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安婕皱眉道:“这么说来,是这李无心独具匠心,造出了摇发傀儡?”
罗谙空面露苦涩:“可以这么说。李师弟一人之智,胜过了我们傀儡门所有的人,其中也包括师父在内。我们今日所造的傀儡虽然花样百出,可再怎么变化,核心却依然是李师弟的经押之术。”
云寄桑和卓安婕不由动容。他的傀儡之术已达到后人无法超越的境界,这李无心可称得上是一代宗师了。
“尊师呢?不知是怎么想的?”云寄桑淡淡地问。
“师父自然是夸李师弟学究天人,得之是本门的大幸。至于师父真正的想法,却不是我们能揣度的。”罗谙空嘿然道,随即叹息了一声,“李师弟虽然在傀儡之道上是天才,于人情世故却并不精通。终日只知在自己的房里研究傀儡制法,和其他同门的关系并不好。而这其中,尤以二师弟和他关系最差。”
“又是瑜亮之争吧?”卓安婕笑问。
罗谙空点了点头:“令狐的本事,比起李师弟来差得远了。在李师弟到来之前,他确是本门数一数二的天才,于运用水力上有独到之处,很是得师父的看重。但是李师弟一来,他的光彩便全被夺了去,心里自然有些不痛快。每次李师弟研制傀儡有了进步,他都沉着脸。本门有一门功夫叫‘幻手千象’,因为太过难练而失传了,令狐却只凭着秘签上的记载独自修行,摸索了五年,终于掌握了其中诀窍,硬生生将这门功夫练成了,这才有了‘神手’之誉。可李师弟入门不过一年,竟然也练成了这门功夫,两人在才华上的差距,可想而知。”
“我看令狐兄有些沉默寡言,他向来如此么?”云寄桑问道。
“令狐这人就是这样,为人阴沉,门里没人喜欢和他相处。不过他容貌清秀,学识也好,倒是很有女人缘。只是他不怎么搭理那些女人,也不知是心高气傲,还是已经有了心上人。”
“李无心呢?他又是怎样一个人?”
怎样的人?罗谙空的眼睛微微眯起。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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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牛流马?”黑衣少年抖了抖手上的图纸,眼中一片讥诮之色,“大师兄是说,这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便是诸葛武侯呕心沥血造出来的木牛流马?真是笑话!”
“师弟说笑了,说笑了。师兄我也是得了祖冲之的秘本残篇,苦思冥想之下,这才得了此图。只是为兄愚钝,不能得其真意。师弟才华绝世,定能看出其中的关键,若是认为此图有误,不妨直说……”身为大师兄的自己腆着脸,弯着腰,堆起一脸的笑容,那模样像极了乞食的哈巴狗。
黑衣少年端起茶盏,发现已空,刚一皱眉,自己已经提着茶壶,恭恭敬敬地将茶盏满上。
黑衣少年缓缓吸了一口茶:“蜀中多山,按此图造出来的东西,走走本门的甬道也还罢了,要是在号称难于上青天的蜀道上走,怕走不出几十里就成了一堆垃圾。垃圾啊,大师兄……”
那种冷锐的嘲笑,冰锥一般刺进自己的心脏。
垃圾?谁是垃圾?我么?
“师弟说得是,说得是……”自己还在笑着,脸上的肌肉几乎僵硬了,“我也知道自己弄出来的东西是垃圾,上不得台面。这图我也请教过其他人,他们却都说不出个子午寅卯来,不过我想,这门里就算其他人都不行,我李师弟总是明白的。所以,我这不是向师弟你请教来了么?”
“师兄这算是妄自菲薄,还是……不耻下问?”黑衣少年眯着眼笑问。
“哪里、哪里……师兄我是自惨形移、自惭形秽……”自己点头哈腰地道。
“好个自惨形移!”黑衣少年的眉头一扬,“既然师兄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我也不好推辞了。这做人么,总要不为己甚才好,师兄说是不是这个理?”
“对,对,不为己甚,不为己甚……”
黑衣少年微微一笑,提笔在图上勾勒了几下,递了过来:“行了。”
自己一把揪住,却抽之不动。
黑衣少年的双指紧紧捏着图纸的边缘,眼里那份冷意似要贯穿自己的灵魂:“大师兄,记住我说过的话,做人,要不为己甚才好……”
说完,双指一松,自己身子一仰,险些跌倒。
望着那个狂傲的背影,自己心中又是苦涩,又是愤恨,手中的图纸仿佛是一张白色的铅皮,沉甸甸的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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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己甚?难道说……罗谙空摇了摇头。嘿,他人死都死了,还想这些做什么?
“罗兄?”见他不说话,却一个劲地摇头,云寄桑不由又问了一句。
“呃,李师弟么……”罗谙空沉吟片刻,勘酌着道,“他人确是才华横溢,只是性子孤高了些,眼中除了傀儡,便无旁人了。”
“那他行事可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不妥之处?那倒没有。”罗谙空想了想又道,“若非要说有什么的话,那就是不知为何,他一直对洪师弟敬而远之,从来不肯与其来往,依我看,他似乎是在提防着洪师弟。”
“洪扩机?他和张簧不都是后来入门的么?又能和李无心有何仇怨?”
“我也觉得奇怪,李师弟虽然不好说话,却也不是拒人千里的人。连门里的傻全都能和他搭上话,偏偏就是看不上洪师弟。”
“傻全?”
“就是小全,照顾欧阳师叔祖的那个童子。”罗谙空叹息了一声,“这孩子本来不傻,李师弟死后他发了一场高烧,把脑子烧糊涂了。本来挺伶俐的一个孩子,唉……”
“除了小全,贵派当真就没有和他走得近的人了?”云寄桑沉声问道。
“这个……”罗谙空犹豫再三,终于咬牙道,“若说还有人能在李师弟心里占一席之地的话,那就是敝师母了。”
“曹夫人?”云寄桑一愣,随即想起了方才钟台之上,梅照雪那怪异的举止,“她和李无心又是什么关系?”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一声长长的叹息后,罗谙空摇了摇头,缓缓道,“师母在嫁给师父前,和李师弟原本是一对恋人。”
“什么?”云寄桑和卓安婕对视一眼,都大为惊奇。
只是无论云寄桑再怎么旁敲侧击,罗谙空对梅照雪和李无心的事也不肯多说了,最后借口天色已晚,匆匆告辞而去。
“想不到,曹夫人居然是此案的关键……”卓安婕叹道。
“未必……”云寄桑摇头道,“从罗兄的话里,至少可知曹仲和令狐天工两人都与李无心有怨。若是凶手真是来为李无心报仇的,那这两人也要多加注意才是。”
“他的话能信几分?”卓安婕的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讥诮,“莫忘了席上令狐天工的那句话!”
云寄桑眼中一亮:“师姐是说,罗兄的木牛流马并非他自己造出来的?”
卓安婕点头道:“他能耐多大,别人不清楚,令狐天工自然是清楚的。”
“这样一来,与李无心有瓜葛的已有四人之多……”云寄桑将手指一一蜷在手心,“曹仲、罗谙空、令狐天工、梅照雪……”
“别忘了张簧,若是与他无关,凶手又怎会选他下手?”
云寄桑笑了:“再这样下去,师姐就成了大明头号女神捕了……”
卓安婕自得地一笑,掏出葫芦,痛饮美酒。
“既然罗兄的话不可信,那我们明天再去造访曹门主好了。”云寄桑望着窗外,轻声道。
窗外,山深雾黑,月色晦暗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