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我说的那样,我——是一个正经人。虽然二十六了,但是却情窦未开,这些年我一直把自己的精力放在学习道法上了,跟着师父这样的出家道士,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女性。于是我赶紧对田家小女儿说,没关系妹妹,我不会掀你姐被子的,你要是放心不下,你就在边上盯着我就行了。
我倒是真没打算乘人之危,来之前村长一直在跟我说两姐妹都长得很好看,搞得我表面虽然稳重但内心还是在浪荡。见到小女儿后觉得的确是一个美人,可是看着床上的田小芳,却有那么点出入了。
她头发凌乱,脸色憔悴,嘴唇不知道是因为太久没喝水还是缺乏营养,有些发白还起皮。大概是因为长时间躺在床上的关系,脸有些浮肿,也因为从眼睛到脸蛋都有点肿的关系,造成她的鼻子看上去深陷在脸上。如果说这样也叫一个美人,那我不服。
我问田家小女儿,你姐姐刚才为什么不穿衣服?她告诉我说这段日子一直是这样,虽然天气很冷,但是姐姐身上总是发烫出汗,可是额头却是冰凉的,有时候她睡着了,也会自己踢被子,好像很热一样,我看她难受,就时不时给她敞开一下被子。
我抬头看了看田小芳的左手,手是被绳子拴在床头的木栏杆上面的,手腕被绳子勒住的地方已经明显有淤青的现象,整个左手的手臂都是裸露在外面的,手臂上全是细细的汗珠。我察觉到不光是手上,包括田小芳的额头,也布满了细细的一层小汗珠,她耳后的头发,因为汗水打湿的关系,拧在一起,贴在自己的脖子上。
即便是冬天,她这副模样让我看着也觉得挺热的。于是我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耳朵背后,竟然发现皮肤的温度甚至还没有汗液的温度高。我当然不可能伸手去摸她身体的温度,按照田家小女儿说的,她身上是发烫的。我虽然是学道之人,但我基本的医学常识还是有的,体表的温度相差不会太大,只是个别地方可以作为测量的最佳位置而已,但是如果身上滚烫但耳后冰凉,这很有可能就是田德平最早说的,中邪的一种症状。
其实说中邪,到也不全是,应该说是邪气入侵。邪气和阴气又有点区别,寒冷潮湿也算作是阴气的一种,可是邪气,则大多数情况下,特指被鬼魂的死气、精怪的精气缠绕的意思。于是我有伸手去翻了翻田小芳的下眼皮,里面竟然是红得发黑的颜色,这就特别不对劲了,意味着如果说田小芳是因为邪气而生病的话,这个邪气已经侵蚀了她很长时间了,绝非只有这短短的半个多月。
会是起初卦象上的那个立夏之日吗?此刻我还不能确定,但基本上能够察觉到,这的确跟鬼魂有关系了,于是我摸出我的碗,让田家小女儿去给我装上大半碗水,接着就把碗摆在田小芳的床头,点燃一张符,在即将烧尽的时候,丢到了碗里。很快,碗里的纸灰形成了一长一短两个形状,长短之间还有一根细细的灰相连,看上去像英文字母里,小写的“h”。
我盯着这个显影苦思很久,却完全没有概念这到底是什么,难道就是个“h”?那代表什么意思。当下有些懊恼自己学艺不精,水碗圆光术还停留在稍早的阶段,据说练得好的人,是可以直接看到字的。但至少有一点我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个显影,是导致田小芳现在这幅样子的根源。
于是我摸出七粒米,丢在碗里开始问米,大致问的内容是,如果是冤亲债主,就沉二浮五。很快,米粒做出了反应,那五粒飘在水面的米,说明这正是冤亲债主的鬼事。
所谓冤亲债主,一般都指亡人。这个亡人有可能是前世的报应,或是今生的杀债。所谓杀债,是说通过自己杀死的生命,人,甚至包括一些动物,但动物回来复仇这样的情况极少极少,因为据说牲畜都是因为前世的罪孽而今生不可为人。但如果说是人的话,也说不过去,田小芳年纪轻轻的,至少不是杀人犯吧,而且也没有结婚,不会有堕胎流产的问题,那会不会是有其他兄弟姐妹没能存活下来,心生不平呢?
虽然如果田德平夫妻俩有过流产孩子的经历的话,也不该偏偏这个时候来找田小芳才对,为保万无一失,我还是问了下田德平的老婆,她告诉我从头到尾都只有这两个孩子,如果有别的孩子,那也不会不要的,农村人,还是想着多点孩子好享福。看来我的猜测被否定了,那这冤亲债主是哪里来的?
于是我又再一次问米,内容是在问,这位冤亲债主,如果是因为因果积怨,就五颗米全部沉下。如果是新亡之人,死亡跟田小芳有关系的话,那就再沉下一粒,浮起两粒。水碗做出回应,水面上漂浮着六颗米,代表着这个亡人的死和田小芳有着必然的关系,沉到碗底的那一粒米,则恰恰落在了显影中稍长的那一侧,中间偏下的位置。
种种零碎的线索,只能给我整理一条思路,却并非指了一条明路。期间的很多东西,并非是我的猜测就可以作为证据的,如今田小芳的口中之言将起到关键作用。于是我打算出门吧水碗里的水倒掉后,就来叫醒田小芳,在路过田家小女儿身边的时候,她却朝着我的碗里望了一眼,然后露出惊吓的表情,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这一幕让我觉得不太正常,她朝着我碗里看一眼应该只是好奇,但后来为什么惊讶?这碗里的东西只是一个我看不懂的线索,我都没看懂,难道说这小姑娘反而看懂了?于是我问她说,小妹妹,你刚刚看我的碗,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田家小女儿赶紧否认说没有,只是自己觉得有点奇怪罢了,但是很快觉得太荒唐,自己说服自己那不可能,也就不必说出口了。
我告诉她说,小妹妹,现在你看你姐姐的样子,还有她这段日子做的这些怪事,你觉得荒不荒唐?她转头看了看田小芳,然后默默点头。我对她说,在这个行业里,每天都是一大堆荒唐事,这些荒唐对于你来说也许是难以置信,但是对于我们来讲,也许就能够成为一个重要的线索,小妹妹你告诉我,你想不想救好你姐姐?
我最后这句话,其实是有点逼迫了。但是我也必须这么做,尤其当我夸下海口说能帮忙,到了现场又一头雾水的时候。小妹子毕竟年轻,见的人少,我这么一问,她就觉得如果不说出来的话,也许姐姐就没救了。事实上那到是不至于,因为即便是我查不出准确原因,只需要放下同情心,照章办事,驱邪抓鬼也就是了。
田家小女儿点点头说,当然要救姐姐,自己跟姐姐最亲了。于是我告诉她,既然如此,我本来想倒了水就把你姐姐叫醒的,那么趁着她现在还没醒过来,你就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一下,别管它多荒唐,你直说就是。
说完我指着床上的田小芳说,等你告诉我一会,我会叫醒你姐姐,在把你说的内容和我之前分析的内容和她核对一下,这样我就基本上能够找到问题的根源,找到了根源,我才能不损你姐姐的福报,救她一把。
说完我把手里的水碗放到了地上,然后叉着腰看着田家小女儿。


第四十七章 .窗外之人
听到我这么说,田家小女儿救姐心切,于是就告诉了我她所谓的“荒唐事”。
她盯着我放在地上的碗,然后指着里面那个类似小写字母“h”的纸灰显影对我说,这个样子,有点像差不多十天之前,自己看到的一幕。我问她,你看到一个“h”?她摇摇头说不是的,是看到从窗外走过两个人,一个老人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就从窗外的篱笆外面,沿着那条路就走到尽头了。这一高一矮两个人手牵着手,看上去就有点像你碗里的这个样子。
我试想了一下,的确还挺像个“h”的形状。我指着窗外说,就是从这里路过的吗?田家小女儿点点头。于是我推开窗户,探出头去看,窗外大约两米之外,就是她们家绕着房子一圈的竹篱笆,篱笆外是一条小路,刚才村长跟我来田家的时候,就是从这条路走过,然后转弯就能够进入到田家的院子。不过这条路的尽头,我远远望过去是在一个小土包的附近,土包上长了些竹子,看上去寻常无比的一条路,如果风和日丽,也许还是一道不错的景致。
田家小女儿接着对我说,这件事大概发生在十天之前,那天中午的时候父母都在外头干活,自己就在家照顾姐姐,其实说是照顾也算不上,就是盯着姐姐,发病的时候边上有个人帮忙安抚情绪罢了。于是那天午后的时间,姐姐突然就发病了,在床上挣扎了好一阵子后,才渐渐平复下来,不过她却眼中带着害怕地,望向窗外。
田家小女儿说,实际上每次姐姐发病后,都有一个类似的动作,不过自己和家里人一直没有注意过,偏偏那天自己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就发现一个老人带着小圆帽,牵着一个小孩子经过,不过他们却一边路过,一边也望着自己。
虽然我知道这当中必然有问题,但是试想一下,假如我当时看到这两个人,我也不太容易引起察觉,因为门前的这条路感觉走的人还不少,也许是别人听见家里田小芳的动静后,就自然而然的望了过来。田家小女儿说她也是这么以为的,所以压根就没在意,只是在那两个人经过后大约十几分钟,姐姐已经渐渐睡着了,身上也开始冒出了汗珠子,由于开着窗户透气,她担心姐姐受了风,再着凉的话那对病情可没有好处。于是就站起身来关窗户,不过在关窗户的时候,她却不经意瞥了一眼,发现那道路的尽头处,那一高一矮,一老一小两个手牵手的人,就站在道路的尽头处,就那么站着望着自己。
田家小女儿说,就是这一点,让她当时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刚刚这两个人路过的时候,已经是十多分钟之前的事了,这条路就算走得慢,也最多一两分钟就走完了,然后就会沿着路走到转角,那个部分自己家里是看不见的。另外一点就是,自己当时关窗户的时候,看到这两个人,眼睛是盯着自己的,而不是自己家的院子。
田家小女儿脸上出现了一点害怕的神色,她告诉我说,这样的感觉,就好像有两个人一直在监视着自己家,眼睛一直看着自己姐姐房间窗户的位置,只是碰巧被她看见了,而更加奇怪的是,自己发现那两个人的时候,他们就好像没事一般地走掉了,消失在尽头的转角处。
这个是时候,田德平的老婆说道,哦对了,这件事我也有印象。于是我问她说,怎么,你也看见那两个人了?她却摇摇头说,看见到是没有,不过当天回家后听小女儿说起过。田家小女儿这时候说,就在那两个人消失在转角后,没几分钟母亲就从农田里回家了,而母亲回家的路,就是这条路,如果按照时间来计算的话,母亲是一定会和那两个人遇到的,不过自己问母亲的时候,母亲却说一路上都没看见人。
我皱眉思考着,根据田家小女儿说的内容,我猜测那一老一小两个人,多半是鬼魂。因为我知道鬼魂会在某个特定的前提下,让活人看见自己的样子,但是这个样子也只有它们愿意被这个人看到的时候,才会被看见。例如前一阵子我帮望龙门的马大叔的时候,他就看见了那个老人的鬼魂,而在场的其他客人却没能看见,是相同的道理。假设这两个鬼魂是奔着田小芳来的话,那么田小芳的妹妹看见它们,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是亲姐妹,血脉相通。
我问田家小女儿,所以这件事你就只看见过一次对吗?她说是的,从那以后只要姐姐发病,就会害怕地望着窗外,自己就会下意识地去看看窗外,却再也没有发现那两个人的踪影了。于是我对她说,那你现在仔细跟我说一下,那两个人的样子。
田家小女儿说,那个老人带着一个圆顶帽子,身上穿着黑色的马褂,马褂里面有暗绿色的袄子,袄子有点长,大约到膝盖的位置,之下的部分,就跟咱们这里的人穿得差不多了。那个小孩子倒挺奇怪的,男孩,身上衣服很脏,穿着灰白色布料的衫子,黑裤子,打光脚…
说到这里的时候,田家小女儿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恍然大悟道,对呀!这么冷的天,他怎么穿得这么单薄,还不穿鞋子呢?我很想告诉她因为那是鬼魂而不是人,但是又不希望吓着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于是我默不作声。从她说的外形来看,那个老年的男性,穿着风格和时下区别还挺大的,有些像解放前那些富贵人家的穿法,还有点像人死之后,给换上的寿衣。
前者还好,如果是寿衣的话,那就麻烦了,这说明这个鬼定然是来复仇的,要不然寿衣的袋子里都是装了断气钱和上路钱的,非但没上路还出现在活人周围,那可就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了。
又问了几句,发现田家小女儿已经没有更多消息可以提供给我了,于是我就对她说,我现在去外面等,你帮我叫醒一下你姐姐,穿上衣服,我有些话要问她。然后我问田德平老婆说,你大女儿清醒的时候神志清楚吗?她说清楚。我说那你们就没问过她当时害怕的时候,看见了什么吗?她说早就问过了,但是她一直咬着嘴不肯说,神情比较抵触,我们害怕刺激到她,也就只能不问了。
于是我也不问了,有时候孩子的固执和父母的慈爱,却会因此害了孩子的。
我走到屋外,腾出她们给田小芳穿衣服的时间,虽然看不到心里挺遗憾的,不过也趁此机会到屋外透透气,因为屋子里那味道的确是挺难闻的。
村长和田德平肩并肩蹲在自己家门口抽旱烟,那模样很像是在大便。我走到他们身边,他们问起我情况如何,我也坦言现在有一些线索,但是一切都还不明朗,还得等田小芳醒来以后再调查一下。然后我顺便地问起田德平,你平日里在村里来来回回的,有没有看到过一个穿着像解放前的老人,手里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的?
我试图在田德平身上获取一点线索,毕竟他常常在村子里来回走动,而且他是田小芳的爸爸,命脉上来说,理应也是接近的。没准就真的看到过呢?田德平想了想说,那还真是没有过,不光如此,自己回想起来,村里似乎都没这么号人物才对。
他告诉我,自己在村里做了个小官,村子也并不大,也就二十来户人家,每家人自己都认识,而且除了嫁出去和娶进来的,大多数人家也都是在这里生活了好几辈人了,自己还从没见到过我说的那两个人。
于是又卡住了,我也就不再继续问下去。过了一会儿,田家小女儿来门口叫我说姐姐醒了,告诉我可以进去了。于是我走进屋里,虽然我早已见过田小芳,但对她来说,却是第一次见我,我不得不稍微自我介绍了一下,告诉她我是她爸爸请来帮忙的,不过稍早的时候我看到她身子这一段,我就略过不提了。
让我意外的是,田小芳听说了我是学道的人之后,并没有和许多进过城的姑娘一样,对我的职业怀着怀疑或是瞧不起,她闪烁的眼神就好像终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这让我更加确定,我从她身上能够得到很关键的信息,并且这些内容她自身是一早就知道的,而当家里人问起的时候,她却避而不答,这说明这些内容是不敢跟家里说的。
这姑娘有秘密,心里藏了太多秘密,会害人的。


第四十八章 .自杀的人
由于田小芳在之前的十多天时间里,都不曾跟家里人谈论过这个话题,此刻也许也不太愿意被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知晓,于是我请田家小女儿和她妈妈暂且回避一下,我需要跟田小芳单独谈谈。
很显然田小芳是知道一些情况的,于是我也懒得拐弯抹角了。我就直接告诉她,你妹妹曾经在十天前,看到过一老一小两个人从门前经过,并且我的水碗圆光术也恰好显影了这一点,你能告诉我,那两个人是谁吗?
可能是出现这个症状太久的原因,田小芳神情已经有些开始恍惚了,显得比较情绪化和敏感,她听闻我说田家小女儿也看见了,赶紧问我妹妹有没有事,我说妹妹好得很,你不用担心。田小芳告诉我,她每次发病的时候,都不记得自己做过些什么,但是在平静下来后,她对于之前那一小段记忆的空缺,还是有一点印象的。她之所以害怕,也正是因为自己看到的那两个人,的确就和妹妹口中描绘的人一样,不过她却说,那个小孩子不知道是为什么会出现,倒是那个老人,自己觉得可能和几个月前发生的一件事有关系。
我打断她说,几个月前,你好好回想一下,是不是在立夏那段日子附近?她说是的,那段日子自己还在城里。如此一来,时间上就跟我起初的起卦吻合了。
田小芳说,那个老头,很早以前就是这村子里的人,是村里最大的一个地主。自己小时候没什么印象,不过自从解放过后,就再也没见到过这个人了,直到去年的春天,自己在跟着队伍搞文化活动,在城里路过一个市集的时候,看到了这个地主。他好像是从解放后就到了城里生活,在摆摊卖热糍粑。
在重庆,有一种小吃,叫做“热糍粑”,是将大大的糍粑块切成小汤圆的大小,然后在混合了白砂糖的黄豆面上拌一拌,就可以吃了。这种小吃和北方的驴打滚很像,香甜可口。而在解放之后,很多以往在农村有土地的地主,因为土地被分给了老百姓,自己以往靠收租生活的来源就被切断了,于是这些地主或投奔亲戚,或进城也做起了老百姓。“打土豪,斗劣绅,分田地”,是我小时候跟其他小孩玩耍的时候,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顺口溜。
田小芳说,自己当时看到这个地主的时候,并没有一下子认出来,而只是觉得眼熟,自己好奇就去买了一点热糍粑,买热糍粑的时候,却反而被这个地主给认了出来,说你不是田德平家的闺女吗?怎么你也进城来了?所谓他乡遇故知,大概就是指的这种。
不过即便如此,田小芳还是没想起这个人是谁,但是她现在知道这个人和她是一个村里的。于是在有一次给家里写信的时候,提到了这件事,田德平在回信的时候就告诉她,这是村里以前的大地主,解放之后就占了他的房子,分给穷苦人住了,这人也就没在这里了。除此之外田德平也没有说更多的内容,却就因此告诉了田小芳,这个人,以前是个地主。
田小芳说,她是她们“队伍”里的文化宣传,日常的工作,就是给老百姓宣传一下口号,背背领袖的语录等,但是那天当她得知这个卖热糍粑的人就是自己村里的地主的时候,一时冲昏了头,就跟组织上汇报了这件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大概已经能够联想到一些后面的情况了,眼前这个虚弱的女人,这个我正在搭救的女人,恰恰是我当初害得我颠沛流离的同一批人。他们用对国家效忠却类似宗教式极端的思想,把举报一些以前或许有罪的人,当做是立功的表现,只觉得如此一来会为主义的道路铲除障碍,却从未思考过这些“罪人”们的人生,以及在经历了这一遭之后,他们的何去何从。
悲催的岁月,我虽然心里感叹,也对田小芳这个女人顿时全无好感,不过一码归一码,人我还是要救的,即便他们曾经给过我切身的伤害,但说道根子上,她跟我一样,不过是一个时代的牺牲品罢了。
见我默不作声,田小芳也接着说下去。很快组织上就抓捕了这个人,并且开始游街,批判。我想那情况应该跟我当时遭遇的差不多。田小芳也因举报有功,被组织上表扬了一把。不过她说,这件事自己却一直没有告诉家里人,只是那个地主和自己非亲非故,抓了他,对田小芳来说,不会有任何人情上的过不去。
我试想了一下,地主因为自己被抄家,然后流落到城里继续生存,这原本算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了,而他继续做生意,说明他还算是挺过来了。这人一辈子,如果连续遭遇两次来自同一批人的打击,还是会很容易走上绝路的。于是我问田小芳,这地主后来是自杀了吗?田小芳低头不语,我一下子发火了,一脚踢在床沿上,让她快说,她才哭着点头说,后来有一次跟队伍里的战友聊到这件事她才知道,那个地主被抓进去后,坚持了十多天,然后就自己在猪圈里上吊自杀了。
回想我在被关押的时候,条件还算好。有些队伍据说还会让“犯人”睡在猪圈牛棚里,意味着他们畜生都不如。别说这地主了,就算是换了我这么脸皮厚的人,估计也会想不通。人在想不通的时候就容易钻牛角尖,越走越窄,到最后就走了绝路。
尽管田小芳一直在跟我解释说,她最初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自己也是在这个地主死后很久才知道这件事,当时心里边还是挺内疚的。我心里骂道,你内疚个屁,这还只是这一个地主,鬼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因为你们这群王八蛋多少人用同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甚至是当街都有人被打死,你们还把人命当条命吗?
田小芳说,这件事过去了很久,城里的活动动静也越来越大了,自己受伤就是因为如此,当天和自己这帮人一派的队伍和另外一个队伍发生了枪战,自己从组织上获得一些敌方的情报,在去送情报的时候,被自己人的流弹给打中了小腿,原本只是射穿了肌肉,但是自己摔倒的时候重心不稳,就把腿给摔断了。田小芳叹气说道,这也是报应吧,我也算因祸得福,能够回家里来躲避风头,谁料到回来之后就屡屡出现这样的事,看来是我自己的罪,我再怎么躲也是逃不掉的。
是的,逃不逃是你的事,逃不逃得掉,是鬼的事。眼下的这些线索拼凑出来,情况基本上完整了,之前田小芳第一次发病的时候用竹竿抽打槐树,这种方式近乎于变态的虐待,我估计她会出现这种情况,首先是受到鬼魂的影响,而槐树是比较招鬼的,田小芳抽打槐树,就好比当初那些刑讯逼供的人抽打那个地主一样,甚至连身份都不曾改变。所以我猜测,当时那个地主,一定被人吊打过,并且打人的工具,极有可能就是鞭子或者竹棍。
然而地主是自己把自己吊死的,上吊一定是拴住脖子让自己窒息而死,这也对应了之前的卦象上,其中一个指代脖子的部分。而田小芳中了流弹的时间,就是大约个把月左右,这个时间距离地主死的时间已经很久了。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她的中弹受伤,和地主的亡魂有关,但是自打田小芳回村之后,地主的鬼魂随之也跟着来了,这意味着从死亡的时候开始,地主的鬼魂就一直不曾远离过田小芳,这就表明,它认为田小芳是害死他的其中一个人。
这显然是个危险的信号,如今田小芳虽然虚弱,但并不糊涂,但如果我不管,或早或晚,她必死无疑。因为自杀的亡魂是没办法按照常规在四十九日内自行离开的,即便是这些日子里它已经报仇,到了四十九日之期,它也超脱不了。因为自杀和杀人是同罪的,都是在剥夺生命。所以自杀的人怨气极重,即便有行里人在,也是很难超度的。久而久之,戾气不消,冤有头债有主的规则对于这样的冤魂来说已经没有束缚力了,害死了田小芳,还肯定会害到她的家里人,甚至于全村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问田小芳,从你记得起开始算起,是不是每次发病之后,你都能够看见那两个鬼?田小芳说是的,不过跟妹妹说的不一样,她看见的那两个人,都是出现在自己窗户口。我指了指窗户说,你的意思是说,它们就站在窗外吗?田小芳说是的。
我心想差不多了,点头说道,也许我有办法收拾这两个鬼魂。田小芳问,怎么收拾法?我告诉她,就在这里等它们,等你发病,它们就会来了。


第四十九章 .五方米阵
由于没有人知道田小芳发病的频率,所以我也无法预计到底要在这里呆多长时间。加上今天我来之前她已经发作过一次,所以很有可能今天就不会再发作了。想到这里的时候,我让田小芳自己好好休息,于是就走到外面,告诉田家小女儿,照看好她姐姐,一旦发病,立刻告诉我知道。
我走到外面院子的时候,田德平一脸焦急地看着我,那意思似乎是在问我,情况有没有进展,女儿有没有救。进展是一定有的,也是可以救的,不过和田小芳问话的这段过程,却让我感到唏嘘。不得不说这就是一场因果报应,只不过在田小芳的身上发生得特别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