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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北洋却伸出唐刀,拦在阿幽身前,厉声道:“阿幽妹妹,你若杀了小皇帝,还会引起更大的腥风血雨,天下战火烽烟,妻离子散,白骨累累,谁人为之负责?”
“栽赃在冯玉祥头上不就行了?世人都知他痛恨清廷,要将小皇帝驱逐出宫。”
“惟其如此,军阀混战便会愈演愈烈,日本人还会利用溥仪之死,掀起中国更大的内乱。”
这对小夫妻说话之间,溥仪与庄士敦师徒早已吓得魂飞天外,自己小命就捏在秦北洋与阿幽的手中。
“哥哥,当初在巴黎凡尔赛,刺客联盟世界大会,我们刺杀三巨头,也是被你阻挠,你的心太软,成就不了大事儿!”
秦北洋淡然一笑:“我本就是个小工匠,从来没想过什么大事儿。”
“你要放他走?我们等了六十年的复仇机会,近在眼前,天赐良机呢……”
“那是你们等了六十年,不是我……溥仪只是个十八岁的退位皇帝,尚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你若杀了他,天下共讨你,太白山也就离毁灭之日不远了。”
听完秦北洋的这番话,阿幽沉默了几秒钟。忽然,延禧宫的楼下,内务府总管大臣绍英狂奔而来,哭丧着嚎道:“皇上!大事不妙!冯玉祥麾下大将鹿钟麟,已经带兵闯入宫中,要求大清皇室立刻搬出紫禁城。”
“啊……”溥仪已吓得面色惨白,“今儿是什么日子啊?朕的列祖列宗啊……”
秦北洋冷冷地说了一句:“陛下,请下楼吧,我们不会害你。”
“小师傅,多谢救命之恩!您说……我该不该走?”
“快走吧,这座宫殿再掌握在你们这些人手里,文物国宝们迟早要被糟蹋干净!”
“多谢指点迷津!”
溥仪与庄士敦搀扶着下楼,秦北洋又追了一句:“无论走到哪里?北京、天津、上海……但不要出山海关,不要去日本人的地盘!”
“明白啦。”
小皇帝逃出延禧宫,跟着内务府总管大臣去开“御前会议”,商量如何应对鹿钟麟?
二楼密室之内,秦北洋抓着阿幽的手说:“妹妹,我们已见证了历史,足够幸运了,不需要再改变历史。”
“好吧,哥哥,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够了。”阿幽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吹气如兰,“咱们回家吧。”
告别延禧宫,秦北洋对着死去的老钟再磕头。
他将《韩熙载夜宴图》留在二楼密室。至于苍狼镇墓兽,只能留在屋顶上,着实无法把这个钢铁雕像运走了。
阿幽走在最前面,接着是秦北洋与九色,小郡王背着受伤的叶克难,老金与中山殿后。他们都收起了兵刃,免得被人看到惹来麻烦。
他们换上太监的衣服,路过一座宫墙边,只听到墙那边传来一个男人洪亮的嗓音:“快去告诉外面,时间虽然到了,但事情还可商量,先不要开炮放火,再延长二十分钟。”
第443章 再见!皇帝!(三)
叶克难在小郡王的背上暗暗一笑,心想鹿钟麟还挺会心理战的。
这伙人沿着故宫东路,一直出了故宫的东华门。许多太监宫女们已经往外逃命了,以为景山上架起了大炮,即将把紫禁城炸为火海。
过了护城河,他们在南池子大街盘桓休息,只见数辆汽车也开出了东华门。透过汽车玻璃,秦北洋似乎看到了溥仪忧郁的面孔。
从此以后,紫禁城里再也没有皇帝了。
再见!皇帝!
当晚,秦北洋出了北京城。他与名侦探叶克难相拥告别,想不到堂堂的叶探长,竟为他洒落眼泪。他是想起十五年前,自己亲手从天津德租界带出来的九岁男孩,历经九死一生,终成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满面须髯的爷们。
“活下去……”
这是叶克难在他耳边关照的最后三个字。
秦北洋心中谨记。小郡王也跟他告别,时局多变,还是回上海的墨者天工工厂去吧。帖木儿没敢告诉秦北洋,上海工厂去年遭到袭击烧成废墟,如今只能从头再来。
阿幽在北京城外的香山,租下一间农家小院,为秦北洋剪干净头发与胡子,亲自为他劈柴烧水,服侍他洗了把热水澡,冲去一年多来的层层污垢。秦北洋泡在一个大木桶里,氤氲的热气蒸腾,仿佛在白云深处的太白山。
阿幽为他换了一桶水,忽然脱去身上衣衫,解开胸前的红肚兜,如同一条白花花的大鱼,钻入秦北洋所在的大木桶中。
“哥哥,我想为你尽妻子的本分……”
他俩分别了已近一年半,秦北洋乍有些不适应,耳根子竟然红了。阿幽无所顾忌,亲吻着他的脖子,一直到肌肉有些微缩的胸口,还有浸泡在热水中的每一寸肌肤。
阿幽趴在他的胸口,用手指尖在他的肚子上画圈圈,低声说:“哥哥,你不在的日子里,不断传来工匠联盟与刺客联盟血战的消息。”
“工匠联盟三个大执事,只是要树立一个外敌,便于他们攥取更大的权力。很不幸,他们挑选了我,因为我的身份最合适。”
“我听说‘天使’迈克尔在纽约百老汇表演魔术时遭到袭击,重伤几乎身死,幸亏多名北美刺客相救,他才侥幸脱险。”
“迈克尔?当初他冒死上山,为你平定叛乱,夺回太白山立下大功,我还时时惦念着他呢。”秦北洋捏起拳头,“我给他惹麻烦了,但愿他没事儿。”
“哥哥,而你订立的刺客信条——‘流血五步,天下缟素’,已被翻译成英文、法文、德文、俄文、日文以及阿拉伯文,刺客联盟的兄弟们,全都引以为座右铭。大家都说你孤身闯入龙潭虎穴,在工匠联盟世界大会上刺杀大尊者的行为,堪比荆轲刺秦王图穷匕见,普林西普刺杀奥匈帝国皇储斐迪南大公的壮举。”
“荆轲是英雄,普林西普却只是个冲动又怯懦的年轻人。”
洗完澡,秦北洋变得清清爽爽,不再是个丐帮大叔,而是如假包换的二十四岁大小伙子。
在京西一座古墓中度过一宿,秦北洋吃饱喝足,拼命呼吸古墓里的气息,这才渐渐恢复了体力。
一个月后,他们沿着庚子年慈禧太后西行的路线,回到了陕西秦岭脚下。这回没有再去白鹿原,而是直接登上太白山。
漫山遍野都是积雪,九色打着头阵,艰难地穿过最后一道峡谷,走过吊桥,回到冰雪世界的山巅。
孟婆依然穿着左衽的太平天国服饰,黑布裹头,迎接秦北洋的归来。
谢天谢地,阿幽下山寻夫的一年多来,太白山平安无事,工匠联盟暂时没有来找麻烦。
回到秦始皇地宫的复制品中,秦北洋拜谒了唐朝小皇子,终南郡王李隆麒的棺椁。当他从黄肠题凑巨棺中出来,阿幽却板下面孔:“哥哥,是你违反了我们之间的约定,请你留在太白山上,这些日子里再也不要离开了。你若是肯听我的劝,没有执意溜下山的话,也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阿幽,我对不起你,我答应你……”
“有请哥哥在三年之内,不得离开太白山。”
“三年?”
“工匠联盟在全球范围内对你发出了必杀令,无论你躲到天涯海角,都会遭到恶人们的追杀,唯有藏身于此才是安全的。”阿幽抚摸着他的胸口,“哥哥,你先在太白山上陪伴我三年,好好过我们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小日子,等三年过去,或许工匠联盟内部又会有大变化。”
“嗯……这倒不是没有可能,我看那三个大执事,各自心怀鬼胎,早晚都要内讧。”
“哥哥,那你答应我了吗?三年!先守着我三年。”
“三年以后呢?”
“三年之后,若是外面风声不那么紧了,只要我同意,哥哥便能自由下山,但可不能长期滞留山下,贪恋外面的花花世界哦……”
“三年后还要你同意?”
秦北洋心中悲戚,自己名义上是太白山的主人,阿萨辛的继承人,刺客联盟的领袖,其实不过是阿幽这个小女子的囚徒。
但他违背诺言在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又是阿幽把自己从紫禁城拯救出来,他必须答应呢。
“阿幽妹妹,这是我欠你的孽缘……”
“哥哥,咱俩谁也不欠谁的。”阿幽搂了搂九色的脑袋,“对了,我在广州见过安娜姐姐了。”
“安娜……你没有对她……”
秦北洋的心悬了起来,几乎就要给阿幽跪下。
“放心!我怎么会害自己的姐姐?他和齐远山在广州过得很幸福,他们有个很漂亮的女儿——她也叫九色。”
到这时,秦北洋不再说话,这是阿幽对他的威胁吗?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倒在秦始皇的地宫之中,唐朝小皇子的棺椁前。
从朝鲜太白山上的古墓真品,回到中国太白山上的古墓赝品,从一座监狱到另一座监狱。
若说有什么不同?唯有九色相伴。
民国十三年,1924年12月。
还有漫长的三年……
第444章 太白山(一)
三年……
阴历的三年,是1080天;公历的三年,则是1095天。
民国十六年,1927年,十二月。这一年,在中国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上,发生了许多翻天覆地的大事儿,本书不复赘述。
白雪皑皑的太白山已沉入夜色,茫茫云海簇拥下,犹如没入深海的孤岛。只可惜秦北洋看不到。三年来,他被关在秦始皇地宫的赝品之中,从未踏出过墓室门一步,更未曾呼吸过太白山上的空气,未曾见识过秦岭云海上的日出月落。惟其如此,他那充满癌细胞的肉体,才能在古墓之中长久存活下来。仿佛回到十八年前,九岁的他离开天津德租界,被禁闭在清西陵的光绪皇帝地宫。只是父亲老秦早已化为一捧枯骨,埋葬在万里之外的巴黎凡尔赛。当年陪伴他的除了一豆灯芯,便是几十本书册;而今却是鲛人鱼膏的灯火,几百个巨型书架,陈列着数万册古籍,混合着手抄或印刷的油墨气味,以及纸张被蛀虫啃噬的腐烂味……
天国图书馆,藏有一套《永乐大典》。这是天底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宝贝,哪怕庚子赔款的四万万五千万两白银,恐怕也抵不上这一套书。明朝永乐年间,明成祖朱棣命内阁首辅解缙总编,汇集古代图书七八千种,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百科全书。足以证明中国文明未必最古老,但用汉字书写的文明却最丰富,三千年绵延而不绝,别无分店。
《永乐大典》正本仅有一套,传说葬在明十三陵中,究竟是永乐大帝的长陵?还是曾经重修副本的嘉靖皇帝?抑或几十年不上早朝的万历皇帝?无从考证,除非把这些皇帝的陵墓都挖开来。但在这世外桃源的“天国”,怎会有这部早已亡佚的《永乐大典》?据说是在秦北洋出生的那一年,八国联军打入北京,存放唯一副本的翰林院紧挨着东交民巷。太白山派人秘密潜入北京,将《永乐大典》副本抢出,世人却以为这本经典已经毁于庚子年的战火。
如今,一整套《永乐大典》,七八千种几万册,搬到天上地宫,陪伴秦北洋度过漫长的三年。但要全部看完,穷极一生都无法做到。秦北洋只能如一块海绵,从总共三亿七千万字中,挑选最感兴趣的部分吸取。
秦北洋又给老金下了第二道命令——守护中国之文物。
老金回答,这座天上地宫,一百多个帝王将相的棺椁与镇墓兽,不已经在守护了吗?
秦北洋说远远不够,中华之国宝,岂止于棺椁与镇墓兽?更不仅是金银财宝。他从陆机墓中带出来的‘黄耳帖’,不过一张白纸黑字,在盗墓贼眼中分文不值,在读书人眼中却是无价之宝。
他要在太白山上造起一个中国的卢浮宫。云遮雾绕的秦岭之巅,天上地宫,镇墓兽监狱,恐怕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博物馆。三年来,他不断改造原本为了模拟征服镇墓兽而建造的这座地宫,仍然保留秦始皇的黄肠题凑巨棺,将许多洞窟辟为恒温恒湿的文物库房,存放陆机的《黄耳帖》、“云居四宝”,还有老金从全国各处抢救来的绝世国宝。
每一件文物,经历千百年,都有其灵魂,不是文物本身的灵魂,就是建造文物的工匠的灵魂,或者文物曾经的主人的灵魂,或者一尊佛像所蕴含的佛性。
秦北洋重新捡起父亲传授的修复文物的技艺。每一次修理文物,便是一次精神的修行。人的生命渺小易逝,多么伟大的帝王,最终不过白骨一堆。更不幸的,将落入敌人或盗墓贼手里惨遭侮辱。唯有文物千年不朽,哪怕朽烂了,其存在过的精神与灵魂亦不朽。人类追寻不朽的信仰。文物不朽,信仰亦不朽,人类同不朽。哪怕地球毁灭,宇宙坍塌,但这其中的沧海一粟,每个从未在历史上留名的普通人的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炽盛,才是永恒的。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这是秦北洋要用毕生完成的格物致知。
至于小镇墓兽九色,多数时候守在秦始皇的黄肠题凑跟前,守护一千三百年前的唐朝小皇子——终南郡王李隆麒的棺椁与不腐真身。
但九色并不安分,不再是那个被封闭在白鹿原大墓中的唐朝镇墓兽,它已见识过天崩地裂的二十世纪,被照射过X光射线,甚至被机械工程师用科学的方式修复过,也大量吞噬过剧毒重金属化学物质。它的力量不断蕴积增长,像一口蓬勃的活火山,被强行按压在地壳下。原本琉璃色般清澈的双眼,变得越发浑浊暗淡,有时竟会发出赤色目光。秦北洋每每看到它的双眼,抚摸它胸口灼热的力量,便会惴惴不安,仿佛身边沉睡一颗定时炸弹。有时九色还会走到秦始皇地宫赝品周围各个洞窟,观察那些被囚禁的镇墓兽。它对这些帝王将相的守卫者们垂涎欲滴,让人不寒而栗……
三年之约已满。
阿幽来了。她穿着汉时女子的衣裙,裹上一件冬天的皮毛袄子,袅袅婷婷地来到地宫之中。不再是当年的小姑娘或新媳妇,她已长成为二十四岁的美少妇。九色蹲立在黄肠题凑之前迎接太白山的女主人。秦北洋盘腿在地宫中央闭目打坐。三年以来,他几乎没修剪过头发与胡须。垂到后背的长发,宛如古时候的男子,其间夹杂几茎白发,更是符合太平天国“长毛”的形象。他的络腮胡须洋洋洒洒垂到胸口,宛如二十世纪最时髦的马克思与恩格斯。他甚至还长出一层薄薄的胸毛,都是来自父亲秦海关的遗传。
“君可思念奴家?”
阿幽用冰凉的手指甲在他的胸膛上画着一个又一个圈。
“妹妹,你怎么变了?”
“我没变!哥哥,从我六岁那年,你认识我的第一天起,我从没变过!”
第445章 太白山(二)
三年来,阿幽一遍遍手抄白行简的《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春夏秋冬又一春,此夫妇四时之乐也。
她满面绯红,斜倚着秦北洋宽阔的肩膀,牵着他布满老茧的大手,后头跟着小镇墓兽九色,一齐走出地宫,来到太白山的太阳下。
正值寒冬,一派银装素裹,北风凛冽,犹如回到西伯利亚甚至北极冰火岛。九色看到天地,到底还是一头幼兽,不禁痛快地撒欢起来。秦北洋背负安禄山的三尺唐刀,斜挎俄国十字弓,贪婪地深呼吸,哪怕这幕天席地大自然的空气,会迅速让肺里的癌细胞死灰复燃。
老金、中山带着一众刺客们,皆在山巅跪拜迎接主人出关。还有阔别三年的汗血马幽神,居然在马槽上长出了一层膘。老金越发会说话了,夸赞秦北洋须发飘飘,简直上古圣贤再世;阿幽如古画上的吴带当风,真个是神仙眷侣。
中山已从天国学堂毕业,成为太白山最后一位刺客。他的相貌为之一变,已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留起两撇小胡子。看到中山这番模样,秦北洋想起了另一人——齐远山与齐中山,果然是一对亲兄弟。
秦北洋问起孟婆?阿幽说,孟婆年事已高,正在闭关静养。这三年来,太白山的事务,全由阿幽一人独断专行,犹如女皇武则天。山上的第二号人物,自是左膀右臂老金。
来到格物致知大殿,秦北洋看到广场上多了一具雕像,高达数丈,青铜铸造,矗立在积雪上分外醒目。他再定睛一看,那身材那脸型那眉眼,赫然是自己的塑像。非但是秦北洋,脚边的小镇墓兽九色,背后的唐刀与十字弓,全被铸造成了青铜。
“老金!这是何意?”
“主人,您是再造太白山的英雄,刺客联盟的大首领,阿萨辛的继承人,树立起这尊青铜雕像是名至实归!”
“放肆!”秦北洋几乎要抬手抽他耳光,“这尊雕像违背了天国的规矩。”
“主人,如今一切都变了,这可是您说的啊,我们得按照新规矩来。”
“好,我就给你看看什么是新规矩。”
秦北洋命人送来一把大铁锤,抡圆了砸向雕像。太白山上众兄弟,看得目瞪口呆。老金的面色尤其难看,与其说敲碎的是秦北洋的青铜雕像,不如说是把老金的脸面砸碎了。
唯独阿幽颇为冷静,待到秦北洋发泄完了在地下养精蓄锐三年的力量,在夫君耳后柔声道:“哥哥,莫生气。”
阿幽继续牵着他的手,避开老金、中山与众刺客们,进入山岩上的洞窟闺房。九色蹲守在门口,她推开悬崖上的窗格,看着白云慢慢飘入室内,从背后抱紧秦北洋的腰。
他喷出浓重的声气:“妹妹,三年前,我们说好了的,只要我在山上闭关三年,我便可以下山。”
“哥哥,你还是要离开阿幽?”
“我只是想去上海看看我的工厂,看看我的朋友钱科、朱塞佩·卡普罗尼还有小郡王。”
“为了这工厂,你就如此疯魔?”
“不疯魔,不成活!”秦北洋想起小时候,父亲在地宫里告诫过自己的话,“哪怕再过十年,二十年,哪怕头发白了,只要还活着,就能看到镇墓兽飞行器翱翔于中国的天空。纵然死了,请将我的人头挂在工厂大门口,日日夜夜,魂兮归来!”
最后一句,让人后背心凉飕飕的,阿幽捅捅他的腰:“哥哥,快到腊月过年了,能说些吉利话吗?”
“我诞生在唐朝古墓棺椁上,生下来就百无禁忌。”
“罢了罢了,哥哥别忘了,这工厂也有阿幽的一份呢。”阿幽满心委屈,“若非阿幽雪中送炭,恐怕早已化为废墟。”
秦北洋却没心没肺地说:“明日,我可下山否?”
“哥哥太心急了!为何不顾妹妹感受?年关将近,请伴我过完春节吧。外头风声甚紧,工匠联盟重金悬赏你的人头。你若下山,我必将陪你,还要提前命人打探虚实,无论太白山周遭五百里内,还是到上海沿途各处要害,确保万无一失才行呢。”
说得滴水不漏,秦北洋不得不答应。他望向窗外的秦岭群峰,隐隐有白鹤飞过,自己也恨不得插翅飞下云海而去……
两个月后,太白山下已是春意盎然,山上仍是银装素裹。
秦北洋白天陪伴阿幽住在洞窟闺房,闲来骑着汗血马幽神,奔驰在山巅的积雪之上,冰封的大爷海天池周围,每晚回到天上地宫,陪伴唐朝小皇子与九色睡觉。只有呼吸古墓的空气,才能让他感觉自由。
这一日,秦北洋收拾行装,准备下山去上海。
阿幽在闺阁中劝阻道:“哥哥,你真的那么见不得阿幽吗?你还恨着太白山?”
“不,我不恨这座山,更不会恨你,妹妹。我只恨生不逢时。”秦北洋沉默许久才说:“禁闭在秦始皇地宫中的三年,我一直在回想,从我俩见面开始的每一日每一夜——从第一天开始,我便将你当作是妹妹。”
“但我从六岁开始,就不仅仅只把你当作哥哥。”
“对不起……”秦北洋冷冷地抬起双眼,“阿幽妹妹,你可别忘了,你第一次陷害我,让我成为海上达摩山灭门案的通缉犯;第二次陷害我,让我做了德胜门内陇西堂灭门案的通缉犯。你的目的是什么?四个字——逼上梁山!不,就是逼上太白山!”
“哥哥,我都早已跟你解释过了,何必再旧事重提?”
“无论我到哪里,你都会在我的附近出现。整整十年前,民国七年的春天,你又将我绑架到太白山,让我在最短的时间内,修行‘刺客道’与‘地宫道’。但你欲擒故纵,将我送还北京,又在房山唐朝大墓底下,将我救出小徐的追兵围捕,送我上了去日本的轮船。你不是不想得到我,只是时机尚未成熟。关键是,我也尚未成熟,不过是个冲动易怒脑子里少根筋的少年罢了。”
“这都是老爹和阿海的注意,那时候,我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
“不,阿幽妹妹,你的心思缜密,远远超出了年纪。”秦北洋终于说出埋在心底很久的疑惑,“其实,你一直想要除掉阿海与老爹。因为只要有他们二人——我的杀父杀母仇人,我就不可能跟你在一起。所以,你也恨他们,是吗?”
第446章 幽神之死
阿幽的肩膀微微颤抖,但不置可否。
秦北洋说下去:“阿幽,你虽是太白山的主人,但老爹是这里的元老,刺客们都听他的号令,而阿海是刺客中身手最好的,要除掉他们二人,谈何容易?你不过是一介少主,就像少年康熙不敢去动鳌拜。至于阿海的叛乱,我不相信你没有预感。你恰恰需要这样一场叛乱,就能名正言顺除掉阿海。而老爹是忠于你的,你又可借阿海之手除掉老爹。然后,你再把我带上太白山,请来美国头号刺客迈克尔为帮手,老天爷还把小木送到我们手心,作为对阿海的诱饵。而你还留了一个后招,便是孟婆。她是何等聪明之人?焉能看不出你的计谋?我猜想,你和孟婆早就算计好了,万一刺杀阿海不成,便由孟婆来救我,最终让我复仇,手刃阿海——可惜,阿海逃跑超出了你们的计划。但在太白山上,你我之间的障碍扫除了。若说还剩下什么障碍的话,便在这里了。”
秦北洋拍拍自己心口,这是心魔。
“哥哥,你说的这一切,我都承认。”
“你着实可怕!太白山追杀了我十多年,命运转了一大圈,我却自投罗网。我可不是来这里做囚徒的,我也不稀罕什么天下的主人。十九年前,我的养父母被你们刺客所杀。养父留给我一份绝命书,愿我‘他日龙飞天下’。那一夜,我从仇小庚变成了秦北洋。我才发现,自己是一介工匠之子,一条出生在古墓棺椁上的贱命,注定要在地宫中颠沛流离。”
阿幽却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哥哥,你不觉得我俩很像吗?都来自伟大的家族,都身怀神秘的技艺,你的技艺是造镇墓兽,我的技艺是杀人。我们从小都目睹父母被杀,又几乎同时被送到陵墓地宫之中。”
“我们两个人,就像两朵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最向往的不会是地狱,而是太阳啊。”秦北洋决然摇头道,“阿幽,你放我下山,我们好合好散吧!”
阿幽的眼眶里已滚动大团泪珠,转了几圈却没掉下来:“哥哥,事已至此,我送你一程。”
已近黄昏,太白山上金灿灿的,此时无声胜有声。秦北洋带着九色走到吊桥边。化身为獒犬的小镇墓兽一步三回头,小皇子的棺椁还留在天上地宫,它又怎能放心得下?
他们没有惊动山上的众兄弟,老金与中山都一无所知,唯有阿幽牵着汗血马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