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录完,别再整幺蛾子。见到其他嘉宾机灵点,涂英和徐又柯都是非常优秀的演员,不是让你巴结,只要正常交际,你会讨人喜欢的。”
“那伊川呢,御姐名模。”
“关你屁事,你不是同性恋吗?”
陆文懒得弯腰,只歪个头“放心吧,我会乖乖的,也会照顾你弟弟的。”
“嗯,和小风好好相处,晚上各睡各的屋,不许串寝室。他很会撒娇,你晾着他,他没意思就消停了。”
车厢已经温暖,瞿燕庭也差不多叮嘱完了。他伸出手,揪住陆文的衣襟把人拉近,就着方正的一块车窗,衬着泛起鱼肚白的天边。
“陆文,谢谢你。”瞿燕庭说,“这是我过得最好的一个年。”
第61章 第 61 章
年初三, 瞿燕庭前往紫山名筑赴宴。天气不太冷,他穿了件中长款、窄驳头的羊毛大衣,内搭是珠灰色的高领细绒衫。
左手握着方向盘, 无名指上的银戒微微闪光,瞿燕庭按一下喇叭,待保姆开门, 径直把车子驶入车库。
别墅里飘着香味, 是封罐热蒸的佛跳墙, 王茗雨在边柜前挑餐具,听见脚步声喊道“燕庭来了?你个子高,帮我拿一下。”
瞿燕庭过去, 将一套金边水晶盘拿下来, 说“这是我去年送您的生日礼物吧?”
“嗯, 一直没机会用。”王茗雨问,“昨天回来的?”
瞿燕庭道“黄昏进的市区, 车行不营业, 自己擦了擦车, 累得我晚饭没吃就睡了。”
王茗雨确实心情不错,像个寻常的母亲“去看看菜单,想添什么菜还来得及。”
瞿燕庭没给保姆阿姨添负担,茶几上摆着点心盒子, 他坐过去吃, 顺便拆开带的一瓶酒和一束花。波尔多白葡, 工作室合作方送的, 鸢尾花是阳台上剪的。
王茗雨把花插瓶,聊道“采风怎么样?”
“不错,当地风景也好。”瞿燕庭说,“剧本补上空缺再拿给您看。”
花园门口有汽车停下,客人如约而至。瞿燕庭陪王茗雨在门廊迎接,深呼吸了几口,面上端起恰到好处的微笑。
陆续来了六个人,皆年过半百,都是业内顶尖的老前辈。这些人的身份不单是编剧,也是电影文学学会的副会长,文联主席,艺术办主任。
最后一位姗姗来迟,杜长翰,最早在国营电影制片厂总编室工作,后调到总政文工团,如今是广电协会编剧工作委员会会长,兼视协副主席。
王茗雨热情相迎“杜老,人都齐了,您是最后一位。”
杜长翰打扮得不似老学究,比较像英伦老绅士,一把修剪整齐的山羊胡,框镜,开口是沙哑的老年音“年纪大了,动作慢一点。”
浑浊的目光移到瞿燕庭的身上,杜长翰打趣道,“谁家孩子这么俊美,来迎我这个糟老头子。”
王茗雨说“我徒弟,您忘了?”
瞿燕庭适时伸出双手,他不确定杜长翰是否记得,但他没忘,当年拿优秀编剧奖的时候,曾和杜长翰有一面之缘。
“杜老,新年好。”
杜长翰回握“那年你拿奖……”
瞿燕庭笑道“您是总评委。”
进了屋,王茗雨招待大家进偏厅的小茶座。茶烟袅袅,杜长翰却没兴趣,他早听说王茗雨有一套绝版的古籍,想开开眼。
王茗雨大方地说“燕庭,你带杜老去二楼书房。”
瞿燕庭领杜长翰上楼,书房的桌上摆着一只防尘木盒,里面就是那套古籍,看来王茗雨早有准备。他递上放大镜,道“杜老,您坐下看吧。”
杜长翰伏在桌上,状似无意地说“后生,其实我们见过两次面。”
瞿燕庭诚实地坦白“我没印象,是什么时候?”
杜长翰道“去年夏天,影视产业变革庆典。”
瞿燕庭恍然大悟,当时他陪王茗雨出席的,只不过那种场合他全程紧绷,根本顾不上留意其他人。
杜长翰说“你很出众,像电影明星。”
瞿燕庭失笑“谢谢杜老夸奖。”
杜长翰搁下放大镜,两只苍老的手十指交叉,大拇哥互相绕圈,酝酿出一句以他的地位鲜少说的话“应该是我谢谢你。”
“怎么会呢。”瞿燕庭道,“杜老,您说笑了。”
杜长翰说“新翼文化是我小女儿的公司。”
瞿燕庭愣了愣,他冠名的那部偶像剧,出品公司就是新翼文化。默了数秒,他暂放一切猜测,客气地说“这么巧,令爱年轻有为。”
杜长翰无奈地摇摇头“你这样讲,我老脸都要红喽。”
瞿燕庭不擅长曲意奉承,也不愿留个铜臭满身的印象,他貌似委婉,实则直白地说“希望令爱的公司以后能有更好的作品。”
杜长翰隔着镜片审视瞿燕庭,一段漫长的寂静,他在襟内的口袋上摸了摸,想起没带名片夹,于是从书桌上撕下一张便签。
“后生,这是我的号码。”
纸上不是办公室的座机,是一串私人手机号,瞿燕庭不免惊讶“您……为什么?”
“自然不是让你冠名剧本。”杜长翰道,“我欠你一份情,有困难了就来找我。”
正午宴会准时开始,餐桌挪到落地窗边,晒着阳光,杜长翰被拥在一头的主座。瞿燕庭给大家倒茶水或白葡萄酒,经过王茗雨时,对方按了按他的后背。
写故事的人很能聊,零星灵感便引发无限,一餐饭吃到了三点多。结束后,师徒把宾客送出大门,午后暖和,王茗雨想在花园里走走。
瞿燕庭陪伴一旁,他知晓对方不喜欢应酬,说“师父,累了吧。”
“还好。”王茗雨问,“和杜老聊得怎么样?”
瞿燕庭站定“聊到了冠名剧本的事。”
“你知道了?”王茗雨说,“杜老的小女儿是老来子,宠坏了,想借着父亲的光走捷径,找知名编剧给本子抬价,闹了这一出。”
“杜老似乎不认同?”
“嗯,杜老是苦出身,原则很强,年纪大了才溺爱孩子过了头。所以他会记你这份情的。”
瞿燕庭问“您一开始就是为了让我搭上他?”
“没错,谁也没有永远待在象牙塔的好命。尤其这个圈子,权利和人际能改变太多,有时候只能等价交换。”
如果这是一笔交易,瞿燕庭得到的远胜于损失的,他说“您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原因?”
王茗雨笑了“因为你确实需要磨一磨,人要经历的无奈太多了,风骨什么的寄情给笔下的人物也算一种成全。”
瞿燕庭语塞“谢谢师父。”
王茗雨拍拍他的手臂“燕庭,你得来一切太不容易了,继续往上爬吧,这样才不会被掣肘。”
瞿燕庭在草坪上站了一会儿,返回别墅,王茗雨已经上楼休息了。他准备离开,一边穿外套一边从室内进入车库。
刚绕过车头,车库的大门缓缓升起。
曾震外出归来,一只手搭在车窗外面,夹着烟,见瞿燕庭在车库里,他推开门下了车。
瞿燕庭在原地未动“老师,新年好。”
曾震走过去“好久没见了,在家多待会儿。”
瞿燕庭说“改天吧,师父今天挺累的,我不打扰了。”
“有没有喝酒,老师送你。”
“没事,我喝的茶。”
曾震不加掩饰地打量瞿燕庭,像在镜头后面欣赏试镜的演员,扫过五官轮廓,他吸了口尼古丁,说“瘦了。”
瞿燕庭道“老师也瘦了。”
“心烦,没胃口。”曾震笑了一声。
瞿燕庭当然不会问原因,说“阿姨今天炖了汤,老师回去喝一碗。”
曾震却没有走人或让路的意思,扔掉燃半截的烟,用鞋底碾灭,挑明道“小庭,听说你去岚水了。”
“嗯。”瞿燕庭没对别人讲过,曾震只能是听靳岩予说的,“去采风。”
曾震问“顺便帮你的男主角处理麻烦?”
瞿燕庭虚握着拳,垂在腿侧,指关节紧紧压着裤缝“我只是怕影响网剧。”
“是么?”
“毕竟是我的本子,我投的资,万一受波及闹得不好看,也丢老师的脸。”
“那个演员叫什么来着,姓陆?”
“一个小明星而已,不懂事才搞出这种麻烦。”
瞿燕庭说“靳岩予这下会影响老师的电影吗?”
曾震道“也不是黄赌毒,上映前大众可能就忘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瞿燕庭说,“怪我太鲁莽了。”
曾震下巴微抬,身高给人压迫感,道“我怎么会怪你,但你不要让老师失望才好。”
瞿燕庭驱车离开,经过那幢白色别墅时望了一眼,视线收回擦过指上的银戒,他用力握紧方向盘,狠踩油门。
回到家,瞿燕庭连外套都没脱,拐上阳台跌入小沙发,浑身一寸寸放松。那盆剪过的鸢尾放在矮桌上,无花的枝丫有些可怜。
他一声不吭地坐了许久,久到黄司令忍不住来确认他是否还活着。捞猫入怀,他粗鲁地揉了揉猫脸,叹道“下辈子我做猫,你养我吧。”
黄司令很没种,跳下膝头抓紧撤了。
瞿燕庭以一种出神的模样定格在原位。初三,他考虑的最后期限到了,可他却动摇得厉害,或者说,潜在的顾虑从来不曾消减。
陆文对他越好,他陷得越深。
越害怕。
瞿燕庭摸出手机,庆幸有一位让他放心倾吐的对象,打开qq,他第一次含着请求的意味说有没有时间聊一会儿。
过去几分钟,倒霉小歌星回复我还没下班,不能聊太久。
社恐小作家好,因为我不知道能找谁。
倒霉小歌星怎么了吗?
瞿燕庭思索着,编辑道你之前跟我说,一个亲密的伴侣比一百个志愿者都有用,我好像找到了。
倒霉小歌星真的吗?
社恐小作家嗯,是愿意陪伴我的人,并且能让我快乐的人。
倒霉小歌星太好了,那你们在一起了?
社恐小作家没有。
倒霉小歌星为什么?
社恐小作家我有一些顾虑,无法决定。
对方没觉得奇怪,只当作婚恋关系中每个人都存在的难处,比如经济条件、家庭背景,倒霉小歌星问你内心的倾向是什么?
社恐小作家我不知道……
倒霉小歌星你想到他,是顾虑带来的担忧多,还是心动的喜欢多?
瞿燕庭攥住打字的手,仿佛要抓住脑海匆匆闪过的画面,一帧一帧,原来他和陆文已经积攒了许多回忆。
他输入道我喜欢他。
倒霉小歌星如果没猜错,下定决心采风也是为了那个人?
社恐小作家嗯。
对方忽然不再回复,瞿燕庭盯着手机,由耐心变得焦灼,他清楚对方的意见未必是金科玉律,但人在没办法时,总是懦弱又心存侥幸地依赖一棵稻草。
社恐小作家我该怎么做?
瞿燕庭明确地问出这一句,发送后退出qq,并掩耳盗铃地将手机扣在扶手上。约莫十分钟,手机响,他收到了小歌星的答复。
瞿燕庭却没勇气点开看,怕对方让他答允,更怕对方让他放弃。
一直到红日西斜,光线浓艳得如同除夕那晚的烟花,瞿燕庭再度拿起手机,避开未读的消息,打开通讯录滑到陆文的名字。
许是夕阳晃了眼,按下拨通的指尖轻颤。
刚响了两声,陆文接通了,叫道“瞿老师?”
“嗯。”瞿燕庭应,“在做什么?”
陆文说“刚回到曹师傅家,晚上要在家里录两个小时,现在抽空收拾下行李箱。”
瞿燕庭问“回来后,去公司还是回家?”
“直接回家。”
陆文的语气略平,有点蔫儿,听得出情绪不高,瞿燕庭一时间只剩下关心“怎么了?”
“没事。”
“不方便讲吗?告诉我好不好?”
陆文说“瞿老师,我想你了。”
瞿燕庭伸手到矮桌上,揪下一片鸢尾花的叶子,指腹捻着叶片,希冀将那些顾忌和纠结全部捻碎。他道“明天就回来了。”
“但明天我有事情。”陆文顿了一下,“初四是我妈妈生日,每年要去给她扫墓。”
怪不得,瞿燕庭兀自点了点头。
陆文问“瞿老师,打给我有事吗?”
瞿燕庭缄默着,变薄的叶子掉在地板上,在指尖留下一点绿色。
这个世界上不幸运的情人占据大部分,可能好两个月、半年、一年,最终落得分手收场。如果会分开,那短暂的欢愉是否比较容易割舍?
“陆文,”瞿燕庭轻声问,“你会喜欢我多久啊。”
手机里安静了一下,陆文说“昨天录节目,我发现古镇上有一家小照相馆,就把曹师傅给咱们拍的合影拿去洗。洗了两张,一张大的,一张小的。”
瞿燕庭听着他答非所问。
陆文说“小的那张,我放进我的钱夹里了。”
瞿燕庭道“现在还流行在钱夹里放照片吗?”
“不流行了。”陆文终于有了笑音,“但我和发小有约定,小时候我们拍了合照塞在钱夹里,等到脱单才可以换。”
瞿燕庭用沾染叶绿的手遮住眼睛“可我没有答应你。”
“我提前用不行吗?”
“你不要耍赖。”
“不耍就不耍,那我认真点告诉你。”
“……什么?”
陆文说“如果你答应,我们每年拍一张新的替换。如果我得不到你,这张照片我就在钱夹里装一辈子。”
瞿燕庭眼角发热,不知该怨怼余晖还是谁。
“你知道么,”陆文滞后地回答,“我爸这一生只喜欢我妈。”
“陆文……”
“瞿燕庭,”陆文直呼他的名字,“我这一生也会只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陆战擎:除了身高唯二遗传到的优点
第62章
因为是大白天, 头等舱内也不算安静,有乘客压低音量的交谈声。
陆文穿着一身休闲装,灰色卫衣,运动裤和外套都是纯黑色, 解开的羊绒围巾团在大腿上。他支着下巴,已经面无表情地发呆半小时。
每年的这两天, 是他最稳重的时候。
孙小剑在旁边工作,自从陆文公开打脸靳岩予和节目组后, 他这些天的工作量比过去一年都多。
“这档节目真是接对了。”孙小剑感慨道,“本来为了让你刷脸,怎料您超额完成任务, 知名度和人气直线上升。”
搁在平时, 陆文肯定陪着嘚瑟, 但此刻只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孙小剑打预防针:“虽然算不上一夜爆红, 比起之前也算咸鱼翻身了。别飘,该干吗干吗, 面对粉丝的吹捧听听就行了。”
陆文点点头,相较于圈粉多少, 他更在意观众对他作品的评价,问:“《万年秋》播了六集, 怎么样啊?”
“我正想说呢。”孙小剑道,“你演的男主侍卫,基本有男主的镜头就有你,武功高强忠心寡言, 尤其穿金甲红披风救主那集,简直惊艳。”
陆文稍微放心,又问:“收视率怎么样?”
孙小剑回答:“同期前三名,《万年秋》的班底摆在那儿,不会差的。不过你不用操心收视,也不用有压力。”
正说着,空乘推着饮料车经过,询问喝点什么。陆文扫了眼花花绿绿的瓶子,果汁糖分高,可乐会打嗝,不如来一杯纯牛奶。
“不好意思。”空乘礼貌中透着小激动,“请问您是陆文先生吗?”
陆文:“啊?我是。”
空乘高兴道:“我看了《乌托邦》,特别喜欢你。”
陆文很难描述这一瞬的感觉,苦尽甘来的恍惚,幻想照进现实的惊喜,他反应稍慢地露出笑容,亲切地说:“谢谢。”
空乘回到原点:“您想喝点什么?”
既然被认出来了,陆文只好贯彻节目里的人设,回答:“呃,一杯冰水。”
航程过半,孙小剑下机后要去公司,关掉iPad说:“最近有剧本、访谈和代言不断找上来,公司会筛选,我发你邮箱一份,你也看看考虑下。”
陆文:“知道了。”
“哦对,忘了告诉你。”孙小剑说,“有些媒体问过行程,所以机场会有记者蹲点。”
陆文挠挠鬓角:“我赶时间。”
孙小剑解释:“不耽误,你走你的路。这种没审稿,但他们八成会提靳岩予,你答不上来就一笑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