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警察破案有三宝:监控、走访、DNA。不管这个女人是怎么离开这个小区的,她一定会经过坞城路的两个路口。前年开始,所有的交通监控探头都已经高清化,找到她并不困难。技术中队收工后,张昭他们回到市局,迅速对采集到的指纹进行比对,果然,在门口和地上采集到的两个指纹和刘辉家遗留的血手印一致。
监控里的神秘女人,就是杀害周睿和钱保功的凶手,这两个案子可以并案侦查了。
回到专案组后,全体成员都集中到了指挥中心排查监控。十一点左右,张昭首先在一辆红色的雪佛兰轿车里辨认出这个女人。该车的户主名为王佩兰,年龄六十岁。王佩兰的家位于万柏林区,驱车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颜素联系了附近派出所的同志,先行抵达控制王佩兰。结果,他们在半路上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王佩兰并不在家里。等他们抵达王佩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
王佩兰居住在A市福利院家属院里,这个家属楼修建得比较早,已经十分破旧。她住在小区2栋的三层楼,确认门牌后,颜素破门而入,四处搜查。王佩兰家里的陈设十分破旧,面积也不大,厨房的油烟机和墙壁上都积满了厚厚的油烟。客厅的墙壁有些发黄,正面挂着一张全家福。
当颜素走到王佩兰的卧室的时候,愣住了。在主卧的柜子上摆着两张遗照,一张应该是王佩兰的丈夫,而另外一张是一个十多岁的女孩。颜素注意到,这个女孩的遗像有些不正常。她的眼睛半睁不闭,很像盲人。
遗像前还摆着香炉和些许供品,颜素默默地轻叹了一声,不知道她具体经历了什么。这个时候,江之永从客厅进来,小声地说道:“有发现。”然后,将一沓厚厚的病历递给了颜素。
颜素翻开诊断书,上面赫然写着原发性肝癌、门静脉癌栓。报告的日期是9月2日。颜素不是学医的,对这种专业的名词不太了解。她将报告递给了正在屋子里的张昭。张昭接过来仔细地看了一番,然后坐在沙发上沉默了。
颜素问道:“这种病厉害吗?”张昭点了点头,说道:“原发性肝癌是我国常见的恶性肿瘤,年病死率仅次于肺癌,位居恶性肿瘤病死率的第二位。影响肝癌预后的重要因素是伴发门静脉癌栓(portal vein tumor thrombus,PVTT),其发生率高达62.2%~90.2%。如不经治疗,大多在确诊3~4个月内死亡。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癌症晚期。我想,我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为什么?”颜素焦急地问道。张昭将手病历放到茶几上,说道:“如果我分析得没有错,她的这种行为可以称之为义务警察。她不是见义勇为,而是复仇。义务警察属于一种精神上受挫后导致的人格障碍。这可能和他们的亲属被暴力侵害后没有得到补偿有直接关系。他们对正义和邪恶有一套自己的理解。一般这种人在司法系统上班。他们能够接触到此类案件。同时,也有比别人更强的使命感。”
这个案子的王佩兰在福利院工作,应该接触了不少被拐卖儿童的案例。也有可能和她的家庭有直接关系。至于她为什么选择纵火复仇,应该和她本人经历过火灾有直接关系,这场大火很可能给她造成了一些心理障碍。简单来说,她在为某个亲人讨回公道。一般情况下,这种人是妄想狂。从统计学上看,大部分都没有作案的勇气。可是……张昭的目光落到了病历上,然后说道:“我想,刘辉的处境应该很危险了。得赶快找到她。”
颜素赶忙拨打了杜馨笙的电话,让她协助寻找王佩兰。王佩兰开着车,身上应该有手机,可以用手机定位的方式找到她。刘辉如果死了,经他贩卖的那些儿童下落怕就难以再找到了。
第十三章 王佩兰
王佩兰开着车,下了高速收费站,进入了X县后,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她当年离开小县城的时候,这里横竖就两条街,到处都是破败不堪的院落。第一次来县城的时候,是她读高中那年,她以全乡第一名进入了县中学。
想起那段峥嵘岁月,王佩兰不禁感慨万千。她出身不好,爷爷以前是地主。在她的印象里,爷爷经常被批斗,后来实在扛不住了,爷爷就跳河自杀了。当时,她家就父亲一个壮劳力,母亲体弱多病。王佩兰印象中,家里总是有一股中药味。
父亲让她上学这件事,当时也在村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再加上她成分不好,不少人都劝她父亲放弃这个打算。但是,她父亲是个有远见的人,硬是供她上完了初中。中考完了以后,家里负担太重,王佩兰不想上学了。当她把这个想法告诉她父亲的时候,她父亲二话不说就给了她两个耳光,这是她从小到大父亲第一次打她。
高中的生活应该是王佩兰最开心的时光了。虽然还是吃不饱,但是在高中遇到了她的丈夫王敏。王敏和她同乡不同村,王敏的家里虽然也很穷,不过他的哥哥当时已经在化肥厂上班,家里吃饭问题并不大。
王敏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大男孩,脸上带着阳光一般干净的笑容。班里有不少女生都喜欢他。但是,王敏就是偏偏喜欢和她在一起。王敏经常接济她,就像一缕阳光照亮她人生的苦难岁月。结婚后,王敏虽然不浪漫,但是,他们的感情就像溪流一样静静流淌。
1978年夏天,王佩兰和王敏双双考上了大学。虽然不是什么名牌大学,不过对山沟里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从农民成为知识分子,无异于鲤鱼跃龙门。
毕业后,王敏去了民政局上班,而王佩兰被分配到A市儿童福利院上班。1983年9月,两人在老家办了婚礼。结婚后,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生活还算不错。1985年秋天,他们的女儿慧慧出生了。这个小生命的出现让王佩兰觉得,人生从未那么满足和幸福过。然而,不幸也从那个时候开始降临到了这个家庭。
1986年年初,王佩兰的父亲因为肺癌去世,公公乘坐拖拉机在回村的路上也出了意外。老公和哥哥商量了一下,就将婆婆接到A市和他们一起生活。1990年,婆婆下楼买菜时被自行车撞倒,后脑出血住进了医院。手术虽然成功,但是后期康复得很不理想。王佩兰分身乏术,想雇个保姆。可是因为单位要分房,急需用钱,所以这个计划就搁置了。
现在想想这件事,王佩兰觉得这可能是她一生中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1990年6月5日,儿童节刚过去没几天,王佩兰从单位下班后,匆匆地去厨房做饭,女儿在院子里和小伙伴一起玩。当时,他们住在民政局的筒子楼,在楼道里做饭炒菜,共用一个卫生间。王佩兰做饭的时候,还看到女儿在外面跟小朋友们玩。可是,等她做好饭却迟迟不见慧慧回来,一直等到晚上十点的时候,还没有见到女儿,这才觉得事情不对。
当天夜里,他们一家家地挨着找,还是一无所获。最终在楼下的一个孩子嘴里,听到了一个噩耗。据那个孩子说,七点半左右,有一个外地民工拉着慧慧的手从家属院离开。王佩兰和丈夫赶忙报了警,警察简单询问后就离开了,慧慧就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
日子就在绝望中一天天地过去。那年冬天,婆婆心脏病突发去世了,家里一下变得冷冷清清。王佩兰在儿童福利院工作,一想起自己可怜的孩子,常常在办公室里哭。国家的失踪儿童DNA库是2009年才建立的,在这之前被拐的儿童,很难再找回。
因为不可能再生育,王佩兰把福利院当成了自己的家。通过福利院,他们成了寄养家庭,一共收留过21个孩子。福利院的孩子们都很可怜,除了遗弃和拐卖,其中大部分是残障儿童。这些年,王佩兰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孩子。虽然没有自己的女儿,可是叫她妈妈的孩子有三四百人。王佩兰觉得人生到此,也很满足。
这个时候,后座传来一阵呻吟声。王佩兰从倒车镜里看了一眼她后座的刘辉,眼神里的慈祥瞬间消失了。她憎恨这些人贩子,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同时还有福利院那些被拐卖的孩子。她恨不得将这些人贩子统统给活活烧死。
1995年的秋天,她被单位派到了福建福州儿童福院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参观学习。课程安排得很轻松,没事的时候,王佩兰就和同事们去街上闲逛。偶然在一个商厦外面,王佩兰看到个小女孩在外面乞讨。如果她的慧慧没有失踪的话,也差不多这般大小了。当时,王佩兰就动了恻隐之心,伸手给了这个女孩一百块钱。
给钱的时候,王佩兰越看这个女孩越像慧慧,尤其是眼睛和嘴巴很像老公王敏。王佩兰想和她沟通,才发现女孩不仅双目失明,而且说着她根本听不懂的方言。女孩抓住了她的胳膊,一直不肯松手。这时,从一侧走来个中年人,自称是女孩的父亲,对女孩拳打脚踢。王佩兰出于职业的敏感,马上报了警。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这个女孩是被胁迫来乞讨的。
后来发生的事情让王佩兰做梦也没有想到,经过DNA比对,这个孩子竟然就是自己丢失了五年之久的慧慧。慧慧不仅双目失明,而且处女膜破裂并伴有严重的三期梅毒引发的多器官衰竭。听到这个消息,王佩兰和王敏崩溃了,他们把慧慧接回来精心细致地照料,可还是没有留住孩子的生命。
慧慧走后,对丈夫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丈夫整天郁郁寡欢,在一次做饭后因忘记关掉煤气引发了火灾去世了。王佩兰失去了所有亲人,家里变得冷冷清清。
王佩兰开着车,朝着老家的方向出发。丈夫和孩子先后被安葬在老家,老人常说落叶归根,而她今天也到了落叶归根的时候。五分钟之后,王佩兰停下了车,腹部传来的阵痛让她无法忍受。拿到癌症晚期的报告单的时候,王佩兰在家里呆呆地坐了两个小时。她并不难过,这辈子能让她难过的事情,她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现在只觉得如释重负。
她没有和那些失独家庭的父母一样信佛、信上帝。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的话,他怎么可能对罪恶置若罔闻?又怎么纵容这些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逍遥法外?佛家的因果都哪里去了?上帝的仁慈和怜悯都哪里去了?
王佩兰颤巍巍地打开储物箱,从里面找出一瓶止痛药,扭开矿泉水瓶喝了下去。她趴在驾驶座上,显得十分疲惫。对于这一生,她无怨无悔,丈夫、父亲和女儿都给她带来了莫大的幸福和关爱。而作为女儿、妻子,她也觉得自己尽到了责任。可是想到女儿,王佩兰还是有些眼圈发红。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母亲。
如今已经是弥留之际,王佩兰自然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况且她今天还带来了一个陪葬品。她知道后座的刘辉已经醒了。在王佩兰的眼里,刘辉是罪恶滔天的。让他轻轻松松地去死,简直就是便宜了他。王佩兰不会再纵容这种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杀死一个,这个世界上就会少一些像她这样支离破碎的家庭。
王佩兰休息了片刻,继续开车上路。前面不远就是她的老家,丈夫和女儿都在这里,如今终于该一家团聚了。这个世界上的恩怨和她再没有关系。人生有来处,人生有归途。忙忙碌碌数十载,今朝落幕……
第十四章 落网
张昭知道,所有的偶然,其实往往都是必然。专案组成员开着车,行驶在去往C市的高速上。半个小时前,指挥中心打来了电话,通报王佩兰的车在晚上十点左右上了高速,凌晨十二点半从X县下了高速。秦儒命令他们马上赶过去截获刘辉。鉴于王佩兰的实际情况,有可能做出玉石俱焚的事情,所以他联系了X县公安系统的同志们协助追捕。
颜素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半左右。她心里有些不安,手机就放在她眼睛能够看到的地方。每隔几分钟,就瞟一眼,生怕错过了重要的电话。她在等X县公安局的消息。王佩兰有了下落,刘辉也就安全了。不然,刘辉很可能和周睿以及钱保功一样,成为一具被烧焦的尸体。
江之永坐在颜素的旁边,问道:“王佩兰去X县做什么?”颜素摇了摇头。他们对王佩兰的信息了解得太少了,现在已经是凌晨,没法走访调查。派出所提供的资料显示,王佩兰的丈夫死于一场大火,女儿曾经被人拐卖,寻找回来后,因为治疗无效死亡,其他的一无所知。
“落叶归根。”坐在后排的张昭突然从嘴里蹦出这个四个字。江之永听到这四个字,琢磨了一下,突然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她会玉石俱焚?”张昭点了点头道:“如果王佩兰十二点半开车下了高速,按照现在的时间进度,刘辉怎么也该死了。”
颜素最害怕这个结果。刘辉这种人死不足惜,可他还有不少被拐卖的儿童下落,所以他必须活着。不然,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家庭会支离破碎。
颜素的手机终于响起,是秦儒的电话。她打开了免提,秦儒在电话里说道:“王佩兰的车在下良乡的国道上被找到了,不过出了车祸。在下坡的时候和迎面驶来的渣土车相撞,王佩兰重伤,现在正送往医院抢救。现场没有找到刘辉的下落。我已经让X县公安的同志们全力搜寻刘辉。你们抵达之后,要第一时间找到这个刘辉,将他缉拿归案。我马上启程去支援你们。”
颜素挂断了电话,下定决心,这次绝对不会让刘辉再从她眼皮底下溜走。
刘辉此刻趁着月色,蹒跚着在田埂上逃命。他根本不知道这是哪里,环顾四周,全都是黄土高原特有的千沟万壑。他身上没有手机,口袋里也没有钱,走了半个小时,连一处灯光都没有看到。
额头上流出来的鲜血和汗水混在一起,时不时地流到眼睛里,这让他很愤怒。想起刚才惊魂的一幕,刘辉的腿现在才开始发软。在王佩兰下高速收费站的时候,他就已经清醒了。不过,那个时候手臂根本没有力气,抬都抬不起来。
自从落到这个老变态手里,刘辉觉得下了地狱也不过如此。老变态不但不给他吃喝,还想尽办法折磨他:拿着注射器给他放血,用滚烫的电烙铁给他上刑。最残忍的要数给刘辉头上套上塑料袋,在里面喷上防狼喷雾。那种滋味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刘辉想到这里,眼睛都有些湿润了。他觉得,当年在渣滓洞,国民党特务拷打江姐也不过如此吧!
王佩兰抓住刘辉后,让他交代被拐卖的儿童的去向。刘辉每说一个,就要挨一顿毒打。刘辉后来学聪明了,打死也不说,然而,刘辉低估了王佩兰的手段。刘辉不开口,王佩兰就给他喝盐水。一杯水半杯盐,能把人活活齁死。喝完半个小时候,刘辉开始口渴,渴得抓心挠肺,王佩兰拿出清水引诱,刘辉一交代,除了不给喝水,还一顿毒打。
刘辉觉得自己真是倒了血霉,落到这个老变态手里已经是第二次了。前段时间,王刚手下的一个小头目给他打电话说,王刚被抓了,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心里明白,王刚一旦落网,自己也蹦跶不了几天,于是他和周睿一起吸毒喝酒商议跑路。一场宿醉后,刘辉醒来却发现自己在一间破败的废弃厂房里,被五花大绑在水泥柱上。
起初,他以为是找他要账的债主,直到这个老变态出现。刘辉起初对她不屑一顾,结果,王佩兰拿着医院的起搏器在他身上一顿电,电得刘辉差点升天。刘辉这才知道,这老不死的根本不是要账的,是来要他小命的。
没半天的工夫,刘辉就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他的下家是谁、上家是谁,孩子一般都通过谁出手。当他供出钱保功的时候,老太太显得很激动,狠狠折磨了他一顿之后就离开了。
那次刘辉命大,他的钥匙上挂着一把小刀。他费尽了力气,用那把小刀割断了绳子逃命了。逃出去之后,刘辉听说周睿被烧死了,他知道这是王佩兰干的。刘辉不敢回家,在野地里躲了一天后,准备去找陈国华要点钱。可他在陈国华家外面看到警车,他才知道陈国华算是完蛋了。
于是,他又想去找钱保功弄点路费,可钱保功竟然也被烧死了。刘辉知道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他也想过自首。可是,想想自己犯下的罪行,就算是有自首情节,最少也是个无期徒刑。他琢磨了一下,还是跑路吧。刘辉回到了村里找到了尹金贵,可泡面还没吃完,警察就找上门来。
他琢磨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于是趁着黑夜偷偷回到自己的回收站,他已经在外面奔波了好几天,又累又饿,躺在沙发上昏睡过去。谁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又落到了王佩兰手里。
刘辉睁开眼睛的时候,用魂飞魄散来形容丝毫不为过。老变态跟他讲,本来那天老变态是准备去收拾尹金贵的,结果警察来了,她的计划被迫取消。可是,谁知道刘辉竟然会自己送上门来。刘辉听到这里,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被王佩兰抓回来这两天,刘辉把这辈子能受的罪都受了。其间,王佩兰因肝脏疼痛昏迷过一次,可刘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逃走。王佩兰苏醒后给他打了麻药,刘辉失去了知觉,等再一睁眼,已经到了X县的收费站。
刘辉知道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麻药劲儿稍退,刘辉看到王佩兰趴在方向盘上疼得直冒汗,他知道机会来了。于是他突然发力,准备把老东西弄死后逃命。可谁知道王佩兰决定同归于尽,朝着对面驶来的车撞了上去,这一下差点要了刘辉的小命。
车祸后,对面的司机赶忙下来救人。刘辉知道货车司机一定会报警,警察一来,再想脱身就难了。他踉踉跄跄地逃了半个小时,一天的折磨已经让他筋疲力尽。可是,他不敢休息,不然,还是死路一条。想着想着,他的腿一软,顺着山路滚到田地里,狠狠地撞到了田埂边上的石头上。
这下摔得不轻,刘辉想站起来,可是试了几次,脚腕肿得老高,疼得他直冒冷汗。无奈之下,他只能一瘸一拐地进入了玉米地深处。
颜素到了出事地点,已经凌晨四点左右。王佩兰的车已经被拖上了清障车,还没有运走。被撞的货车是一辆渣土车,因为上坡行驶得很慢,王佩兰的车撞上去之后,渣土车就熄火了,货车司机基本没事。
当时撞车后,车上的两个司机都吓坏了,赶忙停车救人。他们从后座救出一个中年男人,但在检查前面的妇女的伤势时,男人趁乱逃走了。不过,根据这两个人描述,刘辉似乎也受了伤。
X县警察已经出动警犬帮忙寻找。颜素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形,这里荒郊野岭,如果刘辉受伤,应该跑不远。她赶忙跟秦儒联系。X县刑侦大队副队长也赶来,他们没有找到刘辉的下落,不过已经确认刘辉是朝西南方向逃走的。
三四条警犬都在附近寻找线索。路上的痕迹显示,刘辉曾经从小山坡滚落到玉米地里,然后穿过三四片玉米地,蹚过了一条小河。在河边,刘辉简单地包扎了伤口,进入了前面不远的荒山。颜素知道江之永是步伐追踪高手,这个时候能不能找到刘辉,就要看江之永的表现了。
江之永在河边四周转了好几圈,锁定了刘辉的足迹,然后在警犬的配合下开始追踪。刘辉因为受伤,足迹很特别,在土路上寻找对江之永来说并不费劲。追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在荒山上面的松树林里发现了刘辉。
此刻的刘辉很狼狈,浑身上下衣衫褴褛,身上布满了血污。找到他的时候,他趴在一棵大树上。江之永在树底下转了一圈,一抬头就看到了他。
刘辉趴在树上,看到了无数的手电光亮,他就知道自己逃不了了。从树上下来之后,抱着江之永就开始哭,一个劲地重复:“你们可算是来了。救命恩人啊。”
第十五章 拯救者
颜素坐在一间咖啡厅里,度日如年。她并不知道这咖啡花哨的名字,对她而言,几十块钱的咖啡还没雀巢两块钱一包的速溶咖啡好喝。比起咖啡,她更愿意喝茶,便宜的花茶。军人出身的颜素朴素惯了,这种富有情调而小资的生活让她很不自在。
坐在她对面的就是家里一直推荐的郝先生。这个人很健谈,他已经喋喋不休地说了一个小时。从高中到职场,如何一步步成为精英。颜素一听就知道大有水分。她这些年在公安局上班,见的形形色色的人多了。面前的这个郝先生算不上是坏人,但有点小聪明,自以为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让人讨厌的优越感。
为了完成家里交代的任务,颜素硬着头皮来了,要不是顾及母亲的面子,她早就想站起来一走了之。刘辉的案子已经走上了司法程序,王佩兰在车祸中受伤严重,当天晚上送到医院之后,抢救了半个小时后,就离开了人世。这些都需要她去处理。
那些被刘辉拐卖的儿童,陈建勋已经在追查下落,不久后有一些破碎的家庭将迎来他们新的希望。然而,其中有些孩子的命运却是不幸的。钱保功和他的器官贩卖集团毁了这些孩子的未来。尹金贵、王满银等都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颜素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嘴里缓缓地散开。这个时候,颜素的手机响了一声,是专案组群里发来的。里面是一个视频,颜素打开之后,一下子就愣住了。
视频里记录了一场农村葬礼,而逝者是王佩兰。葬礼上,花圈摆得如同花海一样,一眼望不到头。出殡的时刻到了,棺材被抬着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一波人上去抬着走几步,另外一波人马上迎上去接过棺材前行。崎岖的山路似乎没有尽头,而给王佩兰扶棺的人如同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地涌了上去。
抬棺的人都穿着大孝,身上披着麻布。按照这里的风俗,只有儿女才有资格穿戴。然而,这些人都是王佩兰的儿女,字幕上显示,这些人都是被王佩兰养育长大的孤儿。他们从世界各地匆匆赶回来为母亲吊唁。
颜素有些不忍看,默默地关上了手机。颜素已经没有耐心再听郝先生吹下去。于是,她把手机装了起来,问道:“不好意思啊,郝志刚是吧。你一个月收入有多少?”
颜素有了回应,这让郝志刚很激动。在他看来,颜素绝对是美女。虽然学历有些低,但人家已经是市局刑侦大队队长,28岁副科待遇,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他赶忙说道:“加上各种补助下来,一个月不到四千吧。”
颜素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一个月四千块钱,在A市自己全款买的房?”郝志刚脸一红,当即笑道:“当然,家里也给补贴了一点。你知道的,我家条件还算可以,而且家里也就我这么一个儿子……”
“说啃老就完事了,吹得自己年轻有为有意思吗?”颜素板着脸打断了郝志刚的话,站起来后,说道:“我觉得我们的谈话就此打住吧。说实话,我对你没什么兴趣。以后,我看也就不必再联系了。再见。”
郝志刚蒙圈了,反思自己哪里说错了话。看到颜素要走,他不甘心,赶忙笑道:“颜警官,你不用这么快就对我下定论吧,就算不能做男女朋友,交个普通朋友应该没什么吧。”
颜素盯着郝志刚的眼睛,视线凝聚。在刑侦队待的时间长了以后,身上自然散发出来一股威严。郝志刚有些心虚,拦着颜素的手缓缓地放下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颜素的背影离开。
颜素付钱之后,走出了咖啡屋,心里不由得一阵轻松。比起郝志刚,颜素觉得张昭有时候还是挺可爱的。这个时候,杜馨笙打来电话:“颜队,X县公安局刑侦支队送来了一个重要的东西,秦队叫你马上回来。”
颜素挂断了电话,匆匆地朝着地铁站而去。
回到专案组,颜素看到秦儒手里正翻看着一个笔记本。颜素坐下之后,秦儒将老花镜摘了下来,和笔记本一起放到桌子上,说道:“这个笔记本是X县刑侦支队刚刚送来的,他们是从王佩兰收养的一个孩子那里拿到的。这个孩子名叫周立人,如今在X县交警支队做辅警。周立人说,这个笔记本是王佩兰几天前寄给他的,寄件日期是9月17日,也就是王佩兰回到X县的最后一天。周立人收到看完了日记的内容后,自动联系了X县刑侦支队。然后,由刑侦支队转交到我们这里。这个日记本里记录了王佩兰最近一年的生活状态,我已经叫技术人员比对过笔迹,确认是王佩兰的笔迹。颜素,你先看看内容,他们都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