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间,有电话公司的工作人员上门来。他们走后,嫂子那豁豁亮亮的笑声在屋里回旋。
“我才不信邪!”嫂子连门也没敲,便径自进我房来,一副天塌下来也不恐慌的神气与语气,“严浩敏,你要自己疑神疑鬼搞垮了自己的身体,那是自作自受,我才不会陪你活受罪,算命先生说我时运高,再凶猛的厉鬼也沾不到我的衣角!”
我虚弱地叫:“陈玉凤,就当作我疑神疑鬼自作自受,但是,罗太太的死,你一点儿都不内疚?”
“我内疚!”嫂子装腔作势,“是呀,我好内疚,内疚到现在就要打电话作乐作乐,平衡一下情绪。”
哎呀,简直气死。
嫂子故意不关上我的房门,好让我耳朵受罪。
“喂,这里是不是姓汪的呀?”
“我找汪太太。”
“呵,汪太太,我叫雪莉,我是汪先生的……我是他在外头的……女人……”
“汪太太,我本来也不想打这通电话给你的,可是我有了宝宝,我不能再无名无分地跟着你老公,我要向家人有个交代,我要宝宝出世后能见得光……”
“什么?我诬赖你老公?你老公是廿四孝丈夫?从来没有夜不归宿的记录?汪太太,你躲在家里吃安乐茶饭,一年365天,对着的都是四壁墙,根本上就跟社会脱了节。现在的男人,出来偷吃不一定要在夜晚的,你老公跟我幽会都在午餐时间,你没听过午妻这个词吗?”
“汪太太,你听我说,我是不敢提出过分的要求的,只要你肯接受我,我这辈子给你做牛做马都毫无怨言。不然,我就只好一死了之了……”
就在这时候,门铃响了。
是妈妈去开的门。
然后听到她老人家的声音在说:“玉凤,是找你的。”
接着,一男一女的声音由客厅传来。
男:“请问,你就是陈玉凤?”
女:“这位是我丈夫,他姓李。”
嫂子:“我不认识你们。”
男:“既然彼此不认识,那你昨天又打电话到我家来,还声大夹恶?”
女:“我就是昨天被你打电话骚扰的李太太。”
嫂子:“你们夫妻俩在讲些什么,我都听不明白?”
男:“你昨天不是在电话里告诉我太太,我搞大了你的肚子吗?”
女:“你还要我跟丈夫离婚,然后你再跟我丈夫结婚哩。”
嫂子:“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
男:“你不是说,叫我拿十万元出来,才肯放我一马的吗?”
女:“你还说,少一个子儿,都没情讲呢!”
至此,我也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啊哈,嫂子这次可大镬啦(粤语,糟了意)。
虽仍头晕身热病恹恹的,但我又按捺不住要看场好戏,于是强撑着起床,但见一对中年男女以咬牙切齿、咄咄逼人的势态和嫂子展开一场摊牌式的对话。
男:“陈玉凤,我与你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你居心何在?你为什么破坏我的大好家庭?”
女:“你不用不承认,你昨天没打过电话找我?”
好一个泼辣的陈玉凤,把脸一沉,冷冷地哼道:“不错,我是陈玉凤,可是你们夫妻俩又有什么证据说我昨天打过电话骚扰李太太?”
男:“本来是无证无据的,可是你这种卑鄙无耻的勾当,连鬼也看不顺眼,为我们夫妻打抱不平!”
嫂子:“你讲什么鬼话?”
女:“那的的确确是鬼告诉我们的话,马上就真相大白!”
嫂子:“你们再鬼话连篇地胡说八道,瞧我马上报警,告你们硬闯民宅骚扰他人安宁,且要你们赔偿我的名誉损失,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女:“不懂是谁告谁?陈玉凤,昨天你打电话来的全部内容,我们都录了音。”说着,从手袋里掏出一卷录音带,有恃无恐地扬了扬。
男:“当然,虽则我们家里的电话机是安装有电话录音,但要查出谁在恶作剧,倒也不易。如果不是罗太太做了鬼托梦给我们……”
女:“罗太太托梦给我们,哭说她也是受害者之一,是她把你的名字、地址讲给我们知道的。”
嫂子的脸色很难看。
男:“如果我把这件事闹上法庭,陈玉凤,有得你受的!”
女:“可是我们夫妻俩的心肝没你这般毒,这次我们放过你,若有下回,瞧是谁吃不了兜着走!”
临走时,那女的又冷冷地抛下一句:“陈玉凤,罗太太的鬼魂要我代问你一声,还够不够胆接听她的电话?”
那对李姓夫妇一走,嫂子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软倒在地。
她的神色很疲惫。一双手紧紧地按着胸口,仿佛一颗心抽痛得厉害。
她几次三番要撑起身,都不成功。
当眼光与我接触时,她颤声道:“浩敏,是幻觉吧?怎么我也疑神疑鬼了?”
就在两人面面相觑的当儿,门铃又响了。
我也在抖着、怕着。
我说不出话来。
妈妈再去开门。
旋即又带进一对男女。不是先前那李氏夫妇,这一对比较年轻,男的很英俊,女的好娇艳,俨然一对璧人。
嫂子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那男的已抢前一步,冷峻的神色,平静的语气:“你就是陈玉凤吧?”
嫂子的喉咙仿佛被人扼紧,一张脸憋得红里发紫,喘着粗气说:“你们是谁?”
男:“我姓刘。”
女:“我是他太太。”
嫂子颤巍巍地撑起身,不料推翻了茶几,哐啷啷一阵响。
男:“陈玉凤,昨天你打电话到我家来,恰巧我不在,并非有心躲你。现在我亲自上门拜访,有什么话你不妨当着我太太面前,明明白白摊开来讲。”
嫂子:“我又不……认识你……我怎会……打电话……给你……呀……”
男:“你当真不认识我吗?”
嫂子大力地摇头。
男:“可是昨天你打电话到我家来,骂给我太太听,说我是人渣,又什么斯文败类又什么衣冠禽兽的,指我骗财骗色,还说今天就要召开记者会。怎么?自己说的话,这么快便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女:“陈玉凤,你说你为了我丈夫,总共堕过三次胎,还真瞧不出,你这种人能够生孩子!对了,你那18岁黄花闺女的妹子呢?你那位表嫂呢?现在我丈夫站在这里,你怎么不叫她们出来?瞧到底是谁人面兽心?到底是谁会得到报应?”
嫂子身子乱颤:“又是罗太太叫你们来的?”
男:“是。”
女:“罗太太昨晚托梦给我们,她说她死得冤。”
嫂子指着我尖叫:“害死罗太太的不是我,是她呀,是我的小姑子严浩敏!”
我心乱如麻,目眩膝软,有口难言。
女:“不管怎样,罗太太的死与你脱不了干系,不是你的恶作剧电话,她也不会遭遇车祸。”
男:“陈玉凤,自作孽,不可活。我们夫妻二人可以不追究你昨天的骚扰电话,但是罗太太要我转告你,既然你这么喜欢打电话骚扰人家,她以后会夜夜跟你煲电话粥。”
说完,一阵风似的旋出门去。
静默两分钟之后,嫂子才发出那惊心动魄的狂叫。
她东倒西歪地一路扑回房里去,一声声狂叫着,眼神黯淡无光,面容更像是一张白纸。
嫂子把自己关在房里有好半天,出来时拼命揪着自己的头发,见了妈妈便问:“刚才是我做噩梦吧?没人上门来过,哦?”
妈妈闪身,避而不答。
见了我又问:“今天一整日都没人上门来,嗯?”
我无言以对。
她又跌跌撞撞地坐到沙发上,猛拍胸口,喃喃自语:“不怕不怕,我今早才换了个新的电话号码,根本没有谁知道,没有谁会打电话来的。”
话音刚落,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嫂子霍地站了起来,然后整个人如遭雷击似的倒了下来,睁着一双恐惧到极点的眼睛,死死地盯住电话机。
那电话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声音分外震耳、刺心。
妈妈迟疑着,不敢去接。
我也很怕,但在避无可避的心态下拿起听筒。
“喂!”
“你好,这里可是姓方?”
“不是。”
“噢,打错电话了。”
我如获大赦地松了口气,缓缓地搁上了电话。
嫂子的一张脸扭曲着,又像笑又似哭:“罗太太?”
“打错了。”
“真的?”
心念一转,气她在刘氏伉俪面前指控我是害死罗太太的凶手,于是改口:“假的。”
“日光日白,都这么猛呀!”
“不然怎叫冤魂?”
“她……想……怎……样……呢……”
“冤有头,债有主,她是报仇来了。”
“可她明明是被车撞死的呀,是……你……害……的……”
“不错,罗太太是被车撞死的,但她泉下有知,也会原谅我的过失。我不过要好心通风报信,好让她知道那引发她家变的恶作剧电话,是你搞的鬼……”
“我不过是想跟她开一开玩笑……局面……僵了……我到时自会出来解释清楚……”
“陈玉凤,可是之前,你并不是这样子讲呀!”
“我……我……”
“罗太太的鬼魂,分明是冲着你来的!”
“你……你……”
“还什么我我你你的,搞到如此田地,我也唯有见步行步。命我只有一条,罗太太如果要我偿命。我也认了,可不像你陈玉凤,死到临头还这般德行,可没的污辱了陈这个大姓才好!”
我颤巍巍地折回房,倒在床上,这才像登天,虚得一点儿力气、一点儿劲也没有了,睡倒下来直喘气,如此折腾了两天,是铁打的也熬不住。
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朦胧中,隐约听到了大门开关的声响,是嫂子还是妈妈外出呢?
唉,都自身难保,管它呢,其实,也避无可避、怕无可怕了。
醒来,夜色正浓。
睁开双眼的第一个反应,以为自己在睡梦中被人抬到庙里去了。
因为房里的墙壁、窗门都贴上了符张,横也有、直也有、斜也有、倒也有,那一张张写满符咒的黄纸,瞧得我满心疙瘩。
我喊:“妈,妈!”
妈妈闻声而至。
“你醒啦?”妈妈趋前,摸摸我额头,神色稍慰道,“浩敏,担心死妈了,好啦,退了烧,观音菩萨保佑。”
“天,怎么把符张当墙纸呀?”
“你还不是全靠这些神符保命!”
“嫂子呢?”
“我哪里晓得她上哪儿去了?我顾自己女儿都来不及。”
“她出去很久了?”
“我出去神庙讨沓符张时还见她歪倒在客厅哼哼唧唧,回来便不见她了。”
“她会上哪儿去呢?”
“浩敏,不是我这做婆婆的黑心,管她去哪里,生也好死也好,总之这次罗太太的死你是无辜的,是你嫂子连累了你。”
“妈,我睡了的时候,电话可响过?”
“没有啊。”
要来的,终归会来,罗太太的鬼魂若是千方百计要上门邪祟,纵有满屋满壁的符咒,也驱之不去。
门铃在这时候响起了。
我对妈妈作无奈一笑:“不会又是啥先生啥太太,在梦里得到罗太太的指示,摸上来找嫂子算账的吧!”
哈哈,居然不是。
门开处,只见嫂子披头散发,脸色死灰,双目红肿,嘴角涎着唾沫,奄奄一息地被两个女人左搀右扶地带回家来。
其中一个女人如是滔滔不绝:“阿凤和罗太太是好朋友哩,两人情同姐妹。下午她到罗太太的灵堂,哭个天崩地裂,话都说不出一句,又是用头撞棺木,又是猛磕地板,任谁劝都劝不住呀。罗太太的尸体已送到殡仪馆,今晚超度,明天便安葬了。严老太太,你的媳妇伤心过度,就别让她再到丧礼来了,瞧你媳妇哭灵的劲儿,任是铁石心肠也要同哭一声。罗太太生前交到这么一个好姐妹,算是她的福分了,她自己的老公都没怎么哭呢。这年头,老友比老公要有人情味呵……”
我和妈妈唯有服侍嫂子躺下,让她睡去,才掩上房门。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妈,您也累了吧?早点儿睡,嗯?”
“你也早点儿睡去。”
“我迟一点儿才睡,我等哥哥的门。”
“浩敏,你哥哥哪用你等门,你是在等……电……话……吧……”
知女莫若母。
“浩敏,你要跟罗太太的鬼魂谈判?”
“妈,我们理亏,没资格谈判,不过开心见诚问她,想怎么样而已。总胜过日夜担惊受怕,提心吊胆受煎熬,长痛不如短痛。”
“那么,妈陪你等。”
嫂子的房里传来一声惨号。
原来她魇着了,想必梦到罗太太来索命。
她在床上翻滚着、挣扎着,唯不曾醒来,但嘴里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干呕声。
我叹息:“瞧她现在这个样子,也怪可怜的。妈,您那儿子此时此刻,恐怕正在花天酒地、左拥右抱、有说有笑,也许笑的正是家里的黄脸婆,说的也正是她!”
妈妈不觉哽咽着垂下头来:“陈玉凤是对我们母女过分了些、刻薄了些,想深一层,她之所以待薄家婆小姑,无非那股郁气憋在心头难受,不发泄在咱们母女身上,又能找谁做出气筒呢?”
我苦笑:“她另一个宣泄的方式就是打恶作剧电话。”
妈妈黯然:“这到底是谁的错?”
母女俩就在昏暗的灯光下相对而坐,等一个冤死鬼的电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电话铃声不再响起。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母女俩谁也不说话,即使说话也只是让那长段的沉默得到一点点的休息。倒是嫂子的房里,时不时便传出她在梦魇中打干噎的声音。
等呀等,等到墙角的落地大钟开始报时,沉重的当当……12声巨响……
在一片嗡嗡的余响中,那钟摆犹自在我的两耳之间荡来荡去。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声响了。
我几乎是扑上前抓起话筒。
电话那头是完全沉寂的,听筒里发出的是我自己的沉重呼吸声。
不管那莫名的空白,我急急地道,流水式的台词:“罗太太,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死得好冤、好凄凉。你的死,我和嫂子都要负责任,但现在我嫂子也给唬得剩下半条人命了。至于我,我知道这场劫数是躲不过的了,你要我的命,我也只好赔上。但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家,一切不关我妈的事,况且她一把年纪,受不起惊吓的。如果你手下留情网开一面,让我严浩敏苟活,以后初一十五清明中元生忌死忌,我当给你磕头跪拜上香焚箔……”
没等我说完,电话挂了线。
妈妈颤声追问:“怎啦?”
“她收了线。”
“会不会再打来呢?”
“不晓得。”
嫂子的房门忽然打开,但见她拼命揪着自己的头发,光着脚板,面容青苍,嘴唇灰紫,眼神黯淡无光,见到妈妈便问:“罗太太的电话,是不是?”
见了我,又问:“是罗太太打来的?”
那一晚,我等至天亮,电话没有再响过。
那一晚,哥哥也没回来。
翌日上午,嫂子娘家的人得到消息,便赶上门,由她的两位兄弟拖拽着送去医院。嫂子被拖着踏出我们严家的门口时,披头散发,双目怒睁,一双手仍使劲地抓着被她用菜刀斩得稀巴烂的电话机,滔滔不绝地骂:“我都换了新号码,有本事你打呀,去阎王那里告状呀,我惊都未惊过,我……鬼……都……不……怕……!”
就这样,嫂子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哥哥单方面申请离婚获准。
话说回来,打从嫂子挥着菜刀把电话机砍个稀巴烂的那刻开始,我清楚地意识到这是嫂子的世界末日,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专打捣蛋电话、气焰冲天的陈玉凤了。
我和妈妈也在嫂子被她娘家的兄弟拖拽着送去医院不久,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当日便搬了。
妈妈抹着泪地对我说:“浩敏,我等不及到年底你毕业找到工作才搬出去住,那间屋子我待不下去,我怕我也会发神经,我先把棺材本儿垫出来就是了。”
我们母女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小房栖身。
房东太太在客厅里装有一部电话,她不止一次笑容可掬地道:“严小姐,你要用电话请自便呀,不用客气,你的同学朋友亲戚什么的要打电话来,也可以的。”
但我从来不把租房处的电话号码给任何人,甚至也没有去记住那号码。
经过罗太太一役后,我一听见电话铃响,整个人总禁不住地麻一麻。
我连见到电话机都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妈妈呢?
搬出来后,她倒是快活、轻松了。
她老是庆幸:“浩敏,一搬出来后,啥阴影也给摆脱了,是不是?”
至于嫂子,在哥哥的陪同下,有一回我和妈妈一起去探望她。
她被关在一间小房里,披头散发,面黄肌瘦,面容憔悴地蜷缩在角落里,膝上摆着一部玩具电话。
她用哭笑不分的声音在打着电话哩。
“喂,林先生吗?”
“我姓龙,我老公姓杨。”
“什么事?你的家事加上我的家事呀,你老婆勾引我老公!”
“没有证据我敢打电话给你呀?好,哪日你老婆和我老公再去幽会,我给你打报告,咱联手捉奸……”
我不忍听下去,含泪转身。
妈妈唉声连连。
哥哥呢?
他哭呢,双肩轻抖,双手掩脸。一边哭,一边走。
妈妈示意我上前几步,抚慰哥哥一两句。
我依示走前几步,一手轻轻搭在哥哥的肩上,另一手趁他不防,猛然拉开他掩脸的手。果然不出我所料,他脸上不但没有一滴眼泪,而且漾满了半轻视半带胜利的笑。
“做戏!”我朝地上啐了一口,拖了妈妈疾步离开。

哥哥做戏,是意料中事,但我做梦也没想到,他比做戏更绝。绝得离谱。
那是三个月后的事情。
是日晚上,我为了替妈妈取一些东西,要回旧居一趟。
我留有钥匙,所以没有知会哥哥一声,便径自上旧居去,门开处,但闻一片笑声、歌声。
屋里一班人,有男有女,在唱卡拉OK,唱的是《友谊之光》。
我一眼就认出,当中一个中年男士,就是曾经偕同太太登门直斥嫂子不是的李先生。还有另一对璧人,不就是刘氏伉俪吗?我死死地瞪着屋里一班男男女女在同欢共唱,立在原地,心头一震。
我缓步走向哥哥,不由分说,拉他到露台处说话。
“严浩正,你要甩掉陈玉凤,大可直言。”
“浩敏,你说什么?”
“你明白我说的什么。”
“浩敏你……”
“你在电话机里装了窃听器是不是?抑或录音器?”我悲哀地道,“你原本的计划是怎样的呢?找人恐吓她?勒索她?好啦,搞出罗太太事件,你逮着这个大好机会,来个天衣无缝的电话追命,嫂子果然就被你三两下吓疯了。如此干净利落地便把她名正言顺地给撇了,高招高招。只是严浩正,你怎么这么快就得到罗太太遭车撞亡的消息?”
哥哥不语。
“是妈妈害怕我会受到警方盘查,才急急在第一时间打电话告知你事情的真相?”
一定是。
“那晚上的电话插头,也是你偷偷插回去的吧?还有电话里传来的那一声幽幽叹息,也是你安排的,倒是那夜不停的犬吠,不过是巧合。”
一定如是。
哥哥的脸色便是答案。
我离开旧居时,并没有乘电梯,而是一边走一边吧嗒吧嗒地掉泪往下狂奔。在其中一个转弯处,身子往下一矬,浑身发软就势蹲了下去,蒙住脸痛哭失声。

第十一个故事 零时频道
文/星子

严浩敏的事情让大家揪心不已。仇红说:“这事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大嫂是有不对,但是你大哥也用不着这么对付她吧。你大嫂现在怎么样了,好点儿没有?”
严浩敏哽咽地说:“还在精神病院里呢,情况不见好转。”
仇红说:“事已至此,你也别太难过,开心点儿咯。列夫?托尔斯泰说过:‘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不幸的家庭各个不同。’其实,在现实生活中,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生活告诉我们一家人相处,不管是老人还是子女,每个人都要有宽广的胸怀,容纳彼此的一切,好的、坏的,要互相包容,互相体谅,互相沟通,互相理解。如果,我们彼此能用一颗爱心设身处地的理解对方的难处,哪怕是一点点,大家都会开心的。我相信,只要有爱在,那么,幸福家庭无处不在。好了,又有电话进来了,喂——”
“喂,你好!”
“请问贵姓?”
“我叫郭子文,很早就注意你这档节目了,真的很喜欢。今天听了那么多好故事,跟前位朋友一样,心痒痒的,忍不住也上来分享一下。我记得主持人开篇说过,这期节目是二十四期吧,二四二四,我死我死,呵呵,挺诡异的。那好,我就讲一个关于电台的恐怖故事吧。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档名为《零时频道》的灵异电台开始在城市里流传……”

小莉第一次听到那个诡异的频道是那天晚上。当时她正在办公室里,一边听广播一边写文案,不知不觉到了午夜,突然原本正流畅地播放歌曲的频道传来了沙沙的噪声,然后串到了另外一个正播放着陌生但悦耳的歌曲频道上。小莉当时并没在意,继续做自己的文案,好不容易赶完后,她收拾座位准备离去。
这时电台里插播了一条新闻:“明日上午10点13分26秒,台北市信义路三段会降冰雹。”这信义路三段正是小莉她们公司附近。小莉一听愣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暗想这一定是个整人的节目,哪有气象预报可以精确预报到几点几分几秒,甚至某某路几段的。她耸了耸肩,一点儿也没将这则报道放在心上,关了广播,然后回了家。
然而令小莉惊奇的是,第二天,他们公司附近果然像电台预报的那样下起了冰雹,而下冰雹的时间跟预言中的10点13分26秒几乎一致。
当晚小莉加班又加到了午夜,好好的广播突然又串到了昨晚那个神秘的频道,电台里依然播放着不知名的曲调。小莉听了一会儿,突然电台里又插播了一条新闻:“明天上午8点13分37秒,台北市信义路三段会发生一起车祸,一名年约35岁的王欣蕙小姐,在上班途中经过人行横道时,被一辆白色自用小轿车撞倒,送往医院急救,伤势不明。”
小莉瞪大了眼,呆立桌前,心中暗道不会那么巧吧,因为他们公司的企划部正好有一名资深的企划员叫王欣蕙,大家称她为蕙姐,广播里说的该不会是她吧?小莉害怕起来,赶紧关上收音机,简略地收拾一下便回家了。结果第二天,小莉公司的那位蕙姐当真如电台上的预告一样,在上班的路上被一辆白色的小轿车撞伤了。
两次神秘预告都成了真,小莉对这个多出来的电台充满了好奇。事后她曾尝试寻找过那个频道,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好像每次都是自动在午夜跳出来的,所以今天晚上她什么也没做,守在收音机前等着它的出现。果然跟她推测的一样,到了午夜的时候,那个神秘的频道又出现了。电台里依然是先播放了一些不知名的悦耳曲调,随后便插播新闻,这次新闻说的是——明天下午3点18分27秒,木栅动物园的两只猴子上演格斗秀,两只猴子各自拿着水果互砸,拿着香蕉当作宝剑,互相斗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