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礼说:“你去后面坐,后面没那么晒。”
林温摇头:“不用。”她要坐周礼边上陪他。
周礼自然知道林温的意思,他笑了笑,一想,又说:“那别浪费了,来,换个座。”
林温不解:“干嘛?”
“你来开车。”
“……你说真的?”
周礼理所当然道:“反正都要晒太阳,不如晒得有价值一点。”
林温跃跃欲试,爽快地下了车。
周礼一笑。
换好座位,周礼问她:“还用不用跟你讲一遍理论?”
上回去宁平镇遇上堵车,周礼在堵车时已经帮林温重温过一遍驾车的理论知识,林温还记着,但她小心惯了,安全起见,她还是想再听一遍。
周礼耐心地又教她一遍,教完问:“敢踩油门吧?”
林温“嗯”了声,随即一脚油门下去,车子猛冲向前,半点都不迟疑。
周礼挑眉,赶紧把安全带的扣给扣好。
他挑的路,路宽,车辆少,方便新手司机初步练习,熟悉手感。
周礼问:“你那时是在哪学的车?老家还是宜清?”
林温说:“老家。”
林温的驾照是在大二暑假时拿到的,那年她跟父母说她想学车,父亲倒还好,母亲却极力反对,因为林温哥哥的车祸,林温母亲在头两年的时候,坐车都会产生生理上的不适。
林母认为连驾驶技术纯熟的司机都会碰上车祸,更别说柔柔弱弱的林温了,开车太危险。
周礼听到这,问:“那你妈最后怎么答应的?”
林温“唔”了一声,小声道:“我长大了嘛……”
如果是小时候,林温自然都听母亲的,但她长大后学会了“阳奉阴违”,冰箱里的一堆超市速食品就是最好的证据。
于是林温就编了个慌,说大四学姐找到一份非常好的实习工作,有一次老板让她去接客户,可她不会开车,好机会错失,好工作也丢了。
母亲希望她平安,也希望她有个好未来,自然就答应了。
周礼忍俊不禁:“影后。”
这词林温已经有段时间没听到,她有预料,所以才小声。
林温抿出一个浅笑,继续说:“所以只能在老家学车,当时宜清的驾校有优惠活动,老家学车还贵了八百多。”
之所以回老家,是因为林母要“陪读”,林温是唯一一个带着母亲来学车的人。
七八月的太阳又毒又辣,驾校位置极其偏僻,公交车到不了。
林温每天骑着电瓶车,电瓶车后面载着年近七十的母亲,她不敢车速太快,所以每次都早出门十分钟,也被太阳多晒十分钟。
在驾校她还碰到了一位初中时的女同学,女同学对她视而不见,她也装作不认识对方,但大约是她母亲次次不落的“陪读”行为令人侧目,有一回她经过女同学身边,听见对方在跟朋友打电话,说:“居然每天带她妈妈来学车,我的天,真长见识了……”
接下来的话极尽嘲讽,林温走得快,让难听的话随风吹散。
林温试图让母亲别再这样日日陪她,但话在嘴边徘徊,她看见母亲晒黑了一点的胳膊,以及那张虽然没晒黑,却日渐苍老的脸,她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后来林温拿出了自己积攒的零花钱,每天带着母亲打车去驾校,母亲觉得没这样浪费的,每次坐车都要念叨,但又不肯放林温独自一人。
女同学继续嘲笑,那两个月,林温学车格外用心,肤色黑了一个度,考试全满分。
周礼听完了,伸手去揉她脑袋,隔着帽子手感不对,周礼把林温帽子摘了,重新揉了一把。
服帖的头发被揉乱,林温好脾气地不跟周礼计较,目光始终望着行车的方向。
侧面看不见林温双眼,但周礼已经能描绘出她眼睛的轮廓,眼瞳的细节,那是温柔却又纯净的一双眼。
林温母亲总说林温柔柔弱弱,这话也没错,林温确实温软柔弱。
但也许越软的东西也越韧,她遇事反而越挫越勇,比如她当年在那种境况下还能立志考市高中,学车被嘲笑,她学得却更加专注。
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有这“毛病”。
周礼当年就没林温这本事,他颓废了一整个暑假加小半个学期,他还比她大了四岁。
想到这,周礼忍不住靠过去,亲了林温一下。
林温缩了下肩,脸颊上突如其来的温热让她心跳快了两拍:“你干嘛啊……”
周礼面不改色:“想亲你。”
等前面小路遇到两个限行的石头路桩,林温怕过不去,停下车之后,周礼没急着跟她换座,他搂过人,把所想变为现实,直到后方又来了一辆过路车,他才退出唇舌,把红着脸的人放开。
接下来几天,他们路上走走停停,林温开车细心,又不胆怯,很快她就开过了高速,也试着在周礼的指挥下开过狭窄的路桩,车技磨练成熟,有时候林温开车,周礼就坐副驾捧着电脑忙自己的,完全不管她。
这一天,他们开车来到了荷川市。
之前林温和周礼陪同郑老夫妇出差,来的就是荷川,荷川太熟了,已经没什么好玩的,他们不准备多停留,只打算晚上去一趟这里的露天汽车影院,宜清市没有这个。
傍晚他们在饭店里简单吃了一顿晚饭,车子停在马路边,这次周礼开车,林温准备休息。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周礼慢慢把车开出车位。后面一辆车也正好开出,不知道怎么打得方向盘,车头撞了上来。
周礼和林温明显感受到了撞击力,两人往后看了眼,后方车主下来了,林温和周礼也下了车。
车主是个年轻女孩,穿着短裙和露脐上衣,脚上是双黑色短靴,浓密的黑茶色长发微卷。
她下车先看了看追尾的位置,然后向周礼道歉,询问赔偿方式,又拿出手机准备加微信。
后车喇叭突然响了一声,林温吓一跳,才发现女孩车子的副驾上还坐着一个男人,或者说是男孩,看不出具体年纪,像十八九岁,又像二十来岁。
几人都看向了那辆车,副驾上的男孩胳膊搭在车窗上,食指指向女孩。
这手势可以有多种解读,如果从手语来解读,意思就是“你试试”。
女孩瞥他一眼,举起手机又要跟周礼说话,车喇叭再次一响,副驾上的男孩出声叫人:“陈兮。”
声音清清淡淡,警告意味十足。
叫陈兮的女孩翻了一个白眼,这次转向了林温:“我加你微信吧。”
副驾上总算安静了下来。
林温似乎读懂了这两个陌生男女之间的暗语,她看了眼女孩拿在手里的手机,没有立刻作出回应。
女孩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意外道:“不方便?”
周礼这时开口:“我加一下你男朋友吧。”
“他不是我男朋友。”女孩收回手机,笑着说,“那你们俩加一下吧。”
女孩说着,抱着胳膊回头,问副驾上的人:“方岳?”
男孩把手机递出车窗,女孩上前一把抽过,跟周礼加上了微信。
车损并不严重,周礼不打算现在去修车,按照原计划,他和林温先去看电影。
汽车影院位于郊区,场地极大,周围环境空旷,观影区是一片绿色草坪。
票价一车一百二十元,可以看通宵,周礼和林温来得稍晚,没能占到第一排,但他们第三排的视野也不错,不影响观影。
周礼调好车载收音机的频道,接收到电影声音,林温一直望着车窗外面。
周礼说:“外面这么好看?”
林温道:“那个女孩子原来也是来这看电影。”
周礼往外瞧,林温指给他:“那一排。”
周礼看到了,“嗯”一声,又看向林温:“去打个招呼?”
“……又不认识,打什么招呼?”
周礼想了想,问她:“你微信好友现在还是一百五十人?”
“嗯。”所谓的微信好友,其实一大半都是工作相关的人,剩下一小半,三分之二是亲戚,三分之一才是朋友,但朋友也分亲疏远近,林温现在最好的朋友是袁雪,还在联系的朋友也就大学寝室三人,只是那三人都不在宜清市工作。
周礼又问她:“你前两个月攒了这么多假期,是不是因为无聊?”
前两个月袁雪回老家,周礼不在这,林温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因为无事做,才会答应一次又一次的加班。
周礼抚了抚她的长发,最后手握住她后颈。
像林温自己说的,她初中起就已经适应了孤独,但适应孤独,并不代表她完全享受孤独,在她内心深处,她其实是惧怕的,否则不会在看了那则日本新闻后,就给自己定下了人际交往的目标。
周礼说:“还记不记得我们打过赌?”
林温说:“记得。”
那是周礼正式离开前,特意从港城赶回来陪她吃宵夜,两人比谁酒量好,最后赢的人是周礼,输的人要履行赌约。
“我现在想到了赌约。”周礼道。
“……什么?”
周礼说:“我们自驾游这一路上,你再给你微信多加二十个好友。”
“……这有什么意思。”
“怎么没意思,”周礼道,“现在是我说了算。”
林温其实明白周礼想让她做什么,她早就为周礼打破了“原则”,她剩下的原则,并不是坚不可摧。
微信好友的多少并不真正代表着什么,像她现在列表里的那些人,能聊天的寥寥无几,真要加好友,随时都可以。
这只不过是她给自己立的一个警告牌,时刻提醒着自己,圈内是安全的,圈外有危险。
而周礼要她做的,并不是多加什么微信好友,他想让她尝试着跨出这道保护着她,但也时刻禁锢住她的圈。
林温垂眸。
周礼也不说话,就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她的脖子。
电影已经开始了,车内响起了激烈的音乐声,空间狭小,使得音乐震耳欲聋。
林温蠕动了一下嘴唇,周礼没听清,他也不去调小音量,靠近林温,他附耳过去:“你说什么?”
林温对着他的耳朵重复一遍:“二十个太多了。”
“不多。”
“多。”林温道,“很多人的微信里都只有几十个好友,我有一百五十个好友,其实已经很多了。”
周礼没跟她口头争,他拿出手机,翻出自己的好友列表,摆到林温面前。
林温看向界面最下方——
1607个朋友及联系人。
是她的十倍还多,林温目瞪口呆,她不禁问:“你都有联系吗?”
周礼说:“至少有八成人有联系。”
林温继续问:“你都记得住他们谁是谁?”
周礼说:“不是有备注?”
“……”
周礼一笑,问她:“怎么样,二十个还多吗?”
林温不服气:“多。”
周礼把手机撂到仪表台上,另外给她机会选择。
他箍住林温后脑勺,将人拉近,贴着她耳朵道:“这样,你可以选择换个赌约,要么你去加二十个好友,要么……”
周礼亲了亲她嘴唇:“我们在这里做一次。”
“……”
林温撇开头,捂住他嘴唇:“你少来!”
周礼拉下她的手说:“看外面。”
林温莫名所以,随着周礼的视线看向车窗外。外面都是汽车,离他们最近的一辆车在不停震动,不远处,先前那女孩的车,似乎也在轻微震动。
周礼咬了咬她的手指:“做不做?”
这声音比电影声音更加震耳欲聋,林温面红耳赤,瞠目结舌。
周礼把椅子放倒,抱着人亲吻。
深更半夜,草坪上的车都熄着灯,电影屏幕这点光变得微不足道,没人看得清其他车中的情景。
林温忍耐着让周礼亲了一会儿,周礼睁开眼,观察林温表情。
林温这样子像是打算由着他为所欲为,周礼咬了下她嘴唇,从她身上起来,打开手套箱,往里面摸了摸。
他在这里放了几盒套,现在手套箱里只有一些零碎杂物,没有盒子。
周礼看向林温。
林温坐了起来,愉悦地两脚交叠,说道:“我都帮你收起来了。”
林温最近晚上天天熬夜,白天走路也略感不适,今天她趁周礼不注意,将所有小盒子都搜罗了出来,统一藏进了后备箱深处。
周礼原本只是想吓唬她,根本没打算在这里真做,这会儿见林温一副“得志”的小模样,他忍不住扯了下嘴角,将林温一把拖了过来,狠狠地吻住不放。
第67章
在快被扒光的前一刻,林温及时喊出:“我选加二十个好友!”
可惜周礼一时半刻停不下来,把林温折腾得够呛。
电影不知道放了多久,剧情进入到正反派火拼的阶段,重型武器一阵疯狂扫射,在火光四溅中,周礼总算将人放过。
车子另半边都被林温踩脏了,周礼没让她坐回去,他重新调整了一下座椅,依旧让林温坐他腿上。
水杯架上原本有瓶矿泉水,刚才被踢到地垫上了,周礼捡起,拧开瓶盖后先喂林温喝。
林温喝了一口,不小心呛到了,猛咳嗽起来。
周礼拍着她背说:“喝水都能呛,呛进气管了?”
林温要从他腿上起来,周礼眉一皱,箍着她腰不肯,“干什么?”他问。
林温呛得说不出话,只能着急地指向窗外。
她坐在周礼腿上,正面朝着副驾,副驾窗户外站着一个年轻男孩,看穿着打扮和手上拿着的东西,像是汽车影院的工作人员。
周礼顺着她手指方向转头,看到工作人员弯着腰,朝向他们车内,嘴唇一张一合在说话,他这才明白林温怎么会喝水呛到。
车内音响声音大,根本就没听见外面的动静,周礼把人放开,林温立刻着急忙慌地爬回去,爬姿不太雅观,周礼好笑地拍了拍她的屁股。
林温手朝后面一挥:“你还来!”
周礼掐住她腰,作势要抱她回来:“那我接着来!”
“啊……”林温扭动,拍打他手,“好了好了,你别闹!”
周礼不再吓她,俯身用力亲了一下她的胳膊,等她坐稳了,周礼才把车窗打开。
车玻璃贴了膜,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的场景,汽车影院的工作人员有经验,不会站在挡风玻璃那,也不会冒然敲人车窗。
等了一会儿没动静,工作人员刚打算换下一辆车,窗户就拉了下来。
车内一切如常,工作人员手举东西推销:“打扰了,二位需要饮料或者零食吗,我们还有宵夜可以提供,烧烤麻辣烫等等多种选择。”
他边说边将菜单递进车内,又拎起一袋东西道,“今晚我们有活动,转发朋友圈,点赞超过五十八,还能赠送您一份午睡大礼包。”
礼包里有一条毛毯、一只U型枕,还有一副耳塞。
周礼看向林温:“想要吗?”
林温还真的有点想要,她点点头。
周礼一动不动:“想要就自己来。”
“……”
过了几秒,林温举起自己的手机,镜头朝向工作人员出示的二维码。
“嘀——”
没想到这么快,赌约就开始履行了。
林温看着她手机里的第151位“好友”,点进对方朋友圈,找到最新的一条进行转发。
她从来没在她的朋友圈里求过赞,划了划好友列表,她心里默算了一下,觉得想要集齐五十八个赞难度颇高,假如是周礼,拥有1607个好友的他一定手到擒来。
林温朝周礼看,恰好撞进周礼温柔的目光。
林温心脏鼓了鼓,问:“怎么了?”
周礼牵起她的手,放嘴边啄了几口。他心里软乎乎的,但这话他说不出口,只能随便掰扯:“要不要继续?”
“什么呀……”林温笑笑,顺手伸出指头,戳了一下他的嘴唇,此刻才跟他秋后算账,“你没说过这里会有工作人员走来走去。”
周礼说:“我也是第一次来,怎么知道。”
林温说:“你就知道胡来!”
周礼若无其事道:“我要不要落实一下你对我的这个评价。”
“……那我收回刚才的话。”
周礼实在忍不住,抱着人又是一顿猛亲,两人笑闹半天,一部电影都结束了,他们什么都没看着。
林温把他推回去,理了理衣服道:“我要看电影。”
周礼刚才还没喝到水,这会儿他才重新拿起矿泉水瓶,喝着水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你饿了?”
“不饿。”
“我也不饿。”
周礼让林温给第151位好友发条微信,让人送两瓶饮料过来。
没多久饮料送到,林温顺便看了一眼朋友圈,点赞只有十二个。
林温把手机翻面,望着车外的电影大屏幕说:“我们看通宵吧。”
周礼没意见:“好。”
林温又说:“通宵完正好看日出。”
周礼了解她:“你先看看你能不能挺过通宵。”
果然,说是看通宵,两部电影后林温就睡着了。周礼把收音机音量调小,拂开遮挡住林温眼睛的长发,看了看她睡着的样子。
还挺香,弄醒的话就可惜了。
过了一会儿,周礼看见工作人员在过道上走动,他拉下车窗,无声地朝对方招招手。
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周礼轻声问:“礼包多少钱?”
周礼高价买了一份礼包,拆开里面的毯子,他轻轻给林温盖上。
周礼也躺了下来。
头顶天窗透明,窗外是满天繁星,郊区应该不乏虫鸣鸟叫,只是车内听不见。
周礼闭上眼,想起任再斌第一次带林温来聚会,也是这样一个满天繁星,虫鸣鸟叫的时候。
那是宿舍重遇之后,他第二次见到林温。
周礼原本不太记得中间隔了多久,那一阵他刚把周卿河送去港城,除了关注周卿河的状态,他的工作也加重了,忙得昏天暗地,他根本没心思去想一个六年多前只相处过短短两天半的小姑娘,还是一个完全没将他认出、甚至可能早把他当路人遗忘了的小姑娘。
但偶尔几次刷到任再斌的朋友圈,他还是走了一会儿神,脑中划过十五岁的那张脸和二十一岁的那张脸,想着十五岁的她,在逃下火车后,到底追着他在喊什么。
又想二十一岁的她,竟然这么早就谈起了男朋友。
很快微信又有新的消息,将他拽回忙忙碌碌、烦不胜烦的现实当中。
因为他活在现实,所以他没功夫去想些不相干的,只是当他在聚会上再次见到林温的时候,他还是难免会分她一点关注,也想起了中间隔了多久。
原来隔了将近三个礼拜,重见她的那天,也是他将周卿河送上飞机的那天。
那次聚会他们去了郊区农家乐,农家乐是肖邦的亲戚新开的,让他们免费过去玩,回去后能帮忙宣传。
他们一帮子人喝着饮料吃着坚果说说笑笑,林温坐在任再斌身旁,一直没有参与到聊天当中。
袁雪是个自来熟,大咧咧喊:“老任,你倒是照顾一下温温啊,光知道自己吃吃吃,你几天没吃了?”
任再斌笑笑,转头问林温:“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剥?”
“不用了。”林温摇摇头。
林温也不是一点都没吃,她吃了两颗开心果,四瓣奶白色的果壳就躺在她桌前。
任再斌见她不要,就握住她的手,继续跟大家聊天。
湖边的椅子都是长条椅,桌是矮桌,他们坐在一块儿,两手交叠在椅子上,周礼看了一眼,很快移开视线。
汪臣潇觉得坚果新鲜好吃,想要买一些,晚上农家乐老板就拿来了一堆新包装好的坚果,全是他们家自产自销的,说送给大家了,不要钱。
他们自然不答应,想要的都掏钱买了,周礼对这种小零嘴向来没兴趣,他没张口。
林温倒是难得主动说了:“我要两包开心果。”
她买了两包开心果,再坐下后,就拆了一包,敞开在桌上跟众人分享,她自己也有一下没一下地剥着吃,一点都不见下午只吃两颗开心果的含蓄样子。
她爱吃这款开心果,只不过她第一次加入进来,跟大家都不熟,她不好意思,也不喜欢白吃白喝,她只吃她花钱买的,或者是别人给她的。
自来熟的袁雪屁股往她边上一搁,又抓了一大把夏威夷果和山核桃过来,跟她边吃边聊,还剥了夏威夷果给她。
林温礼尚往来,也给袁雪剥了开心果,后来夏威夷果和山核桃,林温也吃了不少。
周礼跟同事打电话,一边讲着公事,一边目光随意挑了个地方落,不远不近,正好落在了林温身上。
晚上山里蛙叫不停,袁雪吃饱了就觉得撑,往汪臣潇那边扔了一块果壳,袁雪道:“老汪,给我抓只青蛙来!”
汪臣潇摘下头发上的果壳,熟练地应付道:“抓青蛙犯法。”
袁雪说:“那我要青蛙的儿子!”
汪臣潇喊:“最毒妇人心啊你!”
袁雪笑着又朝他扔了一把果壳,拽着林温跑到边上地里,真蹲着去找蝌蚪了,可惜找了大半个小时,她们一无所获。
这晚他们在农家乐过夜,林温跟袁雪睡一屋,周礼跟肖邦住在二楼。
半夜下起雨,雨声响得噼里啪啦,周礼起床把阳台玻璃门关了。
他那段时间睡眠质量不太好,晚上睡得迟,清晨又醒得早,天微亮,房间门窗紧闭闷得慌,他醒来后去开了阳台门。
一阵凉风吹来,还伴着细小的雨丝,提神醒脑。
周礼索性站到了阳台上。
山间的清晨雨雾蒙蒙,空气里满是绿植的香气,楼下地里蹲着一道穿着长裙的小身影,那道身影打着一把透明的雨伞。
没多久,她站了起来,转身面向了小楼。
二楼不高,周礼的近视度数低,只影响他看电子产品,丝毫不影响他看其他东西。
那人另一只手上拿着一个透明的一次性塑料杯子,杯子底下装了东西,看颜色是黑的。
周礼爷爷奶奶常年呆乡下,周礼知道,下过雨的沟里,很容易出现蝌蚪。
他看着她把杯子握在胸前,嘴角扬起一抹恬淡的微笑,打着伞,帆布鞋踩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慢慢走向小楼。
他低头看了她一路,她没有抬过头。
当天中午他们准备返程,袁雪拿着只塑料杯子冲汪臣潇嚷嚷:“你看看,你看看,要你何用!”
杯子底下游弋着四五条小蝌蚪,穿着长裙的林温又买了两包开心果,周礼插着兜,慢慢走下楼,对农家乐老板道:“给我也来一包。”
“啊,”老板指着林温手里的两包道,“最后两包都她买了。”
周礼看向林温。
林温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包,和声和气地说:“这包给你。”
周礼接了过来。
这是他们在这首次聚会上,第一次面对面,也说上了第一句话。
周礼带着这包开心果回到家,没多久,爷爷奶奶就张罗着要给他相亲。
其实他大学刚毕业的时候,爷爷奶奶就已经把相亲提上了日程,只是他实在对谈情说爱没兴趣,最重要的是他事业刚起步,一天当成两天用,根本没这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