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不容缓,机会稍纵即逝!苏舒不再迟疑,强撑着疲软的身体,缓缓从床上爬起来,一只手捂住因为呕吐得厉害而痉挛的胃,一只手扶住床头,摇摇摆摆地从卧室中走出来。她要抓住这点空隙时间,迅速逃离这个让她魂飞魄散的女生寝室。
弱不禁风的苏舒,颤巍巍的走出卧室,迈着有些变形的脚步总算穿过了大厅走到了门口。纤细苍白的手指颤抖着触摸到大门,好不容易才把大门推开。
门开了,阴晴不定的各种光线随着大门的转动纷纷穿梭出去,湮没在门外沉沉的黑暗世界里。
门外,伫立着一个人影,直勾勾地望着苏舒。即使没有卧室里透出来的黯淡光亮,苏舒凭感觉也知道门外的人影就是沈嘉月。
沈嘉月直挺挺地站在苏舒面前,面无表情,两眼僵直,看得苏舒心里直发冷。
苏舒沉不住气,颤抖着声音说:“是你啊,怎么站在这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吓了我一跳。”
“是吗?”沈嘉月依然一脸肃穆,仿佛在审问犯人般,“刚才我还看到你睡得正熟,怎么,就醒了?”
“是啊……有点冷……胃痛……就醒了……”苏舒的舌头变得迟钝起来。
“哦,那多注意点,身体重要。”沈嘉月低头瞧了瞧手上拿着的东西,似乎也有些不安。
苏舒这时才注意到,沈嘉月的手上拿了个大号的铁锤,散发着乌黑的金属光泽,在明暗不定的光线下尤为显眼。
苏舒大脑一阵晕厥,莫名的对那个铁锤心生畏惧之心。是的,手机里撞击头骨的钝器,就是这个铁锤无疑了。
一切的一切,是那么雷同,绝非虚构。
“你怎么了?”沈嘉月冷冷地问,全然没有半点热情。
“我……我头有些晕。”苏舒揉着太阳穴,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你拿着这么大的铁锤做什么?”
沈嘉月似乎没想到苏舒会直接问她,愣住了,茫然地看着手上的铁锤,沉默了一会,缓缓地说:“我发现我的床铺有些松动了,借了个铁锤,想把那些钉子钉牢些。”
沈嘉月说完,似乎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好,马上转移话题:“你?这么晚,还准备出去?”
苏舒看了一眼悬挂在大厅的石英钟,指针指向了十一点:“原来这么晚了……”
“是啊,这么晚,出去做什么?”沈嘉月一句就堵住了苏舒的嘴,“你就这样站着?不让我进去?”
苏舒如梦方醒,退后了两步:“哦,快进来,快进来。你看,我这脑子,竟然让你一直站在门外。”
进来后,沈嘉月随手把门关上,慢慢地走进卧室。
苏舒站在那里,呆呆地站了一会,咬了咬牙,正打算打开门溜走,沈嘉月在身后叫:“苏舒,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还想出去?”
苏舒回过身,看到沈嘉月站在卧室门口,直勾勾地望着她。心中一寒,脚步改变了方向,身不由己般走进了卧室。
沈嘉月走到床铺边,看到苏舒床上呕吐出来的秽物,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提起铁锤对着床铺一阵猛砸。
苏舒站在一边,呆若木鸡地望着沈嘉月,进退两难。
沉闷的铁锤击打声在寝室里回响,一声声仿佛击打在苏舒得心坎上,听得她心惊肉跳。
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我曾经爱过这样一个男人……他说我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铃声是从苏舒掉在地上的那个手机里发出来的,闪烁着淡淡的蓝色荧光。
就在铃声响起后,苏舒的头脑一阵眩晕。苏舒使劲地晃了晃脑袋,用力睁开眼睛。
还是在她的寝室里,还是在八月的深夜里,还是只有铁锤击打声和手机铃声在坚韧地响亮。
然而,一切都不同了。
站在那里挥动铁锤的人,并不是沈嘉月,则是那个反复在她面前出现的恐怖鬼头。一样惨白没有瞳孔的眼睛,一样枯黄散乱的长发,一样没有鼻子扁平的脸,唯一不同的是,原本被缝住的两片嘴唇不见了,沿着针孔剪掉了,露出一张血淋淋的大嘴,尖锐的黄牙直往外翻。
这个鬼头,根本就没有看铁锤的落处,而是一直幽幽地盯着苏舒。
床铺上,脸朝下趴着一个女子的身体,而铁锤的落处正是那个女子的后脑。苏舒虽然看不清女子的面容,但凭着体形、服饰,她还是能肯定,那个女子才是真正的沈嘉月,身体正随着铁锤的击打慢慢融入床板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舒退后了几步,软绵绵地靠在星星的床铺上,目瞪口呆,整个人也仿佛被抽干了,脑海里一片空白。
手机的铃声还在继续:他说的每句话……我都会当真……他说最爱我的唇……
听到“唇”字时,鬼头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没有嘴唇的嘴角,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愤怒,手上的铁锤重重加力,差点把床板打断。
响了一会,铃声终于停止了。
随着铃声的结束,那个鬼头的影像渐渐淡化、褪色,取而代之的是沈嘉月的容颜。
苏舒惊恐地望着这一切,揉了揉眼睛,果然还是沈嘉月。只是,沈嘉月,怎么变得如此古怪?
苏舒不敢再想下去,连滚带爬地跑出卧室,直往外冲。
刚出卧室,苏舒差点和别人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却是小妖。
只是,这个小妖,怎么……怎么浑身是血?
面无表情,两眼僵直,直勾勾地望着苏舒。这神情,就和沈嘉月一模一样。
小妖口里正在咀嚼着什么,几缕鲜红的血色液体从她嘴角流淌下来。
苏舒怪叫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推了小妖一把,直奔大门冲过去。
拉开大门,门口一个人影挡住了苏舒,正是温柔娇气的星星。苏舒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一下子就抱住了星星。
“星星,沈嘉月和小妖她们两个……”
还没等话说完,苏舒就感觉到不对劲。星星的身体,怎么如此的冷?似乎抱着一块冰山般,冷得苏舒直打哆嗦。而且,星星的个头,怎么会比平常要高出一些?
苏舒猛然松开,退后一步,惊惶失措地望着星星。星星站在阴影中,正巧挡住了苏舒的去路。她的脸上,同样的面无表情,同样的两眼僵直。
最重要的是星星的脚??星星的脚,竟然是悬浮的,根本就没有踩在实地上,怪不得感觉个头要比平常高出许多。
苏舒肝胆俱裂,魂飞魄散,感到彻底的绝望。
没有退路了。
沈嘉月、小妖、星星,三个鬼魅似的幽灵,分三个方向,一步步逼近了苏舒。
苏舒被逼到了阳台上,对着三人大喊:“不要过来!”
三个幽灵,却仿佛没听到她的喊声般,一个个恶毒地冷笑,继续逼近。
“不要过来……”苏舒哭了起来,两只脚跨到了栏杆。
这里是三楼,离地面足有六七米,而地面又是坚硬的水泥地,跳下去的结果可想而知。不到万不得已,苏舒并不想跳下去。但此时,她已无路可选。
幽灵们站住了,聚在一起,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苏舒心中冒出一丝希望,也许,她们能放过自己。或者,自己的喊声,能惊动其她的女生们过来。
她似乎听到其她女生的说话声和脚步声,正急匆匆地赶来。
然而,铃声再度响起。三个鬼魅似的幽灵似乎受了铃声的刺激,一个个仿佛加了油的赛车风驰电掣般突然冲锋。
苏舒想也没想,两腿本能地用力一蹬,整个身体跃出了阳台,跌入了无边际的黑暗深渊中。
很快,黑暗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还有柔软肉体与坚硬水泥重重撞击的沉闷声响。
2006年8月9日,深夜,米罗花园小区。
苏雅从睡梦中被惊醒,冷汗淋淋,浑身直打哆嗦。
似乎是一刹那的事,苏雅的心脏仿佛被突然插入了一把尖刀,锋利的刀尖一直刺到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疼得她直冒冷汗。
是心痛?可是,苏雅却从来都没有心痛的病史。而且,这种痛,很奇怪,似乎只维持了短短的几秒就消失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雅怅惘地望着窗外被流光溢彩的霓虹点缀得繁华似锦的南江夜色,心里隐隐升腾出许多不安。睡也不是,坐也不是,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这种感觉很微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难以描述,令人提心吊胆,惴惴不安,神思恍惚。
难道,和那块血玉有关?
以前,方媛是一朵素雅的雪莲,虽然骨子里冷冰冰的,但外表至少还保持着芬芳清丽的假象。自从她得到那块血玉后,彻头彻尾地撕去了那些伪装,一天到晚都缄默不语,若有所思,经常一个人坐在蘑菇亭发呆。
两个月后,苏雅找了个借口离开441女生寝室。本质上,方媛和苏雅一样,都是那种内心骄傲有着强烈自尊心理的女孩。所不同的是,苏雅自小家境殷实,用不着看别人眼色,为人行事表里如一,根本就不去考虑别人的感受,我行我素,特立独行。而方媛出身贫寒,尽管心高气傲,在生活的磨砺下不得不有所收敛,用虚假的笑容和虚伪的言辞来掩饰和保护自己。
那晚,苏雅睡着了,方媛被神秘人小古引诱到附属医院的地下室。这个地下室,有着当年抗战时期为了保护伤员修建的机关。不知怎的,被小古发现了,稍稍改装后用来囚禁掉入陷阱的方媛和何剑辉。何剑辉注射事先准备好的剧毒湖水,激发出自身潜力,打开囚笼放走了方媛。而他自己,却因为毒性发作,嗜血成性,和来历不明的神秘人小古浴血肉搏,想必也是凶多吉少。
奇怪的是,萧强带着刑警们找到方媛所说的地下室时,却只看到一地的血迹,还有一些被撕咬下来的人肉碎片,并没有找到何剑辉与小古的尸体。何剑辉和小古的下落,成了一个无人能解的谜。如果不是秦月在一旁证实方媛所说非虚,压根就没人会相信方媛所说的话。确实,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就算是方媛自己,要不是亲身经历的话也无法相信。(详见《女生寝室2》)
当苏雅听到方媛说,徐天就是高智商罪犯何剑辉时,当场就惊愕得说不出话来。有人说,人性本善;有人说,人性本恶。在何剑辉这个人身上,体现出来的却是至善与极恶的综合体,实在令人费解。他可以为了兴趣毫不在意拿别人的生命做试验,他也可以为了单相思的情感全心全意投入付出自己的生命。对他来说,这个尘世的功名利禄,不过是一阵浮云。他所苦苦寻觅的,是内心世界的纯洁宫殿。
得知何剑辉为了救方媛宁愿牺牲自己的生命,在那一刻,苏雅竟然有些怜悯何剑辉。她似乎能理解何剑辉,这个在精神世界中被所有人遗弃的孤儿,其实是一无所有,究其一生,不过是想找个值得深爱的人一起携手面对人生的风风雨雨。
苏雅叹了口气,揉了揉心脏。一切感觉良好,刚才那种绞痛似乎只是昙花一现。但她的心绪,却怎么也沉静下来。刚才那种绞痛的感觉实在太强烈,以至于她有种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切割而去的错觉。
站起来蹦了蹦,活动下筋骨,一切正常,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既然不是身体的原因,那是什么原因?
苏雅想起了一个很古老的传说。传说,有些人,无论隔得多远,都能穿越空间的距离感受到至亲去世的痛苦。这种传说,和西方流传的心灵感应有些相似。
难道,有哪个亲人刚才过世了?仿佛是验证她的想法般,苏雅的心脏一阵紧缩,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父亲出事了?苏雅有些紧张,头脑微微眩晕。这些年来,她一直仇恨父亲,一直幻想把父亲从她脑海的记忆中彻底抹去。她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父亲,都不愿见到父亲。可一有事,她第一个想到的,还是父亲。
苏雅翻出黑色的三星手机,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拨打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郑源沙哑的声音在放纵的吼叫:“那一夜/你没有拒绝我/那一夜/你满脸泪水/那一夜/你为我喝醉/那一夜/我与你分手/那一夜/我伤害了你/那一夜/我举起酒杯/那一夜/我心儿哭醉……”
苏雅皱了皱眉。说实话,她很不喜欢这首歌,歌中的情感过于暧昧,似乎是为男人的始乱终弃寻找负心的理由。
铃声响了很久,总算有人接听,声音含糊不清,似乎大着舌头。苏雅对着手机大叫了一声:“苏志鹏!”
苏鹏军是父亲的名字,可苏雅却直呼其名。父亲显然被苏雅的嗓门吓了一跳:“是??是小雅?这么晚??晚,有??有什么事吗?”
苏雅还没说,手机里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声音:“苏老板,这么晚,打什么电话!不会又是上次那个骚货吧,别理她,快来喝啊!”
苏雅一阵恶心,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对着手机大叫:“去死吧!苏志鹏!你这个不要脸的流氓!”
手机重重地关上,扔到了一边。眼中噙着些许泪光,闷闷不乐地睡到床上。苏志鹏没事,苏雅的心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郁闷了。这么多年,苏志鹏还是死性不改,笙歌燕舞,夜夜声色犬马,他那个身子,早就被酒色淘空了身子,迟早有一天要死在女人手上的。
折腾了这么久,倦意渐渐袭来。苏雅打了个哈欠,熄灭房间的灯,缓缓闭上了眼睛。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散发弄扁舟。世事无常,她也管不了许多了。现在的她,只想做个美梦好好睡上一觉。她好想在梦中回到纯真快乐的童年,回到妈妈和妹妹的身边,一家人欢颜大笑其乐陶陶。
这时的苏雅并不知道,等待她的,却是一场永远都醒不来的噩梦。
清晨,乳白色的朝晖淡淡地攀爬在果绿色的落地窗帘上,黑沉沉的屋子里渐渐地亮了起来。
苏雅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望了一眼天色,翻了个身子,继续她的懒觉。她一向有赖床的习惯,即使醒了,也不愿意立刻起床,而是再睡个回头觉。
但这次,她没办法睡着。黑色的三星手机,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屋子里响起了周杰伦独特细腻的歌声:“屋檐如悬崖/风铃如沧海/我等燕归来/时间被安排/演一场意外……”
苏雅看了眼电话号码,是父亲身边的一个跟班打来的,心中咒骂了几声,怒气冲冲地接听电话:“吵什么吵!这么早打什么电话!”
跟班陪着笑脸解释:“不好意思,小姐,我也不想这么早打扰你休息。是这样的,我们公司今天来了个奇怪的客人,他说他是你的亲舅舅,有急事找你和董事长。我们本来不信,但他带了一张旧照片来,里面有董事长和你。你看,是不是……”
舅舅?苏雅怔了怔,印象中,的确有一个舅舅,生活在邻近南江市的另一个城市里,但一直没有来往。自从十几年前父亲和母亲离婚后,她就再也没有听到母亲和妹妹的音讯。稍大一些后,苏雅询问过母亲的地址,可父亲死活不肯说。为此,两父女闹得很不愉快,经常相互指责。读高中时,苏雅多次去那个城市寻找,却因为没有确切的地址总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这样没有人性,完全没有考虑女儿的感受。
“把他留下,好好招待,我马上就到公司去。”苏雅马上从床上蹦起来,迅速穿好衣服,连洗脸刷牙也顾不上,“蹬、蹬、蹬”一路小跑,出了小区打的赶到父亲的公司。
在公司的接待室,苏雅见到了舅舅。舅舅穿着一件褪了色的蓝色工人制服,狠狠地吸着两元五角一包的廉价香烟,满脸忧色,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见到苏雅进来,他端详了许久,嗫嚅地说:“你……你是小雅吧?”
苏雅微微点头,一脸狐疑:“舅舅?”
没想到,舅舅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泪流满面,原本就显得有些苍老的脸现在看上去显得更加凄惨可怜。
“小雅……见到了你就好……你那可怜的妹妹……我真不知道以后怎么向你姐姐交待……”
“妹妹?”仿佛被针刺了一下,苏雅陡然紧张起来,不好的预感再次萦绕心头,“妹妹怎么了?她出事了?”
“啪”的一声,舅舅突然对自己打了个耳光,哭着说:“我对不起你姐姐,对不起你外婆,她们把小舒托付给我,我却没有照顾好。”
舅舅的举止越反常,苏雅心里越害怕,情急之下,也顾不了舅舅的感受,大声催促:“你倒是说啊,妹妹怎么了?还有,妈妈和外婆怎么没来?”
“你妈妈和外婆早走了。你妈妈把小舒交给你外婆,你外婆把小舒交给我。可现在,小舒却躺在医院里,就快死了。”
仿佛被突然抽空了身体,整个人都失去了依托。苏雅眼前一片黑雾,晃了几晃,勉强站住。从小,她就一直憧憬能够和母亲和妹妹重逢,重新快快乐乐纯粹而简单地生活在一起。多少次,她梦到母亲慈爱的笑容,经历了几千个日日夜夜后依然音容不改,如刀如刻,成为她心中最深的痛。现在,一切都破灭了。
母亲死了,外婆也死了,就连妹妹,现在也要死了。老天为什么这么残忍?将世界上最沉重的痛苦就这样全部堆积到她脆弱的心房里。泪水,无声息地轻轻涌出,鼻子酸酸的,心脏仿佛挖空了,空荡荡的。
看到苏雅惨白的脸色,舅舅反而停止了哭声:“小雅,你没事吧!”
苏雅摇摇头:“我没事。小舒现在怎么样了?”
“她昨天从三楼摔下去,送到了第二附属医院抢救。我接到电话连夜赶到医院,手术已经做完了,小舒现在还在昏迷中。医生说,小舒如果在三天内醒不来的话,就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苏雅知道,第二附属医院就是南江医学院附属医院,医疗水平在全省也是能数得着的。她深呼吸几次,感觉身体恢复了正常,对身后的公司职员说:“你们现在就去找苏志鹏,叫他来第二附属医院找我。如果不来的话,我一把火烧掉他的破公司。”
公司职员们唯唯诺诺,没一个敢多嘴。苏雅的脾气他们是知道的,说得出做得到。这年头,找个好点的饭碗不容易。
从公司出来,外面已经下起了霏霏细雨。雨水淅淅沥沥,朦朦胧胧,仿佛一副泼墨画般,将路边的景色勾勒得灰沉沉的。苏雅和舅舅打了一辆的士,匆匆赶往附属医院。大颗大颗的水珠撞击在挡风玻璃上,粉身碎骨,迸裂成朦朦的水汽。
苏雅心不在焉地望着街道上一座座倒退的建筑物,问:“舅舅,你们怎么一直不来找我?”
舅舅叹了一口气:“你妈妈走时就叮嘱了,叫我们家的亲戚不要去找你父亲。她与你父亲有离婚时立下了协议,从此天各一方,各安天命,永不来往。”
“那我父亲为什么要和我母亲离婚?”
舅舅咳嗽了两声:“这个,要问你父亲,我也不清楚。”
问父亲?苏雅心里冷笑。父亲怎么会告诉她这些事?这些年来,父亲非但自己没提过母亲和妹妹,而且还不准她提。她实在不懂,一个好好的幸福家庭,为什么非要离婚骨肉分离?
的士总算开到了附属医院门口。苏雅冒雨下车,疾步跑向住院部。由于跑得太快,一路上险些撞倒医护人员。
很快,苏雅找到苏舒所在的二十四小时监护病房。苏舒的头上缠满了绷带,只露出两眼,插着氧气管,没有一点声息,仿佛一具失去生命活力的尸体,僵直地卧在惨白的病床上。唯有监护仪荧屏上面的不时跳跃的线条,让苏雅稍稍安心些。起码,这证明了苏舒还没有死亡。
心痛,真的很痛。苏雅的心都碎了。她从来没有如此悲伤过。这个躺在病床上的垂死病人就是她一脉相传的亲妹妹。她曾幻想过很多次和妹妹重逢的美好场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和妹妹竟然是以这种方式重逢。
舅舅站在一旁,缄默无语,本来就饱经沧桑的老脸,皱纹陷得更深了,显出一道道显眼的豁口,显得特别凄楚,让人于心不忍。
此时此情,他只能保持沉默。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减轻他内心的愧疚感。他只能向他所信奉的神灵祷告祈求,发发善心,保佑他的小侄女能够吉人天相,快点醒来,度过难关。
从看到苏舒的第一眼,苏雅就油然而生一种无以名状的亲切熟悉感。她没有看到苏舒的容颜,没有听到苏舒的声音,没有触摸苏舒的肌肤,但她就有这种感觉,似乎躺在病床上生死一线的就是她灵魂的某个部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血脉相连吧。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苏舒的痛苦,那种被压抑在黑暗世界中无力挣扎苦苦支撑的痛苦。
苏雅缓缓地坐下来,握住了苏舒的手。苏舒的手很柔软,如一团棉花般,没有一点韧性。输液管里的药水慢慢凝聚成弧形的水珠缓缓滴落,监护仪屏幕上的心电图越来越微弱,隔了很久才有气地力地跳动一下。
忍了许久,泪水还是溢了出来。仿佛打开了缺口的洪水,汹涌澎湃滔滔不绝。在苏雅的印象中,她很久没有这样流过眼泪了。
病房的木门被轻轻推开,苏雅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苏雅回头,泪水朦胧中隐隐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医师走了过来。
男医师走进来的第一句话是和舅舅说的:“咦,这么快就回来了?借到了钱?”
舅舅显得十分木讷,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昏黄的眼珠求助似地望着苏雅。
苏雅的父亲苏志鹏是南江市颇有名声的房地产商,开发的楼盘广告在南江市的主流媒体中随处可见。这几年,国内房地产一路高歌猛进,一向低收入高消费的南江市也不甘人后,在这股房地产涨价大潮中搭了把顺风车,短短的五年间房价就翻了几个跟头,顺带也让苏志鹏这种房地产商人赚了个盆满钵盈。有了钱,自然就有名气,舅舅才能这么快就找到苏志鹏的公司来。
直到这时,苏雅才明白舅舅特意来找她和父亲的真正原因。现代社会,一切都要讲物质的,没钱寸步难行。现在,苏舒受了这么重的伤,动手术住院治疗肯定要花了不少钱。最重要的是,苏舒还有可能成为永远醒不过来的植物人,这无疑是一笔十分沉重的负担,舅舅显然无力承担。
苏雅心中有气,抹去眼泪,霍然起身,面对着男医师,冷冷地说:“是不是没借到钱,你们就要把病人赶出院?”
男医师没想到苏雅会以这种口气对他说话,愣了一下,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微微一笑:“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不必放在心上。身为医生,救死扶伤是我们的天职,当然不会赶病人出院。”
苏雅哼了一声,冷眼打量病房环境,说:“就这种条件的破病房,我们还不愿意住呢!你去和医院管事的人说下,给我们换最好的病房!”
男医师饶有兴致地望着苏雅,站在原地,嘴角含笑,望着苏雅无名火起。
“耳朵聋了?没听到我说的话?不就是要钱吗?要多少给多少!”
男医师并不恼怒,微微一笑:“小姑娘,火气不要太盛,有钱不是万能的。你认为,以病人现在的病情,还能经得起换病房这种没有意义的折腾?”
舅舅有些看不过去,扯了扯苏雅的衣角,木讷地说:“小雅,别这样。李医师是个好人,是他给小舒做的手术,安排住院,到现在都没有收钱,问一下也是应该的。”
“是你给妹妹做的手术?”苏雅看了一眼男医师胸前挂的工作牌,“李忧尘,李医师?我妹妹怎么样了?”
提到苏舒的病情,李忧尘的神情一下子就严肃起来:“病人的病情很危险,她从三楼跳下来,脑部撞到地面受到重创,虽然开颅手术很成功,清除出淤血,修补了头骨,暂时稳定住病情。但她大脑皮质细胞死亡过多,神经中枢功能受损,现在处于深度昏迷之中。如果在几天内醒不过来,她的脑部机能会进一步退化,处于持续性植物状态,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植物人。”
苏雅追问:“那怎么能让她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