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雅把手机翻来覆去地仔细察看。不知为什么,她看到这张照片总是有些异样的感觉,总感觉到哪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看了许久都没有发现异常。
最终,苏雅没有发现异常。她慢慢地坐到床边,手机随手扔到了床头柜上。由于位置的原因,手机的荧屏正好斜对着苏雅。苏雅无意的瞟了一眼,突然间心跳加速,浑身一颤,喉咙有些干涩,硬生生地打了个激灵。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苏雅清晰地看到,照片中,那三个围着妹妹的女生,她们的脚??她们的脚都是悬浮在空中的!根本就没有踩在实地上!
苏雅一把抓过手机,按照片拍摄的角度放好。这次,她确认无疑了。那三个女生,真的是悬浮在空中。悬浮的距离很小,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怪不得她总感觉不对劲。
显然,这就是妹妹苏舒摔下楼的那一刹那,被人抓拍下来了。可是,当时寝室里只有妹妹和她三个同学,没有其他人在场,又是谁拍摄下这张照片?这张照片发送到妹妹的手机里,又是什么用意?难道有人想告诉她,那三个女生有问题,妹妹出事是被那三个女生谋害的?
联想刚才接听到的电话,除了鬼魂,她实在找不到其它的理由。
难道,真是妹妹的鬼魂通过手机告诉她事件的真相?
这怎么可能?!
苏雅百思不得其解,怔怔地望着手机里的照片。这时,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手机在苏雅手中,根本就没有动。但那张照片却开始褪色,慢慢地从手机荧屏中消失。苏雅被眼前所发生的事情震住了,愣了好半天才急忙翻看手机的彩信收件箱。不出所料,彩信收件箱中根本就没有她刚才看到的那条彩信。
手机里的照片,消失了。
苏雅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手中的粉红色诺基亚手机是那么沉重,沉甸甸地,以至于她都握不住,轻轻滑过她的掌心,重重地摔到地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苏雅陡然受惊,霍然起身跃了起来。
这时,她才发现,病房的窗户玻璃钢外,贴着一张黑幽幽的脸。那张脸,贴得太近,压成扁平状,仿佛一幅破烂变形的画报。由于光线的原因,看不清那张脸,苏雅只看到黑幽幽的挤成一团,乍然受惊下出于本能惊叫一声。
那张脸似乎听到了苏雅的惊叫,迅速移开了。
是谁?竟然一直在偷偷窥视?苏雅稍稍平稳心绪,没有多想,疾步跑过去拉开房门,伸头张望。
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映入她的眼帘,分边长发,眉毛黑亮,眼神淡淡的,格外清澈。脸上特别清新白净,仅有一些淡黄的绒毛。
年轻男人正站在门口,对着苏雅,歉意地微笑。
“小龙?”苏雅呻吟了一声,“你……”
很快,苏雅就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小龙早就死了,在她还没有来医学院就死了,怎么会再出现在她面前?眼前的这个男人,仅是有些像小龙罢了。
尽管如此,苏雅的嘴唇还是有些哆嗦:“你是……”
年轻男人挠了挠脖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不叫小龙。我叫秦清岩,是南江医学院的老师,来这里看望我的学生。”
“你的学生?”原来,刚才把脸贴在窗户玻璃上窥视的就是他,“叫什么名字?”
“她叫苏舒。因为失足,从楼下摔了下来,听说伤得还很重。你知道她在哪个病房吗?”
苏雅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强自抑住内心的悸动。眼前的年轻男人,的确不是小龙。小龙是那种爽朗、阳光、大男孩似的,这个男人却是那种儒雅、清秀、少年老成的。怪不得这么年轻能当医学院的老师。长相虽然相似,气质却相差太多。
“她就在这里。”苏雅让开身子,按下开关,房间的日光灯亮了起来,“你怎么知道她是失足摔下去的?”
“哦,我是听负责调查的警察说的。”秦清岩从身后拿出一个花篮,里面装了些鲜花水果,摆在床头柜上。
“警察说你就相信了?”苏雅没好气地说,她始终不相信妹妹是失足摔下楼这么简单。
秦清岩的涵养很好,微微一笑,没有和苏雅争论,而是俯下身子看望苏舒,皱了皱眉:“怎么这么严重?现在还同醒过来?”
“嗯。”苏雅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一整天了,她都没吃什么东西,现在才感觉到饥肠辘辘。
秦清岩善意地笑笑:“肚子饿了?你去吃点东西吧,我在这里就行了。”
“不用,这里有专职的医护人员。”苏雅按响了病房里的呼叫铃。
没多久,一个护士睡眼惺松地走进来。
苏雅尽量让自己的脸色和悦些:“我要走了,你帮我好好看护她。有什么事,就打我手机。”
护士得过苏雅的红包,态度还算和气,接过苏雅写了手机号码的纸条,笑着说:“苏小姐,你放心吧,我会尽心尽力照顾好你妹妹的。”
苏雅也不顾忌秦清岩,把原来准备送给李忧尘的红包掏了出来,塞进护士的口袋里:“麻烦你了。还有,不要让陌生人打扰我妹妹。”
苏雅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瞥了眼秦清岩。
走出附属医院,陪伴着苏雅的,只有孤独的影子。夜色繁华,霓虹灯们争芳斗艳,拼命地炫耀着那些低俗的颜色。
苏雅走进一家干净的小吃店,点了些小菜,两瓶啤酒,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她喝酒的方式即使在男人中也不多见,仿佛在喝白开水般,三两容量的玻璃杯,一口一杯,一连喝了三杯。冰凉的啤酒带着些许苦涩的味道,顺着食道灌下去,头脑微微产生些许眩晕的感觉。
温暖的泪水,轻轻滑落。她的眼前一片朦胧,所看到的这个世界仿佛在水中飘浮般。一切,是那么的不可捉摸;一切,是那么不可相信;一切,又是那么不可确定。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一场虚幻飘渺的梦。
苏雅缓缓地闭上眼睛,强自抑制自己的泪腺分泌。也不知过了多久,脸上的泪痕渐渐干涸,她这才轻轻地睁开眼睛。
眼前的世界,重新变得明亮清晰,一个儒雅的年轻男子正端坐在她面前,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这种光芒,苏雅早就屡见不鲜了。从青春期开始,她身边就没有少过这种闪烁着爱慕之情的光芒。
如果是别人,苏雅早就愤怒了。她最不喜欢别人偷偷观察她。但眼前的这个人,却让她更加眩晕起来。多么熟悉的一张脸,多少次在无人的深夜魂牵梦萦,仿佛从来没有离别过的容颜,一直永存于她记忆深处,如刀如刻,永不磨灭。
小龙!苏雅颤抖着双唇轻声呼唤。
但是??
很快,苏雅就清醒过来,眼前的人并不是她的爱人。是秦清岩,妹妹苏舒的班主任,一个长相和小龙极度相似的医学院教师。
苏雅轻叹了口气,低下头,抹去满脸的泪痕。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软弱的模样。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如果失去了坚强,就等于失去了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资本。
秦清岩看上去有些腼腆,脸上微微一红,不停地摩拳擦掌,这和他医学院教师的身份很不相符。也许,是因为他心动了。不可否认,苏雅是一个美丽得让人触目惊心的女孩。
秦清岩干笑两声,折腾了半天,才问:“你没事吧!”
苏雅摇了摇头,心里有些失望。
不知怎的,她又想到了和小龙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也是在这样凄冷的深夜,也是在学校的小食店,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旁若无人地自斟自饮,不时有男生女生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敢坐在她对面。自从上次有个不识好歹的小白脸坐到她面前搭讪被她用啤酒瓶子砸破脑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招惹这位学校女霸王了。
所以,当小龙大摇大摆坐到她面前时她很是吃了一惊。和上次那个白痴不同的是,小龙一句话都没说,随便一坐,面露微笑地凝视着她,充满了自信。确实,小龙是那种阳刚气十足的男生,常年进行的体育锻炼让他的身体显得高大魁梧。他的脸也很好看,仿佛被硬笔书法勾勒过,线条感十足。他的眼睛,简直就是一块黑宝石,深不可测,散发着耀眼的光彩,令人沉醉。
苏雅就是被他的这种笑容和眼神所俘虏的,一股从来没有过奇异感觉从她的心脏开始弥漫。酥软,暖和,发麻,似乎有轻微的电流缓缓流过。从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注定要和这个男生发生一些不平凡的故事。而在这之前,她从来就不相信爱情,更别说什么一见钟情了。
她也曾无数次问过自己,为什么会爱上小龙?答案是,说不清。爱上小龙,肯定是有原因的,但这种原因,却无法用言语来描述,更多的只是一种心灵上的感觉。他爱她,她也爱他,就这么简单,没有任何一点功利性的原因。
但小龙??已经离她而去了。
苏雅拂了下夜风吹乱的长发,晃了晃头,让自己的思绪回到现实。小菜已经端上来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苏雅不再多想,闷着头吃饭。
旁边的一张桌子上,两个医学院的女生正在边吃夜宵边聊天。
放假了,你准备到哪里去玩?“
”不知道,还没有计划好。“
”南江市也是千年古城,不如你陪我到附近的风景名胜区转转。“
”你打算去哪里?“
”绳金塔、西山万寿宫、厚田沙漠、象山森林公园、大塘古村……嗯,想想,的确不少。“
”等等……大塘古村……“其中一个留着马尾辫的女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另一个披肩发的女生。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你说的是那个盛产清明酒和东坡肉的大塘古村吗?“
”是的,就是那个大塘古村。“
马尾辫女生突然不说话了,气氛突然变得压抑起来。
”你倒是说啊,别这样神神秘秘的。“披肩发女生有些急了。
马尾辫女生紧绷着脸,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压低了嗓子说:”你没听过死亡铃声事件?“
”死亡铃声?“披肩发女生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你是说,南江大学四个女生去旅游结果全部离奇死亡的那个传说?“
”不是传说,是事实。“马尾辫女生更正披肩发女生的说法,”我有个远房亲戚住在大塘,这件事就发生在大塘古村。南江市的那四个女生,约好到大塘古村游玩,结果当天夜里听到了恐怖的死亡铃声,一个接一个地惨死,只剩下最后一个幸运地逃出去了,但她也疯了。人们找到她时,她嘴里念念有词,一直在说什么死亡铃声来了,所有听到死亡铃声的人都逃不掉。而且,她也听不得别人手机响,只要一听到手机铃声,就会发狂。“
披肩发女生的脸色益发苍白了:”幸好,我还没有去大塘古村。“
”听我的那个亲戚说,那个大塘古村旅游景点政府和村民都投了不少钱,所以死亡铃声事件被有关部门遮住了,新闻媒体没有报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我本来计划去亲戚家住一段时间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苏雅听到”死亡铃声“时,心中一动,猛然想起妹妹日记中描述的恐怖铃声和自己刚才的遭遇。
李忧尘说,妹妹患有强烈的精神类抑郁症和被迫害妄想症,所以妹妹日记中的内容不可信。但是,自己也曾接听到奇怪的恐怖铃声,而且事后查询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而大塘古村也发生过死亡铃声事件。这意味着,除了妹妹,还有其她的女生听到过恐怖的铃声,并且因此丢失了性命。也就是说,恐怖的死亡铃声,很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而妹妹受伤,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精神病发作失足从楼下掉下来那么简单。
一想到刚才接听到了诡异铃声,苏雅的心里直发毛。她是一个理性的唯物主义者,根本就不相信什么鬼怪之说。但此时,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感到莫名其妙的阵阵寒意。
是夜风太冷?还是未知的恐惧?
就在这时,响起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
”我曾经爱过这样一个男人/他说我是世上最美的女人/我为他保留着那一份天真/关上爱别人的门……“
铃声是从苏雅身上发出来的,竟然不是苏雅设置的《千里之外》,而是妹妹手机的铃声《香水有毒》。
仿佛有风吹过,没来由地惊起她的长发。
苏雅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随着手机铃声的振动而微微颤栗着。
她暗自观察小食店,一切正常,每个人都在慢条斯理地做着自己的事,没有人在注意她,除了那个傻瓜一样的秦清岩外。
苏雅长吸了一口气,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包中翻出黑色的三星手机。手机屏幕里的那朵雪白的水莲花悄然绽放,不断提醒她有电话呼叫。
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按下接听键,手机里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苏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些:”喂?是谁?“
手机里传来一阵咳嗽的声音。
苏雅稍稍心安些,咳嗽声停下来后继续追问:”谁打电话给我?“
”是我。“一个沙哑的声音。
苏雅微微一怔,这个声音,她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竟然是她父亲苏志鹏的声音。夜夜笙歌燕舞、声色犬马的苏大老板,此时竟然没有去寻欢作乐,不能不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而且,苏志鹏的嗓子怎么会一下子就变得如此沙哑?
”小雅,你在哪?我去接你。“
”我在医学院门口一家叫守候的小食店。“现在,不是和父亲斗气的时候,苏雅难得地心平气和没有对父亲叫骂。想要把妹妹治好,肯定需要父亲的支持。
和父亲的通话结束后,苏雅还对着手机反复翻看。她不明白,手机的铃声怎么会从周杰伦的《千里之外》变成《香水有毒》?而且,那首《香水有毒》还是妹妹手机的铃声。难道,是自己下载给妹妹听时不小心设置成接听铃声?
十分钟后,一辆豪华宝马小车驶到了小食店对面。苏雅招呼都没有打一个,在秦清岩惊诧的眼神中坦然上车。
苏志鹏戴着一副超大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只是,一向注重仪表的他,那身名牌西装都皱得不成样子了。
苏志鹏狠狠地吸烟,宝马车里浓浓的烟味,乍看过去还以为里面起火了。苏雅挥了挥手,强忍着没有发作。
看来,自从听到妹妹重伤住院后,父亲就一直在吸烟,怪不得嗓子都哑了,老是咳嗽。要知道,他以前可是不吸烟的,最多逢场作戏玩个一两支。
”她在哪?“
”附属二医院住院部三楼。“
苏志鹏狠狠地发动宝马,仿佛和谁斗气般。小车猛然加速,振动了一下,快速行驶起来。可还没过几秒钟,就听到”轰“的一声,苏雅差点被震飞,宝马车硬生生地撞到了马路的护栏上。
全新进口的宝马,在整个南江市也不多见,苏志鹏最心爱的小车,就这样被撞得车头凹下去,让人看过去不伦不类,仿佛一个缺了牙的美女。苏志鹏却一句话都没说,后退,发动,重新行驶在马路上。
父亲怎么了?
联想到父亲对妹妹的态度,苏雅心中疑惑不已。印象中,父亲一向长袖善舞、从容不迫,喜怒不形于色,颇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否则,他又怎能在尔虞我诈、波谲云诡的商场进退自如。
很快,宝马就开进了附属二医院。苏雅默默地陪着父亲走进住院部,走到妹妹苏舒的病房前。
护士开了门后,知趣地走开了。
苏志鹏慢慢地走到苏舒的身边,戴着墨镜的脸怔怔地凝视着那张失去血色被白色绷带紧紧缠绕的脸,高大的身躯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伤心。
”去把医生叫来。“
”嗯。“苏雅转身离去。
出了病房,才走了几步,苏雅突然又停住了。从接到父亲的电话起,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遗漏了什么事一般,心总是悬着。
站在原地思索了两三秒,苏雅突然放轻了脚步声音,悄悄地返回,躲在窗后的阴影里窥视着病房。
病房里面开着灯,医院走廊里灯光黯淡,两者形成鲜明的光线对比。从走廊里的玻璃窗后面可以清楚地望见病房里的情景,而从病房里所看到的玻璃窗却只是一块黑镜子。
苏志鹏四处张望了一下,目光从玻璃窗那边一扫而过,没有发现隐蔽在窗后的苏雅。他的举止,显得有些鬼祟,仿佛要做什么亏心事般。
接下来,苏志鹏摘下了墨镜,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声响,整个脸慢慢地凑到了苏舒的面前,似乎在仔细端详苏舒的容颜。脖子伸得老长,身躯半弯着,一双手紧紧握成拳状,眼神里竟然变得特别强烈和复杂起来。那种眼神,很奇怪,有愤怒,有仇恨,甚至还有些许兴奋,但偏偏少了父亲对女儿的那种关爱。
苏雅心中一惊,双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响出来。苏志鹏的模样太奇怪了,太不合逻辑了,根本不像是父亲对重病中的女儿的神情。
苏志鹏想做什么?
苏志鹏要做什么?
苏雅似乎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其实,以她的智商,早就应该猜测到,却因为当局者迷始终不敢去那样臆想自己的父母。
即使现在,她也不敢去想象那个可怕的猜测。她只希望,想象的那些事情都是错误的,都是她自己的神经过敏。
透过灰白相间的玻璃,苏雅看到苏志鹏犹豫的眼神。他的手,强壮而有力,并不因为这些年的养尊处优而变得软弱。事实上,苏志鹏一向很注意自己的身体,无论多忙也会坚持每天锻炼一下,这也是他沉溺在欲海中而没有垮掉的原因。
手掌伸开了,缓缓地伸向苏舒,伸向苏舒的脸。她甚至还听到轻微的骨骼摩擦声音,而这种声音只有充分用力才会产生。
苏雅的心揪成了一团,全身汗毛耸立。父亲狠毒的目光仿佛一道锋利的长枪刺得她心脏在滴血!
输液器里面的药水还在缓慢地凝聚成圆形,有气无力地下坠。深夜的医院里特别宁静,只能听到偶尔传来的病人咳嗽声和晚风呜咽声。
谁也不会注意到,一个普通的病房里即将发生的小小事件。
这个事件真的很小,只是稍稍阻碍一下氧气管的输氧,最多一两分钟,一个脆弱的生命就会悄然逝去,宛如深秋中被秋风拂落的一片黄叶般。
现在,苏雅终于明白父亲要做什么了。
她的亲生父亲,根本就不是来看望妹妹的,而是要对重伤在床奄奄一息的妹妹赶尽杀绝!
苏雅听到心碎的声音,宛如失手摔落在地上的玉石般迸裂成一块块晶莹的碎片。她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幕,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去相信。
情急之中,苏雅退后几步,突然加重脚步声,迅速跑向病房门口,并且大声叫道:”李医师,你倒是走快点啊。“
病房的门是被苏雅用肩膀撞开的。
苏志鹏显然没有料到苏雅会这么鲁莽地闯进来,很是吃了一惊,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只是脸扭过来了,目光凌厉地望着苏雅。
没有想象中的惊惶失措,而是一种淡漠到极点的严峻之色:”小雅,你怎么了?“
苏雅微微一怔,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淡淡地说:”我听到了病房里看护铃声,还以为妹妹病情出现变化。“
苏志鹏的眼神在苏雅的脸上停留了许久,一直没有说话。显然,他并没有被苏雅的谎话骗过,以他的智商,肯定能猜到苏雅刚才躲在暗处监视他。也就是说,刚才,他所做的一切,苏雅都看到了。
苏雅也不愿再解释,就这样坦然面对苏志鹏。两父女仿佛寺庙里的两座泥菩萨,大眼瞪小眼,各自压抑着冲天的怒火。
过了很久,苏志鹏点了点头,仿佛自嘲般:”好……好……“
一连说了几个”好“字,似乎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其它的话好说了。
苏志鹏终于迈起了脚步走出苏舒的病房,疾风怒涛般从苏雅面前掠过,头也没回。
苏雅一直目送苏志鹏的身影走进宝马车后,这才走近妹妹身边察看。
一切依旧,苏舒还是那副木乃伊般的样子,靠着输氧管和输液器吊着一口气,仿佛一个活死人般躺在那里,一点动静也没有。监护仪屏幕上的心电图还是那样有气无力,隔了许久才微微跳跃一下。
外面传来宝马车的喇叭声,绵绵不绝,一声紧催一声。苏雅知道父亲在叫自己上车。他又想做什么?
苏雅叫来护士,反复叮嘱好好看护。出了病房,迎着凉爽的晚风平静下烦躁的心绪,慢慢地走到宝马车边,打开车门钻进去。
父亲又戴上了那个超大的墨镜,狠狠地踩着油门,发动宝马车飞快地驶出了附属二医院。
苏雅问:”去哪里?“
苏志鹏没有回答,专注开车。
苏雅懒得问了。管他呢,她倒想看看,苏志鹏还能变出什么戏法出来。
宝马车到处拐弯,在南江市的小巷子里钻来钻去。十几分钟后,在一座老房子面前停住了。
红砖青瓦的老房子,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风格,和现在的南江市商品房完全不同,这附近,也只留下了这么一幢老房子,显得有些不合潮流的突兀感。
苏志鹏下车,在前面带路,走到老房子面前,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然后,他一句话都没有说,扔下苏雅,转身回去发动宝马一个人走了。
苏雅像个仇人似地盯着苏志鹏,嘴唇紧抿,傲气凌霜。即使听到苏志鹏发动宝马的声音,她也不曾开口。一直到宝马车不见踪影,强忍了许久的泪水这才痛痛快快地奔腾而出。
哭了一会,心情畅快了一些,苏雅抹掉泪水,走进老房子,拉亮灯一看,整个人都怔住了。
这房子……怎么那么熟悉?从房子的摆设来看,是很多年前南江市的一个小家庭,连缝纫机、收音机这种老掉牙的古董都明目张胆地摆在那里。也有电视机,也是彩色的,却只有十四英寸左右。
越走进去,被震惊的感觉就越强烈。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熟悉,熟悉得仿佛是久未见面的老朋友。
卧室里,摆满了相片。有挂在墙壁上的,有摆在桌子上的,有贴在床头边上的。所有的相片里面都只有一个美丽女子。
那是一位很有韵味的女子,椭圆形的瓜子脸,小巧的嘴唇微微上翘着,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般,一眼看过去让人感觉有种小鸟依人般的调皮可爱。
虽然这个美丽女子和苏雅的气质迥然不同,但苏雅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她的母亲。不仅仅是因为长得相像,而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却能清楚感觉到的血脉之情。
”妈妈!“苏雅喃喃自语。她想起来了,这房子就是她以前的家。
六岁时,父亲和母亲大吵一架,然后母亲就带着妹妹从她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而她,则随着父亲搬家了。从此,童年的温馨离她远去,只剩下永远抹不去的伤痕和孤独。
老房子里很干净,母亲的相册上没有一丝灰尘。难道,是父亲打扫的?他一直偷偷来这里缅怀母亲和过去的岁月?
苏雅若有所悟。也许,父亲对母亲的绝情,从另一方面可以证明他爱母亲爱得有多深。人们通常只能伤害到那些真正爱她的人,爱得越深,伤得越重。一时的相爱容易,一生的相守艰难。所以,白马王子和白雪公主的童话永远是最让人心醉的。
苏雅隐隐猜到,妹妹苏舒的亲生父亲不是苏志鹏。母亲有了外遇,并且生下苏舒,这深深地伤害了一直深爱着母亲的父亲。爱之深,恨之切,年轻气盛的父亲暴怒中赶走了母亲。那时,父亲的确是过于年轻了,并不懂得怎么去用宽容来拯救他的家庭和爱情。也许,这就是母亲悲剧的根源所在,或者说,这也是父亲悲剧的根源所在。
难怪,他对苏舒的感情是那么复杂。曾经视若己出的女儿,其实却是妻子出墙红杏的结果,也是他人生悲剧的导火索。这叫他,怎么平静下来坦然面对苏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