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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郡王帖木儿吼一嗓子:“巴黎到了!”
旅法华侨代表在巴黎火城站迎接,一行人乘坐马车前往郊外的凡尔赛,中国代表团驻地吕特蒂旅馆。
旅馆房间有限,小郡王也得跟两三个男人共处一室。安娜是代表团唯一女孩,便跟法国姑娘们同住。
秦北洋寄居在旅馆地下室。他吃了两片阿司匹林,咳嗽一整晚,瑟瑟发冷。九色发出热量,一人一兽,抱作一团,像寒冬里的流浪狗与流浪汉互相依偎。
尽管他明知九色不可接近,它在燃烧主人的生命。镇墓兽心脏的灵石,会给长期接近者带来死亡——除非它的主人是坟墓中的尸体……
中国代表团一夜无眠,忙着整理万里迢迢而来的档案箱,分头撰写申诉材料。安娜也折腾了一整晚,负责将关键要点翻译成法语。
天亮时,中国驻美公使,全权代表顾维钧前往凡尔赛宫,安娜同乘一辆马车。法语是通行欧洲的外交与法律语言,受过教育的人都以说法语为荣,何况法国是大会的东道主。中国代表团的法语翻译,几天前患上西班牙流感被隔离,只能由初出茅庐的欧阳安娜顶替。
十九岁的小实习生,穿着保守的黑色长裙,为掩饰熬夜的黑眼圈化上浓妆,乍看像个小寡妇。她身上唯一的装饰物,是左手中指的玉指环。出门前,她对着镜子反复演练,生怕举手投足出了差错,丢了中国的脸面。
她局促地抱着膝盖,凝视凡尔赛宫绿油油的大草坪,巴洛克式富丽堂皇的建筑,不时冲上云霄的喷泉,都是“太阳王”路易十四的杰作。包厢对面的顾维钧,不过三十岁左右,年轻英俊,熠熠生辉,几乎能听清喘气声。她的胸中小鹿乱跳,知道顾维钧是上海嘉定人,便用上海话打招呼。顾维钧把面孔板下来:“安娜小姐,这里没有老乡,只有共事的同仁。”
下了马车,她像怀抱心肝宝贝,抱着中国政府的申诉材料。走进凡尔赛宫,迎面而来一大群人,众星拱月般簇拥一个高大男子——美国总统伍德罗·威尔逊。
顾维钧推开众人上前打招呼,威尔逊总统认出了中国驻美公使,客气地说:“公使先生!很高兴见到您!”
来不及说谄媚的客套话,顾维钧以流利的英语说:“尊敬的总统先生,本人恳请您倾听来自中国的四万万人民的呼声!山东是伟大的孔夫子的故乡,山东之于中国,正如耶路撒冷之于西方。您的正义选择,会为中美两国带来百年以上的真诚友谊!”
“公使先生,美国政府一贯主张,以及我的十四点建议:巴黎和会不是分赃大会,绝不能新增哪怕一寸殖民地,否则世界大战的惨痛流血将毫无意义。美国政府与国际联盟,一定会重视中国的主张,强权不能凌驾于公理之上。”
尽管被无数小国的代表包围,威尔逊总统仍然郑重其事地回答了顾维钧。安娜惊叹第一次离美国总统这么近!
“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男人,幸好我是驻美公使,跟威尔逊总统有所私交。”顾维钧成竹在胸,“他明确表达过支持中国的立场,但愿这次能帮得上忙!”
欧阳安娜摄手摄脚地跨入凡尔赛大厅,坐在代表席背后的翻译席。她发现,各国席位明显不平等,五大强国在最显著位置。除了美国总统威尔逊,秃头白胡子酷似袁大头的是法国总理克列孟梭,一头银发的是英国首相劳合-乔治,唯一的亚洲人是日本前首相西园寺公望。至于意大利首相奥兰多,因为分赃不匀,刚愤而退出了会场。
缠着白头巾的阿拉伯王子起身慷慨陈词,安娜看得简直流口水,王子如《天方夜谭》的男主角般英俊帅气,痛斥英法对叙利亚与伊拉克的占领,要求履行“阿拉伯的劳伦斯”的庄严承诺,让阿拉伯实现彻底独立。接着是波兰代表,要求获得整个东普鲁士,还要求占有西部乌克兰与白俄罗斯,恢复历史上光荣的大波兰。
轮到中国发言,顾维钧身着欧洲勋贵礼服起身,胸前绣有植物花纹金线,堪比赤壁周瑜,彬彬有礼地鞠躬问候各位代表,包括对面的日本代表团。
他重申中国政府七点主张:废除势力范围、撤退外国军队、裁撤外国邮局及电报机关、撤消领事裁判权、归还租借地、归还租界、关税自由权。顾维钧出示绝密档案,引经据典,逐条批驳日本。比如“二十一条”并无法律效力,违反国际法“武力胁迫原则”。国际法还有“情势变迁原则”,袁世凯签订“二十一条”时,中国尚未对德宣战,后来段祺瑞政府参战,原有条约自当失效,青岛理应归还同为战胜国的中国。
安娜还没到同传水平,逐字逐句翻成法语。她准备一个通宵,标记出生僻的法律术语,但面对地球上最有权势的男人们,连犯几个语法错误。绰号“老虎”的法国总理克列孟梭,用欣赏漂亮姑娘的目光,打量中国外交部的女实习生。但她很快调整了心态和节奏,句子自动跳到脑中,翻得越发流利,在场的法律专家频频点头。
顾维钧的发言告终,安娜译完最后一句法语,东道主首先给予掌声,接着是美国总统威尔逊、英国首相劳合-乔治,只有日本的西园寺公望和副团长牧野伸显面色铁青。
走出辉煌的凡尔赛宫,顾维钧步履轻松,按照欧洲礼节伸出胳膊,让安娜轻轻挽住行走,他纵声笑道:“天佑我中华,山东应该要回来了!”
欧阳安娜心里说,若非秦北洋在纽约的黑夜,舍生忘死救回档案箱,今天尚不知什么结果呢?
三天后,1919年4月30日,四国首脑会议结果传来——美英法三强同意将德国在山东的所有权益,包括青岛和胶州湾的领土,胶济铁路与沿线的财产一律转让给日本。
中国代表团驻地,吕特蒂旅馆陷入一片死寂,欧阳安娜失声痛哭……
据说,因为意大利已退出和会,日本声称如果不满足条件,也将步意大利之后尘,美英法三强转而向日本屈服,包括口口声声支持中国的威尔逊总统。
日本是强国,中国是弱国。中国的利益,充其量不过是列强间的一枚棋子。弱国无外交,一百年前的真理,也许一百年后依然是。
四天后,黎明之前,秦北洋、欧阳安娜,还有九色来到巴黎中心。秦北洋眺望埃菲尔铁塔——当时世界上最高的建筑,十九世纪工业文明的伟大成就。
他牵着安娜的纤纤素手,带着九色,拾级登上铁塔。三百米高空,不但眺望整个巴黎,还有凡尔赛宫和贡比涅森林,凯旋门、蒙马特高地、卢浮宫在内的无数伟大建筑,蜘蛛网般向四周辐射出去,塞纳河是穿透整张网的一条光亮丝带。
“看,太阳升起来了。”
顺着秦北洋的手指,安娜极目远望残破的法国东部,旭日从森林与田野上空冉冉升起。她闭上眼,任由阳光泼洒在脸上,泛起金灿灿的浪花。
“北洋,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你。”
“除了我,还有谁?”
“还有谁呢?对啊,顺着这个方向,再往前看一万公里,就是我们的中国!”
这轮微凉的太阳照亮了巴黎,七小时前,也照亮另一个遥远、古老而孱弱的国家。
欧阳安娜睁开琉璃色的眼睛:“今天是几号?”
“1919年5月4日!”
忽然间,九色疯狂咬着主人的裤脚管,发出灼烧的热量,两条前腿几乎要跳出瞭望台。埃菲尔铁塔另一边,巴黎无数屋顶的上空,飞来一只奇怪的东西——扑扇两对翅膀,撒旦与天使合体的兽头,旧约时代的恶灵。
欧阳安娜认得这只怪物——并不来自耶路撒冷或美索不达米亚,而是北京房山坟王村“鞑摩坟”。
晨曦笼罩四翼天使,四扇翅膀反射死神的金光,收割世界战争中飘散在天空的亡灵们。
秦北洋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头镇墓兽竟能在太阳下飞行了!
盘旋在巴黎上空的天使,转向埃菲尔铁塔而来。极目千里的兽眼,瞥见塔顶瞭望台上的少男少女。四片翅膀的关节点,玫瑰般旋转绽开。秦北洋用力将安娜按倒在地。一百米外,四翼天使的羽翼间闪出四团火光,子弹撕裂空气,发出索姆河与凡尔登的啸叫,匕首般刺向他的瞳孔……
第三卷 :地下世界
开篇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梁启超《少年中国说》
《镇墓兽》第二卷 “天国学堂”连载已经告终!
秦北洋与九色从上海到北京,经历过“天国学堂”的神秘修行,终究发现了阿幽的秘密,见证了从军阀手中虎口拔牙,却错失了唐朝小皇子的棺椁。他又被迫逃亡日本,在京都第三高等学校读书,发现了徐福古墓的秘密。秦北洋横跨太平洋与大西洋,在纽约与欧阳安娜重逢,踏上前往巴黎的道路。
许多人说,不仅喜欢秦北洋,还喜欢安娜、阿幽、小木、齐远山、小郡王、叶克难这些配角,当然少不了小镇墓兽九色。
所有这些共同构成了镇墓兽的世界,还会有更多的人物,更多的兽来到你们的面前。
今天起,开始连载的第三卷 “地下世界”,就是秦北洋、欧阳安娜、九色在巴黎和会与地下世界的故事,关于刺客联盟与工匠联盟的更多秘密,将会为你一一揭开……
而我用了梁启超先生的《少年中国说》作为第三卷 的题记,因为这一卷与中国近代史以及中国的青年们息息相关。
第185章 埃菲尔之巅
民国八年,1919年5月4日,清晨七点。
当欧亚大陆最西端的日出,照耀巴黎埃菲尔铁塔同时,欧亚大陆的另外一端,正在烧起一把滔天烈焰,连同中华民国的太阳化作灰烬。
“谁家着火了?”
三百米上的巴黎高空,埃菲尔铁塔瞭望塔顶,秦北洋猛然吸了吸鼻子。
四翼天使镇墓兽,正在法兰西的心脏上空飞翔,金属羽翼掠过无数世纪以来的尖顶,打开改造后的射击孔,向铁塔顶端的一对男女喷洒子弹。
死神扑面而来。
欧阳安娜的琉璃色眼球,面对四翼天使的一双兽眼。她被秦北洋压倒在地,九色也机敏地趴下。光天化日,它无从变身。子弹擦着头顶与后背飞过,打穿艾菲尔塔顶的钢板,弹片肆意弹跳,有一块擦破了秦北洋的胳膊。
他与安娜脸贴脸,耳边呼啸枪林弹雨。仿佛下一秒钟,脑袋就会被打爆。安娜瞪大双眼向他点头,秦北洋不明白什么意思,她的嘴唇已匆匆奉上。
埃菲尔之巅,秦北洋措手不及,女孩子的嘴唇,湿润而温暖的一团花蕾,两片嘴唇组成奇异世界,封住了十九岁少年的口。
“你我同生共死。”
安娜松开嘴唇,镇定地对少年说。九色害羞地闭上眼,这头幼兽什么都懂。
一分钟过去,他们还活着。
法国空军怎能坐视巴黎的天空被攻陷?万里晴空,飞来数十架灵活的双翼飞机,螺旋桨后射出机关枪火舌,团团围困四翼天使镇墓兽。
一场苍蝇与猎鹰的决战。
巴黎市民都挤上大街,探出窗户,骑上屋顶,大好春光下仰着脖子,观赏《罗兰之歌》以来未见的奇观。越来越多印着三色旗的飞机加入战团,飞行员们都是世界大战的幸存者,击落过无数德国战机,却从未与这样的怪物交过手。飞机的速度比镇墓兽快得多,但四翼天使可用两对翅膀盘旋滞空,不停变幻上下左右的方向,让善于直线运动而不善折弯的飞机疲于奔命。飞机自不同方向追逐而来,镇墓兽突然辗转腾挪,两架战机迎头相撞,飞行员血洒长空。市民们一片惊呼尖叫。
秦北洋站在埃菲尔塔顶,让安娜与九色保持俯卧的姿势。他在观察空中的四翼天使,这尊来自唐朝的镇墓兽,不仅安装了加特林机关枪与航空火炮,还增加了航空内燃机的动力系统,油箱埋在加厚的装甲身体内部。
经过这一番改造,四翼天使已突破了昼夜间的森严壁垒,不再受限于只能在黑夜或地宫活动。皮埃尔·高更受法国政府之托,万里迢迢,九死一生,跨越大半个地球,将四翼天使运送到巴黎,就是为将它改造为全天候的杀人武器。
但法国人忘了一点——镇墓兽只听从墓主人命令,四翼天使逃出法国军方的基地,飞到巴黎上空大肆破坏。
这一天,法国总理克列孟梭、英国首相劳合-乔治、美国总统威尔逊都目睹了这场空中浩劫。四翼天使被击中无数次,但只要最要害的部位如心脏没事儿,它就安然无恙,犹如飞行的铁甲堡垒。而围攻镇墓兽的战斗机,却已被打下十余架,巴黎城里到处是飞机坠毁的残骸,房屋燃烧起大火,引发超乎想象的伤亡。
终于,一发航炮击中了镇墓兽的腹部,一团火光从内部撕开它的装甲,必定是油箱被击中了!尽管发生了空中爆炸,但坚固的四翼天使并未解体,而是盘旋着徐徐下降,经过香榭丽舍大道上空,掠过协和广场的古埃及方尖碑,最终降落在卢浮宫的门前。
“我们下去!”
安娜的胆色并不逊于须眉男儿,她拽着秦北洋的胳膊,坐着电梯离开埃菲尔铁塔,回到巴黎的地面上。到处都是警察和消防队员,还有男人的怒吼和女人的哭喊。
他们沿着塞纳河向前跑去,眼看前面还有很远的路,正好路边停着两辆自行车。秦北洋在日本学过骑车,安娜在上海的教会学校就会了。他俩一人骑上一辆车,九色在前头四条腿跑得欢,背后响起自行车主人的叫骂声。
片刻之后,他们已到了塞纳河上的艺术桥。欧阳安娜早就知道,这座百年铁桥有个别称“爱桥”。她与秦北洋一前一后,拼命蹬起自行车穿过爱桥,阳光、空气与水面的风都带着玫瑰的香味。
但她很快又闻到了风里的血腥味。
卢浮宫前的小广场,四翼天使镇墓兽,像只受伤的老鹰,收缩着后背的两对翅膀,匍匐在地上挣扎。而在它的身边,已布满了法国人的尸体,有的是闻讯而来的警察,有的是卢浮宫博物馆的馆员,有的是来看热闹的市民……
从天空到地面,镇墓兽依然在大开杀戒,它并非自愿来到这陌生的国度,更像一个逃出牢笼的黑奴,要杀死见到的每一个奴隶主。
“不能让它继续这样杀人!”
秦北洋冲出卢浮宫的门廊,安娜在后头抓都抓不住,只能呼喊:“小心!”
四翼天使转过一张兽脸,看到了这张熟悉的面孔。镇墓兽的记忆力并比人类差,它还记得秦北洋曾经击败过自己,也驾驭过自己飞过北大西洋的夜空。翅膀下的枪管已经打开,冒着硝烟和热气,随时会把他打成个筛子。
秦北洋摊开空空的双手,藏在背后的唐刀扔出去,欧阳安娜牢牢接住。九色瞪着琉璃色的眼珠子,扮成赤色鬃毛的大狗。
四翼天使的兽头还在盯着他,秦北洋同样盯着它的眼睛,黯淡无神,流着湿漉漉的液体,但那不是眼泪,而是机油!这头镇墓兽受了重伤,它在流血,苟延残喘,早已不是地宫里的守护者。它被法国人做了手术,被加装和移植了许多内脏和器官,它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怪物,唐朝神兽与西洋工业文明杂交的异种,镇墓兽与机器的弗兰肯斯坦!
但它没有开火,四周围拢着无数的警察和士兵,天空还盘旋这数架飞机,谁都不敢第一个冲上去:一是怕死,二是怕卢浮宫博物馆里的宝贝被这头机器畜生破坏了。
秦北洋念出《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
“真主无元。湛寂常然。权舆匠化。起地立天。分身出代。救度无边。日升暗灭。咸证真玄。赫赫文皇。道冠前王。乘时拨乱。乾廓坤张。明明景教。言归我唐……”
这是四翼天使的墓主人之子,刻在景教徒石碑上的文字,也在歌颂赋予四翼天使以灵魂的伊斯,“红衣主教黎塞留”号轮船即将沉没时,秦北洋曾经念诵过这段话,让这头镇墓兽俯首称臣。
巴黎卢浮宫前的小广场,十九岁的中国少年高声念诵,抑扬顿挫的唐朝汉语,歌颂基督教的异端在东土之流行。四翼天使垂下挣扎的兽头,它已成为秦北洋的仆从,就像回到墓主人身边。走近这头刚刚残杀过无数人的镇墓兽,秦北洋抚摸着它的脖子,让它安静沉着,忍受浑身伤痛,不再进行无谓的抵抗与杀戮。
法国军警们如潮水涌出,钢索牢牢捆绑四翼天使,运上一辆平板大卡车。每个人都小心翼翼,怕这个大怪物苏醒过来。镇墓兽的身体仍是热的,不时发出齿轮与蒸汽的声音,秦北洋蹲在兽头旁边,安抚它半睁半闭的眼睛。
“秦!”
突然,背后响起一连串磕磕盼盼的中国话,秦北洋看到一头乱发,镜片下的蓝眼睛。
卡尔·霍尔施泰因博士,前北洋政府南苑兵工厂首席顾问,被欧洲驱逐的武器专家,来到卢浮宫前。
“博士?”
霍尔施泰因热情拥抱了秦北洋,贴着耳边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秦北洋不想离开四翼天使,担心这头镇墓兽失去他的安抚,又会重新疯狂地杀人。他答应了博士的请求,回头对欧阳安娜吼道:“不要担心我!天黑前,我会回来找你!”
安娜知道他固执的性格,无奈地将唐刀还给秦北洋,挥手作别。小镇墓兽九色跟随主人,窜上运送四翼天使的平板卡车。
越过塞纳河上的大桥,秦北洋趴在两头镇墓兽之间,遥遥望向埃菲尔铁塔的尖顶,一朵灰色的云彩,像被挑起的尸体,高高挂在巴黎的天空。
第186章 凡尔赛基地
一支戒备森严的军队,步兵与骑兵,护送秦北洋和四翼天使,徐徐穿过巴黎的街道。天空有数架战机护送,预防镇墓兽苏醒后飞翔逃逸。街边的巴黎市民,有的面黄肌瘦,有的肢体残缺,有的麻木不仁,都是一场大战留给这个国家的遗产。
到了凡尔赛,到处都是军队。也有行色匆匆的外交官,世界上许多国家的命运,包括中国在内,都将在这座宫殿内决定。秦北洋从卡车上站起来,望见凡尔赛宫的尖顶。
卡车拐了个弯,进入森林中的小径,树立着两个大烟囱,喷射黑色烟雾。尽头是条壕沟,藏着一座星形的沃邦式要塞,堡垒由钢筋混凝土灌注,地下暗藏许多射击孔,看起来固若金汤。穿过吊桥,基地内有一条飞机跑道,机库门口停着数十架教练机。许多法国士兵仍在操练,似乎为下一场世界大战做准备。
昏睡的四翼天使镇墓兽,被送进一个巨大的工厂车间。九色看到法国人正在改造镇墓兽,竟然夹起尾巴,目光惊恐哀怨。
霍尔施泰因博士邀请秦北洋参观工厂,指着可以切削出任何形状的机床说:“秦,很高心能再见到你!”
“博士,你现在为法国人服务了?”
秦北洋从小在天津的德国学校读书,去年在日本京都的第三高等学校,德语是必修课。
“你的德语水平进步很快嘛?”博士依然蓬头垢面,额头的皱纹又加深了,鬓角多了些许白发,而他藏在镜片背后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偏执而神经质,“四年来,残酷的世界大战,已经告诉法国人,也告诉欧洲所有的政府——世界已经不是十九世纪了。现代战争不是艺术,而是赤裸裸的屠杀,生命比空气更为廉价。”
十多年来,霍尔施泰因耿耿于怀,因为研发杀人武器,和发表亵渎宗教的言论,他被驱逐出了欧洲。如今这场残酷的战争,简直是替他复仇的天谴,也让人重新发现了他的价值。
“法国人同意了你的武器研究计划?”
“没错,法国驻中国公使亲自发出邀请。我秘密离开南苑兵工厂,可惜我刚到法国没几天,世界大战已经结束了。但我的使命才刚开始,因为下一场大战随时会爆发。我要替法国人研制出最强大的武器,可惜缺少原材料。”
博士只为自己的野心服务,谁能给他展示才华的机会,放手大胆地让他去做离经叛道的尝试,无论德国、法国、英国甚至是俄国,他都会为之而效犬马之劳。
秦北洋用德语问道:“你说的原材料,就是镇墓兽?”
“没错,法国驻中国公使与伯希和先生,才会费尽心机,将四翼天使重新从坟墓里挖出来,再跨越大半个地球,把四翼天使运送到凡尔赛。”
“是你改造了四翼天使?让它可以在阳光下飞行?”
“还没有彻底完工。毕竟,它只来了不到半个月。但我已耗尽了毕生的所能。我是世界上唯一能真正改造出‘灵魂机械体’的人。”
秦北洋想起京都大学的山本教授——死于被自己改造的日本战国名将盔甲,便摇摇头:“你不是唯一。”
“我不是唯一?世界上还有比我厉害更黑暗更变态的人?他是谁?”
显而易见,卡尔·霍尔施泰因已陷入深深的执念,为争夺世界上的“第一个”,无数伟大的人物,都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第一个”而身败名裂。就像旧时男人们会追求做女人的“第一个”那样荒谬绝伦。
“他已经死了,你也会死的,博士!请你早点放弃吧。”
“秦,我请你来到基地,是想要让你做我的助手。我已亲眼目睹了,只有你才能驾驭和控制镇墓兽。接下来的难题,并不在于机械化的改造,而在于如何有效控制它们。”
霍尔施泰因博士说的没错,因为无法有效控制,四翼天使才会叛逃出基地,造成今天早上的悲剧。同样的道理,山本教授因此被战国盔甲们砍掉了脑袋。
“你要我帮你控制镇墓兽?”没等博士回答,秦北洋摇头说,“对不起,告辞了。”
他领着九色往外冲去,心想现在是控制镇墓兽,以后恐怕就要让他把镇墓兽与墓匠族的秘密,全部一股脑地说出去——技术只有可复制才有价值,而不是仅仅控制在一两个人的手中,博士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们最终的目的,是要让所有技术人员都能操纵镇墓兽,才能在战场上大规模应用,就像大批量培养飞行员那样。那时候,自己不过是一条被用剩下的老狗,就会被一脚踢开。
“你们不能走!”
博士按下一个开关,工厂大门迅速封闭,看来是要瓮中捉鳖了。秦北洋暗暗后悔,自以为他乡遇故知,从而轻信人言——这也是自己的一大弱点。这个车间是全封闭的,几乎没有窗户,如同灯火通明的地宫,即便在大白天,九色也具备了变身的条件。
就当秦北洋摸向背后的唐刀,九色的眼球发出绿色幽光,头顶生出雪白分叉的鹿角,浑身白毛收缩而长出金色鳞片,变作幼麒麟镇墓兽,即将吐出致命的火球,要把博士烧成灰烬之时,霍尔施泰因从容按下第二个开关。
秦北洋与九色脚下的地板打开,原来是个深不见底的陷阱,一人一兽,根本来不及反应,同时坠入地狱。
脑袋撞上坚硬的东西,几乎当场昏迷过去,秦北洋下意识地打了个滚,落到了九色的后背上。眼冒金星的瞬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死了?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难道自己又瞎了?
忽然,一团琉璃火球,半空中如坟地鬼火悬浮,透出绿色光亮。九色还是幼麒麟镇墓兽,它在帮秦北洋照明。这间密室大约三米多高,因此没有摔死或重伤。地板全是水门汀,墙壁则是钢筋混凝土。他抽出背后的唐刀,用刀柄大力敲击,只听到沉闷的实心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