身一僵,再也不敢动弹。
刘梓喘气道:“那…那有办法医治么?”白衣女道:“知道病根治来也容易。”取出三支钢针,刺中三处伤穴,出手颇快,认穴极准,钢针入体,三缕黑血顺着针尾射出,敢情钢针均是中空。刘梓只觉浑身一松,痛苦尽消,畅快莫名,白衣女等到黑血变红,收针说:“泄去血气,阳毒也跟着出来。我再开一张方子,你按此服用,十日就可痊愈。”言毕写了一张药方,正要交给刘梓,忽地人影晃动,药方被布袋煞一把夺过。
白衣女诧道:“姐姐,你干什么?”布袋煞笑道:“活菩萨,你救了我哥哥,我再给他!”刘梓怒极大骂:“臭娘皮,小淫|妇,我把你…”忽听白衣女低声道:“你…你别骂人啊!”刘梓一愣,赔笑道:“是,是,麻烦女菩萨再写一张。”白衣女道:“好!”
布袋煞眉眼一红,扁嘴说:“活菩萨,你答应救我哥哥的。”白衣女道:“我没说不救你哥哥,相烦你把药方还他!”布袋煞喜道:“好,你救我哥哥就行!”小嘴一撅,在药方上吐了泡口水,方才掷在刘梓脸上。刘梓心中大恨,先将药方揣入袖间,跟着向白衣女一拱手,笑道:“多谢大夫…”谈笑间,手腕一翻,一把匕首刺向白衣女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