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接着朝前走,渐渐地我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朝着路边一看。正有两三个穿着和我一样衣服的人,蹲在铁轨边的石头上抽烟聊天。于是我故作镇定地吹着口哨从他们身边越过,脚步并未停顿。这是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好在那些人也并没有理睬我,这大晚上的。以为我是和他们一起上工的工友罢了。
在我找到10号道桩的时候,我走得就稍微慢了一些。实际上此刻距离车站已经很近了,车站里的灯光照射下,我完全可以看清路面。脚下的铁轨已经变成了一个扇形打开的六道铁轨,如果我要找到孟叔叔当时的位置的话,我就需要找到那个道岔和交通指示灯。所幸的是,很快我就找到了,于是我趁着周围没人,赶紧在地上的烧掉几张上表天地的符咒后,就点燃了兵马香。
开阔的环境里,烟雾的动向会多少因为风力而改变。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很轻易地,在我面前数过去第二根铁轨上,找到了鬼魂的痕迹。兵马香一直缭绕在那里,这是给我传递了两个信息。
第一这里的确曾经死过人,并且就是死在这个9号道桩到10号道桩之间。第二,我的兵马香没有凌乱,说明这里的鬼魂,是我的兵马可以直接对付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死一次
随着这几年的积累,我的兵马从起初的零散鬼魂碎片,渐渐变成完整的鬼魂。以前可能一整队兵马凑起来,都不如我前几次收的那些兵马单个的强大。两年多以来,一切都好像是提前被注定了一样,我接连遇到一些猛烈且怨气很大的鬼魂,在被收服归于麾下之后,戾气虽然减退了许多,但能力的大小却始终是固定的。
虽然我的兵马和师父相比还相差很远,但对付一些小喽啰的鬼魂。早已完全不在话下。
刚开始就打探到了对手的底细,这对我来说还挺没劲的。可是假如真的如我最初猜测的那样,这里的鬼魂至少简单在寻找替身的替死鬼的话,那它们的死除非是自杀卧轨,否则就属于突然之间的死亡,这种死亡是意外,并没有多大怨气,至少因为还没能反应过来,错过了对自己已死这件事的正确理解的时间。怨气不重的鬼魂一般也不难对付,只要对方知道服软。但如果是自杀而死的话,那就不可能没有怨气,其一自杀死亡的人是很难自行离开的,其二那种怨气而聚集,并以害死他人为目的的鬼魂,也不是我此刻兵马香察觉到的这种大小的力量。
于是我只能等待,等着那些鬼魂再次出现。这一等,就等到了夜里三点多,我头一晚在船上本来就没有休息好,再熬一夜,精神实在是有些受不了。可是就在我打算在边上打个小盹的时候,我身边的信号灯突然“叮叮叮”地连续响了起来。灯光也从红色,变成了绿色。
我虽然不懂铁路上的信号灯规则,但我想那应该是列车快要进站的意思。于是我打起精神,朝着火车即将驶来的方向望过去。因为有弯道的关系,加上天黑。我却什么都没看见。于是我学着从革命电影里看来的桥段,将耳朵贴在了铁轨的轨道面上,听见比较明显,但很遥远的轰隆轰隆的声音。我爬起身来,打算离得稍微远点,因为我不知道这列火车将会被道岔分到哪一根铁轨上,可就在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却看见从对面的树林子里,走出来一个人影。
说是一个人,其实是两个。就和起初阿姨跟我说的一样,这是一个年轻人,背着一个老人。而在我看来,那个动作根本就不是在背,因为年轻人的双手垂放在身体两侧,并未反过手去扶住背上的老人。然而背上的老人动作更加奇怪,他根本就是双手环抱着年轻人的脖子,双脚也环扣着年轻人的腰,整个人在年轻人的背上挂着,就好像年轻人背着一个背篓似的。
最奇怪的是那个老人的眼神,从他们出现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在年轻人左肩上,侧着半个脑袋,用眼睛死死盯着我看。
夜色朦胧,我区分不出这两人的脸色究竟是不是像阿姨说的那样青皮青脸,但我明白这两个根本就是鬼魂。而直到看见老人的姿势的时候。我才发现,其实这两个鬼应当是单独存在的。换句话说,老人死在前头,他找了个替身,也就是背着自己的年轻人。年轻人死后也需要找替身,但是他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背上还背了个害死自己,但又没走成,然后在死后还一直缠着自己的老鬼。
如此一来,这个原本简单的鬼事,突然让我觉得有趣了起来。可虽然心里觉得有趣。在直面鬼魂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种天生的害怕。年轻人从树林里走出来的时候,姿态和速度都还挺正常,他甚至还朝着铁轨的另一头张望了一下,就好像是一个要过马路的人,先观察下路面的车行情况一样。然而从踏上铁轨开始,他的动作就渐渐变慢,腰背也慢慢弯了下来。
眼前的场景,我可以肯定基本上就是当时这个年轻人被撞死的时候,遇到的场景。年轻人在被撞死之前也正如现在这样在穿越铁轨,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已经被另一个鬼魂给盯上了,这个鬼魂一直挂在他的背上,当他本以为穿过铁轨并不是什么困难事的时候,背上挂着的鬼魂突然变得越来越沉。应该说,它是借助自己鬼魂的力量,对年轻人造成了一种重量的感觉,才会让年轻人觉得脚步沉重,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弯了下来。
这个时候,我看到年轻人已经走到了铁轨中央,而在铁轨的另一头。火车已经离得很近了,刺眼的灯光个照射得我眼睛都快睁不开,再回头看铁轨上的年轻人的时候,他已经双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腿还微微弯曲,一副负重过大的感觉,而悲伤的那个老人,依旧如先前一样,面无表情地,从年轻人的肩膀上侧出半张脸。然后死死地盯着我看。
我心里联想着,应该就是和现在差不多的时机之下,孟叔叔就着急地出手救人了。因为以我的判断来看,如果此刻我冲到年轻人身边,把他们两个拉下铁轨。和火车开过来的时间还有一段差距,救人的话是绰绰有余的。可我当然不会这么做,眼前的两个鬼魂,一个是已经害死了别人但自己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再次没走成,所以它就只能跟着那个被自己害死的人的鬼魂;另一个则也是个害人的鬼魂。区别只在于,他还没能够成功害死别人罢了。
这样畸形的组合,让我深知替死鬼等级的低劣。年轻人的鬼魂本应是受害者,但此刻也有了害人之心,就理应加以惩处。于是我趁着车还有一段距离,后退了两步,唤出我的兵马,让兵马抓住那两个在铁轨上的亡魂,但却不要离开,让它们再被火车撞一次。
也许听到这里的时候。你会问了,这两个本来就已经是鬼魂了,再撞它们一次,又能够有什么意义呢?其实是这样的,我们常常会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用来形容一个人一旦吃过一次亏,将来就会迫使自己长记性。实际上这句话对于鬼魂来说,也是同样成立的。鬼魂最害怕的,就是回想起自己死去的一瞬间,即便它们已经死去。因为一旦回想起,就好像一个原本已经忘了很久的事,突然之间出现在记忆里一样,好事也就罢了,坏事的话。带给鬼魂的惊吓,丝毫不亚于这件事本身。
这就好比一个身患绝症的人,有些人可能不愿意接受事实,在家人的开导和自我麻痹中,渐渐把这件事看淡了许多。可正当他开始习惯这样的状态时,突然有人提醒了他离死不远这件事,那他内心崩溃和惊吓的程度,和死亡本身是不相上下的。
我此刻让兵马做的事,是对眼前这两个害人的鬼魂的惩处。我是看不见我自己的兵马的。但我知道它们正在奉命行事。因为年轻人和老人同时出现了挣扎和惊恐的表情。列车越开越近,在灯光的照射下,我看清了两个鬼魂睁大的双眼,它们此刻正在再度感受一次死亡。而列车司机是看不见这两个鬼的,他只能看到一个身穿铁路工人工作服,蹲在一边的我。
呼啦的一声,火车从我面前呼啸而过。车尾通过之后,环境因为刚才车头灯光的照射,明暗反差特别的大,不过我依旧能够清晰地看见,两个并排蹲在地上,抱着头,张大着嘴呈惊叫状,手抓着头发的鬼魂。
我知道这是兵马制服了两个鬼魂,他们没办法逃走。也不可能再凭空消失了。无论如何,都是枉死之人。错就错在他们选择了以害人为超度自己的方式,既然已经惩处了,我就带走上路。
这种级别的鬼魂,对于当下的我来说。还是不够资格成为我的兵马。于是我就直接念诵了落幡咒,让这两个鬼魂跟着幡走了,打算带到别处后再做超度。临走前再点上一柱兵马香,确认这附近已经干干净净,我才顺着原路打算离开。
可是没走几步,我突然站定了下来。因为我觉得虽然事情得到了解决,本身并没有什么难度,但是孟叔叔终究是因此而丢掉了工作,不但被通报批评,还被大家所嘲笑。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被这样对待。于是我又转过身子,直接朝着车站的方向走去。
车站是紧邻着单位的,也就是说如果起初我出了单位门朝右拐的话,就能够直接进入到车站里。在走到站台边上的时候,我把招魂幡塞到了衣服里,然后低着头,拉下帽檐,然后双手捂着肚子,快速小碎步地移动着。周围看到我的其他工人传来哄笑声,就好像是一个突然闹肚子想要上厕所的人一样,倒也并未引起大家的怀疑。
我转身到了一栋小房子的背后,这栋房子应该是做调度工作用的,有差不多三层楼高,我装作寻找厕所的样子就钻了进去,在进门处的“思想建设工作宣传栏”里,看到了许多单位里自己刊发的大字报。而当中有许多文章的署名,都是一个叫做“林援朝”的人。
我咧开嘴,不怀好意地笑着。


第一百二十六章 .重回工作
在当时的那个年代,许多人的名字都是这么起的。有些人出生在那个时期,父母就会以这个年代最有代表性的词给孩子起名字。如王胜利,张建国,刘凯旋等,而有些人则是因为参与了某个事件,甚至是因此改掉自己的名字的。
宣传栏上这个叫做“林援朝”的人,应该不是爹妈给起的这个名字,因为如果是爹妈起名的话,那到现在他应该才十几岁而已。所以应该是之后自己改的名字,并且他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的战争。算下来的话,岁数应该是在40岁左右。
我仔细看了看宣传栏上的那些文章,这个叫林援朝的算是发布文章比较多的一位。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职工的话,每天应该是没有条件花这么多时间来写文章的,而且从语句的内容来看。虽说是在指导学习,但却透露出比较明显的思想引导性。所以我断定,这个叫林援朝的人,即便不是这个单位的主要负责人,也一定是负责思想建设的高层领导。换句话说,他是一个在单位里能够说得起话的人。
由于夜深人静,我如果钻到楼里去的话,万一非发现了,肯定会被当做贼人一样对待。于是我这才下楼。顺着原路退了回去,直到走到铁轨边没有护栏的地方,才又穿过别人的农田,回到了马路上。
我将身上的衣服脱下,夹在腋下,在距离孟叔叔家不远的一个公车站的座椅上靠着,小睡了几个小时,天就亮了。一夜没休息好,天亮后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住处。好在这附近的确也有职工招待所,于是开了个房间就开始睡觉。一直睡到了午饭的时候,我才被饿醒过来。
在外面胡乱吃了些东西,我就又去了孟叔叔的家里。他一开门就激动的问我,昨晚的调查情况怎么样了,我如实的告诉了他,并告诉他那两个害人的鬼魂已经被我带走了,我还有些事需要它们帮我来完成。等做完这一切之后,回了乡下,就会第一时间把它们给超度走。我告诉孟叔叔,我虽然证明了你并没有跟人撒谎,但是单单是我知道的话,其实没什么用,你的工作始终还是没有复职,所以我想跟你打听点事。
孟叔叔问我什么事,我就问他道,那个叫林援朝的人,在你们单位是什么供职?孟叔叔一愣问我,你问这个干嘛?我没有回答,只是微笑。孟叔叔疑惑地说道,这个林援朝。是武装统战部分派到单位里来搞职工精神风貌建设的专职委员,负责党章党程的宣传,国家思想的学习等。平日里常常组织单位里的积极分子开开会,交流下学习心得什么的。算上去是一个闲职,并不负责单位里的生产工作。
我又问道。那这个人在你们单位是说话有人听的那种吗?孟叔叔说那当然,虽然不分管生产,但毕竟是国家指派的人。我们单位是国家直属的,最高的领导也要礼让这个林援朝三分呢。而且单位职工的任免,都是几个负责人一起商讨决定的,林援朝就是其中之一。我说道那就是说,当初做决定把你停薪留职,甚至是更早通报批评你的人里头,就有这个林援朝对吗?孟叔叔点头说是的,也许是看我笑得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心里有些疑惑。
我告诉孟叔叔,既然如此,那我就心里有数了,孟叔叔,请问您还想不想回到单位里工作,就算是别人都不相信你?孟叔叔叹气说道,自己在铁路上工作了半辈子的时间,对国家和单位的贡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因为自己实话实说而丢了工作,心里实在是有些不甘心。如果还能够回去,当然最好,人家不相信我,大不了我今后不说就行了。
我说我有办法让您回去,但是您必须要配合我。孟叔叔一脸怀疑地打量了一下我说,你能有什么办法,你又不是我们单位里的职工,你甚至都不是本地人呢。我笑着取出昨晚抓住的两个鬼魂的招魂幡对他说,这个招魂幡上现在依附了两个鬼魂,就是先前你看到的那两个。它们在我的兵马下已经屈服了。等待它们的就是我回去后再超度的仪式。这些鬼魂原本就是想走而走不掉的,既然我有办法送走它们,那我对它们做出一点小要求,它们自然是不会不做的。
我告诉孟叔叔,等下我教你几句咒语和一个手势后。你就带着我去那个林援朝的办公室,但是你不要先进去,等到你听见里面传出来动静之后,你就进去,把我教你的咒语一念,手势一比就行了。但是你要确保这一幕必须被林援朝亲眼看见。
孟叔叔虽然已经不年轻了,但是听到我说了这么个奇怪的点子之后,他也露出了笑容,好像一副很期待的样子,然后说道。你是说你先放鬼魂去吓唬对方,然后我再进去装模作样地抓鬼是吗?我点点头说是的,等完事之后,你再宽慰下那个林援朝,说幸好来得巧。无意之间搭救了一把。等对方流露出谢意之后,你再提一提你工作的事,这时候,你随便怎么说都行。
孟叔叔哈哈大笑,大概也觉得我的法子挺好玩,于是就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于是我就教了他一段好记的咒语和一个简单的手势,这个咒语和手势其实对抓鬼根本没有作用,但是能够摆个样子。被我抓住的鬼魂,我虽然不会奴役它们,但毕竟是有威严在的。只要我跟着去了林援朝的办公室之外,以我目前手艺的水平,我可以很轻易地指挥它们短暂地显形。
于是我在孟叔叔的带领下,去了昨晚我去的那栋楼。到了三楼以后,孟叔叔轻声跟我说,转角的那间办公室就是林援朝的办公室。我说好,你先站在边上,等里面的人传出动静后,你就立刻进去。孟叔叔点头,于是我就把招魂幡上的两个鬼魂指挥着进了林援朝的办公室。没有要故意害人的意思。只是让他们突然出现和消失,期间露出起初遇到孟叔叔的时候那种诡异的表情,能够明确地给林援朝传递它们是“鬼”这个信息即可。
果然在几秒钟后,远远听见办公室里传出有人大声在叫喊道“你们是谁!”“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哎呀救命啊!”于是我对孟叔叔点点头,示意现在正是时候,孟叔叔就三步并作两步地朝着林援朝的办公室走了过去。
至于后来在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由于我并没有亲见,所以也就无从得知。只是在孟叔叔进去之后,我就下楼去等着他。等过了一阵后他下楼来,满脸都是满意的笑容。我就知道,我们的计谋算是得逞了。
解决了所有孟叔叔的事情,他的心情也因此好转了不少。他告诉我单位里决定让他在休养一周左右,等精神状态恢复了,就随时可以回去上班,而且他甚至还获得了一次升迁的机会。所以在他去上班之前的那一周时间里,我每天都按时去他家里,陪他聊聊天下下棋,偶尔还会跟着一起去铁轨上散散步。孟叔叔告诉我,孟冬雪小时候。也最喜欢跟自己在铁轨上散步了。我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这里是孟冬雪长大的地方,我来的这一个多礼拜,孟叔叔和孟家小妹妹似乎都挺喜欢我,假如将来我跟孟冬雪有进一步的发展的话,想必这是个不错的开头。
可是还有一个人,我却不曾搞定,就是孟冬雪的妈妈。虽然知道我解决了自己丈夫的事情,也从丈夫的口中以及我实物的证明里,证实了我其实并非一个骗吃骗喝的神棍,而是真正有本事的手艺人。但这似乎并不能说服阿姨。她也的确看到我来的这些日子,让孟叔叔心情和状态都好转了不少,她却似乎总是无法接纳我,每天看见我的时候,也都是微微一笑。然后爱理不理的,虽然并非刻意,但行为当中,总透着一股对我的排斥感。
其实我又不傻,我知道她在排斥什么。即便我今天做的事情能够证明我的一切。可我的身份依旧是她所介怀的。
孟叔叔有一天晚上告诉我,后天自己就要回单位去重新工作了,很感谢我这段日子为他做的一切。我也非常高兴,于是就说既然孟叔叔没什么问题了,我明天就动身回村子里了,都已经出来一个多礼拜,徐大妈他们也该担心了。孟叔叔拉着我的手说,孩子,我其实知道,你和我们家小雪,是谈恋爱了吧?
孟叔叔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问得我非常不知所措,惊慌之下,我开始语无伦次。孟叔叔依旧和蔼地说,小雪也长大了,她应该有自己的选择。虽然你并不是我以往接触到的一般职业的人,但是这一个星期相处下来,你是个踏实机灵的孩子,如果你也喜欢我们家小雪,我不会反对你们在一起的。
孟叔叔的话让我心里砰砰乱跳,一时之间又找不到话来回答,只能无辜地挠挠头,然后傻笑。


第一百二十七章 .田间小路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察觉到我和孟冬雪的关系的,也许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向我打听的每一件关于孟冬雪的事,我都能够回答他。并且我们聊天的大部分内容,都多少会和孟冬雪有些关系。知女莫如父,看来我藏在心里的那些小秘密,还是被人这么轻易地发现了。
不过孟叔叔的话,似乎也是在表态,虽然我的职业算是一个问题,但他还是认可我这个人,一切都交给孟冬雪自己选择。于是我也告诉孟叔叔,我和孟冬雪之间,其实目前还是比好朋友更好的阶段,并没有真正走到那一步,假如我们需要有进一步的发展的话,一定会告诉孟叔叔的。
那天晚上,孟叔叔和我聊到了很晚,语气始终非常和缓。但是在自从他说破了这件事之后。我就始终觉得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他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在对我的身世刨根问底,于是我也坦承了我的身世,甚至是我拜师的过程和我师父到底何方神圣等。只是我依旧略过了自己被捕的那一段,虽然我也算是蒙冤。但终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当晚我就辞别了孟家人,说趁着现在还能够买到船票,我就今天就回了。孟叔叔在我临走之前给了我很多孟冬雪喜欢吃的点心和糖果,还有一些漂亮衣服。这些东西都是这几天他准备的,托我转交。阿姨也拿出一些粮票和钱递给我,让我带给孟冬雪。说缺什么东西就给家里来电话或者写信,随后,当孟叔叔转过头去的时候,阿姨还偷偷塞给我一封信,她说这是自己回给孟冬雪的家书,请我一定要带到,并且不要擅自打开看。
我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私拆别人信件这种事,我还真是没兴趣去干。难道说就因为我懂得驱邪抓鬼,就在阿姨眼里看起来,有这么不堪吗?可我隐忍不发,只是默默接过信来。捏了捏,厚厚的一封。我告诉阿姨,放心吧,男子汉大丈夫,受人之托,就必须办到,虽然没有上过新学,但小时候还算多读了几本圣贤书,知道守信自律,私拆信件什么的,您就不用操心了。
由于一周之前我下船的时候,知道每天的晚班船是12点才开船,眼下的时间赶去码头的话,还是来得及买票的。于是那天晚上,我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在距离开船之前10分钟,跳上了船。
依旧在风浪中的甲板上时而睡时而醒,折腾了一晚,早晨船靠岸的时候,我胸闷得要死,一直想吐。于是我找地方吃了早饭,就去探望师父。可是在师父门前,大门紧锁。门上面合缝的地方夹着一张折好的纸,那是师父知道我回来的时候还会来家里找他。特意留给我的。信上的内容说,师父大概在三天之前,就又去了湖北一带,说是要去那边拜访一个江湖中的老前辈,这位老前辈是师父神往已久的人,但是个性有些乖张。师父之前几次拜访都被拒之门外,所以这次锲而不舍地再去一次。
于是我回想起师父前些日子去游山玩水,大概其中一站就是这个老前辈的家里。师父在信的末尾还写道,这个老前辈姓秦,住在汉口,希望自己这次前去,能够有缘得以一见。看样子想在师父那儿蹭个午饭吃也没办法了,于是我又去供销社买了几个大白馒头,打算这就赶路回村子,正好路上啃啃馒头,就当吃饭了。
之前的这一个多礼拜时间,尽管不负孟冬雪所托。照顾好了她爸爸,还甚至是“超额完成”了任务,让孟叔叔重新恢复了工作,但是这些事,却没有给我一种特别开心的感觉。原因还在于孟冬雪的妈妈,对我的身份和职业,她似乎相当不满。而既然孟叔叔都能够猜到我和孟冬雪的关系,那阿姨更加不必说,自然也是知道的,可是她在这个问题上,一句都没跟我多说,不知道是因为不屑与我交流,还是压根就知道我和孟冬雪不可能走到最后。正因为如此,才让我想法连篇。
她托我交给孟冬雪的那封信,还刻意叮嘱我不可偷看,首先我想她是知道我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那她这么说,就应当是别有用意了。所以在这封厚厚的家书里,应该有一部分内容,是和我有关的。
赶回村子的时候,差不多是黄昏时分。村子里的劳动是不会区分工作日和周末的,对于山里人来讲,每天都是同样的过法,而知青们也是如此。所以当我推开徐大妈家门的时候。孟冬雪正和老两口坐在一起,准备吃晚饭。看见我回来了,大家都很高兴。我把托我转交的东西都递给了孟冬雪,然后告诉她这些天发生的情况。都是些知根知底的人,所以我也没有隐瞒任何事情,甚至连我装神弄鬼吓唬林援朝。帮助孟冬雪爸爸恢复工作的事,也说了出来。
大家听后都非常高兴,笑笑呵呵的。于是徐大妈取来了我的碗筷,让我赶紧跟着一起吃饭,我吃饭的时候,孟冬雪就一直在看自己母亲写来的信件。我没有说话,只是暗暗留意着她的表情。果然看到第二页的时候,她的表情就开始有些不对劲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让她不开心的话一样,这不是一个远在他乡收到母亲来信的女儿应有的表情。所以我觉得,目前她正在阅读的内容,应该是跟我有关。应当是阿姨在信里说了一些对我的看法,种种之类的。
孟冬雪看完信后,表情有些黯然,默默地吃着饭。于是我没忍住问了她一句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她却摇摇头说没有,继续吃饭。至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我一眼。
这样的感觉其实非常奇怪,尤其是当我在面对一个我喜欢的女孩的时候。晚饭后孟冬雪一言不发地就收拾了碗筷,然后就说自己人不太舒服,就早早回了房间,留下我一个人在堂屋里胡思乱想。到了夜里差不多十一点多,我因为水喝得太多,有点尿急,于是就其身上厕所,开门的时候,就听见孟冬雪屋里传来一阵轻轻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