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错了吗?”苏雅不甘示弱,“想摆pose,等会让你在那个李忧尘面前摆个够。”
方媛摇着头作打败状:“真受不了你。你能不能别这么庸俗!”
“是,我庸俗。就应该让你这种人在太阳下暴晒,晒成非洲黑人那样,那才叫惊艳!”
“我就奇怪,你为什么非要拉着我去找李忧尘?难道,你看上他了?”
苏雅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怔怔地凝视着方媛,眼瞳里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轻雾,仿佛一首忧郁的小诗般,连方媛都生出我见犹怜的感觉。
“你还是忘不了他?”方媛地叹息了一声,轻轻地握住苏雅的手,拉着她慢慢前行。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语。

到了附属医院,找到脑科,却没有找到李忧尘。
“你们找他有什么事?”一个年轻的医师堆着笑容走过来。
“我们是他的朋友,找他有点事。”方媛客客气气地问,“他今天没有上班吗?”
“我是李忧尘的同事,也是他的好朋友。我姓梁,你叫我小梁好了。”梁医师显得很热情,亲自帮她们倒了两杯热茶,殷勤地端过来。
“我们不喝茶,谢谢。”方媛推却,可梁医师还是很热情地递到她手上。
剩下的那杯,他端给苏雅,却不小心被苏雅打翻了,烫得他跳了起来。
“不好意思。”虽然这么说,苏雅的脸上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神情。
“没关系。”梁医师干笑了两声,转身又凑到方媛面前,“你们是医学院的学生吧。”
“嗯。”
“来实习的?如果是实习的话,找我也一样。”梁医师戴着金丝眼镜,一副文质彬彬好为人师的样子。
“不,我们不是来实习的。”方媛轻声说,“既然李医师不在,我们先走了。”
“哎,等等。”梁医师有点不甘心,“你叫什么名字,手机号码是多少?等他回来,我叫他联系你。”
方媛想了想,笑着说:“还是算了,我们下次再来找他吧。”
“他请了长假,这个星期都不会来上班。”
“哦。不要紧,反正我找他也没什么事。”
方媛礼貌性的回应了一句,苏雅早已不耐烦转身离去。

走出医院,方媛问:“我们现在是不是回去?”
“不,我们去他家。他就住在我们医学院的教师宿舍里。”
“真的要去?”方媛隐隐猜到,苏雅找李忧尘另有其意。
“嗯。”
“好吧。”方媛跟着苏雅,忍不住又问,“你为什么要故意打翻茶杯去烫梁医师?”
苏雅冷冷地说:“不这样,怎么办?和你一样,对着讨厌的人,说着违心的话,还要装出一副笑脸出来?”
“他人其实不错的。”
“是吗?”苏雅故意把那个“吗”字拖得很长。
“他毕竟是李忧尘的同事。何况,他对我们也很友好。”
“友好?哼,我看,是居心叵测。”
“别人对你表示友情,就算你不接纳,也不必刻意去打击啊。”
“我不是你。”苏雅的声音变得深沉起来,“也许,人都是虚伪的,人生如戏。但我不想演戏,我只想做我自己喜欢做的事。”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很容易得罪别人。”
“那又怎样?我本就不想和讨厌的人来往。”苏雅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方媛,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那倒是。”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李忧尘的家。
这是一幢最靠后的平房,独门独院,和医学院里新建的小区式楼房远远隔开。泛着灰色的红砖,长满铁锈的栏杆,苍翠欲滴的爬山虎,颇有些孤芳自赏的味道。
门是开着的,院子里种满了花草和盆景,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方媛上前叫道:“李医师在家吗?”
等了一会,还是没人回应。
两人走进去,果然没看到李忧尘的身影。
客厅里很乱。桌几上放着一个热水瓶,桌面上残留着康师傅方便面塑料杯。水果盘里还有一些香蕉,却明显开始腐烂了,也不知放了多久。
“他去哪里了?” 苏雅皱皱眉,拿出手机,找到储存的李忧尘手机号码,拨打过去,却关机了。
“门是开着的,想必很快就会回来。”方媛安慰苏雅。
“也只能等了。”苏雅怏怏地坐到沙发上。
“苏雅,你没事吧?”方媛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没事。”苏雅勉强地笑了笑,眼里的忧郁之色却更浓了。
“是不是苏舒的病又犯了?”
“没,她现在很好。”
“你不会,真的担心自己有精神隐疾?”方媛故意笑了笑,“天不怕,地不怕的苏大小姐,不会一下子就得如此胆小吧。”
苏雅转过脸,凝视着方媛,一语不发。
她的眼神,居然有种说不出的寒意,连方媛都觉得有点心里发毛。
方媛抖擞下身体,站了起来,仿佛喃喃自语般:“奇怪,这房子,我怎么觉得有股子阴气。”
苏雅没有说话,慢慢地收回目光,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媛打开电视,拿着遥控器随意更换节目频道。
换了十几个频道,居然让她找到一个僵尸类型的香港电视连续剧,名字叫做《我和僵尸有个约会》。
方媛很喜欢这部电视剧,尤其是里面女驱魔师马小玲的风采,一直让她心有戚戚焉。
如果,能和马小玲一样,凭无上法术,着靓丽彩衣,行驱魔捉鬼之事,伴深爱之人同行,那该是怎样的一种惬意和自在啊。
现在,正演到马小玲穿着白色超短裙,在日本白茫茫的雪地上捉拿女鬼,嘴里轻念“临兵斗者皆阵裂在前”九字真言,身后金龙现身,有着一种触目惊心的美艳。
接下来,应该是一场精彩的打斗。方媛正满怀希望期待着,却不料画面一转,失去了信号,变成了乱舞的碎雪花片。
可恨!方媛站起来,正要走过去查看电视天线,忽然看到一件奇怪的事,浑身直冒凉气,脚仿佛被粘住了,丝毫动弹不得。
电视里,一个诡异的人脸出现在画面上,面目狰狞,怒气冲天,狠狠地瞪着方媛破口大骂。

27、
死一般的寂静。
方媛怔怔地站在那儿,整个世界都仿佛突然消失了,只剩下那个电视里的诡异人脸。
虽然扭曲得厉害,依稀能看出是个年轻女孩的模样,从人脸的轮廓来看,五官搭配得不错,很有几分姿色。
可是,这个诡异人脸,为什么如此仇恨她?
方媛在脑海里搜索了良久,始终没半点印象。
更让她胆寒的是,这个诡异人脸,怎么会出现在电视里面?
难道,和《午夜凶铃》一样,她是被禁锢在电视里面的厉鬼?这也太搞笑了吧。
幻觉,肯定是幻觉!
方媛闭上眼睛,摇摇头,竭力舒缓下紧张的神经系统。
“你在干什么?”苏雅的声音轻轻传过来。
“没什么,我眼睛有点胀,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方媛缓缓地睁开眼睛。
果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电视里,依然继续着马小铃和女鬼的打斗。
方媛舒了口气,嘴里有着几丝苦涩的味道。
幸好,房间里有矿泉水。她拿起一瓶,仰头猛喝。由得喝得太急,她竟然被矿泉水呛到了。
现在,轮到苏雅问她了:“方媛,你没事吧。”
“没事,我能有啥事!”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仿佛经历了一场战争般,全身隐隐作痛。
“可是,刚才,你两眼发直,嘴角流涎,我还以为你见到鬼了呢!”苏雅开玩笑地说。
“别瞎说!大白天的,别提这些脏东西!”方媛坐了下来,把背靠到沙发上,长长地吐气。
苏雅疑惑地看了看方媛,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转过脸去看电视剧。
方媛好不容易平复悸乱的心跳,问苏雅:“对了,刚才,你也在看电视?”
“嗯。”苏雅应了一声。
“有没有看到电视里有特别的东西?”
“特别的东西?”苏雅脸色一变,凝视着方媛,好半天才缓缓说,“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女鬼。”
方媛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啊!”
“嗯,看不清脸,有着一头长长的黑发,眼神恶毒。”
方媛的嘴唇发白:“你也看到了?”
“是啊!我还看到她慢慢地从电视里爬出来,举起颤巍巍的手指,指着你,嘴里哆嗦着说,还我的男人来!”
方媛怔住了:“咦?”
“神经!这是抓鬼的电视剧,你以为是《午夜凶铃》里的贞子啊!”苏雅没好气地说。
“不是,苏雅,我真的看到……”
“看到什么?”一个磁性的男人声音突然响起来,“怪不得我今天左眼老在跳,原来是你们两位稀客到了。”
原来,李忧尘回来了,手上提着一大堆菜。他的身后,跟着那条名叫小黑的巨型警犬。
“小黑,过来!”苏雅早就和小黑混熟了。在为妹妹治病的时候,她可没给小黑喂食。
小黑看到苏雅也很开心,亲昵地跑过来,摇头晃脑,伸出舌头舔她的手。
李忧尘放下手中的菜,热情地为两人倒茶,可倒了半天,只倒出一小杯不知放了多久的冷开水。
“不好意思,忘记烧水了。”李忧尘找出两瓶矿泉水,一人递了一瓶,“其实,这矿泉水也不错,天然,比开水好。”
方媛问:“你一个人住?”
“是啊。这房子,是我父母留给我的。”
“他们人呢?”
“上天堂了。”
“对不起。”
“没关系。人都难免一死。”
可能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闷,李忧尘转变了话题:“今天,两位贵客光临,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的?帮得上忙的话,万死不辞。”
方媛看了看苏雅。
苏雅却不理会她,自顾自地看电视。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无奈,方媛只好随口敷衍。
“是吗?”显然,李忧尘并不相信,“不过,你们运气不错,我今天买了不少菜,有机会尝尝我的手艺。要知道,我可是一个星期难得开一次伙。”
说完,李忧尘提起菜,一头扎进厨房。
很快,厨房那边就飘来淡淡的肉香。

方媛心里记挂着刚才电视里看到鬼脸的事,心神不宁。她总觉得,这房子里,弥漫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阴气森森的。
难道,是因为在一楼的缘故?
一般来说,一楼的房子潮气较重,采光很不好,空气要阴凉一些。
方媛转身,正巧和苏雅眼神相对。
苏雅若无其事地把目光收回,似乎在专心致志地看电视。
方媛知道,苏雅心里一定有事。而且,她来找李忧尘,肯定另有隐情。
可她刚才为什么不说?难道,她不想让自己知道?
方媛叹息了一声,走进厨房。
“不用,这里不用你帮忙。你在这里,我反而放不开手。”李忧尘直接把方媛轰出来了。
没办法,方媛只好退出厨房。她又坐不住,电视更是不愿再看,于是走向书房,想从里面找书看。
书架上厚厚的放满五层书,大半医学业务书,少部分是乱七八糟的杂志小说。
方媛随手抽了本《小说月报》,寻了个椅子,正要坐下来翻阅,一抬头却看到对面墙上一幅巨大的情侣照。
照片是李忧尘和另一个年轻女孩的合照。那时的李忧尘,嘴角尚有淡淡的绒毛,身形比现在要瘦削许多,眉眼间一副傲气,颇有些浊世翩翩佳公子的味道。
年轻女孩穿着一袭鹅黄色的旗袍,尽显她凸凹的魔鬼曲线,脸上笑靥如花,依偎在李忧尘的身旁,一脸的幸福。
方媛看了看年轻女孩的脸,突然想起了什么,一瞬间仿佛被雷击中般,手上的《小说月报》悄然滑落,坐在椅子上微微颤栗着。
照片中的年轻女孩,和她刚才电视里所见的鬼脸,一模一样!
方媛仔细观察照片,益发确定,自己以前从没见过这个年轻女孩!
既然没见过,怎么会产生这个年轻女孩的幻觉?这也实在太诡异了。
方媛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似乎有无数个蚂蚁在里面游走。
而且,她惊奇的发现,照片中的年轻女孩,不再是一副幸福的小鸟依人状,而是变成了怒火冲天,痉挛着脸上肌肉,咬牙切齿地仿佛一条毒蛇般恶狠狠地盯着她。
仿佛有风,悄然拂过,彻骨的寒意。


28、
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仿佛即将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而且,眼前的场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是,方媛记得很清楚,这是她第一次来李忧尘家。
有几种秒,脑海里一片混乱,不时浮现一些死亡的恐怖片断。
惊愕的眼神、滴血的伤口、急促的呼吸、疼痛的嘶喊……
为什么会这样?
仿佛有块看不见的石头,死死地堵在喉咙间,连呼吸空气都变成一种奢侈。
方媛强自镇定,将眼神从墙壁上的情侣照上移开,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没事的,只是一张相片而已。
虽然这么安慰自己,可一闭上眼睛,相片上的年轻女孩的容颜就浮现出来,恶毒的盯着她,阴沉的冷笑,仿佛隐藏在暗处的毒蛇,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方媛脚有些发软,依然站了起来,缓缓走出卧室。
她走得很小心,生怕踩到什么东西而滑倒。
“方媛,你怎么了?”
李忧尘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三鲜汤,从厨房走出来,看到方媛的脸色有异。
“我……”方媛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我没事。”
“是吗,怎么你脸色这么苍白?”李忧尘放下三鲜汤,靠近方媛,伸手去摸方媛额头,关切地问,“是不是发烧了?”
李忧尘的手掌很厚,很温暖,神情自然。
“没发烧啊。”李忧尘笑了笑,“是不是最近没睡好?”
“嗯。”
“别想得太多,船到桥头自然直。万事随其自然就好。”
“嗯。”
李忧尘搓搓手,笑容可掬:“你们再等会,我把那个鳜鱼弄好,就可以开饭了。”
“等一下。”方媛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房间里的那个女孩,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李忧尘愣住了:“是我的未婚妻。”
“那,她,现在?”
“死了。”意外的是,李忧尘并不悲伤,好像在叙述一件旁人的事情般,“死了已经有两年了。”
“对不起。”方媛紧接着问,“你很爱她吧。她是病死的吗?”
“不是,是一场意外。”李忧尘的眼神有些怪异,“你好好地问这个做什么?”
“我……是这样的,刚才,我……”
还没等方媛说下去,身旁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声,突兀之下把两人吓了一跳。

尖叫声居然是苏雅发出来的。
此时,苏雅正双手抱头,闭着眼睛,浑身颤栗着大声尖叫。
和苏雅认识这么久,方媛还从来没见过她如此惊恐过。
要知道,苏雅的胆色,甚至比她的美貌还要闻名。
经历了这么多事,苏雅始终处乱不惊,遇挫不折,纵使生命攸关时,依然能谈笑自若。
方媛没有多想,立即冲过去,抱住苏雅:“苏雅,没事,我在这。”
苏雅一头扎进方媛的怀中,尖叫声慢慢平息,脸上居然满是泪痕。
“我看到她了……”苏雅的声音在颤抖。
“她?哪个她?”方媛四下张望,房间里只有她和苏雅、李忧尘三个人。
“丁、恩、河。”苏雅艰难的吐出这个名字。
丁恩河?方媛想起来了,这是个死人的名字。生前,为报复仇人,她曾利用黑客技术,侵入手机,制造了恐怖一时的诡铃事件,却被苏雅识破,最终自食其果。
不过是一个死人而已,苏雅为什么这么害怕?
“她已经死了!”
“我知道!”苏雅仿佛在喃喃自语,“我知道她已经死了。可是,她一直在纠缠我。”
“啊……”方媛目瞪口呆。
“她一直对我说,苏雅,你来陪我……以前,是几个月对我说一次。最近,几乎每个星期都对我说一次。这几天,变成了每天都要对我说好几次。”
“傻丫头,她已经死了,别胡思乱想。李医师,你说是不是?”方媛求助的眼神望向李忧尘,想让他开导苏雅。毕竟,他是脑科和神经科的权威,曾经治好了苏舒,说出的话还是很有份量的。
可是,没等李忧尘劝解,苏雅接下来的话让两人都大吃一惊。
“起初,我也这么认为。可是,刚才,她竟然在我面前出现……”苏雅一脸的惶恐。
“在哪?”方媛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在电视里……”苏雅的手指指向了电视机。
从始至终,苏雅的眼睛都不敢望向电视机那边。
“开什么玩笑,女鬼出现在电视里,你还真以为是《午夜凶铃》啊。好了,苏雅,别玩了。”方媛故作轻松地说。
苏雅缓缓地抬起脸,望着方媛,一言不发。
方媛的笑容僵住了。
苏雅的样子,不像是演戏。
而且,自己不是也从电视里,看到了李忧尘的未婚妻?
最让人奇怪的是,李忧尘居然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脸上阴晴不定,也不知在想什么。
苏雅转向李忧尘:“李医师,你不会告诉我,我和妹妹一样,精神隐疾发作,产生幻听幻觉吧。”
怪不得,这些天苏雅的精神不太好。以她坚强的性格,如果不是实在撑不住,也不会找借口拉着方媛主动来找李忧尘。
一个人,最可怕的不是落魄,而是对自己失去了信心。苏雅之所以明艳不可方物,既是天生丽姿,更是从容自信的修饰。
李忧尘没有回答苏雅的问题。
事实上,此时的李忧尘,竟然连站都站不稳,一只手撑在桌子上,脸绷得紧紧的,额头上竟然冒出细细的汗珠。
他竟然比苏雅还要紧张,还要恐惧?
不止是他,连一向乖顺的警犬小黑,也似乎察觉到什么,夹着尾巴,躲在角落里,不安地刨爪。
屋外,隐隐传来路人的笑声和自行车的铃声。屋内,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方媛咳嗽了几声,打破沉默,轻声问:“李医师,你没事吧。”
李忧尘看了方媛一眼,眼神却十分奇怪。惶恐、疑惑、怜爱、迟疑……各种情绪交错在一起。
最终,眼神渐渐明亮起来,仿佛下定了决心。他缓缓地闭上眼睛,猛然睁开眼,挺直身子,从身旁操起一把小椅子,大喝一声,挥向墙壁上的大屏彩电。
“啪”的一声,光滑的屏幕碎裂出几道深痕,却没有完全破碎。
李忧尘扔掉椅子,从抽屉里翻出一把锤头,竟然“噼里啪啦”把整个电视砸得粉碎。
然后,他累了,坐了下来,把锤头扔到一边,对着方媛和苏雅惨笑,说:“放心,她不会来了。”

29
方媛看得目瞪口呆。
如果说,屋子阴气森森,电视诡异莫名,还只是一种主观感觉。可李忧尘疯狂砸烂电视的行动,却实实在在在摆在面前。
“李医师,到底,是怎么回事?”方媛左看右看,李忧尘都不像是失去理智。
“没什么,这台电视太旧了,老是出问题,我早就想换一台新的了。”
“是吗?”方媛的眼睛充满了困惑。
就算想换新电视,也没必要把旧电视砸成这样。
“丁恩河!我刚才真的从电视里看到丁恩河!”苏雅瞪着一双眼睛,眨也不眨,鼻尖都要撞到方媛的脸上来了。
“嗯,这个,丁恩河早就死了……”
“你不相信我?”
“我信……”
可是,这让方媛怎么信?
一个死去多时的人,突然出现在电视上,这分明是低俗恐怖电影里才出现的情节。
“你不信?你不信!”苏雅喃喃自语般,突然间笑了,笑得很放肆,完全失去了她平时骄傲而从容的风采,“哈哈,方媛,连你也不相信我!”
“电视是不是突然失去了信号,变成了碎雪花般,然后突然出现一个年轻女孩的怪脸?仅仅维持了一两秒就回复正常?”李忧尘沉声问道。
“咦?”方媛和苏雅两人都吃了一惊。
李忧尘居然说出了方媛、苏雅两人见到电视人脸的情形。难道,他也见到过?他嘴里的“她”,又是怎么回事?
“其实,那不是丁恩河,苏雅,你过来看,是不是更像这个女孩?”李忧尘将两人带到卧室,对着墙壁上的合照说。
苏雅侧着头,仔细端详,不敢肯定:“是有点像这个女孩。”
“这就对了。”李忧尘叹息了一声,“其实,苏雅,我早就对你说过,你的家族有遗传精神病史。以前,我就劝告过你,要调好情绪,注意释放压力,别把自己绷得太紧。否则,很容易变得和你妹妹一样。”
“不可能!”苏雅捂住耳朵,拒绝听下去。
李忧尘很有耐心地等苏雅情绪平静下来,继续说下去:“逃避是没用的。你主动来找我,说明你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其实,这个问题,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苏雅没有说话。
“你说你经常听到丁恩河的声音,其实,你什么也没听到。这些,只是你的幻听。为什么是丁恩河,而不是其他人呢?主要还是因为你对丁恩河的死心里有愧,害怕她。”
苏雅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要说死人,江逸风也是一个,他还是自己的未婚夫,被自己直接害死的。
“心病还需心药医。只要你打开这个心结,经常放松自己释放心理压力,自然会不治而愈。”
“这么简单?”苏雅不敢相信似的。
“就这么简单。”李忧尘肯定地说,“其实,在我看来,所有的正常人,都患有不同程度的各种精神隐疾,差别在于发作时间而已。有的人,控制得好,一辈子都不会发作。而有的人,没控制好,一旦受到外界的诱因,就成了精神病人。”
“哦。”
“事实上,有时候,一个国家,一个民族,都会成为精神病人。”李忧尘停了一下,看了看两人的眼神,接着说下去,“不相信?比方说,被希特勒演讲煽动的日耳曼民族,还有所谓的红卫兵,以及动乱时代人性泯灭的所有士兵、军官、土匪、政客……”
的确,动乱年代,所有的道德观念和社会秩序都被原始的物欲摧毁,为了生存下去,为了满足各种欲望,烧杀抢砸都成为一种再也正常不过的行为。
“所以,一个人,关键要看他的自制力,能否控制住自己,尤其是控制不合情的欲望和情绪。凡是控制不了的,在我眼中,都不算正常人,都患有精神隐疾。”
“照你这么说,绝大多数的罪犯,都患有精神隐疾?”苏雅问。
“这只是我个人的标准,并不是法律的标准。实际上,绝大多数人犯罪的时候,都是失去理智的时候。如果能重新选择,他们肯定会选择不犯罪的那条路。”
听李忧尘这么一说,苏雅的心情明显好多了。
“那我……”
“你别多想。放心,没事的。如果实在放不下,就去给丁恩河扫扫墓,看看她的亲人。”
“我会的。”
丁恩河的养母,此时还在监狱里服刑。

苏雅解开了心结,方媛却依然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