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搭理我,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我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将衣服披在她的肩上。这时候,我发现她的身体冰凉冰凉的,好像还在微微战栗着,我心里一阵剧痛,喃声道:"对不起,关雨菲,我不是故意要在体重秤上......"

还未说完,她就打断了我的话:"什么体重秤?那件事我早就忘了。"然后她仰头对我笑了一下,将我拉过去坐在她的身边,握着我的手说道,"我真的已经忘掉了,我们是好朋友嘛,对不对?"

她笑得很真诚,好像真的不怪我似的,可是我却觉得她的样子好奇怪,具体怪在哪里我又说不上来。总之,心里堵得慌。我顿了顿,问着:"你这么长时间跑去哪里了?为什么三更半夜坐在这里而不回宿舍呢?"

关雨菲笑笑说:"没事,我就是在这儿随便坐坐,刚打算回去的,你们就来了。"

关雨菲的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罗天立时生气地道:"随便坐坐?下一个受害者将死于"暴食",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坐很有可能就会丢掉性命?"罗天的语气有些生硬,我完全能理解他的心情,没有人比他更不希望再发生命案了。我虽然理解他的心情,但还是忍不住暗暗埋怨他,关雨菲本来就担心她自己会成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现在被罗天这么一说,她很可能就会接受不了。

果然,关雨菲全身颤抖了一下,握着我的手也使了一点儿劲,喃声道:"下一个受害者......"

我赶紧打断她的话:"没有的事,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说着,我转头狠狠地白了罗天一眼,每次都说我做事冲动,可他自己呢?

罗天没有理会我的目光,而是极其严肃地看着关雨菲,"我告诉你这个是想让你这两天不要乱跑,更不要自暴自弃,应该鼓起勇气面对这一切,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权利珍惜和保护自己的声明,绝不能向凶手低头,明白吗?"

关雨菲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仿佛只要抓着我的手,她才会觉得安全。

我默默咀嚼着罗天的话,也许他是对的,把这件事告诉关雨菲未必就是坏事,至少让她有了自我保护的意识,如果凶手下一个目标真的是关雨菲,在足够警惕的情况下,是不会那么容易得手的。当然,如果凶手不是鬼的话。

想到这里,我抽出一只手揽住了关雨菲的肩膀,安慰她:"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从现在开始,我都会寸步不离地守在你身边。"

第九章 一枚硬币

46

罗天将我和关雨菲送到宿舍楼下,我靠着栏杆向他挥手,他才离去,然后又不放心地给我发了一条信息,让我这次不要再闹出什么岔子了,还说其他一些符合"暴食"的肥胖学生他已经安排了人暗中跟踪及保护。我整颗心浮浮沉沉,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这样真的有用吗?

走进宿舍后,关雨菲正呆愣愣地坐在床上,昏暗的烛光映照在她的脸上,使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发青,嘴唇也似乎是紫色的。一看到我进来,她便问:"下一个真的死于......你们是怎么知道的?"问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上写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紧张、有恐惧,甚至还有一丝矛盾。

奇怪,她在矛盾什么?

我敏感地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冷梦凡和叶寒,小声对关雨菲说:"这个我明天再告诉你,好吗?"虽然我对她所流露出来的矛盾困惑不已,但我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因为我怕不小心被冷梦凡和叶寒听见,尤其是叶寒,嘴巴快得很,魔鬼牌的事如果让她知道了,我估计明天全学校的人都会知道。因怕关雨菲会追问,我赶紧转开了话题,把苏晨阳让我转交的信拿给了关雨菲:"这是苏晨阳让我给你的。"

关雨菲接过信看了看,突然很紧张地问:"他给你信的时候有没有被人看、看、看见?"

她又口吃了,把她心底的过分紧张暴露无遗。我更加觉得奇怪,就算被人看见又有什么关系呢?男朋友给女朋友写情书不是很正常么?我想起那天关雨菲跟苏晨阳在小树林里见面时,关雨菲也是这样,跟做贼似的,她到底在怕什么?我压制住内心的好奇,对她说:"没人看见的,当时停电了,到处都乌漆抹黑的。"

关雨菲仍不放心地连问了几遍,直到我再三向她保证绝对没有人看见,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拆开了信封。

尽管我非常想知道那封信里的内容,但我肯定是不能凑过去看的,于是,我斜靠在床上,用余光偷偷观察关雨菲的表情,但奇怪的是,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在看一篇课文。

我彻底被她搞懵了,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她虽然表面上对苏晨阳很冷漠,但她的内心其实是很喜欢很喜欢苏晨阳的,她只是在拼命地压制她自己的感情。我记得曾经不小心看到了她的日记,里面写道:如果我不按照她说的去做,她就会把真相说出去,而且还会伤害他......我曾一直以为关雨菲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里,她对苏晨阳的冷漠是在保护苏晨阳,可是现在,我突然怀疑自己的判断,也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不了解关雨菲,因为就在此时,宿舍里并无外人,关雨菲为什么对苏晨阳的信如此无动于衷?是关雨菲根本就把我当成一个外人而继续掩饰,还是我之前的判断全是错的?日记里的"他"如果不是苏晨阳,又会是谁呢?

很快,关雨菲就看完信了,起身走到桌子边,将信凑到蜡烛上烧着了,苏晨阳的信写得很长,写了四张信纸。我怀疑关雨菲根本就没看完,因为从她拆开信到现在还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我定定地看着关雨菲,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但是很失望,我所看到的只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她好像不是在烧苏晨阳的信,而是在烧几张废纸。

在我愣神之际,她突然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说道:"他如果以后还让你拿什么或者传话给我,你不要再帮他了,谢谢。"声音跟她的表情一样冷,还带着几分责备。

我一时无语,心里很不是滋味,看来罗天没说错,好心未必就是对的。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古小烟,你下次再多管闲事,就让荷花池的鬼把你抓走!

谁知我刚骂完自己,关雨菲的态度突然来了个180度转变,竟对我甜甜地笑了一下:"对不起,古小烟。"

态度转变只迅速让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也对她笑了笑,笑得很尴尬。

关雨菲躺了下去,脸朝着墙壁,身子弓成一团。

我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直到一丝疲倦向我袭来,我才阖上了眼睛。可就在我刚准备入睡之时,关雨菲突然喃喃自语地说了一句:"也许,死亡真的是一种解脱。"

我蓦地一下睁开了眼睛,顿时睡意全无。我记得,她以前好像也说过这样一句话,一时间,我的四肢变得冰凉,冰凉得仿佛不属于自己了一样。

47

5月22日。

昨晚下了一夜的暴雨,今天终于停了,明晃晃的阳光洒进教室里,使得我昏昏沉沉的,提不起半点精神,因为关雨菲昨晚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说什么死亡是一种解脱,让我提心吊胆了一夜,害怕她会出什么事,一直守到天快亮了才睡着,所以,这会儿别提有多困了。

趁课间休息的时候,我赶紧趴在课桌上,想睡一会儿,无奈叶寒像一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一会儿问关雨菲昨天去了哪儿,一会儿又问我昨晚干什么去了,怎么眼圈黑得像熊猫?我真受不了她,又不好意思对她发脾气,只好耐着性子随便敷衍了她几句,说我昨晚梦见了蛇,吓得一夜没敢合眼。

谁知叶寒竟当了真,絮絮叨叨地说开了,说什么梦见蛇不是好事,出门要小心,还说:"男人梦见蛇,表示会有凶灾,但最后还是会逃过一劫;女人梦见蛇的话,哈哈,那是生儿子的预兆;如果梦见被蛇咬,意味着不怕凶险,将交上好运。弗洛伊德说,蛇代表着性暗示......"

我立即打断她:"停停停!什么乱七八糟的?叶寒,好叶寒,姑奶奶,你就让我睡一会儿吧,哪怕一分钟也成,我困死了。"

叶寒瞪大了眼睛说:"你以为我说的不对吗?我说的是真的呀,以前我也梦见过蛇的,不过我梦到的不是一条蛇,而是一群蛇,就在咱们宿舍里,那蛇真是太多了,各种各样颜色的都有,有花的、有绿的,甚至还有白色的——那家伙,啧啧,比白纸还要白,吓得我......"

被她这么一啰嗦,别说是一分钟,就连一秒钟我也是没法睡了,不过也睡不成了,因为上课铃很快就响了,我只得强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没一会儿,范老头就昂首挺胸地走进了教室,本来这一节课是陈老师的听力课,但听说他生病请假了,所以就由范老头代课。

我知道上范老头的课必须要全神贯注,不能开小差,否则被他抓到你没好好听课,那就会有你好看,可是我太困了,眼皮沉重得完全不听使唤,最后连范老头讲的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就在我神游太虚的时候,前排的关雨菲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大声地说了一句:"到!"

这声音一下子把我吓醒了,我也咣当一下站了起来:"到!"我以为是范老头在点名,因为每次点完关雨菲下一个就是我,所以我听见关雨菲"到"了以后就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说"到"。但随即我就感觉不对了,我发现所有的同学都在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和关雨菲。终于有人忍不住扑哧一笑,紧接着,轰的一声,全场笑开了。

难道不是在点名?我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什么事也没有,只是冷梦凡看见关雨菲心不在焉,就在桌子底下掐了关雨菲一下,本来是想好意提醒她的,结果她跟我一样,正神游太虚,被冷梦凡这么一掐,误以为是点名,所以......真是糗大了。

范老头铁青着脸,跳到我和关雨菲跟前,指着我们,唾沫横飞地说:"你,还有你,马上到操场给我跑30圈清醒一下!go!"

同学们笑得更厉害了,范老头又箭步奔向讲台,用力一拍讲桌,厉声道:"stop!谁要是再敢笑,就陪她们一起去跑!"

全场立刻鸦雀无声。

我看了看烈日下的操场,不满地小声咕哝着:"这么大的太阳......"

话音未落,范老头就大声剪断了我的话:"50圈!不许偷懒,不许撒谎,下课之前回来点名!"然后又指着班长说,"你——去监督!go!go!go!"

这个该死的洁癖狂!无奈,我只得跟关雨菲走出了教室,在班长的监督下,不惧烈日当空奔向了操场,50圈哪,而且还要在下课之前跑完回去点名,想想我都要哭了,关雨菲更是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骂道:"总有一天我会一脚把他踢死,再救活,再一脚踢死!"

我立即开心地大笑起来:"好啊好啊!那咱们一起踢吧,我踢,我踢,我踢踢踢!"

48

50圈肯定是跑不完的,虽然最后班长只让我们跑了20圈,可还是没能赶在下课之前,所以又被范老头狠狠地责罚了一顿。

中午在食堂吃完饭以后,照惯例,我又陪着关雨菲一起散步,奇怪的是,关雨菲今天好像胃口特别好,居然去打了两次饭,这是我认识她以来从未有过的现象,就连叶寒和冷梦凡也诧异得瞪大了眼睛。

关雨菲的脸红红的,白了她们一眼:"干吗啊,多吃一点没什么奇怪的吧?我只是运动过量很饿嘛,都怪冷梦凡,好好的掐我干吗?害我和古小烟跑了20圈操场。"

叶寒接口道:"咦?不是50圈吗?怎么只跑了20圈?哦——我知道了,一定是班长假公济私。"顿了顿,她又嘻嘻一笑,"跑20圈正好可以减肥呀。"

冷梦凡打了她一下,嗔怒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然后又皱了皱鼻子,很抱歉地对关雨菲说:"对不起呀,我本来只是想提醒你的......不过当时的样子真的很搞笑,你居然跟古小烟一前一后地站起来说"到"......"

冷梦凡刚说到"到"这个字的时候,不远处的一个男生腾地起身,底气十足地说了一声:"到!"

全场又是一片哄笑,敢情已经把这事当作一个校园笑话了。我跟关雨菲对看一眼,灰溜溜地跑出了食堂。

从食堂出来后,关雨菲沮丧地说:"完了,咱俩这次丢人丢大了。"

我耸了耸肩:"随他们去吧,爱怎么说怎么说,没准过几天就忘了。嗳,关雨菲,你不是一直嚷着减肥吗,为什么今天又放开肚皮去吃?"

关雨菲笑笑说:"算了,我吃了那么多天的苦瓜一点效果也没有,我现在跟你说实话,那苦瓜可真不是人吃的,所以,我想通了,胖就胖呗,没所谓了。"

我歪着脑袋看她:"真的想通了?"

关雨菲哈哈一笑,一把揽住了我的肩膀:"当然是真的,你看我的样子像假的么?不过说真的,谢谢你,古小烟。"

我顿觉心里暖烘烘的,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希望她这次是真的想通了。

远远地,我看见蒲鹏正在行政楼门口修剪盆景,让我奇怪的是,连城居然也在那里,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跟蒲鹏聊着什么,貌似聊得还挺开心的。

我立刻拉着关雨菲走了过去,连城看见了我,老远就甜甜地叫了一声老大,待我们走近后,她又忙着向我和蒲鹏做介绍:"蒲大叔,这是我老大哦。"

蒲鹏淡淡地瞟了我一眼,那眼神大有不屑之意,不知道是对我本身不屑,还是对连城称我为"老大"不屑,总之,这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连城又说:"老大,你们俩今天上课的时候怎么了?现在大家都在议论这个事呢。"

说起这个我就有些难堪,是以不再搭理她,看着蒲鹏问:"这学校里的花花草草都是您修剪的吗?"

蒲鹏这次看也不看我,便说:"当然不是,学校里有七八个校工呢。不过,它们都喜欢被我照顾。"

我诧异地问:"它们?"

蒲鹏点点头,平静地说:"你别看这些只是一盆盆的植物,其实它们都是有生命的,就像人一样,有它们自己的感情、自己的语言,也需要别人的呵护和疼爱,如果你能用心去感受它们,它们自然也会感受得到你,从而达到一种心灵上的交流......"

连城夸张地叫道:"不是吧,蒲大叔?它们会跟您说话?那您让它们跟我说说话呀。"

蒲鹏笑了笑,继续说:"但它们比人善良多了,没有竞争,没有尔虞我诈,更不会有邪恶。"

我忍不住问:"那您是不是觉得相比之下,人要可恶得多?就像那些死于"七宗罪"的人,你认为他们是死有余辜吗?"

蒲鹏哈哈一笑:"你真的是一个很有趣的女孩子,什么是"七宗罪"?我最不喜欢给某些事物加上特定的称谓,因为每个人都有罪,从亚当夏娃偷吃伊甸园的禁果开始,罪就已经存在了。他们的死是不是死有余辜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句话。"

我不动声色地望着他:"蒲大叔好像对《圣经》很有研究,想必是一个基督教徒吧?"

蒲鹏立即反问道:"你难道连亚当和夏娃的故事都不知道?"语气中明显有着一丝鄙夷。

我一时语塞,窘得说不出话,我本来还想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可是这个该死的校工太他娘的狡猾了。

关雨菲看出我脸上的窘迫,忙拉着我走开了,小声说:"干吗呢,跟一个破校工较什么劲呀?"

连城在身后叫道:"等等我,老大,你们要去哪儿?"

我站住等连城的时候,蒲鹏却又冷不防地说了一句:"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不要钻牛角尖,看来,那道五减三的数学题,你到现在还不会做。"

连城抓了抓脑袋,困惑地问:"什么五减三?不是等于二吗?"

我愣了愣,想起蒲鹏曾经对我说:"我是想告诉你,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如果一味地钻牛角尖,那你只会走进死胡同,没有出口,也没有退路。就像五减三一样,人的正常反应它就是等于二,谁也不会细想它会等于八,甚至会等于六。有些东西其实是很简单的,就看你怎么去发觉。"

他到底在暗示什么呢?难道他真的不是凶手?

想到这里,我转头问连城:"你跟他很熟吗?"

连城眨了眨眼睛:"谁?蒲大叔吗?也不是很熟啦,只是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会去找他聊天,我觉得他说的话好深奥哦,我都听不懂,比如刚刚说植物会说话......"

关雨菲打断她:"听不懂还去找他聊天?"

连城说:"对呀,就因为听不懂才喜欢听嘛,就像一场音乐会,不是每个人都能听得懂的吧?有时候,听人说话也是一种享受,不一定要听得懂的。"

关雨菲没再跟她纠缠,抬眼看看我:"古小烟,你刚才的话问得有点直接,你该不是怀疑蒲大叔是凶手吧?"

我愕然了一下,连关雨菲都听得出来我的话很直接,难怪罗天会说我不懂旁敲侧击了。

见我没说话,关雨菲又接着说:"其实......我也觉得他很可疑。"

我全身一紧:"为什么?"

关雨菲摇摇头:"不知道,就这样觉得。"

话音刚落,连城便叫了起来:"不可能的,蒲大叔不可能是凶手的,虽然他说的话我听不懂,但是他人很好的,他不可能会杀人的......"

连城的情绪很是激动,仿佛谁要是再敢说蒲鹏是凶手她就跟谁翻脸似的,整个一小孩子脾气。关雨菲赶紧说:"我们也只是怀疑......"

连城霸道地打断她的话,鼓着腮帮子说:"怀疑也不可以!"然后狠狠地瞪了关雨菲一眼,气呼呼地跑开了。

关雨菲愣了愣,不满地说:"你也怀疑蒲大叔啊,干吗她只瞪着我?"

我哈哈一笑,跳着往前跑去,边跑边唱起了那首杨钰莹的《我不想说》:"我不想说,我很亲切,我不想说,我很纯洁......"

关雨菲拔起腿向我追了过来,边追边说:"这跟亲切、纯洁有啥关系......嘿,你别跑,古小烟,你给我说清楚,她干吗只瞪我一个人啊......"

49

夜里一点多的时候,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正巧关雨菲也睡不着,于是我们穿了件外衣,一起上了宿舍楼的天台,拿出两本杂志垫在地上,坐在天台边缘的不远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宿舍楼的天台。

夜凉如水,夜风徐徐,没有了白天的喧嚣与烦恼,整个校园就像一个熟睡中的孩子,是那么的安静。但谁又能想到,在这样的安静背后,有一双邪恶的手在翻搅,使得整个校园人心惶惶,处处布满着危机。现在已经是5月23日了,只剩下7天的时间,下一个即将死于"暴食"的受害者,也许就是坐在我身旁的关雨菲,她真的能逃过魔爪吗?

我抬眼仰望着苍穹,圆月悬挂在高空,旁边点缀着许多或明或暗的小星星,偶尔还飘过几片薄纱般的云朵......如此美丽祥和的夜晚,上天应该不忍心将死亡降临才对。

关雨菲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今晚的月色真好啊。"

我轻轻地应了一声:"是呀。"我心里挺挂念罗天的,猜想他一定为了这个案子而寝食难安。

关雨菲问:"你知道我昨天从药店跑了以后去哪儿了吗?"

"去哪儿了?"

"天眼寺。"

我皱了皱眉:"天眼寺?我记得有一本惊悚小说好像也叫《天眼寺》,是同一个地方吗?"

她摇了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只是同名而已吧。那里的菩萨很灵验的,而且在山顶有一个许愿池,只要往里面丢一枚硬币,你的愿望就会实现。"

我顿时来了兴趣:"许愿池?真的还是假的?不会像上回那个神婆一样吧,全是骗人的。"

关雨菲说:"应该不会吧,人家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寺庙,香火旺得很呢,有许多老外、富商都会慕名而来,就为了往许愿池里丢一枚硬币。"顿了顿,她又叹息道,"可惜我昨天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又下暴雨,所以就没去成山顶。"说着,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轻轻地置于掌心,神情很是哀怨。

我赶紧安慰她:"没关系的,下次我陪你一起去好了,要不就明天吧,明天上午正好没有范老头的课,咱们一早就去,怎么样?"

她没答话,好像对我的提议并不感兴趣,仍然哀怨地看着掌心里的那枚硬币。半晌,她合上手掌,喃喃地说:"从小到大,我原本就只有一个愿望的,希望爸爸妈妈过得好,但现在,我想多要一个愿望,那就是希望......苏晨阳能过得好,如果哪一天你去天眼寺的话,帮我把这枚硬币扔进许愿池里好吗?"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这话怎么听起来像遗言?我顿时慌了:"好好的干吗说这么丧气的话?我不是说了么,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到时候你想往许愿池里扔多少硬币都成,中午吃饭的时候你才对我说你想通了的。"

关雨菲的眼里瞬间就蓄满了泪花,但她强忍住不让它落下来,抽了抽鼻子,自嘲地说:"能不想通吗?蒲大叔说得对,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如果死神已经找到你了,你想不通又有什么用?倒不如开开心心地跟它走。"

我立刻明白她今天为什么会吃那么多饭了,她把自己当成一个即将被送往断头台的死囚,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饿死鬼。我一时手足无措起来:"什么死神已经找到你了?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是不是因为罗天......老师对你说的那句话?这件事情我知道,就是死者手里的魔鬼牌,它在暗示下一个受害者的特征,但没有明确指出下一个受害者是谁。没错,下一个受害者将死于"暴食",可是学校里肥胖的学生至少有几百个,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好不好?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关雨菲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环抱住膝盖,哀伤地说:"谢谢你,古小烟,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只可惜......你不会明白的。"

看到她这副模样,我的心都要碎了:"我当然明白!你不就是害怕自己会成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吗?你知道吗,关雨菲,其实越是这样,咱们就应该越勇敢,只有这样,你才是胜者,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才有面临死亡的恐惧的。"说到这里,我从地上弹跳起来,让关雨菲在这儿等我,飞快地跑下了楼。

跑回宿舍后,我在行李箱的最底部翻出了一张照片,然后又飞快地跑上了天台,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将照片拿给了关雨菲,她看了一眼,淡淡地问:"这是谁?"

我苦笑了一下:"如果我告诉你照片上的人是我,你相信吗?"照片上的人的确是我,那是我读高二时拍的,距离现在还不到两年,可是照片上的人却跟我有着一张完全不一样的脸,然而,那的确就是我。

关雨菲一下子张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这是你?不可能的!开什么玩笑?"

心脏仿佛被某种尖锐的东西刺到了一下,隐隐作痛起来,我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而在那片模糊里,那些曾令我恐惧得近乎崩溃的往事便渐渐地以最清晰的轮廓呈现出来:"我从小是在农村张大的,记得在我四岁那年,算命的说我命里带劫,不能离开我出生的地方,后来我爸爸妈妈因为生活所迫跑出来打工了,留下我和奶奶在农村相依为命。直到去年,我妈妈把我从农村接到s市,就发生了一件你永远也无法想像到的事情。你知道吗,当你有一天醒来,突然发现镜子里的那张脸不是你自己的,你能想像得到那是一种怎样的恐惧吗?......"

说到这里,我哭了,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我的泪腺就像是被割断了一样,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滚落。我深抽了一口气,缓缓地、断断续续地将那段不堪回首的变脸经历说给了关雨菲听,关雨菲早已听得呆若木鸡,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直勾勾地看着我,甚至伸手过来摸摸我的脸,惊叹道:"天哪!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不是亲口听你对我说,打死我也不会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