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锁门,而是锁得再严,对张师兄来说也是形同虚设。”谷应兰微微一笑,“你不知道,张师兄他虽然在傀儡造诣上平平,开锁解锁的功夫却好得很。莫说一个七巧同心锁,就是再复杂十倍的锁头,也难不住他。”
张簧擅长开锁?云寄桑心中一动,似乎隐隐抓住了些什么。
“那以后呢?你还见过他么?”
谷应兰摇了摇头。
“你和少掌门昨天离开后,还见了什么人么?”
“没有,那之后我和曹师兄就分开了,曹师兄没了黄金罗汉,得重新准备晚宴上表演的傀儡。我也怕自己出丑,就回房调试傀儡去了。”谷应兰淡淡地说。
云寄桑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穿过坟地,往北就是令狐天工的止渴园。
隔得尚远,便已闻得一股淡淡的寒香。等进了止渴园中,只见园内遍植梅花,琼英掠面,疏影参差,雅致异常。穿过一道垂花门,绕过照壁,便是一座流杯亭。一脉清溪,从亭内的水槽中潺潺而过。这种闲亭本是文人雅士举杯曲水流觞之用,此刻却为令狐天工拿来运用水力了。
除了令狐天工,彼得神父和李钟秀竟然也在亭中。两人正全神贯注地看令狐天工修理案上的傀儡。
令狐天工的双手似慢实快,不断在傀儡身上游走着,傀儡则在他的手中不断跳动,好像在跳着奇异的舞蹈。
他们进园时,令狐天工垂着头,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手速却在渐渐加快,直至化为一团模糊的手影。傀儡的头、躯干、四肢,几乎在瞬间便分解开来,化作一个个细小的零件,旋即又恢复如初。
好快的手,不愧有神手之誉……云寄桑望着他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也不由赞叹不休。
大泽草莽之间藏龙卧虎,奇人异士数不胜数,只可惜大都自命清高,不能为国所用。
而扶桑区区一个弹丸小国,却人人以为国效力为荣,甚至争相赴死。此消彼长之下,才会将一场实力悬殊的战争拖了八年之久。
大明,难道真的气数已尽了么……
“咔嚓”一声,那傀儡已经立于案上,完好如初。
令狐天工上好发条,那傀儡便推起小车,蹒跚而行。
彼得一边摇头,一边鼓掌,嘴里用佛朗机语不住和李钟秀说着什么。
“果然神乎其技……”云寄桑也由衷地赞叹。
“云少侠来了,坐吧。”令狐天工淡淡地道。
谷应兰忙道:“师兄,师父让你替云少侠做一副义肢,说是此事很重要,要尽快做好。”
“知道了,你去吧。”令狐天工微一皱眉,不耐烦地说。
谷应兰神色黯然,向几人福了一福,正要离开,忽似想起了什么,又转身道:“师兄,曹师兄的黄金罗汉坏了,本来想求师父,让师兄替他修好,不过师父却没有答应。”
“嗯,看来师父对曹师弟寄望甚深啊……”令狐天工兜帽下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多谢师妹告知此事,昨天你那猫扑鼠傀儡不错,有些新意。”
谷应兰得了他一句夸奖,神色骤然轻松下来,脸上也露出了微笑。又向云寄桑点了点头,这才离开。
看来这谷应兰对令狐天工倒是一往情深,只是她又为何总和曹辨呆在一起?
云寄桑暗自皱眉,沉思不语。
“把左手放在案上。”令狐天工淡淡地说。
云寄桑知道他是想量取尺寸,便问:“可要脱去外袍?”
“不用。”
云寄桑见他语带不耐,便微微一笑,坐下伸出左臂。
令狐天工右手搭在云寄桑左肩上,顺势一捋,口中不停:“肱长七寸九分,肘宽三寸一分,小臂八寸七分,掌长六寸九分,掌宽二寸四分……”他竟然将诸般数字一口气报了出来。
等到将这些数字报完,他又平静下来:“两天后来取义肢。”
“那就多谢令狐兄了。”云寄桑微笑道。
令狐天工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云少侠和我那位大师兄是老相识么?”
“不是,我和罗兄只是初识,倒是我师姐和他见过几次面。令狐兄怎么想起这个了?”
“我只是好奇,为何大师兄对你如此熟稔,莫非就因为你们两人祖号一样?”
“祖号?”
“怎么,云少侠连自己的祖号都不清楚么?”
“当然记得,不过倒是忘记罗兄的姓氏也是出自妘姓了。”云寄桑微笑道。他的姓氏和罗姓一样,都是出自妘姓,颛顼后裔,黄帝子孙,火正祝融之后。
“人,总不能忘了自己的祖宗。”令狐天工淡淡地道。
“令狐兄的祖号应是源于姬姓吧?”
“不错,鄙姓的先祖是晋国大将魏颗,其祖上是文王之子毕以高。魏颗因活捉秦国大将杜回,被晋国君主封于令狐,因此得姓。”
“若我没有记错,‘令狐’之地便应是如今的椅氏吧?也在山西呢,令狐兄没想过去看看?”
“虽然在山西,却远在平阳府,都快到黄河了。”令狐天工淡然道,“我不像大师兄,他是正宗的罗国生人,我的祖籍却在陕西蒲城,离平阳府还有段路呢。再说,如今我一事无成,又回去做什么?”
“那我就先恭祝令狐兄光宗耀祖了。”
“多谢。”听了云寄桑的话,令狐天工脸色缓和多了。
“虽然有些冒犯,我还是想问一下令狐兄昨日的行踪,不知可以么?”
“这个自然。”令狐天工冷冷应了一句,“昨天我一直在工坊准备晚宴上的献技,早上小师妹来找过我,请教了几个傀儡上的问题后就离开了,她离开前,还特意让我演示了一下船上的傀儡,那时的傀儡还是好好的。大约在未时,我去拜访了彼得神父,他们也刚从师父那边回来。我们三人一直讨论西洋机关和算法方面的问题,大约讨论了两个时辰。恐怕剌客就在那时将我船上的傀儡掉了包,换成了黄金罗汉偶。到了酉时左右,我才告别神父,回来把准备好的水傀儡运到了千丝堂。那只船太大,多亏有五师弟帮忙,才将船搬了进去,以后的事情云少侠都知道了。”
“这样……”云寄桑若有所思地在案上轻轻敲着手指。
如果令狐天工没撒谎的话,从时间上看,他和彼得神父师徒都是没有作案时间的。只是昨夜曹仲遇剌前后他的态度和反应都委实令人怀疑,却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微一犹豫,令狐天工低声道:“对了,有一件事,在下想请教云少侠。”
“哦,什么事?令狐兄尽管说。”
“张师弟的肾真的被凶手摘走了?”
云寄桑这才想起,令狐天工昨晚留在了席间,并没有赶去凶案现场,便道:“不仅如此,凶手还在尸体里留下了一张写有真言的符咒。怎么,令狐兄可是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