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晚上我不能进入里屋的时候,师父就会要我坐在床边。用他念我写的方式,把肚子里的口诀,咒法等等一切都让我记录下来,用他的原话说,因为书写比背诵更加容易加深记忆。我们门派的法门里,有一部分是需要做法事才能够完成。而法事会耗时比较久,且需要准备许多必要的东西,如此一来,在实战当中,就会没有施展机会。而说来奇怪,之后他要我记录的这些,虽然非常繁琐,但是师父却在教完整段之后,会告诉我最核心的部分是什么,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只需要捏个什么样的手印,念出这段咒文里的哪一句即可。如此一来。一些原本我觉得不怎么有用,太过繁琐的法术,此刻竟然再次变得高大上起来。
但是师父依旧没有教我打符之术,我想拿是因为我没有自己要求,他会认为我还没有思考仔细。
反倒是秦不空,平日里和我的交流很少,我指的是在地面上的时候,可每次我们开始真刀真枪的破阵的时候,他却时刻都在提醒我应该怎么做,即便他对于我本家道门的东西并没有那么熟悉,但毕竟是老江湖,看得多了,自然也就经验丰富。以至于到后来的时候,我和他之间竟然渐渐默契了起来。
例如我们需要对方生门里那无穷无尽从四面八方涌入的各种一模一样的鬼魂分身的时候,他会和我完全不需要暗示和提醒地背靠着背,以防住四面八方,而秦不空会自己选择一个单数或者双数,例如他选了双数。那么我就会按照单数递增排列的方式,来除去出现在我面前的鬼魂,而秦不空则是按照双数。所以在最早的时候,听师父说起在生门里遇到的那些鬼魂,我曾将它们想象得坚不可摧,但跟秦不空这么配合之后。竟然发现虽然危险,但实际上还挺适合练习反应速度和临场应变的。
而师父教我的那些新的方法,行里人都知道,就算记了一肚子,没有经过实战操练,也是没有什么用。只能是实实在在地用过了,将来在遇到同样或者类似的情况似,才能够迅速坐吃反应,将手上自保或是制敌的一招给打出去。
剩下三道门,我们将面临的第一道,叫做伤门。正如字面的含义一样,它意味着会受伤。有血光之灾。在奇门遁甲当中,讲究一个“动应”和“静应”的区别,详解起来可能会比较深奥,简单来说,就是这个伤门和各种属性的门相互结合的时候,容易导致和产生的结果。而所谓的“动”和“静”。则是代表“主”和“客”之意,一个是主动的,一个则是被动的。
而八门之中,只有生门、休门、开门三门为吉,已经抖被我们势如破竹地通过了,剩下的五门却都是凶门,加上伤门在动应和静应的组合下,无一步凶,导致秦不空和我,竟然连续研究了好多天,迟迟不敢贸然动手。
遇到瓶颈,我也正好落个轻松。之前五道门,没破一门,我们就会相应地获得一根金刚橛,和一截干树根,干树根倒容易处理,放火烧掉,就算这个门被破。只是那金刚橛,竟然每一根都不怎么相同。有的长有的短,有的粗有的细,有的是十字刃,有的却是三角刃,而每一柄的把手上那个佛像。也都不相同。
对此秦不空的解释是,这个八卦密室修建于千年之前,那个时候应当是宋代初期,由于唐代对佛教的弘扬,很多原始佛教里的东西就被带入了汉传佛教里,例如这金刚橛,或是降魔杵。然而宋朝却是一个崇尚道教的时代,所以在这期间涌现的奇人异士,许多都身兼数术,用了原始佛教里的兵器结阵,却用了道教奇门做了加固,就好像在一扇西洋的门上挂了一把东方的锁。门还是门,锁依旧是锁,刚柔并济,才能让这些阵法存在了上千年,都安然无事。
而在遇到瓶颈的那段时间,由于相对比较闲。所以我跟着师父学习的空隙就更多了一些,所以如果说秦不空是最充实的人的话,那我就是那个最忙碌的人。因为不但要破阵,还要学习,更要买菜做饭。
只不过这段时间里,我和甘木之间的关系得到了明显的缓和。因为之前得到的金刚橛都统一堆放在甘木喜欢盘着的木架子底下。有时候当需要用前面的东西来寻找线索的时候,我因为年轻动作快,总是成了被秦不空使唤着跑腿的那个人,最初的几次我去那金刚橛,甘木总是龇牙咧嘴地不让我靠近,但在我用几块肉骨头犒劳了它之后。它就不再对我这么凶巴巴的了。
到卡在伤门的那段时间,我甚至可以伸手去摸甘木的三角头,偶尔还会跟它开一些无聊的玩笑。例如我会问它以前法海收拾你姐姐的时候你的心情如何;或者问它如果我打一把纸伞站在它边上会不会认为我是许仙;又或者问它每天都闷在家里会不得蛇精病之类的无聊的玩笑,用来打发时间。
师父的病情,也是时好时坏,这让我和秦不空都头痛不已。而我和师父也都知道。起码在让师父身体恢复这件事上,秦不空也的确是尽心尽力了。
如此的状态,持续了半年多左右。转眼又到了夏季,有一天晚上实在闷热难当,师父在床上连连喊热,于是我就扶着他到门口小巷子坐着,因为门外就是一条狭长的巷子,比较通风。当天月色不错,意味着次日将会是一个暴热的天气。师父坐着坐着,突然开口问我,你觉得师父跟秦不空之间,哪些方面区别比较大?
我想都没想就回答道。当然大了,先是人品就立分高下。师父你正直心软,所以很多东西你并不会去不择手段,这也限制了自己的发展,但这并不是坏事。而秦不空却非常激进,做任何事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即便那些办法在我们看来会有点不齿,但不得不说,的确事半功倍…
还没说完就被师父打断了,师父说道,他不是说的这个,而是说的处理同样一件事的方式上,毕竟我身上的本身都是师父教我的,所以我的方法路子,也都跟师父完全一致。于是我回答师父说,还是有一些不同,例如我们在休门遇到的那个鬼魂,是聚集万千喜气而成,活人难免受到影响,这跟我们以前遇到过的“喜鬼”很像,只不过这个要强大很多,按照我们的方法,一般都是扣住左手虎口,念五常四平决三次而叩齿,这是最快让自己不被鬼魂情绪控制的方式,而秦不空则更加简单,他只是需要手握剑决,连续跺脚七次后,一边喊着“掳”,一边把剑决在胸口画十字即可。
我越说越兴起,跟师父举了好多这种不同之处的例子,可师父一直微笑着看着我,那奇怪的眼神突然让我察觉到,原来师父对秦不空的手法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趣,而他之所以这么问我,是让我明白,原来在无意当中,我竟然已经学到了秦不空这么多和我们不同的手法。


第二十五章 .一截蛇尾
于是,我开始沉默不语。
师父之前一直希望我学习秦不空的手法,可我一直没有正式答应,而今却在情不自禁当中,竟然学会了不少。玄学手艺是非常讲究师承的,也就是说如果身上没有别家门派的法脉的话,仅仅学个样子,实际上在对敌的时候是毫无用处的。
但是即便只是记了一肚子把式,也比什么都不会强。起码将来倘若真的继承了法脉,立刻就能够融会贯通。师父看我不说话了,于是对我说道,这段日子以来。我们自己门派师父懂的手艺,也都基本上传授给你了,剩下的就是你自己假以时日勤加练习才能够精进了,唯独没有教你的,就是独门打符了。
我依旧不说话,实际上长期以来我一直都在逃避这个问题。并不是不想学,这种厉害的本事对于玄学中人来说,见到之人都会如饥似渴,我只是心有顾虑,却又不知道自己在顾虑什么,也许是我的意识深处,还隐隐觉得,将来有一天,我和孟冬雪会以另外一种状态重复,而到时候我若是学了打符之术的话,只怕会再度辜负她。
当然,这些都是我单方面的想法。师父问我道,起初的时候,我以为你是有放不下的事,例如女孩子。可是这大半年多以来,你从未跟我提起过孟冬雪,也从来不会给她写信,师父虽然是个老光棍。但师父并不傻,你们年轻男女之间的这些模样,师父也是知道的。
师父的眼里闪过一丝遗憾,因为我知道,其实师父也是很喜欢孟冬雪这个孩子的。然而当师父这么说的时候,久久未曾去细想的部分竟然此刻再次翻滚了起来。我开始懊悔,开始回想当初那天夜里在孟冬雪房间里的辗转反侧,接着苦笑一声,问师父一句:原来您都知道了。
这句苍白无力的话,在说出口的时候,竟然扯动了心中的一阵酸楚,以往那些快乐时光又无比清晰地在脑子里回闪了一次。师父说,猜得到吧,之前没察觉的时候,就一直不跟你提学打符的事情,可现在不同,只要你心里放下了一些事,并且将来不会为这个决定而后悔的话,师父是可以随时都教你的。
当下我没有应承师父,只是说让我再想想。师父也没有勉强我,而是拍拍我的肩膀,就着急颤巍巍地回了床上休息。
那一夜,我再次辗转难眠,或许是师父提到的缘故,让我不得不再一次把孟冬雪和打符这两个事情摆在一起对比,而今的对比和之前却完全不同,孟冬雪跟我道别了,也许是时候和我心里的那个孟冬雪道别了。
于是第二天早上,我在师父起床之前。就跪在师父的床边,他睁开眼一脸错愕地看着我,我告诉师父,我想要学打符。
所以从那天开始,我一有空闲就会跟着师父一起学习。打符的技巧简单粗暴,但是在那之前需要掌握起手决。还有心中默念的咒文。最难的是符文的绘制,那是一个比较耗时的工作,通常画一道符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并且还会满身大汗。师父告诉我,可以有精力的时候就提前准备一部分,到了必要的时候也能够应急。师父强调道,打符是一门以上对下的姿态,用训诫的方式指挥阴兵神将对对方进行制约,伤害,甚至是杀死的手艺,算是比较狠辣的一种,不到万不得已。也千万不可乱用。师父还说,我们学会这些东西,等同于增强了自身的力量,而我们的力量并不是用来凌驾于别人之上的,而是用来保护和帮助那些比我们更加弱小的人。
这就是师父和秦不空之间最大的不同,师父宅心仁厚,秦不空自私自利,毫无可比性。
1971年6月的一天中午,秦不空在午饭后就让我跟着一起进入了地道里,这一次,竟然还带上了甘木。我们之前一直卡在了破伤门的地方,试了很多方法都没有成功,好几次还遇到危险。此阵八门中,每一门都会按照起卦象和五行属性,聚集了各种各样的同类型的亡魂,而形成一个力量更大的鬼魂。通常我们灭掉一个鬼魂的时候,说的往往是将其打得魂飞魄散,因为对于传统的有具体形成原因的鬼魂来说。如果散掉了,每一个分散的部位其实并不会形成太大的威胁,可是伤门的鬼魂却不同,即便是分散开来,每一个也都能够单兵作战。
我和秦不空只有两个人,而这个鬼魂却是成百上千的同类型鬼魂而凑到一块。其困难度和危险性就可想而知了。而根据秦不空和师父时常讨论的内容来看,伤门之鬼大多是因为各种重伤而失去的人畜魂魄而成,或战乱,或天灾,或被人残杀,这些人畜的死亡并非自己的意愿所在。所以怨气是八门当中最重的。
而这些现存的鬼魂也并非是千年前留下的,而是随着时间不短的推移,旧的慢慢弱化散去,新的却因为此地阵眼的关系又新加入聚拢。这就意味着,如果我们不能将这个聚拢的整体一击而溃的话,就要面临成百上千来自不同方向的攻击。
秦不空虽然厉害,我也不算草包,但是我们自认为都没有同时对付这么多鬼魂的能耐,最要命的是,我和秦不空若是进入此门,只要退逃,门内立刻又会回到原样,我们必须重新再破伤门,这是一个无穷尽的过程,而且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就越不利。因为人要吃饭睡觉,但是鬼魂却不用,这群原本就断了香火供奉的鬼魂。拖的时间越长,就越饥渴,对我们的威胁也就越大。
秦不空说,我们是千年来第一个找到并准备破阵的人,在此前全无任何经验可以借鉴,只能自行摸索。而这次带上甘木。就是打算试试让甘木钻进门内,看看能不能找到金刚橛带出来,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是能够将伤门之鬼引到阵外再来消灭,就如同当初我灭掉死门的众生相鬼魂一个道理。但秦不空也坦言自己并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但是甘木驯化多年,深具灵性,加上本身蛇类就善于在地底活动,如果说当初布阵之人是为了防人闯入而设下八门奇阵的话,那未必会防得住蛇。
甘木被秦不空指挥着进入伤门之后,我和他就一直蹲在门口守候。七八分钟之后,从门内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那声音我认识,就是金刚橛撞击地面的声音。秦不空满脸露出兴奋的神色,一拍大腿就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成功了!于是我们俩就凑到门边,打算甘木钻出来的一瞬间。就夺下金刚橛。
可甘木的蛇头钻出洞的时候,我却看到它黄白相间的躯干上,有一道大伤口,心里一惊,知道是它受了伤。可是即便如此,它依旧非常努力想要把身子钻出洞来。只是动作明显比早前缓慢了许多。
我有些着急,于是对秦不空说,你快帮它一把,把它给拽出来啊。秦不空不说话,只是在边上等着甘木的后半截身体钻出来。我们凿开的门洞大小足以让甘木拖着金刚橛出来,可就在金刚橛刚刚露出洞外的时候。甘木的尾巴突然一直,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拽住了一样,它使劲朝着外面挣脱,却半点动弹不得。
我虽然不了解蛇这种冷血动物,但我知道这样的动物一旦驯服之后,将无比忠诚。它的尾巴末端卷住了金刚橛,但是末梢却依旧在洞内。此刻就算秦不空伸手去拿下金刚橛,也似乎不太可能,因为已经被甘木卷得死死的了。我眼看着甘木开始一点一点地被拽扯着往后退,知道那是门后的伤门之鬼正在想法子夺回金刚橛,而甘木却一直非常费劲地往外用力,看上去让人特别着急。于是我顾不上有可能会被甘木咬上一口。就一个俯身冲了过去,一把抱起甘木身体最粗的部分,手脚并用,开始往外拽扯,想要将它救出洞来。
甘木似乎也知道我是在帮它,于是非常主动配合地将蛇头从我抱住它的手臂下钻过,并绕了几圈,就好像捆在了我的手上一般。可我在拽扯的时候,发现对方的力量明显比我大了许多,且甘木本身身上的鳞片就有些湿滑,好几次我都会滑手。于是甘木就好像一根拔河绳一样,一头是我。一头是伤门之鬼,互相拽扯着。
情急之下,我朝着秦不空大喊道,你快帮忙啊,我就要撑不住了!我的脚在地上撑着,已经在地面蹬出了好几道痕迹,而甘木此刻因为两头都在用力的关系,竟然张大了嘴巴,连眼珠子都好像快要爆出来一般。
可秦不空这个时候却蹲下身子,并没有帮着我把甘木拖出洞来,而是一只手抓住了已经露出洞外的金刚橛,另一只手则从腰间拔下短刀。
哐的一声。那是刀锋砍到地面的撞击声,我的手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紧缩感,身子因为脱力的关系向后翻到,爬起身来一看,满地都是血迹,洞口处,还有一截断掉的蛇尾巴。


第二十六章 .伤门之鬼
被斩断一截尾巴的甘木,因为疼痛的关系缩紧了身子,造成我的手臂上一阵紧箍的感觉,而它张着嘴巴,从蛇脖子里发出沙沙的声音,看上去怪可怜的,但始终没有因此咬我。
而转头看秦不空的时候,他手里拿着刚才甘木因为断尾而松开的金刚橛,即便有胡子遮挡,我也能够察觉到他的笑意。手上提着的短刀还在滴血,而那个门洞里竟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闷声,洞口处也翻腾着卷出来一些黑色的烟雾。
秦不空抓着金刚橛就朝着远处跑去,路过我身边对我喊道,愣着干嘛。赶紧跑,等死啊你!说完就自顾自地跑远了,朝着我们先前破掉的几门的门口奔去。眼看那门洞里的烟雾越来越多,我知道可能下一秒这伤门之鬼就会破门而出了,而虽然此刻金刚橛被甘木抢了出来,但我所在的位置毕竟还在八门阵的范围之内。
于是我也爬起身来,抱着甘木就往外跑,一边跑,我还一边听到甘木断裂的尾巴流出的血液滴在地上的滴答声。
甘木是条大蛇,身体足有几十斤重,被秦不空一刀斩断的尾巴大约有大半尺长,对于甘木来说,这一刀下去就跟把我的手砍掉一样,剧痛无比。而蛇和壁虎不同,断了尾巴之后。是不会再长出来的。也不知道是流血过多还是疼痛过度,甘木竟然在发出一阵沙沙声之后,渐渐垂下了脑袋,随着我的跑动,就好像一根软掉的绳子一样。在我的手臂边上晃来晃去的。
很快我冲到了秦不空的身边,他正面朝着我跑来的方向,单膝跪地,手里握着金刚橛。我一下子跳到他的身后,才开始将甘木放在地上。我本来以为它死了,但是它却只是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吐着蛇信子,断裂的尾巴上鲜血还在止不住地往外流。
我和甘木之间坦白说,也没什么感情,但是看到它此刻的样子,心里还是特别难受。于是我立刻扯开衣服的扣子,将我衣服从衣领的位置扯下一大块,就打算去包好甘木的伤口,可我也知道,包扎的时候它会感觉到疼痛,蛇毕竟是畜牲,很有可能会因为受痛的原因反嘴就给我来一口。可让我奇怪的是,我一边试探着去用衣服捂住伤口,一边转头警惕地看着甘木,而当我接触到它的伤口的时候。甘木突然立起了脖子,把蛇头转过来对准了我,微微的张开了嘴。
我鼓起勇气又绕了一圈,甘木还是保持原样没有动弹,但是立着的脖子在我看来竟然在微微发抖。就好像是它故意在忍着这份疼痛一样。为了让它不这么疼,我加快速度,几下子就将伤口包扎好,而衣服却很快就被血给染红了。当我套上结的时候,甘木的脑袋歪歪斜斜地软了下来,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我心里有些愤怒,秦不空自己养了三十年的蛇都能够下得去这种狠手,这禽兽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于是我怒气冲冲地走过去打算质问他,却在走到他身后正打算开口的时候。面前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响,并且越来越近,于是我也蹲下身子,双手戒备着。
我们带着的煤油灯本来就不怎么明亮,于是在昏暗的光线下,我看到一个身形庞大,像动物一样朝着我们慢慢爬过来的家伙。浑身都散发着黑色的烟雾状。之所以说是爬过来的,因为它是四肢并用,只不过四肢都是手臂,整个模样看上去像一只野兽,可是头部却是人的模样。和早前遇到过的众生相不同,这张脸却是固定的,只是一直闭着眼睛和嘴巴,嘴角也是朝下,看上去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整个身躯都多少透着一点半透明的感觉。而它爬动姿势也非常诡异,按理说这种体型的东西爬动起了,就应该好像熊一样,笨重且动静大才对,可是它却感觉非常轻盈。只是那轰隆隆的声音,和这眼前的动作,一点都吻合不上。
秦不空压低嗓子说,你记住了,等下如果这东西扑向任何一个人。被扑的那个人就立刻转身逃走,另一个人就用金刚橛刺它的头。我说金刚橛在你手上,如果扑你我拿什么东西刺?秦不空说,放心,我跑的时候,会先丢给你的。
眼前的这个庞大怪物,就是伤门之鬼的真身。如果它的四肢被看做是桌子的四角的话,那它的身躯,大概就有吃饭的整张桌子那么大。而脑袋却长在两只前肢之间,与其说是长着的,反而更像是刻意摆放在那儿的一样,它的模样,有别于我之前接触到的任何一个鬼魂,因为它更像是那种传说中的鬼怪模样,而并非单一的鬼了。
举个例子来说。以往我接触到的鬼魂,大多和生前的模样相似,而在这八门阵里遇到的鬼魂,却几乎都是许多鬼魂聚集而成,就有些像以前老人说过的“罗刹女”、“夜叉”、“牛头马面”那种感觉。
它越靠越近。但是在距离我们四五米之外,就停了下来,那个闭着眼睛的脸开始转来转去,似乎是在选择我和秦不空到底谁才是它攻击的对象。而这秦不空竟然此刻发出一声冷笑,极其变态地兴奋着,他竟然扒着手上的金刚橛,尖锐的一头着地,哐哐哐地在地面上敲击了几下,伤门之鬼的脸一下子就对准了他,并且开始朝着他爬了过去。
我本能地朝着边上一闪。就等着待会秦不空将手里的金刚橛丢给我。可当伤门之鬼和秦不空之间的距离大约只有两三步的时候,他突然将手朝着我一扬就将金刚橛丢到了我的跟前。于是我立刻上前捡起,本来以为这样一来我既不是被攻击的那个人,手里又有了制敌的兵器,可谁知道就在他丢给我的一瞬间。伤门之鬼竟然猛地转头,朝着我冲了过来。
在我刚刚捡起金刚橛的时候,就感觉整个人好像被卷入了旋涡当中,在空中翻腾了几圈后,就摔倒在地上。整个人呈一个十字状,两只手都被伤门之鬼那两个冒着黑烟的前肢压倒在地上,手里抓着的金刚橛即便我想要刺,也活动不开。我一边用力挣扎,一边大声朝着秦不空呼救。就在这个时候,那张一直闭着眼睛的脸突然就凑到了我的跟前,就好像一个老花眼的人正在细小字迹的报纸上阅读一样,只不过它的眼睛始终是闭着的。
我不想去看这张奇怪的脸,于是转头看着秦不空,他正双手拇指各自套住了一个铃铛,随着两只手腕的颤动,铃铛和他的掌心发生碰撞,发出叮铃铃的声音,而就在这个时候。伤门之鬼原本散发着黑色烟雾的身体竟然好像被什么东西快速抽打了一下一样,在我身上的压力感一下子减轻了不少,只不过我还是依旧无法挣脱。秦不空在一边摇铃的声音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大,伤门之鬼的脖子上,也出现了那种烟雾突然快速散开了一些的感觉,就好像是什么粗大的绳子,套住了脖子一样,还在用力地将它往上拉。
之间秦不空这个时候竟然双脚开始四面八法地走动,那样子很像是在走S型,每一次落脚都是脚尖着地。并且要用落地哪只脚的脚尖在地上画一个S然后点上一点,胡子里的第二张自发出那种奇怪的呢喃声,只不过我一句都听不懂,不知道此刻说的是苗语的咒文,还是第二张嘴里说出的“鬼话”,音调很像是在做超度法事的时候,唱的那种宗教歌曲。
不难想象,此刻伤门之鬼的两只前肢和脖子,都被秦不空操控的“蛇”给缠住了。也许是它脖子被紧紧箍住,于是本来闭着眼睛全无表情的那张脸。竟然在这个时候,就在距离我一尺多高的面前,慢慢地张开眼睛,也慢慢地张开了嘴巴。
我自问这些年虽不算走南闯北,但见识的鬼怪,也足以让我吹牛逼吹个几天几夜了。之前那么多次惊心动魄,虽然也因此吃了不少的亏,但我也都狗屎运般地有惊无险化解了。可自打认识了秦不空以来,许多原本构筑在我的世界观里的东西,就开始玩命的崩塌了起来。先是那些我没见过没听过的奇怪鬼魂,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如果说我驱邪抓鬼的水平是个小学生做功课的话,那么这段日子破八门阵遇到的这些鬼魂,大多数都是初中甚至是高中的难度,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怎么应对。先前这伤门之鬼出现在远处的时候,我已经为它的模样吃惊不已,如今它正在我面前张开嘴巴和眼睛,我所看到的一幕,可以用毕生难忘来形容。
它的两只眼睛里,并没有眼仁,而是各自长了一排细碎的牙齿和一根尖尖长长的舌头;而它的嘴巴里,也没有长舌头和牙齿,而是长了一个巨大的眼仁!


第二十七章 .再起争端
见到这一幕的时候,我情不自禁的害怕了起来。在此之前见过各种狰狞可怖,却都不如眼前这一瞬间来得突然,来得让我毫无防备。
而那个大眼珠上冒起的血丝,转动一番后,将黑眼仁死死地看着了我的脸。那一刻,我竟然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原本身上的压迫感因为秦不空的帮忙而减弱了很多,此刻竟然依旧手脚瘫软,连握着金刚橛的手,也慢慢开始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