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作者:红娘子
她,一个温婉如玉宜家宜室,带着淡淡药味的女子,正是他心口所缺的那一味珍宝。
他,偶然地闯入,留下伤痕,却又因为太多的家世纠缠,终不能如愿。
原来以为爱情不过是两个人的天荒地老,但是。终也有配角夺位的时刻。
在夏甘草的世界里。有爱情,有友情,有亲情。那平淡而又朴实的感情,不浓不烈。
第1节:葡萄深碧(1)
葡萄深碧
初春,桐城的清早总是有一层凉雾,从护城河那里漫来。行人急着往前赶,一是因为天还寒,二也是因为赶时间上班。
夏甘草正沿着护城河往北,不远处那个就是桐城中医院。桐城中医院原本是处百多年的三清观,大殿早已焚毁了,还留着当年道士们修行睡觉的三层高附楼,四面呈“回”字形,中间一处开阔天井。因着是文物保护单位的缘故,市里每年都有拨款修缮维护。虽然是古建筑,乍看上去也不觉得旧。
昔日的飞檐翘角虽还在,红衬描金的花纹也耀眼,满眼的木格窗里都加了厚重的塑钢玻璃,屋里屋外摆放着空调电脑,只有汲着鞋踏着古旧的木楼梯听着嘎吱嘎吱声响的时候,还能寻回些许往日的空灵印迹。
那正是夏甘草大学毕业前实习的地方,时间还很早,夏甘草不紧不慢地遛跶,清晨的河面,雾气还没散去,隐隐地晕着隔岸的垂柳,看得心头轻飘飘的,一时也忘了被冻得麻木的双脚。她恍惚间似乎听见有人在背后叫自己,回头张望,随即认出是中医院的同事,沈燔。
猛一见沈燔,立在雾色中,果然是鼻梁英挺,轮廓分明,再配上一米八几的身高跟儒雅气质,真真是一个青年才俊,更难得人品出众家世良好,一时间,夏甘草的心头涌出八个字:“谦谦君子,温婉如玉。”
“真的是你。” 沈燔见她回头,快走两步赶上来。
“沈大夫好。”夏甘草扯下包住半张脸的厚围巾,刚说完四个字就灌了一嘴风。
“我还以为认错人了。”沈燔笑吟吟地看着她。
夏甘草见他笑得诡异,想也不想便知道是自己这身打扮惹的,桐城虽是南方,冬天却冷得出奇,北风刮起,寒气便蹭蹭地往骨头里钻,偏偏自己是个最怕冷的,一入冬便如临大敌,每次出门都要帽子大衣围巾密密匝匝裹成个人形肉粽,只留一双眼睛探路,就这样也嫌不够,恨不得披了电热毯在身上才好。
“你家住这附近?”
夏甘草点点头,伸出手往家的方向指了指:“元妙右巷。”
“真是巧,我小时候家里也住那块。那附近有家桂花酒酿做的特别好,好像叫生生甜食馆,现在还有吗?”
“有。”夏甘草觉得自己每吸一口气,就跟生吞了一个冰坨一样硬邦邦直往肺里砸。实在忍不住,她又把围巾拉起遮住半张脸,含含糊糊地喊:“对不住,这风灌得我直胃疼。”
沈燔哈哈一笑:“没事没事,我耳朵很好使。”又问,“你来院里实习,有一个月了吧!”
夏甘草微微诧异,心想他倒是记得清楚,只好回答:“算今天三十二天。”
沈燔点点头:“你科室分得不错,齐主任虽然长得像个圣斗士,其实是最好说话的。”
夏甘草这下实在绷不住了,齐主任是中药房主任,正是自己的直属上级,七十多岁了还被院里返聘回来。他解放前是家中药铺的伙计,解放后就一直在桐城中医院中药房,按说一辈子跟中医打交道,又到了这个年纪,早该是修身养性宠辱不惊了。
偏人都有例外,那齐主任也是,越老越热血,万年不败的火暴脾气,常常被人撞见跟二三十岁的青年医师在走廊里扭打,刚开始大家还乱作一团拉扯劝架,后来也就见怪不怪,胜负输赢各凭本事。
沈燔看夏甘草那素白的大衣高领,从淡绿的围巾那里滑下一个坠子。蚕丝捻成的红线上悬着的墨褐色椭圆形琉璃,在阳光下沁出如雾浮丝,随着光影的漂移徐徐流转,若隐若现地缠绕着正中镂空处如蝉似的物件。
“你那吊坠是红娘子?”沈燔识得那只虫子是只药虫,前几年有一阵兴起吊坠里包小昆虫的风潮,包的都是一些美丽的虫子,晶莹剔透,永恒不变,确实另类。
“好眼力,这样也能认出,”夏甘草把吊坠往回收进围巾,“是外星人送的信物。”
“外星人?”轮到沈燔吃惊。
“嗯。”夏甘草一笑,心里一阵温暖。
夏甘草与沈燔说话间已进了院门,正撞见一位穿着皱巴巴白大褂的干瘦老头佝偻着腰朝两人走过来,头发像棉花糖一样蓬着,远看过去,更像是头怪兽,正是路上谈的那个齐主任。“齐主任好!”两人忙站定了。
第2节:葡萄深碧(2)
齐主任哭丧着脸看着两人:“看见我的喵喵了吗?”
沈燔摇头:“没见,我们刚进院门。”
齐主任唔了一声:“你们先去上班吧。”他抬脚便往院外走,嘴里兀自念叨:“别是叫猫吃了。”
见夏甘草一脸疑惑看着自己,沈燔忙笑着说:“喵喵是齐主任养的小白鼠。”
“老鼠丢了?”夏甘草怔住,果然是好名字,让猫误会是近亲,省得被害。
这老头当年号称桐城四名医之首,据传他医术虽精却脾气古怪,没曾想是这般古怪法。“喏,可不就是老鼠丢了,都找一上午了。”旁边有人答道。
夏甘草气喘吁吁地爬上三楼,掏钥匙开了中药房的门,将外间的木头隔窗打开,只关了厚厚的玻璃窗,暗淡的房间瞬间被映得亮了。阳光倾斜着洒进来,给两架一屉三格的红木中药柜映了层暖色。
夏甘草换了白褂,深深吸了口气,心满意足地感受着醇厚药香地从口腔浸满肺腑,又随着气息流转深入至四肢百骸。对她来说,这是世上最沁人心脾的味道。
如此一折腾,心情大好,跑去翻了翻今天临床要用的汤剂,从药柜旁的药台上胡乱抓过一杆精致的铜秤,
簸箕形秤盘使得久了,中间一圈磨得发亮,夏甘草熟练地瞧着方子一味一味称好,又将抓好的药标了顺序,分别加了水泡在墙角电磁炉上的一排小瓦罐里。
抽屉里的药纸没了,夏甘草循着屋子看了一圈,试图找找囤货,这么不方便还是因为齐主任,打死也不肯用自动煎药机,为这事和院长大吵,最后,还得有人亲自用瓦罐煎药。
药房里其他人都叫苦不迭,抱怨满身都浸了药味,跟打了印似的,一出门就让人知道是中医院出来的。只有夏甘草喜欢,自她来报道实习之后,只要当值,煎药的活十有七八都落在她头上。
终于在角落的硬壳箱里找到一叠包药纸,夏甘草抽出几张放在小盆里浸湿了,然后一张张拿起来细细封在瓦罐口上,在电磁炉上摁了几下,定了煮药的时间火候,刚刚都弄妥帖了,就有一人闪身进门,将手里的早饭往桌上一搁,咋咋呼呼地嚷:“冷死人了!”
夏甘草起身从柜子里拿出白大褂递过去:“又迟到,早晚叫齐主任抓住罚你。”
黄小芩笑嘻嘻地接过白大褂套上,又从中药柜里掏出两颗干枣丢进豆浆:“不怕不怕,有你在呢。”
夏甘草无奈地拍了拍额头,摊上这样的同事真是倒霉。
小芩无所谓的一笑,直接无视了夏甘草的表情,问道:“甘草,前段时间你回老家了是吧?那你答应我的事……”
夏甘草白了她一眼,然后拿出纸笔扔给小芩:“这可是我外公的独门秘方玉蓉散,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
“嗯嗯。”小芩连忙放下手里的包子,油乎乎的手在白大褂上胡乱蹭了几下,然后抓起纸笔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夏甘草。
“你记好了,白蔹、白芷、细辛、白蒺藜、白术、甘松、白僵蚕、白芨、白莲心、白茯苓、白附子、薏苡仁各50克,檀香、防风各15克,白丁香30克,珍珠粉、薄荷10克。”
说到这里夏甘草顿了一下,盯着埋头记录的小芩,看着她没有记错,才继续说:“把这些药材全部打成微末,调和蛋青或清水敷脸,一个月后包你皮肤嫩白如雪。”
小芩一条一款记录好,然后把方子对折了两下放进挎包里,郑重地拍着夏甘草的肩膀说:“甘草,我的幸福就掌握在你这张秘方里了,希望你没让我失望。”
夏甘草没有回话,只是笑了笑。这个傻女,幸福不能只在乎外表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护士突然从取药口探了个头,神秘兮兮地冲着小芩说:“来了来了。”
小芩连忙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硕大的化妆包来描眉打扮。
夏甘草狐疑地看她一眼,听见外头有些杂乱的响动,从取药口探头往外一探,见到不知从那里窜出来的一堆小护士,慌慌张张走来走去,个个手上都捧着镜子梳子。
夏甘草收回头,一头雾水地问:“怎么了?谁来了?是有人要过来视察吗?”
第3节:葡萄深碧(3)
小芩正在忙着瞄唇线,语焉不详地支应了两声。
夏甘草以为自己猜的没错,怕是什么上级单位专程过来视察来了,也有些紧张,忙从挎包里掏出面小镜子,就着镜子捋了捋落在帽子外的头发,又见着眼睛下面果然黑眼圈厚厚,想着不然上点遮瑕霜盖一盖,伸手又要从挎包里掏,一失手把小镜子摔到地上,俯下身子捡镜子,只一个抬头的功夫,黄小芩就已经丢了化妆包,整个人挂在取药口上,半个身子都伸在外头。
“看什么呢?”夏甘草走过去顺着她探头的方向望了望,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一个男人的背影。
“宣椱啊。”
“来视察的?”
小芩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看了她一眼,突然醒悟了什么:“哦,难怪你不知道他,你来的时候他刚好休年假,今天才销假回来。”
夏甘草从话里听出了些端倪:“院里的医生啊?”
“头牌,头牌医生,这院里所有未婚女的暗恋对象。”
果然只见那些小护士都一个个眼睛发光地散去,边走边议论着刚刚宣医生的仪表姿态。
小苓一副被勾了魂的呆样,夏甘草看了看她,就知道是痴恋未遂的样子。哇,那男子不过是长得帅,就会受人这样吹捧,夏甘草翻了翻白眼,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话是这么说,心里微微也有些好奇,这到底是尊什么神?
早晨煎好了药,夏甘草抽个空往门诊室走,刚走到药房门口,见着有个人站在外头等着取药,认出是元妙右巷的街坊,忙走过去打招呼:“许伯。”正是爸爸的棋友,经常来家中下棋,自然认得。
那老伯见到夏甘草也是一笑。“是甘草啊,真巧!”又瞥见她穿着的白大褂,“你在这里上班?”
夏甘草点点头,指了指药房:“我来这里实习的,许伯你怎么了,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腹泻,开始说我是肠炎,打了几天吊瓶也没啥效果,实在没法子,就说来吃几副中药试试。”顺手把把方子递给甘草,“你看看,这药好不好用?”
夏甘草接过方子来看,只见那方子上写着:白术、泽泻、猪苓、苍术、木通、生姜皮、桑白皮、陈橘皮、大腹皮、茯苓皮。“咦”了一声,忙又追问,“许伯,你是腹泻?”
许伯点点头,探究地看着夏甘草:“怎么了?方子有问题?”
夏甘草虽然实习不久,但最基本的一些医理还是懂的,腹泻本就是利下,怎么还能开四苓五皮散这类通利渗湿的方子,简直是文不对题,怪不得说庸医杀人不用刀,不知道是哪个医生开的方子,眼睛再往下一瞧。
医师签名上两个笔触凌厉的大字:宣椱。
夏甘草咬了咬牙,虽然从未交集,刚刚也就见了一个影儿,而且也听着名头很大,但名头再大,开错了药总得有个说法。
想着先稳住了许伯,怀揣着那张药方,鼓足了勇气蹭蹭上了四楼,找到那个半关着门的办公室,看着那半掩着的朱门,色彩在走廊的白墙映衬下,有一种让人迷眩的光,那门后,像是藏着一个怪物,又像是有着一个陷阱。
像是一间从未开启过的房间,不染纤尘的地板,毫无装饰的墙面,洁净到光秃秃的书桌,清冷。大开的窗户旁居然栽了一棵羽叶茑萝,藤蔓枝叶顺着窗棂层层叠叠地垂下来,青悠悠的恍如绿云在光影间摆荡流转。逆推的光晕了一圈白光。夏甘草一时间特别慌,不知道何去何从,心跳得很厉害,那股冲上来理论的勇气一下子就没了,腿很软。
但一想到许伯那张充满信任的脸,又不得不硬头皮地往里推门,正好那门里对窗外坐着一个人,正半低着头拉着抽屉翻东西。
夏甘草不敢直视宣椱,轻微地移了移脚尖,让自己侧对着她,小声地问:“刚刚许伯的药是你开的吧?”
她感觉自己的脸一忽冷忽热,也不知道是不是面对着他的缘故,只感觉室内的温度都不正常了,那阳光照到的地方开始发烫,而阴凉处如同被一块玉贴着她,正在煎熬中,那男子只是低头哼了一声,连头也没抬,似是打发个上门的乞丐。
第4节:葡萄深碧(4)
她的怒火开始从脚底蔓延,直到嘴边:“喏,腹泻,腹泻怎么能开四苓五皮散?”
那人根本就不搭理她,连那声从鼻腔挤出的“哼”字都不情愿给。
夏甘草的心里只有四个字:欺人太甚。只感觉那血往头顶上一涌,脱口而出:“做医生连这都不知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黑影压来,她惊呼一声,往后仰着去躲,身子硬生生撞到门后,呯一声巨响,门被从里面让她抵着死死关上。
而那个人却已经近在咫尺,浓浓的鼻息都喷在她的颈窝里,这男子身上有一种让她害怕的气息,像是一只孤独的野兽在打量着一只到手的猎物。
就在这时,她后悔了,早知道他有这样的威力,她就不会来了。
而这个时候,那男子已经抬起了头,轮廓分明的脸,高耸的鼻梁,嘴角边的肌肉非常明显,浓浓眉毛下的双眼透出独有的俊朗,英气逼人,淡淡的蜜色衬得他俊朗的五官更为分明,最可怕的是那一双眼,那潭底有一抹浅金色,生气时浅金更盛,像是一尾在夕阳下跃出海面被染金的人鱼。
面对这样的眼神,她除了张着嘴傻看着,尽量把自己从他的臂弯里缩小一点,最好缩至不见,不然她都要窒息了。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压着她的双肩,把她抵在门上,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黄毛丫头,你才多大,知道什么叫医!什么叫术!什么叫长!什么叫幼!什么叫尊!什么叫卑!”
那字字如刀,一刀刀都刮在夏甘草的耳朵里,她这才知道什么叫怕!什么叫气!什么叫无言!什么叫懦弱!
她想反击,可是,却感觉身后的门像是有魔力一样,把自己一点点地吸了下去,自己都要快化到门外去了另一个世界一样。
宣椱不屑地一笑,手一松,头也不回拉开门出去。只留她在门内喘息,那眼泪含在眼圈里转着,死忍着不肯掉下来。
她恨,从来无人敢这样直接侮辱他;她气,自己居然不敢反驳他;她怕,当他低下头时,那唇袭来,似是接吻时,她居然不懂推开。
她被他弄成了一个傻子,她也从不知道自己可以面对一个人如此无能。
夏甘草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宣椱的办公室走出来的,整个人像是在做梦一样,身子虽然给拿了出来了,魂还不知道丢在哪里,脑子发昏,耳朵里响着宣椱的声音,炸得满眼发晕。
夏甘草好不容易回到了药房,才知道天色已经微暗,下班的时间早到了,黄小苓已经走没影了,她撑着身子慢慢的收拾着自己的包。
夏甘草收拾得慢,顺手把药房的东西给归位,小苓哪里会干这些,正在收拾台面,一回头,只见眼前递来一张药方,夏甘草顺着方子抬眼一看:“沈大夫?”
沈燔笑着说:“帮我抓两副小青龙汤,价已经划过了。”
“哦。”夏甘草丢下收拾了一半的包,转身就往洗手池边上走。
见她方子也没看,径直洗了手就去抓药,沈燔忙在后头喊:“去半夏,加天花粉十克,其他都是常量。”
一想起刚才的事情,夏甘草脑子里就开始犯昏,木然地点点头,小青龙汤?小青龙汤里有什么?麻黄、桂枝、干姜、炙甘草、半夏,哦,去半夏,半夏的柜子拉到一半又合上,细辛、五味子,加天花粉,天花粉在哪里?脑子里虽是打了几个结不甚利落,手上却麻利地拉屉称药,不半会就抓好了药,包裹妥帖了递过去。
“晚上有没有空?”沈燔不忙着接药,盯着夏甘草问,眼神不用看都知道是温柔如水,似温泉一样把人给浸着。
夏甘草一呆:“晚上?晚上我已经约了人。”她说得极其苦涩,心里也是一酸,总是这样拒绝示好的男人,用久了也没有习惯,总还和第一次一样难过。
“哦,那没事,改天吧。”沈燔脸上依旧挂着笑,接了药道了谢方才颓颓然走了。
看着沈燔那失望而去变至单薄的背影,算了,回家吧!确实约了人,姐姐还等着呢!
夏甘草回到家,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女子,正是姐姐夏妍,她今天穿了一套浅灰色的职业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浑身的气质也敛得冷冷的。姐夫莫笙宵坐在旁边,朝甘草点头笑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第5节:葡萄深碧(5)
“姐姐。”夏甘草朝沙发上的女子叫了一声,把包一丢,就过去拿水果吃,夏妍伸手递给了她,脸上微微绽了点笑。
继母汤阿姨正好端着一杯茶过来,看见两人,笑了笑:“你们两姐妹出门去,就说是双胞胎也有人信的。”
夏甘草的生母在她两岁的时候便去世了,隔年父亲就娶了这位继母汤阿姨进门。继母是个厚道人,对她们姐妹两个待如亲生,四年前大姐出嫁,夏家倾了家底置办嫁妆。日久见人心,甘草心想,反正歹毒继母虐孤女的苦情戏码自己是没赶上,家里人之间的感情反而比一般正常家庭还要好得多。
继母说的没错,她俩眉眼生得极像,一般的柳眉杏眼,像是直接照着古典美人的描述拷贝过来似的,只是比起在商场滚打多年的姐姐,甘草的气质更柔和些,又沾了些草药的灵气,更衬得娇婉可人。
姐夫听了这话,眼神轻轻地扫过来,温柔地瞧着姐姐。姐夫莫笙宵是市里的名人,当年靠着做外贸起家,一直做进了市里的富豪榜,现下外贸虽然没有前几年那么挣钱,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据说还兼着做点房地产的买卖,家底殷实。
夏甘草抬眼看见桌上堆满了盒子袋子,知道又是姐姐姐夫带来的礼物,他俩每次来,都跟搬家一样,只买贵的不买对的,夏甘草也嘲笑过这种非典型性暴发户做派,姐姐只是笑,下次来了照旧还是买一堆。
姐姐指着一个袋子说:“你姐夫刚去了趟欧洲,给你带了些那边的种子跟图册。”
夏甘草心里着实欢喜,这样的礼物才是送的贴心,谢了一声就过去翻看,只见里面除了几本全英版的图册外,还有一些不知道是哪国文字印着植物的小袋子,上面有人细心地用易贴纸写上中文翻译,一条一条列着中文名跟播种时间,夏甘草认得是姐夫的字,抬头看了姐夫一眼。
姐夫见夏甘草看他,忙笑着说:“买的时候就是觉得包装有趣,后来才发现是葡萄牙文的,怕你查起来费劲,顺手就给翻译了,也不费事。”
夏甘草顺手将袋子放在桌上:“姐夫真有心。”
夏妍比夏甘草大六岁,两姐妹感情虽好,却不算特别亲近,夏甘草只觉得自己隐隐还有些怕她。夏妍待她也不像一般的姐妹那般,管教起来比继母对她还严些,小时候作业做不好要罚,考试考不好也要罚,不过也多亏了这样,夏甘草心想,不然按着自己只凭兴趣的慵懒个性,怕是连大学也考不上的。
夏甘草歪在沙发上听继母跟姐姐扯闲话,正说起姐姐姐夫刚在市里的买的别墅,姐姐说:“想让甘草过去陪我住,说了几次,她就是不肯。”
姐夫在一边陪着爸爸下象棋,听到这话也接口说:“那房子别的倒还好,就是前头有一大块花园,我还跟妍妍说,甘草要来了正好让她开垦出个药圃玩。而且我公司事情忙,总不在家里,要是甘草陪着她我还放心些。”
夏甘草也笑:“还是家里好些,离医院近,姐也知道我懒,不肯早起,再说了,她自个儿也是个爱清静的人,最烦人吵。爸,你别看她叫得热乎,真住过去,没两天就给我踢回来了。”
姐夫也不说话,微笑着抬手走了一步棋。一家子热闹地吃过了晚饭,姐姐和姐夫又拉了一会儿家常,这才开车离去。夏甘草站在小院里,看着那辆奔驰开远,微微地叹了口气。
一回身就接到了好友穆璞云的电话,电话那头一个娇嗲的声音响起:“甘草,你今天无论如何都要陪我,我又失恋了。”
夏甘草只得应着,这个穆璞云是她的大学同学兼上下铺,这位大小姐家境殷实,去中医院无非就是混个文凭好给爹妈交差,夏甘草又是个好脾气。两人一拍即合,成了死党。
只是穆璞云美虽美,性子却被宠得离谱,男人一般容易爱上,也容易跑掉,所以,这种人就是摆明了经常恋爱,又经常失恋的主,夏甘草都习惯了,换了个衣服,提包和父母说了一声就出门去两人的老地方,酌情茶吧。
穆璞云正一脸春光在和边上的一个男子说笑,见夏甘草来,才恋恋不舍地和那个男子分开,入了座,夏甘草看了那个男子一眼,嘴里说道:“你这也叫刚失恋?”
第6节:葡萄深碧(6)
“是,刚失,不过又刚恋。”穆璞云何时真为男人伤过心,她不过是好玩罢了。
穆璞云边吃着面前的红豆冰边嚷:“你也该谈个恋爱了。”
夏甘草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她往里靠靠,灯火本来就暗,这样一缩更不会让人看到,那个人正是宣椱,他也会来这里。
真是冤家路窄,夏甘草不想理他,本来是一肚子气,现在更是为难,正在走神。
只见穆璞云眉毛一扬:“夏甘草,你魂跑哪里去了,全走神了,我在和你说话呢!”
甘草这才回过神来,对着穆璞云笑笑说:“刚看到一同事。”
“哪儿?”
“认错了。”夏甘草不想提到他,正好他也入了座,她松了口气,他没看见自己,正好,自己也不想见他。
灯光迷离了下去,声色男女在酒吧里暧昧穿行,高低的酒杯举起,空气里都含着一种迷幻的香甜,但夏甘草并不喜欢这个味儿。她久居药房,独喜欢那种带着草木香的味儿,这里虽然喧闹时尚,总归跟外乡看客一样,并不相融。
只是旁边人都开始入戏,穆璞云更是一张小脸如沐了春光,就差暗地里绽放媚色了。
夏甘草又往里躲了躲,这时酌情酒吧每晚的演出就开始了,这酒吧生意好,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每晚都会邀请各色的地下乐队过来演出。夏甘草虽然好清静,也觉得偶尔热闹热闹还算不错,况且现在的乐队也不尽是做摇滚雷鬼,偶尔有些吹泡或者民谣,听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音乐飞扬,夏甘草也兴奋了起来,不由得坐高了一点,那一眼望去,正好看到宣椱坐在偏角的位子上,旁边并无人,他也不看演出,只是自己拿一个高脚酒杯,在指缝间转来转去的玩,手法纯熟,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老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