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钟敲过十二下。“你好,感谢你的支持,今天我想说一个故事,是一个真实的故事……”玲脑子嗡的一下,差点晕过去,她明明把那台收音机扔了,但是她现在却发现那台收音机又好好的立在桌子上,那收音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没有注意,不过现在她碰到比这还要恐怖的事,那收音机中,那诡异的声音正诉说着那件令她常常做噩梦的事:“……我有一个妹妹,她从小就害怕听鬼故事,所以每当她听到什么鬼故事总是会害怕的睡不着,都要我陪着她。妹妹,你现在一定在听我说,是吗?姐姐不怪你,真的,虽然那天你没有救我,但是我不怪你,因为你是我的妹妹,那个我宠爱的妹妹呀。我知道你听鬼故事的时候会害怕,所以姐姐在这里陪着你,陪着你,陪着你……”

第二天,玲被发现已经死亡,死亡时间被鉴定是午夜时分,死亡原因是心脏卒死,别人纷纷议论姐妹俩真可怜,年纪轻轻的都死于心脏病。但是唯一不解的是玲死亡时的表情相当恐怖,似乎是被什么吓死的,是什么呢?别人纷纷猜测,倒成了茶余饭后讨论的话题。“当,当,当……”,“各位听众你们好,欢迎收听我们的午夜热线节目,在这里你可以向我们倾诉你的情感。下面我们来接听第一个热线电话……”。这个电台从未播放过午夜直播的节目。


九、网络幽灵

对小葵来说,又是无聊的一晚。

窗外黑黑的一片。偶尔一阵阴风将秋叶刮起,又沙沙地把惨黄的叶片撒落窗台。

小葵习惯性地来到他的个人电脑屏幕前,联上网络,开始阅读中文网上的一篇又一篇的文章。小葵感兴趣的是杂文和风流艳情的字。可今天看了好一阵,仍没看到一篇对口味的文章。小葵不禁有些烦闷。一阵风,飕飕而过。窗玻璃似乎透过一股凉气。快到冬天了,小葵悠悠地想到。

小葵的眼光这时被网络上“鬼”这个字吸引。

小葵不相信这世界有鬼。可每当他从学校回家经过那坟场时,还是战战兢兢。有时轻风吹过,呜呜地响,象鬼哭一样。也许是坟场唤起他心底深处对死亡的恐惧吧。为了压抑那恐惧,有时他会绕道回家。有时他在睡梦中见到鬼,鬼会阴沉着脸说:“嘿嘿,你愿做替死鬼么?”他从梦中惊醒后可一点也记不清鬼的模样。

小葵敲下回车键,竟有一股风从键盘下吹到手指上。“是不是天气变冷的缘故?”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小葵感到有些害怕。

“鬼”是说的关于一个研究生小施的故事:小施是个到美国还没多久的研究生。由于对新环境的不熟和功课的压力,小施大部分时间都在图书馆或实验室里。一次正在电脑前忙功课。旁边一位同学突然“哈哈”一笑。小施好奇地扭头问道:“有什么好笑的?”“一个笑话。”小施凑过头去一看:“哇,中文呵。怎么才能看中文?”那同学很高兴有做老师机会,把如何找到软件和怎么安装一一告诉了小施。

小施花了几个小时,终于在电脑屏幕上看到了中文方块字,对于几个月来成天得和英文打交道的小施,那种亲切感和喜悦,几乎让他叫出声来。

从此,小施迷恋上了中文网络。有时做功课时下意识地就会进入网络。开始还只是看看里面的聊天和故事,后来也加入其中的舌战。有时也找文章抄在网上,特闲时他也胡乱写写。几个星期后,要有一天不上网络瞧瞧,小施就觉着心上有块石头没放下似的。他觉得不该花太多时间在这上,可每次都是习惯性地就在键盘上敲下那些联上网络的指令。

一天小施收到一个电子邮件,说是很喜欢他写在网络上的文章。小施好高兴还有人欣赏自己。更令他兴奋的是这邮件是从一自称小梅的人发来的。“能交上一个女孩子作朋友,说不定以后还会有什么奇遇。”小施不竟有些想入非非起来。于是认认真真地写了一封电子回函。第一印象很重要,不能马虎。

一个星期后,小施发现自己堕入了爱河。睡梦中都会见到一个名叫小梅的漂亮姑娘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他想应该见一见这位网上情人了。可每次向小梅提起,小梅都以各种借口搪塞过去。小施不禁有些疑问,“难道她很丑不愿见他,还是另有别的原因呢?”小施决定自己要查个明白。

小施从电子邮件的地址查到小梅的全名和具体的住址:刀小梅,格瑞屋崖德镇郝勒雯街十三号。“啊,离我住的地方没多远。”小施立刻找来地图,发现只要驾车两小时就可到。“嗯,我要给她一个惊喜。”小施这样决定了。

小施用完晚餐后就驾车向郝勒雯街驶去。一路上预演着见面后的各种情况。“要既表现博学幽默,又露出自己多情善感的一面,这说话就不能太掉以轻心。赶快想几个笑话出来。”

突然一个念头赶走了他的兴奋。“如小梅长得很丑,怎么办?怎么说才可抽身而退呢?嗯,小梅也不认识自己,到时就说找错了人。”小施不禁有些为自己的聪明得意起来,上身随车里收音机正放的流行劲歌左右摆动。

郝勒雯街到了。小施在路边停好车。心情还是有些激动。“说不定真找到一个好情人。”小施下车定了定神,就沿着街道找去。十号,十一号,十二号,“咦?”小施看到一块花园。花园丛生的小草中几朵白色的小花,在夜晚微风的轻拂下送来梅花的淡淡香味。小施感觉有点奇怪,“这还没到开梅花的季节啦,也许自己的嗅觉不灵了。”小施顾不得多想,快步走过花园,就看到一间黑黑的木房。

小施抹了抹头发,对着门轻轻地敲了几下。等了一会儿没有一点回音。小施加重劲又再敲了几下。“也许自己太荒唐,能保证小梅会在家吗?”小施正寻思,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小施不禁浑身打个冷战,怔在那儿。面前的,是一个瞎了一只眼,满脸刻着弯弯曲曲的皱纹,两腮因没牙而深陷的驼背老太太。没瞎的那只眼,在月光的照射下放出绿光,死死地盯在小施的脸上。

“有……什……么……事?”一个沙哑无力的声音象是从旁边花园中飘来一样。老太太的嘴唇只那么机械地动了动。

小葵读到这,也仿佛在静寂的屋里听到一个微弱的喘息声。他回过头去,只看到外面大树的投影的摇摆。他感到心有点紧,可还是继续读了下去。

“这,这……这是十三号汤姆住的地方吗?”小施终于在惊诧中编了一个慌言。

“这……是……十……四……号。那……花……园……就……是……以……前……的……十……三……号。七……八……年……前……一……把……火,烧……得……精……光。全……都……死……了。”

老太太干巴巴的眼仿佛蒙上了泪花,可说话的音调仍平淡无力,没有一丝悲哀的影子。

“真……可……惜,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在……豆……蔻……年……华……也……夭……折……了。”

老太太那只独眼最后竟柔和下来,意味深长地眨一眨。

“可……没……听……有……叫……汤……姆……的……住……过……十……三……号。”

小施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地址有错?难道这老太太会电脑,就是小梅?我的天,以前的那些肉麻话,都是对这个人讲的?”小施不敢再想下去,脸微微一红:“一定是我记错了地址,打搅了。谢谢!”

匆匆赶回学校,小施很沮丧。“为什么这么冲动?说不定小梅故意写错地址,让那些轻浮的男孩找不到她。”想到这,小施又感觉好一些。“至少还有机会。”这时他没其它的事干,就进入了电脑。这时发现小梅新的电子邮件。

“施!我很爱你!可你为什么不信任我,不听我的话。为什么来找我?我迟早会和你见面的,你就真不能再等一段时间?我是个很任性的女孩。可爱你已让我没别的选择。好,我会让你很快见到我。我爱你!吻你,吻你,吻你!小梅”

小施迷惑了。“怎么回事?难道那老太太真是小梅?可小梅不认识我,她怎么知道我去找过她?”此时小施不禁有些惊吓。他想再去看那邮件时,竟找不到了!“怪事!”小施叹道,“我没有把它删除呢。”一会儿后小施又自我安慰道:“我可能太累,产生幻觉了。”这时小施感到一阵疲乏袭来。“该回家了。”

小施开着车往家奔驰。不远处一十字路口,只有一边的绿灯亮着,小施看去时竟想到那老太太的独眼。离路口只十来米时,他突然发现与他垂直的方向一辆大卡车飞速地冲向十字路口。小施突感到一股冷意象电流一样袭遍全身。他赶快踩下煞车,可车仍象脱缰的野马冲了上去,刚到十字口中间就正好被卡车拦腰撞上。小施两眼一红,最后听到的,是卡车司机的怒吼:“不要命啦!连红灯也闯……”

小葵看到这,听到后面一声巨响。猛一回头,竟见一满身是血的人站在座椅后。那人整个脸血肉模糊,布满玻璃碎片。一只眼竟然吊着眼珠。头皮开了一半,露出白白的脑浆。一只舌头半搭在嘴唇上,点缀着几颗碎牙。胸前露出的一颗心还在嘭嘭地跳动。一只手已没了小臂,鲜血嘀嘀嗒嗒地掉在地上。一条大腿骨从裤管中穿出,还在左右摇摆。只看到裂开的脖子处有什么东西一动一动,一个低沉的声音不知从何处飘来:“网……我要回到网上!”

“啊!”小葵大叫一声……

第二天,当地报纸一则消息:一个中国学生死于电脑键盘上。怀疑死因是心脏突然剧动超过承受能力。

又过了几天,从小葵的地址向网络送出了一则签名为小施的小文章。题目是:“谈谈我寻找替死鬼的经验!”


十、夜奔

电影结束了,我摘下眼镜,揉着微疼的眼睛,拖着有些麻木的腿走了出来。到了出口处,一股不知名略带寒意的风便包围住了我,那被弱电流击中的感觉慢慢从四肢汇集到我的胸部,再像已达沸点的水从我头部蒸发了。我不自禁来了个大幅度的冷颤,啊!

真爽!蓦然间觉得诗意在我腹中蠢蠢欲动,一压丹田,一首《静夜思》脱口而出:“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哇塞!这么早出来,在这吟诗,你有病呀。”“就是嘛!也不等等,你赶着投胎啊!”两个穿校服的男生叫唤着跑了过来。那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好友:洪峰和王鹏。

”哎呀!扰了我的雅兴,他妈的,道歉加赔偿有一并送来。“洪峰大叫:“不是吧!对了,你们饿不饿?我可不行了。”“饿”这个字在我脑海里游了三圈,马上激活了我潜藏已久的意识,并且带起了人类最原始的饥饿呼救信号:蛤蟆叫。一阵闷雷似的响声挣脱我肚皮的束缚,撕破静寂的苍穹,直划向宇宙深处,久久不息。我舔了舔干干的嘴唇,推了下眼镜,说:“说真的,我也有点,现在几点了?”“十点半了。”“好,那快走。”

我们下了台阶,向右一拐,便到了大门外。门外是一条街道,往常这条街充斥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小贩的叫卖声,可今晚……行人一个也没有,就连那一对对在月下亲亲我我的小情人也不知去哪鬼混去了。刚才从电影院里出来的人也像掠过的一阵风一样消失了!每一家门前都挂着盏“气死风”灯,在夏季午夜的清风中摇曳。停电的晚上,烛光给我们带来的是亲切和温馨,然而此时,他们是那样的诡秘,就像荒漠中狼的眸子,让人两股战战。又是一阵风,寒冷的出奇,这不是从地狱深处吹来的么?风卷起地上的树叶,在我们身边舞动,我的灵魂忽然也随着它的节奏跃动!一片贴在了我的脸上,干干的似老人的手背。我一下把它抓在手中,啊!!!是纸钱。它们在空中上下翻飞,像无数冤鬼向你伸出索命的手。我的脊背一阵发凉,他们俩更是几欲先走。我下意识抬头凝视着夜空,喃喃道:“趁着月光,咱们最好在十二点之前回校。”其实今晚的月亮并不亮。云在空中摆弄着妖艳的舞姿,月亮怕玷污了自己的清纯,害羞地躲在“棉被”里,只不时探出头来窥两眼。我们看中了一个最近的杂货店,跑了过去,带起的纸钱附在我光光的小腿肚上,我感觉像被缠上了一条毒蛇,赶忙跳着跑过去。“老板,三个一块钱的面包。”洪峰还没进门便嚷开了。店主是个老头,也是个光头。他摸摸索索地不知从哪个角落摸出三个他自认为是面包的东西,用一种略带讥诮的眼神盯着我们。洪峰塞给他钱,抓过面包便拉我俩走。我挣开了,说:“你们先,我随后就来。”

我觉得这老头神秘兮兮的,好象有话要对我说,我转过了身,目光向老头扫了过去,刚好迎上了他的射线。我不禁打了个激灵,那有两座冰山——眼眸深处的冰山。发自内心的奇怪的力量支持着我,搜寻他们的基部……终于,他委顿了下来,冰山也瞬间融化消失了,说道:“孩子,你是一中的学生吧! 你该知道, 今天是七月十四,鬼进门的日子,你们学校也是一个点。要有准备啊!不然……”“不然怎样?”我叫了起来。“一切自有天定,你走吧!”说着便挪着僵硬的身子进了里屋。

我知道再也追问不到,便赶洪,王二人了。他俩走得不远,正站在一盏路灯下,昏黄的灯光罩着他们静驻的身影,犹如两尊肃穆的雕像。脑中萦绕着那老头的话,我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就在这时,我看到他俩身后有个黑影。我边向他们招呼着,边靠了过去,他们却毫无反应,那影子却逐渐变得清晰了。“天啊!”我一下吓呆了:那黑影赫然穿着雨衣,高高扬起的右手中是一把类似镰刀的东西,但刃口比它长得多,柄的末端钩着一条铁链,铁链的另一端被攥在左手中。“完了!”我试图冲上去,但这成了化石般的腿好象脱离了我的躯壳,我一动也动不了。“难道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好友丧命吗?”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我猛然挣开了眼,眼前一切如旧,他俩好端端站在对面,还冲我大喊:“嘿,发什么愣啊?”一时间,镰刀,雨衣,和那店主的话在我脑中穿梭,结成一张网,裹住了我的大脑,且越勒越紧,鲜血,脑浆,还有骨髓在我面前迸发,犹如绽开在幽冥世界的野菊。我惊恐地大叫。叫声粉碎了我思想的禁锢,大脑在电光火石中一片清明。一个清晰的数字飘入我的脑海:十二。当神经系统分析并确认是午夜十二点时,我狠狠地锤了一下大腿。对了,在十二点前,也就是鬼门关大开之前,一切鬼魅还是虚架子!

“洪峰,王鹏,我们快跑,一定要在十二点前赶回学校。”说着,撒腿往学校方向跑去。王鹏摸着后脑勺,嘟哝着:“刚才还发呆,一会便狂跑,他是不是真的病了,奇怪!”

虽然感到诧异,他们还是跟了上来。我一把他们落下二十多米了,我转过脸叫道:“洪峰,现在几点了?”“十一点。”“哦,还有一个小时。”我想着,放慢了步子。我吸着清风送过来的香气,慢慢地有点陶醉了。我想象着自己正穿着庄重的礼服,挽着新娘的手步向婚礼的殿堂……然而,一段时间后,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我们学校离电影院不算远,最多半个小时的步行路程,而我现在是小跑。“几点了?洪……”我的话刚出口,就像被快刀砍断了,后面空空荡荡,一条狗也没有。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惊奇地发现:至少有十条与我所在的街道一模一样,我还能认出那神秘老头的店——十几个这样的店。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鬼打墙”?不可能啊,十二点还没到啊?我把我身体里所有能思考的部分都调动了起来,可还是不行。

“洪峰,王鹏……你们在哪?”我惊恐得呼唤,但颤动的声音刚撒向空中,便被无情的风撕得粉碎。110 ,打110 ,我冲进电话亭,拨了起来,可那边是可恶的盲音!我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无边大海上的孤舟没有前进的方向,也没有退路,还得挑战来自海上,海里的威胁。对着苍茫的夜色,我不禁大哭起来,这种孤寂的力量实在太大了,我没有其他宣泄的方式。但时间并没因我的痛苦而停止,哪怕是暂时停止,我隐约听到远处的犬吠声,十几里外有个坟场。我一下子惊觉了过来,现在摆在面前的事便是怎样赶回学校。“我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我朝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喊着。我已经乱了,茫然挥舞着双臂,抓着自己的头发,恐慌袭击着我的心房,可一会我静了下来,“死了不就没有恐惧了吗?”我径直走向路旁的电线杆,脚步轻松多了,这个时候,死对我来说,可能是个很好的解脱。汪,汪,汪……几声狗叫像冲击波一样冲击着我的大脑,又给了我一个思考的余隙,“是我吵醒了它,真不好意思!狗兄弟,死前还扰了你的清梦!”“我吵醒了它”啊,对了,鬼能变化出这么多的街,但他们终究造不出人来。因为阳寿未尽的人本身有一股驱邪的阳气,且自家供着灵位,鬼亲戚不是喝汤的!

顿时,求生的欲望在我体内熊熊燃烧,力量充溢着我的四肢百骸。就像孤舟上的人,听到了轮船的汽笛声,虽然仍是迷茫,却终究有一线希望。我的腿就像拨动的双浆向右手边那条街跑去,就在第一家门上敲打了起来“砰砰砰……”单调的敲门声在死寂的午夜是那么的刺耳,…十,十一,十二,没有回答,我转向了旁边的那条。这时,远处的犬吠声一清晰可闻,每条街旁的路灯狠命地闪着,且渐渐微弱,它们在释放最后的能量。空中若有若无地飘来:七月十四,午夜将至,鬼门大开,生人必死。我发急了,拼命踢打着,“开门,快开门。”可天地间好象只剩下我一个了,没人同情我,可怜我,帮助我。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狗叫声有如金铁交加,从几里外传来,路灯已是垂危的病人,用氧气吊着半口气,水泥路上也开始泛起了青烟,淡淡的却不可捉摸,我只觉浑身被置于冰窖中。我哆嗦地走向第十二家,用我的整个身体扑打着,“开门啊。”那声音低得连我自己也听不见了。当我绝望地挪着腿准备离开时,一个亲切的,久违的开门声牵住了我的脚步。“半夜三更的,你敲什么敲,见鬼了你!”一个中年男子,光着个上身,只穿了条裤衩,倚着门框骂道。我只觉一股热血上涌,狂喜中,眼泪夺眶而出,什么王菲,孙燕姿,通通站一边去,她们的歌声哪能及这人骂声之万一。我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冲过去,一把搂住了他,“谢谢!你是我见过的最帅的了!”说完,便顺着这条街跑开了。

远处的狗叫声已像飓风掀起的海浪,向我直扑过来,我只有拼命地跑,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便不能放弃。直到此时,我才发现生存给人带来的力量是多么的不可思议!我把潜藏的能量全挖掘了出来,从脚趾直至发梢,一并灌注在一双腿上,到现在还有什么可保留的吗?有什么能比活下去更让人渴望。我倾尽全力地跑,路灯成了我唯一的伙伴,可我的伙伴是不能动的,它们再也抵抗不住黑暗世界的神秘力量,像高楼飞下的花瓶,在我身后一个个炸成了飞花似的一片。他们就用这种方式预祝他们的朋友,有点凄惨,但更鼓舞了我的斗志。我借着那曾让我恶心的烛光狂奔,然而一会儿我便发现“气死风”灯再也气不死风了,灭了的灯能气死风吗?我继续狂奔,毫不停滞,因为我心中有盏明灯“我要逃出去”,它引导我摆脱死亡和黑暗。

犬吠声已停止了(周围无狗),只有冷风在我身后呜咽。我感觉到地上的青烟已逐渐变浓了,它们开始拖曳我的衣衫,这让我很不爽。这种滋味就像你在熟睡中却被人叫起来去上自习。我一下恼了,挥舞着拳头击向周围并不存在的东西,这让我更不舒服。

啊!我狂怒地甩掉了我的上衣,让裸露的胸膛迎着寒风,也让它尝尝这种可及却抓不住的味道。想着,想着,我笑了起来,无形中力气剧增。“笑”的力量竟也这么大,难怪被古龙列为七种武器之一。风愈加响了,飞扬的纸钱无情地摔在我的脸上,胸脯上,光光的胳膊上。哈哈,我更得意了,它果然被激怒了。我以胜利者的姿态昂首奔向前。

这时我看到校门外的大夜光钟了,还有五分钟便十二点了。我顾不得擦拭欣喜的泪水,狂笑着冲了上去。“哎呀!”我忽然被一个软乎乎的东西绊了一下,飞出几米远,我的心像被针刺了一记,一下收缩了起来,奇怪,但我也想不了太多了。我挣扎着要爬起来,膝盖的剧痛却让我有心无力。我仰着头像临死的老农看着他耕耘了一辈子的土地一样盯着大门。失落中,一个硬梆梆的东西顶着我的脚掌,“谁?”我惊叫着。“是我,洪峰。”“洪峰?啊,你怎么样?”“没事,就是腿断了,刚才被你踢醒了。王鹏他……啊,你怎么了?”“我的膝盖。”我下意识地动了动,带来的却是钻心的痛。“你踩着我的头了。”我试着缩回来,但这马上被证明了不可能,“我动不了了。”“时间不多了,看来……”

洪峰忽然打住了,“怎么了?”用不着回答,因为我的身体正慢慢地向空中浮起,我的心刹时变得一阵空虚,变得无所依靠,像浮萍,不,至少它还有水能依靠,我就像飘离的蒲公英在夜空中荡来荡去,渐渐飘向我来时的路。我张开的口在不着力的情况下吐不出一个字。这时,哪怕一根轻轻的芦苇也能让我踏实的,我毫无反抗地任凭自己游着。猛然间,“砰”的一声响,沉闷的撞击伴着我小胫骨的刺痛,传到了我的中枢神经。

“有了。”我忍着痛用脚背勾住了碰到的物体,是路灯杆子。我立刻大喊:“洪峰,你在哪?”微弱的“恩”声从头部不远处传来。我伸手一下抓过去,抓住的是像头发一样的东西,对了,是头发,洪峰的头发。我右手用力一拉,再用左手抠住了他的下巴,然后他的腋窝。这时洪峰也说话了:“嘿,你知道吗?”“什么?”“你抓得我好疼啊!”“哎,都这时候了,你还……”我手上一吃力,便说不出话来了。那股力量越来越强大了。洪峰的身子就像山坡上即将滚下的巨石,而我正用绳子缚住它,使劲往回拉。头发渐渐在我手中滑落,我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脚因受强压而扭曲,膝盖以下都快脱节了。手指也因过度用力而麻木,我快要撑不住了,我的指甲已扎进了他的肩膀。“哈哈,老弟,吃不住了吧,我来帮你一把。”他说着,用他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我于是松开了手指。然而接下来的事却足够让我后悔一辈子——他放开了他的手,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沉到无底的深渊,被压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