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们之间的私事,但为什么她幽灵般盯着我?你能不能请她…”
“我再次向你保证,她没有任何恶意,也不会再‘幽灵般’出现在你身边。”秦淮将车开出渡头。
那兰微微惊讶,原来解决一个问题如此简单?今日的秦淮也格外干脆利落,有些进步神速的意思,莫非陶子的“底线提高论”当真成立?
陶子很少出错。
“你真的不知道是谁偷偷进了我的宿舍?”那兰又问。
“我要是知道,绝不会让他逍遥法外。”秦淮听上去像是悬疑剧里的公安干警。
“但我觉得你至少有几个猜测。”
“算你高明。海满天怎么说?”
原来他已经知道自己和海满天联系过。“海满天的第一个反应是做盗版的那几位大师,据说他们现在非常高科技,溜门撬锁破解密码什么的,可以做得比专业盗贼还专业。”

秦淮想了想:“不排除这个可能。还有个可能性不太大的嫌疑犯…应该说是一批嫌疑犯,就是八卦版记者。”
“你是说…”
“宁雨欣在博客上爆料的事你肯定知道了,八卦记者们只要盯准了我,立刻就会发现你的存在,所以如果你不幸在八卦版上亮相,不要忘了我这个伯乐。”
那兰越听越绝望:“真没想到还有这么个职业危害。可恶的海满天,也不告诉我。”
秦淮却有些幸灾乐祸:“一大半也是因为你自己功课没做好,本来就不该答应——但那样的话,你我就不会萍水相逢了,白白损失一段佳话。现在说这个也没太大意思,总之娱记们如果恰好在你的电脑上看到肉麻的信件或聊天记录,就可以大做文章。”
“但你并不觉得这破门而入是娱乐记者干的,他们没有必要麻醉了我的小仓鼠。”
“悬疑小说写手的职业病,凡事多想几个可能而已。我觉得更有可能是一些我以前得罪过的人,他们一直在关注我的动向,随时准备整治我。”
“什么样的人?”那兰想,秦淮果然不干净。“得罪过的人”,高利贷、赌债、黑社会?几个凌乱的词冒出脑海。
“如果你不想让类似事件再次发生,最好继续保持毫不知情,他们就不会再打扰你。”秦淮难得如此认真,那兰几乎要全盘相信。
说话间,车子已经停在房门口。进门后,那兰看遍了客厅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丝毫悼念亡妻的迹象,仿佛那个失踪三年的女子从来没有出现在秦淮的生命中。薄幸如此,与禽兽何异?
想着秦淮驾轻就熟地厚颜向女生调情,那兰还是觉得今天上岛来是人生一大错误。
是什么改变了她辞职的初衷?

也许真的是那份固执,说好听点儿,“永不言弃”,说难听点儿,不撞南墙不回头。
也许,只是因为那谜一样的秦淮。
“我还有个问题,关于书稿的。”那兰决定暂时不提摆渡老板的“道听途说”,那是更严肃的一个话题,她想先做些调研。
“欢迎你重新上岗。”秦淮一笑,唇如弯月,眼似流星,热情似骄阳。
“别急着下结论,我只是说要问个书稿相关的问题。”
“知无不言。”
“引子二里的恐怖故事,是否有原型?”
秦淮双目炯炯:“不但有原型,根本就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件。”
“里面提到的五具尸体…”
“在昭阳湖附近出现。”
“那是怎么回事?难道所谓蓑衣人垂钓的凶兆,都是真的?”那兰知道这话问得傻傻的,她其实根本不相信。“会有这么巧,那两个女孩看见船上有五个蓑衣人,结果就真的有五个人相继死去?”
秦淮盯着那兰的双眼,又是一笑:“问我吗?你还是不是我的写作助理?你不是要帮我查资料、做研究吗?”
原来如此。
“我开玩笑的。”秦淮突然又改了口,“这是个无头悬案,连江京刑警队大名鼎鼎的巴渝生都没辙的大案…我的意思是,等我编完了故事,需要某些方面的资料,你可以帮我查。”
至少,一个远离是非八卦的正经工作。
秦淮说:“还记得我们昨天打的那个赌,如果我按时写完《锁命湖》…”
“是你一厢情愿,请不要轻易篡改历史。”那兰不容任何漏洞形成。
“你虽然还没有输,当然你只是目前还没有输,认输是迟早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能不能爽快一点?”
“我可能得让你提前兑现承诺…”
“什么?!”那兰以为听错了。莫说自己根本没有同意打那个赌,即便真的下注,自己还没有输,却要提前兑现?
“我是说,晚饭的事,可能要提前进行。”
“我觉得你客厅墙上还缺一幅名家字画。”那兰淡淡说。
“呃?”
“我可以帮你找一位山寨书法大师,帮你写四个大字装点门面,就像很多人家里有的那种,‘难得糊涂’什么的。不过给你写的,是量身打造,四个字,‘岂有此理’!”
秦淮笑笑,一点没有难为情的样子,说:“我这个要求的确是有些不同寻常…”
“不同寻常?普通话的说法是‘太过分’!”
“听说过司空竹这个名字吗?”

那兰一怔,点点头说:“连我这个外来人员都知道,电视上财经频道的常客,名人博客,房地产、房地产、房地产,谈的写的都是房地产,江京的潘石屹。”
“也有人说潘石屹是北京的司空竹。”
“吹牛可以不交物业税。不过我妈挺喜欢他,一表人才的,很上镜,说话也文质彬彬;据说他出身贫寒,全靠自己苦心经营,我表哥也做房地产,照理说同行相轻,但居然也欣赏他。”
“因为他从来没错过。”
“这和你那个空中楼阁的打赌、还有晚饭局有什么关系?”
“司空竹还是艺术家、慈善家。外来人员好像也都知道?”
那兰点点头,以前有个追过她的中文系男生,对司空竹赞不绝口,说他是偌大江京为数不多真正“有文化”的商人。
“如果他请你吃饭,你去不去?”

第六章 暗夜听波见鬼影

司空竹今晚举办一个拍卖酒会,拍卖他的几幅名画和他自己创作的十余件书画作品以及八件他精心收藏的艺术品和文物,收入全部捐给玉树震灾后的安置和重建工作。据秦淮说,包括市委书记在内的一干重要的市领导都会出席。
“但为什么要我去?”
“因为我被邀请了。”秦淮好像觉得这个理由天经地义。
“你嫌麻烦还不够,想要八卦来得更猛烈点?你刚才还承认娱记都盯着你。”
“你要怕曝光,不必跟在我左右。”
那兰想大叫:我这里无光可曝!她忍住了,问:“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去。”
“你可能不知道,司空竹虽然做过很多慈善,但拍卖自己的收藏,还是破天荒头一次。他是个嗜收藏如命的人,我经常嘲笑他有那么点走火入魔,他居然也笑纳了。”感觉秦淮在顾左右而言他。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想去看热闹,我没意见,为什么…”
“谁是我的写作助理?”
“写作助理只负责和写作相关的事。”
“今晚就是和写作相关的酒会。”
那兰知道秦淮在诡辩,又推说自己一介学生,连适合场合的衣饰都没有。秦淮说好办,方文东的太太可以借给她。
谢天谢地,至少不用穿秦淮那位失踪的太太的衣物。

  摆渡上,那兰发现方文东夫妇并没有同来,秦淮淡淡说:“司空竹请人比较挑剔。”那兰心一冷,秦淮言下之意,方文东的“地位”还没有达到被请之列。秦淮又说:“你不要误会,本来,我和要去酒会的这帮人也是格格不入的,只不过,司空竹和我有私交…应该算是患难之交。”
那兰不再多问,还是觉得,自己答应陪秦淮赴宴是下下策——从掌渡老板异样的眼光和神情,就能猜到几分。
拍卖酒会办在临湖一家叫“听波榭”的酒楼里。秦淮介绍说,这家餐馆也属于司空竹的集团,据说是三省内最好的浙菜。最难能可贵的,是酒楼里不设VIP房、没有卡拉OK,没有小姐,一切坦坦荡荡,保证不藏污纳垢。那兰说:“这好像有悖‘经营之道’?”秦淮说:“其实很简单,司空竹怕破坏了他的雅名。这酒楼不过是司空竹的私家厨房,本来就不是用来赚钱的,所以他完全可以‘为所欲为’。”
到了“听波榭”门口,那兰才明白秦淮为什么“胆敢”带自己来赴宴。由于市领导的出席,酒楼门口警车夹道,如临大敌。任何人进入,都要被再三查验请柬。请柬上印的是一幅司空竹的“私房画”,名《舞者》,而且请柬间夹了磁条,保安扫描通过后,才会放行。
这样的戒备森严,至少挡住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娱乐记者和各色闲杂人等。

但酒楼内外的戒备森严,并没有挡住那个人。
从这个角度,那人可以清晰地看见所有进出拍卖酒会的人物。可以看见市委书记、两名副市长,五个区长区委书记、省政协主席、市公安局副局长和一个个叫得上名号的富豪巨贾,哦,别忘了还有一、二线的影星歌星,酒会的主持人是江京卫视的当红主持人。
这里有多少人是完全干净的?
秦淮和那兰并肩走入。谢天谢地,两个人没有挽着手,否则,那人会按捺不住,说不定会当场做出很不妥当的事。
急什么呢,即便他们真的有苟且,露出丑态,迟早也会终结。他们彼此之间如果不能了断,至少会有别人出面彻底解决。
这个秘密,只有那人知道。
可怜那兰这个未谙世事的小女孩,卷在如此洪流浊水中,迟早要被淹没、冲走。
这时,一个夺目的身影出现在那人视野,也吸引了几乎所有在场者的目光。那人心头一动:谁知道呢,或许,好戏就在今夜。

秦淮只穿了件休闲西装,在这个场合似乎有些不修边幅之嫌,倒显得那兰从方文东太太那里借来的那袭深蓝色的露肩礼裙过于正式。等两人走进酒楼大堂,才知道今晚怎么穿,都不会太正式。黑西装和燕尾服的人物满眼都是,女宾们露肩露背低胸高腰的礼裙,都是大阵势。
那兰从来不怯场的人,此刻也觉得有些晕,便准备“转入地下”,谁知意图立刻被秦淮识破,纤腰被秦淮大手扶住。那兰心生厌恶,付诸脸色,秦淮低声说:“我不是故意用咸猪手,你只要忍耐两分钟,和他见了面就算结束。”
见对面走来气宇轩昂一位中年人,那兰就知道自己必须立刻川剧变脸,她笑容恬淡,面对司空竹。
近看司空竹,比电视上显得更有神采,头发乌黑,据说从没有染过,眼角前额几乎看不见一道皱纹,不知是天然少相还是美容师或肉毒素的神功。他一身黑色西装,领结,雪白衬衫。他迈虎步,远远就伸出手。
那兰还在莫名其妙中,就被司空竹握紧了手:“这位是…”
“那兰。”秦淮说,“我的写作助理。”
司空竹笑容可掬:“欢迎。幸会。”那兰在犹豫是不是要替妈妈要份签名。司空竹又紧握住秦淮的手:“真担心你不来了呢。”
“为什么?”
“我以为小报的长舌陷你于囹圄。”司空竹又看一眼那兰,话里似乎多层意味。
“正好让我锻炼一下越狱的能力。”秦淮笑笑,“拿出先生您精心收藏的宝贝来拍卖义捐,让我不敬佩也不行了。”
司空竹对着那兰说:“那小姐可能不知道,秦淮常说我的收藏之癖,有走火入魔之嫌。”他又转向秦淮:“所以,今天也是自己给自己清凉败火一下,又能造福他人,可谓一举两得。”
秦淮又和司空竹闲聊数语,问:“嫂夫人呢?”
司空竹说:“她在最后视察作品的陈列,和拍卖师一起复习拍卖章程和时间安排,你知道,在面面俱到这方面,她强我百倍。”
那兰不由好奇,想看看这位司空夫人的模样。终于司空竹转身去招呼一位市府要员,那兰向拍卖台前望去,一时认不出哪位像是司空夫人,反倒没头没脑地撞上了两道冰冷目光。

  一时间,那兰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宁雨欣的墨色目光盯得多了,草木皆兵起来。再看一眼,更迷惑。那两道目光的主人,明眸深黑,嵌在无瑕脸上,细瓷般肌肤,修长颈项,高高的发髻,雪白色长裙,让人立刻想到不华而贵的天鹅,同时让所有自命不凡的美女感觉像丑小鸭。她像是直接从名家的画布上走出来——事实上,她真的是从画布上走下来,那兰可以肯定,她就是请柬上司空竹《舞者》的原型。
刚才一定看错了,那兰此刻看到的目光,恬淡,友善,如果真的和“冰冷”相关,那也是与生俱来的一点矜持。
莫非这就是司空夫人?老夫少妻,以司空竹的“底气”,不足为奇。那兰想请教“阅女无数”的秦淮,古典美女是什么来历。但秦淮已经消失了。
她忽然觉得,身边虽然有一张张真切的脸,一件件真切的衣裙,自己却像是困在一片大雾之中,甚至,有点像个走失了的孩子,一种对陌生的恐慌,不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刘姥姥可圆通了,一进大观园就成了荣宁二府的私家笑星——她觉得自己更像刘姥姥的孙子板儿进大观园,不知所措。
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躲起来,避免众多陌生的脸。
那兰到现在还是没有明白秦淮带自己来的目的,难道仅仅是让布衣女“见世面”的休克疗法?她保持着微笑,穿行于西装礼裙之间,穿出宴会厅,到了厅后的花园,长舒口气,感觉像是最后一次冲杀下长坂坡的赵子龙。
花园别致而不矫揉,小桥流水修篁之间,绕着湖面飘来的夏晚风。那兰对着自己微笑,这就是我今晚的根据地了吧。
打断惬意感觉的,是两道目光,熟悉不过的目光。毒的,阴暗的目光,像是从竹丛间盘旋而出的一条蛇,无声地攻击。
她知道自己一定看错了,这是个壁垒森森的“重要场合”,宁雨欣不可能在被邀之列吧…可是,请柬不是我发的,我又怎么知道?
她没看错,她看见一个高挑的黑影,在不远处的一棵花树下,稍纵即逝。

那兰追了上去,黑影绕着花园的九曲小径疾走,似乎在逃避,又似乎在引领。她执意要追上宁雨欣,质问她的目光。
“你迷路了吗?”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那兰惊得险些出声。
她回头,看见一袭白裙。那位洁白的“舞者”,刚才在拍卖台前见到的那位古典美女。此刻浴着溶溶月光,舞者更如仙人。那兰说:“没有,只是出来透透气。”她半转身瞟了一眼,宁雨欣的黑影已经淡入黑暗。
“看来,我不是唯一觉得里面憋闷的人。”女孩微笑,竟让那兰心跳,竟让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女孩倒没有让冷场继续,淡淡说:“秦淮一定很喜欢你。”
那兰真希望冷场继续:“说什么呢?!”
“你不要误会,只是个客观的评价。宁雨欣在秦淮身边那么久,他也从来没带她到这样的场合来过。”女孩一副实事求是的样子。
“宁雨欣…你也认识宁雨欣?”听到这个名字,那兰竟忘了为自己申辩。
“好像一大半江京市民都认识宁雨欣了呀。”女孩笑笑,显然是在说最近小报上的花边新闻。
那兰再次转身看一眼,好像宁雨欣还会在黑暗里等着她。“说来巧,我刚才看见她了,就在这儿。”
女孩蹙眉,摇头说:“不可能。她怎么可能受到邀请?即便来了,又怎么会进得来?”
“你怎么知道她没…”那兰问出口,立刻觉得后悔。
“我当然知道,”女孩说。“因为请柬名单是我列的。”
“原来你是司空竹的…”
“司空竹是我爸爸。我叫司空晴。”
明白了一些,不明白的更多。大厅里的酒会,周旋于达人显贵之间,是她真正的舞台,但她为什么要出来和我搭讪?

那兰自我介绍,又问:“你一定很能干,你父亲也一定很骄傲,请柬上的‘舞者’是你吧?”
“是啊,喜欢吗?我一直在帮我父母打点集团的事,我不喜欢,又不愿做寄生虫,只好自觉点,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好在,就像你说的,我爸对我一直很纵容,谁让我是独女呢。我呢,也不想让他失望。”
“好羡慕你。”那兰有些喜欢司空晴了。
“我倒是很羡慕你。”
那兰忽然觉得两人之间初生的默契一触即断,她隐隐知道司空晴所指,只好说:“你真会开玩笑。”
“我的确很幸运,出生在这样一个家里,父母这么能干,对我这么好。”司空晴向那兰走近了一步,仿佛要告诉她一个深埋在心底的秘密,眼波如水般柔,“但你可能怎么也不会想到,我父母给了我生命,但秦淮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然后,司空晴就走了,只留下无语嗟哦的那兰在原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像时间倒转回那一刻,她在追逐宁雨欣的鬼影。
宁雨欣的鬼影!
她瞬了瞬眼,宁雨欣,黑色礼裙,就站在她面前。那兰想质问,却被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宁雨欣轻声说:“我一点儿也不羡慕你…你真正的麻烦到了。”

  第七章 致命约

第二天,那兰准时上班,按照秦淮的要求,查了些昭阳湖和嘉靖年的资料备用,时间转眼过去。一天来,秦淮也没有动笔写一个字,而是捧着本书在读,好像是本清代的笔记文学。
几百年前的博客书。
午饭由方文东送来,相对高档的盒饭,三人一起吃了。方、秦二人扯些文坛闲话,那兰觉得索然无味,庆幸自己不是文学女青年。
方文东走后,那兰问秦淮:“你昨晚逼着我去拍卖会,是拿我做挡箭牌,对不对?”
秦淮故作无辜状:“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需要…”
“司空晴和我‘推心置腹’了一回。”
“哦?”
“希望你下次不要再把我做你的花瓶,让别人产生误会。”那兰正告。
“还没见过这么刺手的花瓶,插的一定是玫瑰。”
“司空晴为什么说…”
“我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看来这不是司空晴第一次用这个说法。那兰盯着秦淮,等着他的回答。秦淮问:“你相信吗?”
那兰说:“所以我问你。”
“听说过‘夸张’这两个字吗?”
那兰叹口气:“我还听说过‘搪塞’这两个字。”
返回江京的轮渡上,渡老板又来和她聊天,那兰几乎就要问他,有没有听说过司空竹的公主司空晴和秦淮的韵事,好在她还没有无聊到那个地步。渡老板说:“你说巧不巧,昨天咱们刚说起过蓑衣人的故事,立马就有人告诉我说,她看见了!”
那兰惊问:“看见什么?蓑衣人钓鱼?谁眼神这么好?”
渡老板不以为然地说:“眼神好可不见得。是一位老太太说的,谭家老太太,我总是管她叫谭姨的,七十八岁了。你知道那些老头老太们,该睡的时候睡不着,不该睡的时候总打迷糊。她说昨晚睡不着觉,从她家窗子往外一看,一位老兄披着蓑衣在湖上钓鱼呢。我说您看走眼了吧,半夜偷偷钓鱼的肯定有,但是昨晚没风没雨的,那人穿雨衣干嘛呀?我一句话激起千层浪,老太太最怕被说眼神不好,可把她气着了,她说,‘我不但看见那人穿着蓑衣,而且钓鱼竿上还没线!’”
“钓命!”
“可不是嘛, 越说越玄乎了。”
“不过,这说法不可能不准,江京每天要死好多个人呢,都可以算是应验了传说。”那兰越来越觉得小说家言的无聊。
接下来的谈话,两人似乎心有灵犀,都回避谈到秦淮。
可是除了秦淮,那兰突然觉得和渡老板话题寥寥,来来去去,都是一些她不愿深入的隐私,除了纯粹满足好奇心,她想不通为什么陌生人需要知道这些信息,也许是告诉给下一个来找秦淮的女孩?
所以当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的时候,那兰松了口气。这电话来的正是时候,她抱歉地向掌渡老板笑了笑,一心期待是百无聊赖的陶子。
可是,打来电话的不是陶子。
事实上,什么人都不是。
那兰握着手机良久,问了好几句“喂?”“哪一位?”耳中只有渡轮引擎声和船行带动的呼呼风声。
她的心一紧,想起了秦淮在“螺居”里接到那个奇怪电话时的神色。这个神色现在一定在我脸上。
她朝手机上看一眼,一个陌生的号码。

“对不起,我要挂了。”她觉得自己还是不如秦淮狠辣,咬牙切齿说出“血的代价”这样的威胁。
“我是宁雨欣。”娇柔的声音,略沙哑。
那兰不自觉将手机握紧,该说些什么?离我远点,不要在你的墨镜后面注视着我的每一步。但她说:“有什么事儿吗?”
“你在摆渡上?”
该死,难道她还在跟踪我?那兰四下张望,一定也和秦淮在“螺居”里一样惶恐。
视野里是水岸,和不大的渡船,但不见宁雨欣。
耳边的宁雨欣说:“你不要害怕,我没有跟着你,我只是听见你手机里传来马达响,和呼啦啦的风响。”
“谢谢你,不再跟着我。”那兰不喜欢调侃,但此刻她忍不住。
“你是去,还是回?”宁雨欣说话慢悠悠,像是吃多了安眠药,随时准备睡去。
那兰想说,不劳你挂心,又觉得这样反会让事情复杂,只好说:“回江京。”
“这就好。”但宁雨欣的话音里听不到“好”心情。“你这样是对的,离开他。”
好什么?什么是对的?确证我不会在湖心岛过夜吗?太过分了。
“宁雨欣,我不管你和秦淮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只是被海满天雇来帮助他完成书稿,我今天是回去了,明天还得去上班。”
“不要,不要去,离开他,越远越好。”宁雨欣仿佛根本没听见那兰的话。
“我只是个打工妹,每天上午去,下午就离开,离得远远的。”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宁雨欣的声音有了些色调,仿佛总算“活”了过来。“我是想说,秦淮…他是个极度危险的人。”
那兰想说,我明白,秦淮的确很危险,尤其对你们这些随时随地准备噼里啪啦堕入偶像浪漫爱河的女孩子来说。她叹口气:“宁雨欣,我坦白和你说,也许你,还有很多‘情丝’,真的觉得秦淮很有魅力,但是…”
“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秦淮极度危险,是…是真正的危险。”宁雨欣的话音里带出来的是什么?一丝恐惧?
“那就请你说得再明白些。”那兰也终于觉出,宁雨欣的这个电话,不是对假想“情敌”的恐吓交锋。
宁雨欣停了片刻,似乎在想措辞。“秦淮身边的人…爱秦淮的人,都死了。”
那兰心一抖索,手也一抖索。“我不懂你说的…”
“秦淮有极为疼爱他的父母双亲,但在他孩提时就去世了,煤气中毒;他几乎是被他姐姐一手带大,他姐姐对他,像母亲一样慈爱,几乎奉献了所有青春,但他大学毕业不久,姐姐还没有享上他的福,就死了,坠楼自杀;他的新婚妻子,爱他至深,已经失踪了三年,官方私方,都有数,她一定已经死了。所以我想,如果我继续留在他身边,最后也是一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