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清早,闹钟就把蒙头大睡的周玦给吵醒了。他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闹钟,磨叽了十分钟才爬了起来,昨晚他一直都睡得不踏实,整晚都在做梦。他梦到了那本小说和那把血迹斑驳的武士刀,这两件东西不停地在他的梦里晃悠。
另外,他还陆陆续续地做了其他的梦,梦到了那个林旭,梦到了那座教堂,还有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但是唯独没有梦到那个拿刀的男人。
等他晃晃悠悠地来到图书馆的时候,居然一眼就看到了陈昊!周玦当即决定从后门溜进去,此时陈昊在周玦心里已经是实打实的流氓了。但是陈昊眼尖,周玦还没调过自行车的车头,陈昊就已经对着他招手了。
周玦只好别扭的朝他骑过去,嘴里不干不净地嘀咕:“他大爷的,上一次给了我几本欠费四五年的书,这次不会让我替他还信用卡欠款吧?”
周玦把车横在陈昊边上,白了他一眼:“陈老师,有何贵干?”
陈昊靠在大门口抽烟,见周玦不阴不阳的态度,嘴角一撇,抽出一个烟,笑着递给周玦道:“小子行啊,不卑不亢,我看你挺顺眼,你也不用陈老师来陈老师去地叫了,我大不了你几岁,你叫我一声哥,以后我们就是自己人了。”
周玦哈哈大笑了出来,不过碍于学分,他点了点头接过烟,但没抽也没急着叫哥,只是等着陈昊继续说来意。只见陈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说:“你替我查查,这几本书你们馆里有吗?”
周玦接过字条,咧开嘴笑着说:“哟,好冷门的书啊,我一时也想不起来,要不你跟我上去,我帮你用电脑查查。咱们电脑联网,即使其他图书馆的藏书也能找到。”
陈昊一听要进图书馆,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周玦见状,便明白陈昊是不好意思进图书馆,毕竟他算得上是欠书不还的典范了。周玦眯着眼睛,挑了下眉问:“陈哥?怎么了?怕被认出…”
陈昊没有立刻回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一副沉思的样子,仿佛在做什么重大决定似的。
周玦在边上看他那样,忍不住笑了出声,又说了几句没轻没重的讥笑话。但是陈昊依然没有接话,最后他仿佛打破了什么心魔一样,独自嗯了一声,拍了下周玦的自行车说:“停车去吧,我和你上去。还有,你笑起来真的像极了狐狸。”
周玦本来还笑着的脸顿时拉得和马脸一样长。
两人一进图书馆,顾老就一眼认出了陈昊,皱着眉头说:“小兔崽子,你现在想到来还书啦?我还以为你准备赖一辈子呢。”
陈昊见到顾老扑哧笑了一声,原来陈昊和顾老过去就认识,周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没作声。周玦想拉着陈昊往里走,但是陈昊并没有理会周玦,反而拍着周玦的肩膀对顾老说道:“这不是顾大爷吗?我不是来还书的,我是来借书的。”
周玦被他那么一拍,就知道陈昊这是故意在整他,而接下来估计还书的事得穿帮了。周玦用肘关节狠撞了一下陈昊的腹部一下,不过陈昊比较敏捷,一把抓住周玦的手臂往反方向一转,像是擒小鸡一样地逮着他。周玦的脸顿时扭曲了,一个劲儿地喊疼。
顾老没看到这些小动作,只是一脸悻然:“你借?你欠着的都还没还呢!谁给你借…”顾老终于发现了一直在使眼色的周玦,周玦不自然地咳嗽了几声。顾老瞅了瞅陈昊,又看了几眼周玦,问道:“小周,你认识他?”
周玦连忙甩掉陈昊的手,接话说:“啊,是啊…事情是这样的,他是我的老师,管着我的学分…他的书,我替他还了,呵呵,还了。”
顾老听出话里的味道,周玦皱着眉头拉长着脸盯着他看,顾老本来就喜欢这孩子,其中还得算周玦的外貌给加了许多分。在顾老眼里,这孩子就是有些迷糊,但是非常客气,所以也只能瞪了陈昊和周玦两眼,就不再说话了。周玦知道顾老在生闷气,便趁机低声对陈昊说:“大哥,您就别戳这儿了。这里的事我替你办了,你进去看看有没有你要的书,看完就快走!”
说完便拉着顾老来到角落里,低声地说:“顾师傅,您看这事我还真是没办法。他是我的科目老师,一个不高兴,我辛辛苦苦温习的功课就得不及格。我这也是没办法,要不这笔钱算到我头上,挂科猛于虎啊!我的顾爷爷啊!”
顾老叹了一口气,说:“没想到他居然是你老师,不过你这样,如果被查出来那可就麻烦了。这是纪律问题!唉,不过我真得提醒你,你以后可别和他掺和在一起。”
周玦不解地问道:“他真的是流氓?”
顾老反倒是被问蒙了,他啊了半天说:“谁和你说他是流氓的?”
周玦咳嗽了一下,想掩饰自己说漏了嘴。不过,顾老只是摆了摆手让他不要打岔,继续说道:“他不是什么流氓,其实这小子从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认识了,他小时候住我们那块儿,而且还很出名呢。”
周玦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继续套着顾老的话。顾老见现在没什么人也就和周玦唠起嗑儿来,他说:“你别看他现在这副德行,其实这小子非常聪明。我记得他上幼儿园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病危通知都下来了,但是后来居然莫名其妙地好了,而且这小子打那以后就成了神童。”
周玦不屑地笑问道:“怎么个神法?”
顾老推了下老光眼镜:“这小子自打那次大病之后,就有了过目不忘的记忆能力。只要他看过的东西,不管是文字还是图案,他都可以分毫不差地记住。”
周玦怀疑地问:“分毫不差?”
顾老嗯了一声:“分毫不差,简直比计算机还要靠谱儿。你说这不是神童,是什么?”
周玦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难道真的被我说中了,这家伙是吃书的怪胎啊…”
顾老没管周玦的嘀咕,越说越起劲儿,他说:“但是五年前他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而且,据说他也同样没有去过任何图书管或者书店,基本都是上网查资料了。没想到五年过去了,他居然又来了。但是这小子有些怪…”
顾老想要继续说下去,但这时陈昊已经捧着一大摞书走出来了。他把书和借书证往台子上一搁,然后对周玦说:“周老弟,你以后就替我还了。”说完他又对顾老打趣道:“顾老啊,你说你这里怎么就没有进些像样的书呢。”
顾老被他说得气不打一处来,只得对着他摆着手赶人。周玦注意到其实陈昊进了图书馆后,就一直有一种不自在的神色,好像在躲着什么东西,虽然他极力想表现得正常,但周玦是一个非常注重细微观察的人,于是他自然猜到了这五年里不是陈昊懒得还书,而是他特意不来图书馆,至于其中的名堂就不得而知了。
周玦还在琢磨到底是什么让陈昊不来这里,突然陈昊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着说:“老弟,别忘了下星期一就开学了,上我的课没什么别的关系,但我注重出勤率。”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玦侧过头用力抖开搭在肩膀上的那只手,陈昊嘿嘿地笑出了声,略带挑衅的拍了拍周玦的脸蛋,顺手还捏了一把,笑着和顾老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周玦的脸黑着,更加坚信这家伙绝对是一个流氓,这种调戏小妞的典型手法,良民是使不出来的!
顾老叹了一口气,安慰周玦:“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流氓了,小时候还是挺老实的。”
周玦冷笑了几声,挑着眉头说:“这小子在我们学校横着呢,基本走路我们只能看得到这小子的鼻孔…算了,不说那么多了。顾老,您前面说什么不要和他多来往?”
顾老见周玦追问得那么紧,突然有些畏首畏尾起来,他支吾了半天,最后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这小子有些古怪,你们年轻人也许不相信这些,但是我发现这小子身边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而且…算了,反正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周玦听到这里也略微向后仰了一下,他觉得这里说不定真的有什么古怪,而且他本来就不想和这个陈昊走得太近,周玦算得上是小狐狸类型的人,但他感觉,陈昊至少算得上是一只千年老狐狸。
谈话就那么嘎然而止,顾老也不愿意多说关于陈昊的事情,也到了周玦去整理书的时候。周玦见顾老催促着自己去干活,就耸肩离开座位,但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的顾老说道:“咦?陈昊的书没拿走,你以后遇见他带给他吧。”
周玦回去纳闷儿地翻了翻,发现那摞书中居然多出了一本黄色封面的小说。周玦拿起来一看,忍不住低声叫了出来,这是昨天自己看的那本,怎么出现在这里?这本书莫不是自己长腿了?周玦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犹豫着要不要拿那本书。顾老并不知道周玦心里想的事,以为他还在和陈昊闹别扭,在边上一边笑,一边说:“人家陈昊只是和你开玩笑。这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他不是坏人,你别往心里去。”
周玦捏着这本书,根本没有把顾老的话听进去。这时侯,他突然有了一种极度想要看这本书的冲动,想要知道这故事的发展,好像瘾头突然被勾了起来。他拿着书径直朝着书架那边走去。

第二章 往事重提

周玦来到窗边,这里光线很好。他翻开书,很快就找到了上次看到的地方。

日本人一进教堂,就看见林旭靠在祈祷室的门口,他们齐刷刷地举起了抢,就要对着林旭扫射。林旭情急之下,用日语对那些日本兵喊道:“等一下!”
说完就不动声色地离开了祈祷室,他知道如果日本人一开枪,祈祷室的门窗是空心的,很有可能会打中那里面的那两个人。他得为这两个老百姓争取生机,他一点点移动到了教堂的讲台。这几个日本人一听他的日语说得如此流利,一时愣住了,忘记了开枪。就在他们想要问他到底是什么人的时候,远处传来日本兵的狂笑声,当中还掺杂着几句中国人的吼叫。
林旭听出了几个零碎的词,他猜到可能是某个日本兵发现了财主的家底,在那里疯狂抢夺。这几个日本兵听到有东西可以抢,立刻对林旭失去了兴趣,奔了出去。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林旭稍微松了一口气,他折回祈祷室,刚刚打开门,那个大汉就提着那半截武士刀向他砍来:“去死吧!”
林旭毕竟是一个军医,受过军事训练,他一个躲闪,大汉就摔倒在地上,因为自身的伤势,大汉几乎没办法靠自己的力气站起来。林旭想去扶他,没想到身后的女人这时侯居然抡起了木棍朝他的脑袋砸来。林旭左手挥臂去挡,右手拉住了女人的手腕,同时嘴里忙解释:“我不是日本人,我是中国人!”
大汉趴在地上喘着粗气,骂道:“不是日本鬼子怎么说日本话?”
林旭皱着眉头,突然想到身上有证明自己身份的军队通行证,连忙掏出来给他们看。这两个人对着那证件横竖看了好几遍,才把手上的东西放下。而大汉几乎同一时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那个女人见大汉因为用力过猛,伤口撕裂得更加严重,惊呼着扑向了大汉:“虎子哥!”
大汉满头冷汗,脸已经成了青灰色。林旭连忙从急救箱中取出纱布给他包扎。林旭知道,如果带着这么一个重伤者,逃出去的希望真的太渺茫了。不过看到哭成了泪人儿的女人,他只有咬着牙替大汉尽量把纱布包紧。大汉被纱布勒得张着嘴疯狂呼吸,林旭擦着头上的汗说:“不成,咱们还是得快走,这里不安全,鬼子再来我们就都没命了。我想办法送你们离开南京,你们往上海方向逃。”
女人一直在抽泣,也没搭理林旭,倒是那个大汉虚弱地点了点头,于是林旭和女人一人一个肩膀,把这个大汉给架了起来。
他们刚刚走出大门,就看到那批日本人又折了回来,个个手里都拿着银元和珠宝,一看到林旭几人就想开枪,但是碍于手上都是珠宝,又不舍得放下,只好叽里呱啦地一通乱喊。林旭乘机拽着大汉往边上的后门跑,随后就听到子弹打到墙壁的声音。
林旭知道绝对不能停下来,一停就是死。他和那个女人几乎是连抓带拉地拖着那大汉,身后的枪声像是炮竹一样的响,他不知道下一响会不会就直接要了他的命。好在日本兵手里都拿着金银财宝,所以根本瞄不准。
林旭三人慌张地往秦淮河的方向奔去,其实林旭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命。突然大汉一把拉住林旭,林旭只想快点儿把后面那群鬼子甩掉。根本不想停下来,他焦急地问了一声怎么了。大汉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他艰难地伸出手指着一堆草垛说:“那里…”
林旭一看发现那里的确可以躲,但是有些冒险。可此时根本容不得他考虑,那个女人当机立断,抓着大汉就往草垛里钻。他们三个人尽量缩在一起,日本人发现他们突然消失了,嘴里嘀咕了几句,其中有一个日本人喊道继续回去抢银元,那群豺狼又往回跑了。
林旭看到他们走远了,这才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而大汉则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带出了许多血。林旭一看就知道,这男的估计熬不下去了,但是他说不出丢下男人的话,而且他知道那个女人绝对不会答应。女人连忙替咳嗽的男人顺着后背。那人稍微从猛烈的咳嗽中缓过劲儿来,他朝着天空看了好几眼,艰难地从胸口摸出一包油纸包裹的东西,然后哆哆嗦嗦地塞给林旭。
林旭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下意识地伸手去接。那个女的猛地抓住大汉的手,连哭带吼地说不能给。林旭连忙捂住女人的嘴巴,他略微回头看了一下,确定日本兵没回来,这才松开手。他皱着眉头说:“你到底要给我什么?”
大汉这时已经处于弥留之际,他扭曲着脸,艰难地断断续续地挤出几句不完整的话:“七人…七人之约…带上它,不要被…被抓住!”
林旭根本听不懂他说的话,他知道这个大汉没得救了。但是现在也不能把他丢下,更不能在这里逗留。他没有接过那包东西,而是抓起大汉的胳膊说:“别说那么多了,先离开这里。”
林旭和那女人一人一肩膀继续拖着大汉步履蹒跚地往林子里钻。如此走了一会儿,女人见大汉已经再也撑不下去了,便开口道:“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虎子哥他…走不动了…”
于是他们停下休息半刻。林旭眼看天一点点变暗,对女人说:“我们还得再往里面钻,现在是隆冬,到了晚上如果没有火堆,不要说虎子,就连我们也撑不下去。火光如果被日本人看到,我们就暴露了,所以得再往深处走点儿,虎子兄你还能再撑吗?”
虎子其实已经神志不清了,和他说什么他都点头。于是他们继续前进。说来也算幸运,在林子深处,他们居然找到了一个非常简陋的棚子,上面铺着一些芦草,像渔夫用来晒船的地方,因为刚下过雪,芦苇杆儿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雪。地上的草坑也都是雪堆。环境虽然挺恶劣,不过还是可以将就一晚的。林旭让女人给他们捡了一些干树枝生火,他解开虎子绑在腹部的绷带,伤口已经开始发炎了。他摸了一下虎子的额头,果然不出他所料,发炎引起了严重的高烧,能不能熬到明天早上都不是他所能预料的了。女人不敢走远,只是在周围找了一些枯树枝。林旭用脏纱布引火,点了一小堆火堆后,对女人说:“他的伤势太重了,如果我手上有抗生素说不定还有得救,现在我真的没有办法。你和他多说说话吧,说不定可以多熬一点儿时间。”
女人的眼中暗淡无光,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虎子的伤势没得救了。她这种无能为力的神情让人看了觉得心疼,林旭不忍继续看下去,准备再去找一些柴火,至少可以让他们暖和一些。但是他一站起来,虎子就一把抓住了他。林旭回过头,这个叫虎子的大汉脸涨得通红,连眼睛都红了。
他一把把林旭拉到自己的身边,随后掏出那包东西说:“这个东西你拿着!”
女人还想阻止,但是男人此时的身体却一点儿都不像受伤濒死的样子,他红着眼睛,犹如一头被激怒了的黑熊。他拉着林旭的胳膊挣扎地撑起身体:“兄弟,我跟你说,我活不成了,我其他兄弟的命得靠你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这事成了,我虎子就算是死了,也把你当恩人,下辈子替你做牛做马。”
林旭犹豫了一下,接过了那个包裹,包裹里的东西有些分量,挺沉的。但是就在林旭接过包裹的那一刹那,他感到一种寒彻到骨髓的阴冷,接着他马上有一种他身后被什么东西注视着的感觉。他下意识地想要把包裹塞回去,但是虎子突然抓住了林旭的手,一把将他拉到自己的面前。林旭这时发现,本来体温高得惊人的虎子,此时冷得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嘴里还吐着血沫子。
另外,林旭还发现一些蹊跷的地方,这两个人与普通人不一样,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因为之前一直都在逃命,根本没心思注意细节,他们两人的着装非常奇怪,衣服虽然又脏又破,但是他发现他们的衣服像寿衣一样右压左衣襟,而鞋子和腰带居然都是红的,连袜子都是红的。当林旭终于注意到他们的着装的时候,才感觉事情可能不对劲,这两个人怎么穿着死人的衣服?
林旭感觉到虎子的手变得越来越冷,但力气越来越大,而女人则像害怕什么妖魔鬼怪一样的缩成一团,嘴里一直念叨:“来了…又来了…”
虎子开口道:“带着这个东西,帮我的兄弟们一个忙,翠娘会告诉你接下去要做的事。我不行了,翠娘,你知道该怎么做。”
那个叫翠娘的女人默默地点了点头,眼泪一直在流,她看一眼林旭,眼神中不知为什么,居然有一种可怜他的神色。
林旭问:“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虎子没有回答,而是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林旭,林旭觉得虎子盯的不是自己而是他的背后,好像他的背后跟着什么东西…他连忙回头,林子里只是刮过一阵怪风。随后便是一声古怪的野兽叫声,林旭没有听出这到底是什么野兽。他再回头看虎子时,发现虎子的脸在怪笑,笑得非常阴冷。那种笑容不像是一个人类的笑容,而是狐狸的笑容。那个女人看到他这个笑脸后,吓得低声叫了起来,她抖的非常厉害,但还是试了一下虎子的鼻息,随后像触电一样缩回了手。
她的眼泪像决堤一样地往下流,她一边喊着虎子的名字,一边脱着他的衣服。林旭想要打开包裹,但是翠娘一把挡住了他的手说:“你疯了吗?在晚上打开这个包,它会发现我们的,你想死吗?”
林旭疑惑地问道:“什么他?他是谁?”
她神经质地看了一眼虎子的尸体,然后像是害怕黑夜的林子里会出现什么恶鬼一样,又看了一遍四周,说:“快点儿帮我把虎子哥身上的寿衣脱下来,快!”
林旭没有搞懂,但是他被翠娘这种神经质的恐惧感染了,把包裹塞进自己军服的口袋里,然后开始脱虎子的衣服。随后翠娘把衣服扔给了林旭:“快,穿上,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
林旭一怔,他根本不知道这两个行为古怪的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他觉得这两个人太诡异了,他警惕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翠娘拢了拢头发,然后瞥了他一眼:“现在也不用瞒你了,我们是干倒斗的。”
林旭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皱着眉头重复了一边翠娘的话说:“倒斗?”
翠娘不耐烦地说道:“哎呀!就是盗墓的!快来不及了!虎子哥很快就会诈尸的!”
林旭依然没有搞懂,但是被翠娘的情绪感染,穿上了虎子的寿衣.翠娘从自己的包袱里摸出了一捆绳子,割断一半,递给林旭说:“绑住他的脚,一定要绑牢了。”
林旭拿着绳子发呆,正在想绑还是不绑,这时他发现虎子的手臂上正在疯狂地长着黑毛,而且尸体开始散发出腥臭味儿。虽然林旭不懂这些奇门异术,但是此怪状,连忙照着这个女盗墓贼的说法去做。

周玦捏了捏鼻梁,当图书馆那笨重的挂钟再次响起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在这里看了很久了。他默默地合上书,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周玦想把书放进书包,但是考虑了很久,直到下班他都没有那么做。他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有些恐惧这本小说。而于此相对应的,还有对小说的探求和好奇。他知道他自己是入迷了。自我保护意识和好奇心同时骚动着他的心。
周玦没有失去理智,他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把书藏在他私人的柜子里,然后便回家了。因为下个星期一他就得在学校住宿了,所以周玦这次回家得拿行李去宿舍。
第二天一大早,周玦跟母亲打了声招呼,然后准备坐班车去学校,但是还没下楼梯,他就闻到一股烧糊了的怪味,随后是断断续续的呼喊声,其间还隐约混杂着念经的声音以及古怪的锣鼓声。他心里嘀咕:看来是有人死了,今天是出殡的日子。
果然,当他走出楼道,就见一大群袖子上套着黑布、腰上缠着白布头的人围成一堆,有的烧花圈,有的在那里闷头抽烟,有的则默默地哭泣。
周玦稍微绕了一圈,从那群人的身边走了过去,身后突然传来了更加刺耳的哭声。周玦被这种哭喊声吓得头皮一紧,他明白这是出殡的队伍要开始了,慌张地往边上靠了靠,让那些人先走,否则一直走在他们前面,等于是他带头出殡,这太晦气了。
周玦往花坛上靠了靠,他看到带头的是一个蛮年轻的女人,她的头上戴着白色的纸花,一套黑色的紧身衣显得身材非常不错,不过她的脸太苍白了,和苍白的脸色形成对比的则是她手上黑色的相框。她手里捧着一张遗照,相框上方黑色的花配合着漆黑的相框,让人感觉特别压抑。相片中的人的眼神透着一股绝望的死气,但是这眼神中还有游走着某些东西。突然周玦发现,这个死人他认识!
周玦惊恐地叫了起来,很快的就引起了那些出殡者的反感,他们瞪了他一眼,而那个女人也默默地转过了头。这时侯,那张照片彻底对着周玦了。周玦一看,居然就是那个收藏刀剑的男人!那个男人居然死了!周玦的心犹如坠入了冰窟,他连连倒退,最后背靠在了一颗树上。那张遗照里的男人,目光十分阴沉,完全没了昨天和周玦谈话的精神头儿,就像一个精神衰弱的男人,但是周玦可以肯定,这个男人就是昨天和他谈话的男人。
周玦不想再继续看这张遗照了,他默默地低下了头,紧紧的握着拳头。他感觉到那个队伍一点点从他的身边走远,哭声也越来越远。他摸着头蹲在了草丛里,一时间脑子里开始混乱起来。
旁边一个老头儿见周玦这样,有些好奇地问他怎么了。周玦啊了半天,只能说太热了,自己有些中暑。老头子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瓶风油精塞给周玦,周玦连忙凑到鼻子前使劲儿闻了闻。大脑被这股风油精的味道刺激得顿时回过了神儿,他又朝太阳穴抹了些,问道:“那个…那人是怎么死的?昨天…昨天还不是好好的吗?”
老头接过风油精说:“啊?怎么可能呢,这家伙一年前就得了尿毒症,撑到现在算是不容易了,可怜他媳妇那么年轻啊…”
周玦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因为他属于那种不关心邻里交往的人,而且这里还是公寓,另外这个男人也不是他这一幢楼的。周玦说:“他…他有尿毒症?”
老头又啊了一句,接着说:“都一年了…熬到现在不容易了。”
周玦听到这句话,前面的风油精算是白擦了,他的头又疼了起来。老人看他的脸色很差,以为他中暑比较严重,想要替他叫救护车。周玦摇了摇手,然后拎着行李自顾自地往小区外走,他不甘心地回头又看了一眼那死者家的阳台,窗户上绑着的根本不是半截儿刀,而是半根自来水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