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这个细节告诉老大后,他便像只狐狸似的,露出狡黠的笑容:“你从来没见过她的脚,但姓梁的却说自己被她踹得人仰马翻。”
虽然这个细节令人生疑,但老大以此认定梁彩霞撒谎,未免过于武断。对于我的质疑,老大似乎早已料到,解释道:“你之所以怀疑我的判断,是因为你对旗袍的认识只局限于现代。”
“旗袍还分现代和古代吗?”我不解问道。
“有空就多读书!”老大白了我一眼后继续解释:“旗袍是满族的服式,因为满人别称旗人,所以称之为旗袍。辫子戏里那些皇后、格格所穿的华丽袍子,才是旗袍原本的模样。这种旗袍虽然看上去非常华丽,但穿起来却非常累赘,给那些吃饱没事干的贵族穿还可以,老百姓要是穿这种衣服,不摔死也得累死。后来流行于民国时期的旗袍,是经过大幅简化的款式。”
“旗袍的款式变化,好像跟这宗案子没什么关系。”我不明就里地挠着脑袋。
“你真是没救了。”老大已经懒得骂我,直接说重点:“现代的旗袍跟民国时期的款式大同小异,最大区别就在于裙摆的叉口开在哪个位置。现代的旗袍一般会把叉口开在膝盖以上,主要是为了方便行走。但这种款式的旗袍,在社会风气相对保守的民国时期,就只有交际花才会穿,大户人家的闺女才不会穿这种有伤风化的衣服。”
“你的意思是,藏镜鬼踹不了梁彩霞?”我恍然大悟道。
“你的脑袋总算没退化到猴子的阶段。”老大满意地点头,“在民国时期,正经人家的闺女是不会随便把双腿露出。当时的旗袍,叉口通常只会开到脚踝与小腿之间,充其量只能看见穿着者的袜子。稍微露点肉出来,就会被视作不正经。”
他喝了口茶,又再补充道:“穿着这样的旗袍,就连跨门槛也得小心翼翼,要抬脚踹人除非把裙摆掀起来,否则根本不可能。”
根据传说,藏镜鬼是大户人家的闺女,理应衣着保守,且不会做出有伤风化的事情。像老大说的那样,先把裙子拉高来,再抬脚踹人的不雅行为,像蓁蓁这么粗鲁的女生做不出来,她就更不可能。
以此推断,可得出两个可能:第一,袭击梁彩霞的藏镜鬼,并非传说中的蔡家大小姐;第二,梁彩霞向我们撒谎。后者显然更加可信。
如果梁彩霞撒谎,那么她的嫌疑就大了。可是,倘若事实正如我们所想,那么又有一个问题让我想不明白,那就是她身上的伤痕。只是为了撒谎,有必要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吗?
“有必要!”老大给我肯定的回答,并加以解释:“首先,我们不能确定是先有谎言后有伤痕,还是先有伤痕后有谎言。如果先有谎言,伤痕的存在就是单纯为了完谎。但是,如果是先有伤痕,那么谎言就是为了掩盖事实。”
“梁彩霞又不是特种兵,那会无缘无故地弄得浑身是伤?”我不认同他的观点。
他晃着胖乎乎的食指答道:“她虽然不是特种兵,但她可能是藏镜鬼的活靶子。”
我惊讶道:“她因为触怒藏镜鬼而受到惩罚?”
“这是其中一个可能。”老大收起他的胖指头,“也有可能是主动配合藏镜鬼,测试酒精子弹的效果。”
“不可能吧!”我疑惑地看着老大,“梁彩霞好歹也为藏镜鬼而撒谎,肯定跟藏镜鬼有一定关系。就算她不是藏镜鬼,至少也是藏镜鬼的手下。要测试酒精子弹的效果,随便找个倒霉鬼就行了,用得着找自己人吗?被这种子弹打中,虽然死不了人,但那种剧痛能让人痛得死去活来。”
“如果只是测试效果,也用不着倒找霉鬼,乡村地区有的是流浪狗,要不找头像你这么笨的猪也行。”老大又再戳我的头,“你仔细想想,藏镜鬼传说是从何时开始,令王村村民人心惶惶?”经他一说,我顿即豁然开朗。
藏镜鬼传说虽然早已于王村村民口中流传,但之前谁也没有亲眼目睹她的狰狞面目,因此只被视为吓唬小孩的坊间传说。然而,自梁彩霞遇袭后,因为有她亲口描述,村民无不对此深信不疑。至少,我亦曾经相信藏镜鬼真实存在。
梁彩霞的“遇袭”,一方面是为测试酒精及干冰子弹,另一方面则为让大家相信藏镜鬼传说,以便把罪名全推到虚无飘渺的鬼魅身上。
这招苦肉计实在巧妙,一度把我们耍得稀里糊涂。不过,但凡谎言都必定会有漏洞,只要顺着这个漏洞寻根究底,就不愁不能把真相揪出来!
卷十四 藏镜罗刹 第二十二章 夜访恶鬼
我致电流年了解卢老师的尸检情况,并把傅斌的酒精子弹假设告诉他。他沉默片刻后,如释重负地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惹上一身风流病,还把蓁蓁也给传染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是玉洁冰清,怎会惹上风流病呢!还有,我跟蓁蓁只是同事,还没到会互相传染风流病的程度。”如果他就在我面前,我肯定会踹他一脚。
“听说接吻也会怀孕……”他故作认真地说着,随即放声大笑。
我真后悔给他打电话,如果直接到法医处找他,他肯定不敢这么放肆。如今隔空对话,只能任由他取笑。
玩笑开过后,也该谈正事了,他严肃地说:“傅斌的假设正好能解释我们之前的疑惑,你跟蓁蓁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我已经为卢老师进行详细尸检,并且化验过他的血液样本,现在已能肯定他死于百草枯中毒。”
“百草枯?听起来应该是除草剂吧。”我说。
他答道:“嗯,的确是一种农药,毒性很强,而且获取途径广泛。”
“那么说,想从毒药来源追查凶手,就非常困难了。”我无奈地说。
“这可不是我的工作。”他说罢便挂掉电话。
虽然尸检结果并未能提供相关线索,不过也没关系,反正老大已给我指引了一条明路——梁彩霞!
梁彩霞既然为藏镜鬼撒谎,甚至不惜为此承受酒精子弹的射击,足以证明两者之间的莫大关联。因此,只要把她抓回来严加盘问,揭开藏镜鬼的身份之迷,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藏镜鬼可能持有射程超过二百米的“气枪之王”,以及片刻便能置人于死地的毒子弹。因此,我请求老大安排几名武警,跟我们一起到王村。然而,老大给我回复却是放声大吼:“安排一辆坦克车护送你去调查好不?”
虽然我挺想说好,但老大那张贱肉横生的脸,犹如盛怒中的狮子狗般狰狞,硬是让我把话咽回肚子里。
老大不愿意安排武警协助,我只好自己想办法保命。蓁蓁之前跟藏镜鬼交手时受伤,虽然并不严重,但她身体完好时,跟对方交手尚且处于下风,现在就更好不说。所以,我让她去处理其它案子,而我则跟雪晴到王村找梁彩霞。
离开办公室之前,我让伟哥仔细检查卢老师的手机,因为我实在想不通藏镜鬼为何会跑到警局袭击我们。按理说,她就算知道我们在警局大楼里办公,也不可能知道办公室的正确位置。毕竟诡案组是个较为隐秘的部门,就算在民警当中,知道的同僚也不多,更别说外人。所以,我怀疑在卢老师的手机里,还隐藏着某些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我跟雪晴没有直接到王村找梁彩霞,而是先去县派出所“借兵”。虽然我对县派出所里那些好吃懒做的家伙,并不抱太大的寄望,但多几个人好歹也能撑门面。
我们来到县派出所时,发现王达正在值班,于是便叫他多找几个伙计,跟我们一起去找梁彩霞。可是,这小子一会说值班室人手不足,一会又说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反正就是不肯走,非要我们先去跟所长打个招呼。
我想这小子大概经常摸鱼,怕擅自跟我们外出办事,会被所长误以为偷懒。我没他办法,只好公事公办,跟雪晴往所长的办公室走一趟。咋说我们也是城里过来的刑警,所长对我们相当客气,客套几句后,便同意派民警协助我们办案。
虽然所长十分合作,不过他们辖区刚出了宗案子,所里大部分警员都去了案发现场,只有王达等几人留守值班室。因为人手不足,只能给我们提供有限的支援。我明白对方的难处,所以只要求派王达协助我们。
虽然我对王达这家伙没多少好感,但他好歹也是土生土长的王村人,对村里的情况要比其它伙计熟识。跟他同行,办事会方便很多。
所长亲自往值班室打电话,吩咐王达随同我们到王村办案。得到所长亲批后,这小子便没刚才那么别扭,二话不说就跟我们上车往王村出发。
我们来到梁彩霞家门前的时候,是阳光充沛的午后。
之前与藏镜鬼数次交手,要不就在夜晚,要不就在漆黑的空防洞里面。像现在这种光亮而开豁的环境,她现身的机率应该不大。因为她要是现在跳出来,无异于揭开自己的假面具,所以我便大模大样敲响她的家门。
然而,我连手也敲疼了,门内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房子里似乎没有人在。按理说,梁彩霞为了完谎,应该整天呆在家里,不踏出家门半步才对,怎么会没有人在家呢?
正为此感到疑惑时,隔壁一名妇女似乎被敲门声惊动,从窗户探头出来。“嗨,褔婶!你知道威嫂到哪里去吗?”王达扬手跟对方打招呼,并上前询问,随后回来跟我说:“福婶说威嫂回娘家去了,刚刚才走,要是我们早二十分钟过来,应该能碰到她。”
奇怪了,梁彩霞自“遇袭”事件后,一直没有踏出家门,为何恰巧我们来找她,她却回娘家呢?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许只是巧合而已,毕竟她不可能预先知道我们会过来。反正她娘家就在梁村,跑一趟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
我问王达是否知道梁彩霞娘家在梁村哪里?他挠着头答道:“只知道大概位置,反正梁村也不大,过去后再问人吧!”
虽然不知道准确位置,但正如王达所说,梁村并不大,要找一个人应该不难。而且,我们不知道梁彩霞是否会在娘家过夜,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也许只会浪费时间。
虽说梁村只是个巴掌大的地方,但王达平时很少过来,对这里的情况不是太清楚。向好几个村民问路,并在杂乱无章的巷子里绕了三五圈后,我们终于找到梁彩霞的娘家。然而,我们费了这么大劲,却还是没能见到梁彩霞本人。
“你们来得真不是时候,阿霞刚走喽。”听见梁彩霞母亲这话时,我真想把王达按在地上打。他丫在这里生活了二、三十年,竟然还会迷路!
虽然目标已经离开,但费了这么大劲才找到这里来,我可不想就此空手而回。于是便向梁婆婆了解其女儿过往的生活点滴,而我最关心的问题是:“彩霞会演皮影戏吗?”
“皮影戏她倒没学过。不过她啊,自小就对什么都感到好奇,学过的东西可多着。”梁婆婆以为我们是为其女儿遇袭一事而来,不但对我们毫无戒心,而且还相当热情,奉上清茶招呼我们坐下。
我喝了口清茶后便问道:“她很好学吗?”
“也能这么说吧,不过她啊,虽然周身刀,可惜冇张利。”梁婆婆笑道。
(“周身刀,冇张利”乃广东俚语,表意为身上带有很多刀,但没有一把锋利。通常用于形容某人什么都懂得一些,但没一样精通。另外,“冇”乃粤语专用字,意为“没有”。)
“那她学过些什么呢?”蓁蓁好奇地问。
“她学过的东西可多喽,不过不管学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梁婆婆闭上双目,回忆昔日往事,布满皱纹的苍老脸庞泛起淡淡的笑意,徐徐向我们讲述梁彩霞孩童时期的生活点滴——
阿霞小时候就像个男孩子,不但非常调皮,而且对什么都感到好奇。她八岁的时候,有一个戏班到王村唱戏。她看了两回就跑到后台,缠着一个花旦教她唱戏。那个花旦没她办法,就教她一些基本唱功,让她自己回家练习。
她啊,那段时间每天都一大早起床,天还没亮就“哦、哦、哦”地鬼叫,把我们跟邻居全都吵醒。要是偶尔一两次还说得过去,可她每天都这样鬼叫,别说邻居会有意见,家里人也被她烦死了。后来,被她爹训了一顿,她才没有在早上练唱,但还是经常“哦、哦、哦”地鬼叫。
大概练了十来天吧,那花旦说她练得不错,挺有唱戏的天分。还跟她开玩笑,说想收她做徒弟,带她到全国各地唱戏。她把人家开的玩笑当真,回家跟我们吵了半天,非要跟人家到外面闯一闯。我跟她爹也不知道是该乐,还是该愁。
还好,她这劲头来得快,去得也快,戏班离开王村后,她对唱戏的兴趣渐渐就消退了。恰巧她二伯父又在县城开了间照相馆,她看着觉得新奇,整天想往县城跑,唱戏的事就再也没有提过。
当时去县城不像现在这么方便,去一趟得花上大半天,只好让她周末在二伯父家里过夜。后来学校放暑假,她干脆就在二伯父家里呆了两个月。那段时间,她每天都缠着二伯父教她照相,二伯父可被她烦死了。
她这么喜欢照相,我还以为她长大后会像二伯父那样,在照相馆里工作。可是,暑假刚过完,她对照相的兴趣也就没了,之后再也没有吵着要去照相馆。
后来她还学过很多东西,像画画、剪纸、缝纫、织毛衣……噢,她好像还学过修理电器呢!不过她只会修理收音机之类的小家电,而且小问题还可以,大问题她就没辙了。
她学过的东西虽然多得数不清,不过没有一样能超过三个月,有时候学几天就已经腻了。她这种三分钟热度的性格,什么都想学,但什么都没学好,到头来只是浪费时间,长大后还是啥本事也没有……
梁婆婆非常客气,想留我们吃晚饭,但我可不敢领她这份人情。毕竟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调查她的女儿跟藏镜鬼的关系,说不定哪天她会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冤枉她的女儿。
跟梁婆婆道别后,我们再次前往梁彩霞的住处。
梁的房子位于山脚,地处偏僻,必须经由一条小路进入。因为汽车不能通过这条小路,所以我们就像之前那样,把警车停在小学后便下车步行。跟之前不一样的是,此刻不再艳阳高照,而是日落西山。
本来想赶在天黑之前,把梁彩霞带回警局问话,无奈前往梁村期间耽误了不少时间。我不可想就此白白浪费一天时间,而且我若然空手而回,老大也不会放过我。所以,虽然明知天黑以后,有可能会受到藏镜鬼袭击,但我还是硬着头皮前往目的地。只是一再提醒同行的雪晴及王达,留心将会出现的危险。
还好,一路上并没遇到奇怪的事情,我们平安无事地通过那段令人感到不安的狭窄小路。然而,当我们来到梁彩霞住所前的空地时,王达突然停下脚步,声音颤抖地说:“你们有没有觉得突然冷了很多?”
“有吗?我倒觉得有点热呢!”我疑惑问道。
虽说晚风略带寒意,但我们刚走了一段不短的路程,不出汗就已经不错,怎么会觉得冷呢?难道……
突如其来的破风声证实了我的猜测,雪晴机敏地把我拉到一旁,与我肩贴肩地藏身于一棵约两层楼高的大樟树后。王达未曾与藏镜鬼交手,不知道我们正受到袭击,傻乎乎地呆立于原处。
一声惨叫划破夜空,王达徐徐倒下。鲜血从他的肩膀流出,把洁净的警服染红了一大片。他倒地后抽搐了几下便纹丝不动,看样子马上就会挂掉。
他的位置跟我们距离不足十米,我很想把他拉过来加以救助。可是,我们一旦离开樟树的掩护范围,必定会成为藏镜鬼的活靶子。而且我们身上没有任何药物,就算把他拉过来,也不见得能把他救活。
若不想他就此英勇牺牲,唯一的办法就是赶快将他送到医院。因此,我们必定尽快把藏镜鬼解决。然而,这事说来容易做来难,我们现在连藏镜鬼的藏身地点还没弄清楚,不被她做掉就已经算不错。
这里是藏镜鬼的地盘,她对附近的地势比我们熟识。在这里跟她硬拼,对我们非常不利。既然打不过,那就只有逃跑。可是此刻要全身而退,也不是一样容易的事。
就在我为此而绞尽脑汁的时候,空洞而飘渺的阴冷笑声,于宁静的夜空中回荡:“嘻嘻嘻……刚才我还在为昨晚没能要你们的命而感到可惜,没想到你们竟然主动来送死!”
卷十四 藏镜罗刹 第二十三章 等待援救
诡秘的笑声于夜空中回荡,藏镜鬼狰狞的脸孔亦于樟树后方约二十米,一栋平房的窗户中显现。虽然明知她只不过是装神弄鬼,但仍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藏镜鬼,我们已经把你的伎俩看个透彻,你识趣的话就乖乖地束手就擒。要不然待会大部队来了,你就等着变蜜蜂窝吧!”我背贴樟树仰头叫道,并示意雪晴留意周围的动静,以便肯定对方的藏匿位置。
雪晴谨慎地审视周围的环境,缓缓拔出配枪戒备。与此同时,窗户里藏镜鬼举起苍白而纤细的右手,锋利的鬼爪从指尖缓缓伸出,空洞而飘渺的声音随着她的嘴巴张合,于夜空中回荡:“嘻嘻嘻……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这里可是穷乡僻壤,别说不通高速公路,就连像样的马路也不多。你的大部队恐怕在你的尸体僵硬之前,也赶不过来。”
我仔细聆听她的声音,想借此确定她的位置。虽然她的影像出现在樟树后方,但声音明显来自樟树前方。而且从王达中弹的角度判断,枪手的藏身点应该也在樟树前方。
为了进一步确定她的位置,我蹑手蹑脚地把头探出树外,以查看周围的动静。前方除约七十余米外有另一棵樟树之外,便只有一栋建筑物可供藏身。而这栋建筑物就是梁彩霞的房子。
可是,倘若梁彩霞把藏身点设于家中,无异于承认自己与藏镜鬼有直接关系,这是非常愚蠢的行为。然而,就在我以为自己的判断有误时,令人畏惧的破风声又再响起。
我猛然把头缩回来,藏身于暂时能保命的樟树后面。一道劲风随即于身旁掠过,我仿佛听见能致人于死地的剧毒酒精子弹,擦过树皮的声音。
“你的王八功练得还不错,不过好运不会伴随你一辈子。下一次,我的将会刺穿你的心脏,嘻嘻嘻……”藏镜鬼轻轻晃动带有利爪的手指,发出令人畏惧的阴冷笑声。
被讥讽为王八,是一件很窝囊的事,还好我脸皮厚并不在乎。正所谓“好死不如赖活”,能把命保住比什么都强。而且在刚才那电光石火之间,我发现房子二楼的阳台上有一个光点。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刹那,但我已能确定那是枪管在月光下的反光。也就是说,枪手的藏身点就在二楼阳台!
雪晴亦注意到这一点,无奈对方借助阳台上的栏杆作掩护,于现时这种阴暗的环境下,就算再优秀的神枪手也难以准确命中目标。但我们只要离开樟树的掩护范围,就会立刻暴露于对方的枪口之下。
当前的形势让我感到进退维谷,既难以发动攻势,亦无法全身而退,只能继续呆在樟树后面耗时间。或许在此呆上一晚,待天亮后再作打算,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我们能等,但王达却等不了,对峙时间越长,他的情况就越糟糕。而且,藏镜鬼也不见得会跟我们耗到天亮。
单凭我跟雪晴两人之力,要对付藏镜鬼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能得到支援,情况就不一样。可是,虽然我能让老大派人来帮忙,但远水难救近火。等他向厅长汇报,再由厅长调遣人员,再等大部队浩浩荡荡地通过那条我们步行了近十分钟的小路……等那时候,说不定我们都早已死翘翘。
要尽快得到支援,最直接的办法就向傅斌这个队长求救。只要他带上三五个前来支援,在冲锋枪强悍的火力下,藏镜鬼那支改装气抢算个屁。
不过,我跟傅斌的交情只属一般,我绝对相信他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死。无奈之下,我只好出卖雪晴,给傅斌发此短信:我们于王村受到袭击,雪晴负伤,情况危急,速来支援。位置在王村小学以北约一公里。
他平时像只苍蝇似的,整天围着雪晴转,我就不信在这个危急关头,他会不跳出来充英雄。果然,短信发出不久,便收到他的回复:撑住,二十分钟内赶到。
虽然他已答应前来支援,但并不代表我们危机就此解除。毕竟世事难料,谁知道他是二十分钟内赶到,还是两小时后才姗姗而来。他会带来多少人员,多少装备,也是个未知之数。而最让人担忧的是,我们能否撑到那个时候。说到底这里也是藏镜鬼的地盘,谁知道她是否会不声不响地换个地方,给我们放冷枪。
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冒险采取主动,打乱对方的进攻节奏,以求为等待支援赢取更多时间。我小声地向雪晴讲解接下来的行动,然后把外套脱下来,仰头叫道:“藏镜鬼,你杀不了我,因为你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那就是……”我刻意压低声线。
“是什么?”她冷声问道。
“那就是低估了老子的能耐!”我仰天叫道,并把外套抛向正在窗户里张牙舞爪的藏镜鬼。
意料中的破风声随之响起,外套瞬即被击中。子弹射穿外套后,打破平房的窗户。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我赶在外套落地之前跳到樟树外,并立刻拔脚冲向前方。
对方的气抢不能做到连射效果,这一点能从昨晚遇袭时的情况得到肯定。而且根据昨晚的经验,对方两次射击的间隔时间,大概是十来秒。以我的体能,十秒之内充其量只能跑五十米左右,要在对方再次射击之前,跑到二百米外的房子前,几乎没有可能。所以,我的目的并非枪手藏身的房子,而是中途的另一棵樟树。
虽然另一棵樟树只在七十余米外,但能否赶在枪手再度开枪之前跑过去,对我来说也挺悬的。不过我好歹也是七尺男儿,咬紧牙关使劲地跑,应该能挺过去。然而,在这个危急关头,我那该死的右腿竟然突然抽筋。
右腿突然抽筋,使正处于奔跑姿态的我失去平衡,不但立刻摔倒,还因为惯性而滚了两圈。我强忍腿部的痛楚,抬头望向阳台。于月色下绽放摄魄寒光的漆黑枪管,已从栏杆的间隙中伸出,准备好夺取我的性命。
樟树就在约十米之外,但这短短的十米路程,对右脚还在抽筋的我来说,却是一段漫长的黄泉路。在我走完这十米之前,恐怕就得像卢老师及王达那样倒下。此刻,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雪晴身上。
接连三下枪响从身后传来,雪晴看准时机,在对方取我性命之前向阳台连接射击。在她的掩护下,我立刻连滚带爬地冲向樟树,终于能保住性命。
我背贴樟树坐下来,揉着右腿喘气,心想这条该死的抽筋腿早晚会让我掉命。还好,稍事休息之后,右腿就没再抽筋。我站起来稍微压低声线,仰头道:“算命先生说我能活到九十岁,想要我的命可没这么容易!”
“能躲过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幸运,但算命先生能保证你躲过第三次吗?嘻嘻嘻……”藏镜鬼阴险的笑声于我头顶回荡。
“没有第三次啦!”我仰天叫道,随即又再压低声线:“因为我已经知道你躲藏的位置!”
“笑话!”她恶狠狠地骂道:“本大小姐能于镜子间随意穿梭,用得着像你这只缩头乌龟那样藏头露尾吗?”
我笑道:“是吗?那你现在又躲在哪个镜子里呢?”
她冷声回答:“我正樟树后的窗户里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