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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的声音柔软而温暖,从湿润的嘴唇中呼出来的气息把我的耳垂都打湿了。我立即点了点头,接着她掏出一张纸币迅速塞到我的手里。
“阿紫,我要走了,你要和他好好相处哦。”大眼睛的姐姐冲我们摆了摆手,飞快地走出了病房。
出去的时候,她一直低着头,肩膀轻轻地抽动着。
在哭吗?
我突然有一种心被抽起来的感觉。
阿紫。
啊?她妹妹叫阿紫?
我惊讶地望着这个充满憎恨的女孩,看着她的样子,却没有丝毫熟悉,毕竟自己也不记得阿紫的样子了。
我记得的,只是阿紫的背影罢了。
“你叫阿紫?”我试探性地问道。
“嗯。”
“你是在××中学上课吗?”
“是的。不就在对面吗?”
“是初一(4)班吗?”
“嗯,是的,你怎么知道?”女孩歪着脑袋,奇怪地看着我。
我分外激动,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居然就在眼前——虽然和我预期的不太一样,可她就是阿紫啊。
“阿紫,阿紫,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小鱼啊。”
阿紫抽动了两下嘴角。
“还小虾呢。我不认识你,别乱套近乎。”
我没有沮丧,跳下床跑到她面前,用手指着自己的脸。
“你不认识我了吗?”
“喂喂,别靠这么近,你长得还真恶心。”阿紫厌恶地转过头。
“你真的忘记了?大伟呢?还记得大伟吗?”
“不认识。”她摇摇头。
我终于放弃了,阿紫似乎忘记了所有人。其实从她对自己姐姐的态度,我就猜出了几分。阿紫生病了,而且和我一样,不是那种从外观就能看得出来的病症。据我推断,阿紫失忆了。
我振作起精神。
“没关系,你不记得也没关系,我们重新开始,做朋友好吗?”
“有什么好不好的,都和你住到一间病房了。”阿紫一脸的无奈。
我重新燃起了希望,我决定要在自己有限的生命里让阿紫极其我来。是的,至少我找到生活的目标了。
为阿紫买过早点后,我牵着她的手,朝413号房间走去。
“你带我去哪里?”她不耐烦地问。
“去见一位大叔。”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想见到那个古怪的中年男人,我觉得他一定懂得很多。
推开门的时候,我看到他正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和我以前一样,整个病房只有他一个人。只不过有点特殊,他的病房比我的漂亮多了,还摆放了不少花,墙壁上还挂了些图画。
“哦?小哥你来了?哟呵,还带了个很漂亮的小姐啊。”他的声音充满戏谑和夸张。
“我有点事想问你。”
我牵着阿紫的手站到他的面前。
“说吧小哥,我觉得我们挺有缘的。”
“你一定知道吧,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人恢复记忆?”我诚恳地问道。
“哦?恢复记忆?”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你失忆了?”
我连忙摇头,然后用食指指了指显得非常无奈的阿紫。
“她,是她,她的记忆没了。”
“她?”大叔再次奇怪地看着阿紫,接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为什么你断定她失忆了?”
“那还不容易,我认识她,但是她不认识我啊。”我肯定地回答道。
大叔突然站了起来,接着走到我的面前。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在这个地方的确有种办法可以恢复记忆。”大叔突然认真起来,同样让我十分期待。
“真的?是真的吗?”
“可是,那可不是吃几片药、打两针就能解决的。”
我有点不明白了,但是我知道他会继续说下去。
大叔的嘴唇慢慢张开。
“还记得外面那条走廊的尽头吗?”
大叔的眼睛圆圆地睁着,像狼一样盯着我。我全身都紧缩起来,皮肤之间互相压缩着,僵硬得如石头。
“带着她,走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个房间,进房间后,你就知道了。”
“你不是说,那里是送死人的通道吗?”
“哦?你还记得啊,不过要想恢复失意者的记忆,只有那个办法了,去不去随便你。如果你愿意就带着那个小女孩去吧,记住要在晚上人少的时候。”大叔说完以后,回到座位上。
我想继续说些什么,可是被阿紫拉出去了。
“我看他像个疯子。”阿紫皱着眉头。我心想,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的记忆一定出了问题,相信我,明天我就带你去,试试看,没关系的。”我极力想说服她,阿紫撇了撇嘴。
“不要,那条路很黑。”
没有办法,我只好骗她:“如果你和我一起去,记忆回复的话,就可以离开这个医院,离开你姐姐,不用担心她会再加害你了。”
阿紫低下头,手指头绞着衣角想了一会儿,接着抬起头。
“好,我答应你,如果你骗我,我就再也不相信你了。”
我拼命地点头,实际上对大叔说的办法毫无信心。
3
白天的时候母亲来过一次,照例给我留下了些钱,然后和医生站在门外聊起我的病情。他们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只能勉强听到一点儿。
“越来越严重了…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抓紧时间…”
我只听到医生一些断断续续的话语,突然我感觉到身体里的某种东西在慢慢燃尽,四肢变得毫无力气。我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回复阿紫的记忆,我不能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留下她一个人这么可怜地活下去。
母亲走过来的时候,依旧流着眼泪,我装作没有看到。
她离开的时候,那背影比年龄要老上许多。
我将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感觉着那缓慢的跳动节奏。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闪过了那条看上去一片黑暗的走廊。每次接近尽头的时候,我总是无法迈开步子,
从心底里涌出的一种东西让我无法接近它。平时我看到其他穿着病号服的人和医生、护士都很少朝那边走去,经常过去的只有阿紫的姐姐。
对了,问问她不就知道了吗?
没过多久,阿紫的姐姐也来了,眼睛上有黑眼圈,愈发瘦了,那双眼睛显得更大了。阿紫照例没有理会她,知识她自己在那边自说自话。从对话里我知道,
原来阿紫的父母都已经去世,现在还有个男人在追求姐姐,但是姐姐只想照顾阿紫,没办法接受那个男人的求婚。她甚至放弃了原有的工作,
特意在医院做着最低下,最脏的活,就是为了方便照顾阿紫。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如果你过得不好,天堂里的爸妈一定不会安心的。”姐姐的手想抚摸阿紫,阿紫却躲开了。
我在一边安静地听着,觉得她很可怜,同时我觉得更有必要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赶快让阿紫恢复应有的记忆。
“出来一下好吗?”我朝阿紫的姐姐喊道。她愣了一下,眨着大眼睛奇怪地看着我,不过还是跟着我走出房间,来到外面的走廊上。
“有事吗?是不是阿紫吵到你了?”她一脸的抱歉。
“不不,我只是想知道她为什么失忆了?”
“失忆?你说她失忆?”阿紫的姐姐问道。
“不是吗?她连自己的同学都记不起来了吧?”本来我想说自己,但想想还是改了。
“她的病症很复杂,不过有时候,你没必要相信她的话。”
“先不谈这个,我想问问你,在这条走廊尽头到底有什么?”我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用手指着那一片漆黑的地方。
阿紫的姐姐愣了一下,接着转过去盯着那里,沉默了一会儿。
“我上次不是和你说过了吗,那是运送死人的通道,所有死去的病人都经我送往那里。”
“这么说,那只是停尸间?”
“可以这么说吧。”
“那带我去看看吧。”我鼓起勇气恳求道,阿紫的姐姐吓了一跳。
“不行,绝对不行,任何病人都是不允许去那里的。”
果然,她应该知道些什么,但是不想说出来。我在心里确定了某些东西,并且肯定,那里绝对不只是运送死者用的通道这么简单。
阿紫的姐姐又去工作了,当她离开的时候,我爬到阿紫旁边。
“今天,今天晚上就去吧,我们一起通过那条走廊。”我兴奋地对她说。
“恢复了记忆,又能怎样?”阿紫似乎热情不是太高。
白天迅速地过去,一直到晚上九点以后,外面渐渐安静下来,连走动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少,我拉着阿紫的手走出病房。
弯弯曲曲的走廊一直延伸出去,只是走廊的尽头看上去比早上更黑。我一只手拉着阿紫,另一只手扶着墙壁上的扶手,慢慢地朝前走去。阿紫的手很温暖,让我稍稍安心一些。
越往前走,空气里的凉气越重,我不知道这条走廊还有多远,但是我知道不能回头了。早上医生的话犹在耳边,说不定我会突然死去,被阿紫的姐姐放在车子上由这条走廊推出去。既然迟早都要经过,就干脆现在来看看吧。
其实不过几分钟,但因为脚步缓慢,总觉得像几个小时般漫长。阿紫一句话也不说,要不是我牵着她的手,我真以为周围只有我一个人。
终于,摸着墙壁上扶手的手突然一下子摸空了,我意识到这里已经是走廊的尽头了,继续往前摸索,我感觉到这里有一扇门。
“这是走廊的尽头?”黑暗里,阿紫问我。
“嗯,应该是。”我继续朝前摸索,果然前面已经是厚实的墙壁。
我深吸了一口气,从喉咙到肺部一阵冰凉,双手紧紧握着横着的门把手。那一刻,感觉推开的是一扇不知道是通往天堂还是地狱的大门。
门并没有上锁,我缓缓地推开房门,里面传来一阵淡淡的药水味道,里面黑魆魆的。什么也看不到。
我竖起耳朵,只是能听到些许沙沙的声音,有点像细雨穿过树叶的声音。一片漆黑的房间里,让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随时会扑出来一样。难道真如那位大叔所说,这里是存放尸体的地方吗?
我努力地在门边墙壁上摸索着开关,找到后却有些犹豫。
到底面前的是什么东西,居然可以恢复阿紫的记忆?
越接近目的地,反而越茫然起来。
“开灯啊。”阿紫在黑暗中喊道。我咬了咬牙,按动了开关。随着啪的一声响,我眼前出现一片令人眩晕的亮光。一刹那,我仿佛回到了以前的那些略有凉风的清晨,
在操场声随着广播里的节拍作者广播体操。看着前面阿紫瘦长的背影,晃动着的马尾辫,还有那块紫色的胎记。
我的视力慢慢恢复,我发现这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房间,甚至比我的病房还要小一点儿。
只不过这不是一间病房,两边堆叠的是一摞摞比我还要高的纸盒子。
黄色的就纸盒子,我觉得这更像是个杂物间而已。在房间的正中间是一台电视和一台录像机,电视机是关着的,但是录像机显示正在工作。
“你说的就是这个?”阿紫在我身后轻蔑地问,很显然她没恢复记忆。
“我不知道,或许是该死的老头骗了我。”
阿紫没有回答,她只是走到那些盒子前,打开了它们。
盒子里该不会是一些人体器官或者标本吧?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医院从病人身上攫取脏器来获利?
“哎呀,我以为是什么,全是录像带。”阿紫丧气地抱怨道,顺手拿出一盒。我注意到,每一个盒子的侧面居然都贴有白色的细长贴纸,上面似乎还写了些什么,于是我凑了过去。
1999年7月。
原来是时间。
我继续寻找着每个盒子的贴纸,果然都是时间的标志。按照盒子的数量来看,几乎是十年,每个月都有,而每个盒子里大概有三十盘带子,每个袋子(带子?)上都有具体的时间,正好是一天一盘。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我拿着手里的带子,看着那黑糊糊的封面像融化的沥青一般慢慢在手中流淌起来。
“看看不就知道了。”阿紫无聊地摆弄着录像带,随便挑了一盘塞进录像带,打开了电视。
一阵雪花后,电视机开始出现画面了。
是一间病房,三张床,最里面的那张上躺着一个小孩。他半靠在床头上,旁边站着一个高个子的女人。
我认识那个女人,而且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因为她就是我母亲。
这盘录像带的时间是2000年11月2日早上8点30分。
不用说,那个男孩就是我了。
十年前我就住在这里了?
为什么我一点儿也不记得?为什么?母亲的脸看上去比现在年轻得多。
“哎呀,这个不是那个经常来看你的女人吗,这个小孩有点想你哦。”阿紫弯下腰,左手支撑在弯曲的膝盖上,右手手指指着屏幕说。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顺着阿紫的声音看过去。
半蹲着的阿紫露出了裸露的腰部,依旧白皙,但是我觉得有些不对,似乎少了些什么。
在右腰和臀部之间,那块醒目的紫色胎记不见了。
我揉了揉眼睛,走过去用手掀起她的上衣,的确那里什么也没有。
“啪。”阿紫转身打了我一个耳光。
“你干什么啊!”她生气地喊道,而我则发呆地站在原地。
“算了,我看你也傻乎乎的,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玩的,全是录像带而已。”阿紫一脸的无奈,“我们回去吧,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你不是阿紫。”我低着头。
“你不要得寸进尺,什么我不是阿紫啊?”
“根本不是,你姐姐说过,你的话不能信,我早该反应过来的。”我甩开了她的手说,阿紫眯起眼睛看着我。
“你和那个女人一样,都是不能信任的人,果然我只能靠自己。你愿意待着就待在这里吧,我回去了。”她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并且带上了门。
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和记载着时间的录像带。
属于我的时间。
我开始翻找录像带,按照时间顺序一盘盘放进去,基本上我对哪一个场景都没有什么印象,但是里面的人的的确确是我,有些没意思的画面我就倒带过去。
就这样,我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不停地放看录像,倒带,找寻新的带子。直到看到有价值的时间为止。
在1999年12月12日,我看到有个小女孩和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子来到了我的病房,床上的我好像还绑着绷带,似乎受了伤的样子。他们站在我的身边,似乎在聊些什么,
三个人都很开心,之后的几个月里他们来过好几次。我开始意识到,这两个人应该就是真正的阿紫和大伟吧。
原来他们是来看过我的,他们是记得我的,虽然是那么久以前,但我的泪水依然忍不住流了出来。
再以后,阿紫和大伟就没有出现了,大多数时候画面里只有我、医生和母亲。而我越往后看,就觉得越可怕。
录像带里我没有长大过,一直都是十三岁的样子。
颤抖着手连遥控器也无法握紧,我发疯般地找到了最近的一盘录像带,放入后,看到的则是我和那个说自己是阿紫的小女孩在病房里对话的画面,我清楚地看到电视里自己的脸。
这时候我才感觉到,我好想从未照过镜子。
那张脸,居然如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样,不,应该说比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苍老。
“嘻嘻,不能说,不可以说。妈妈以前告诉过我,这句话千万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
我想起了那个小女孩的话,原来她只是想说我老而已。
原来,失去记忆的不是她,而是我。
我到底怎么了?很快就会死去吗?我勉强挣扎着爬了起来,感觉到头部一阵眩晕,就好像有人用锯子在脑壳附近来回地锯一样,耳朵旁响彻的都是咔嚓咔嚓的声音,
脚步也踉跄起来,眼泪和口水都流了出来。我摔到了,像一条死鱼般在光滑冰凉的地板上抽搐挣扎着。身后,录像机依然运作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都记起来,都记起来了?
原来,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十年啊。
那个古怪的老头,那家伙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让我来看着残酷的事实,让我就这样幸福地作为十三岁的初中生死去不好吗?这样的记忆要了又能怎样,又能怎样啊,浑蛋!
从后颈处升起一阵针刺般的疼痛,接着像滚油一般朝着脑袋流淌过去。我感到眼睛几乎要从眼眶中跳出来了。
在被眼泪模糊的视野之中,我看到房间的门被徐徐打开。我用尽最后力气抬起脖子,看到穿着白色大褂的男人站在我的面前。
那个古怪的中年大叔,他的脸上带着奇怪的微笑。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人只有靠自己才能从水中爬上岸。稻草什么的,还是不要指望比较好。”
我的意识逐渐脱离身体,即使拼命拉住也无济于事。
就这样死去吧,或许是最好的解脱呢。
4
“遭受巨大刺激后人脑会产生极其强烈的反应,有时候会出现异于常人的现象,停止生长,间歇性记忆丧失,性格多变,偏激,恐惧,妄想等。
例如录像中的这个男孩,他在车祸中脑部受到重创,然后不愿意承认父亲在眼前死亡的事实。之后的十年他再也没有生长发育,但脸部老得很快,
而且无法记住超过一个星期的事。因为规避痛苦,他将之前父亲死亡的事实完全封闭起来了。”
偌大的阶梯教室里,一个穿着得体的男人正在讲课。讲台旁是一台电视机和录像机,里面播放着一些画面,下面的学生听的认真。
“教授,据说您很喜欢接近这些病人,而且穿着病号服,告诉他们自己是病友?”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举手发言道。
“是的,这样可以让他们放松对医生的警戒心理,并且以诱导的方式让他们恢复记忆,从自己的主观世界里剥离出来。”教授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的下巴上满是半白的胡渣儿。
下课铃响过后,教授夹着讲义匆匆离开了课堂,坐上汽车回到了医院,他回到挂着413门牌的办公室后,发现里面正坐着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
“您又来了,我应该告诫过您吧,不要外出走动,静养的话也许可以多活上一段日子。”教授皱着眉头说。
“我只是放心不下我的儿子。”妇人的右手死死地按在腹部上。
“之前我也说过,您只有半年的生命力,肝癌这种东西扩散很快的,加上发现的时候就是晚期。您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儿子恢复正常,我可以理解,而且我也勉强答应了实施治疗实验,可是结果您也看到了。”教授为难地叹了口气。
中年妇人没有说话,很勉强地站了起来,向教授鞠躬,然后走出了办公室。
“是刘阿姨吗?”一个大眼睛、穿着护理工衣服的女孩子突然走过来,小心地问。
“是阿紫啊。”妇人笑了笑。
“你还来看望小鱼吗?”阿紫的表情有点悲伤。
“嗯,是的,你还在照顾你妹妹?”
“她还是那个样子,我是特意要求她去小鱼的病房的,多少有个伴吧。自从父母意外身亡而我幸存下来后,她就总是陷入妄想,还总说她是我。”阿紫一边说,眼圈又红了起来。
“会好的,她的病不算重。”妇人觉得好笑,没想到自己却要来安慰别人。
“医生交代过,不要和小鱼说我认识他,这样真的好吗?”
“嗯,起码让他不用那么恐惧,永远活在十三岁吧。”妇人叹了口气。
“那刘阿姨,我继续忙去了,等会儿去看看他们两个。”阿紫戴上口罩又去干活了。
双手拿着包的妇人看着阿紫远去的背影,然后走进了前面的病房。
“今天好点儿了吗?”
“为什么又是你啊?爸爸呢?他答应带我去钓鱼的!”“男孩”生气地双手交叉在胸前,质问道。
妇人苦笑了一下。
“他会来的,只要工作轻松了。对了小鱼,妈妈过段日子不能来看你了,爸爸的公司扩大了,我也要去他那里帮忙了。你以后要学会照顾自己,现在房间里还有个女孩,你们应该好好相处,知道吗?一定要听医生、护士们的话,好吗?答应我。”
小鱼看着母亲,突然说不出话来。
“嗯,好的。”
躺在一边的瘦弱女孩看着这对母子,突然大哭起来。
“我也要妈妈,我也要妈妈。”
清脆的哭声惊扰了医生和护士,连阿紫也跑了进来。女孩看到阿紫,又将身体缩成了一团,拒绝姐姐伸过来的手。
小鱼好奇而有兴致地看着旁边的一堆大人,那张苍老的脸上浮现出来的是极不相称的天真烂漫。小鱼的母亲,从嘴角挤出一丝艰难的笑容,本该流干的眼泪又落到满是皱纹的脸上。
她在心底为儿子默默祝福着:
无论怎样,请幸福地活下去吧,至少是属于你一个人的幸福。即使是带着眼泪的笑容,也一定要保持着。
《寻找记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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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钢铁男人
艾玛已经带着警察冲进了演播室,他们准备关闭机器。当林浩源看着艾玛的时候,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他长大了嘴,所有人听到了一个沧桑而虚弱的男人的声音,虽然略有陌生,但还是有人依稀记得这事林浩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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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喜欢海明威式的男子汉的话,你应该会喜欢同林浩源这样的人交朋友。大多数东方人好静,但林浩源截然不同。
他有着各种不同的称呼:你可以叫他学者、攀岩专家、野外生存狂热者、拳击手或者极限运动爱好人士。
总之,他热爱一切惊险刺激的事情,他经常和别人说,人的一生只是匆匆一瞬间,如果将短暂的生命只消耗在枯燥单调的工作、简单无趣的家庭生活上,实在是浪费,男人应该去挥洒汗水、燃烧生命。
虽然他的想法得到很多人的赞同,但是像他这样付诸实施的少之又少。当然,作为代价,他全身都是伤口。
在非洲他差点被犀牛顶死,在亚马孙河胳膊几乎留给鳄鱼做午餐,拳击台上不止一次被人击晕过,但他似乎总能死里逃生。
当他出版自己的图书,在书中谈及自己的冒险时,读者总能热血沸腾。当他在电视节目里侃侃而谈那些绝大多数普通人一辈子都没办法经历的事情的时候,他的众多粉丝总是聚精会神地倾听。
他成了年轻人的偶像,他被媒体封为真正的男人,肉体和精神都由钢铁铸就。聚光灯下,那张黝黑、棱角分明的脸总是带着酷酷的微笑,林浩源就这样成了冒险、坚强、男子汉的代名词。
当然他也有烦恼,日益增长的年龄多少会给身体带来负担;那些旧伤总是不经意间跑出来困扰着他;加上他毕竟也是个人,需要家庭和爱。
虽然他是个真正的男人,是个大众情人,但是没有哪个女人可以接受自己的丈夫没事就从几千英尺的高空做自由落体,也不愿意看见他在非洲丛林和蟒蛇跳舞。
总之一句话,做朋友可以,做丈夫只好敬而远之了。
不过林浩源还是找到了知己,一位同样勇敢富有冒险精神的女性。这个女人家境富裕却不满足于安逸奢华的富贵生活,虽然是女性却有着不输于男人的坚毅性格和好胜心,很有男人都自叹不如。
当然,这种女人也然很多男人望而却步。于是在一次海边悬崖的高空跳水比赛中,林浩源和这个叫艾玛的女人相识相爱了。
他们的进展速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上午认识,下午就宣布结婚,然后直接驾驶帆船出海当做蜜月旅行。当两人的粉丝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把船开到太平洋了。
林浩源再次成了话题人物,他开心地宣称以后自己不再孤单了,两人会一起冒险,最好是能在白发苍苍的时候,仍然紧握对方的双手挑战极限。
所有人都对这对传奇夫妇予以赞扬,他们甚至开始猜测这样的夫妇将生下怎样的孩子,而他们的孩子又会成长为什么样的人。
所谓乐极生悲,三个月以后,在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徒手攀岩中,林浩源终于阴沟里翻船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座自己攀爬了无数次的小山峰居然让他栽了跟头,而且这个跟头很大。
林浩源全身瘫痪,而且丧失了语言功能。他居然还活着,有着思考能力,可是只能呼吸、听和眨眼了。
换句话说,这是他仅存的能干的几件事,以前那个意气风发、潇洒地征服各种死亡与极限的男人一下子轰然倒下,成了一个只能躺在床上、病弱得如同病猫的半死之人。
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艾玛身上,她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坚定和镇定。这个外表柔弱的女性从事发到开记者招待会,没有流一滴眼泪,甚至没有皱一皱眉头。
她说自从和林浩源一起喜欢上冒险活动的时候,就已料到这一天。他们经常会探讨如何应对,现在事情发生了,她将放弃所有的娱乐活动和爱好,
将所有的精力投入照顾林浩源身上。她坚定地对媒体说,这也是一件极富挑战的事情。
这下子引起了轩然大波,各大媒体都不遗余力地报道这件事情。所有人都为林浩源感到惋惜,同时也赞扬艾玛的勇敢和坚强,他们为两人祈福,祈祷奇迹的产生,
艾玛开始学习护理知识,在林浩源伤势缓解后,她坚持将丈夫接出医院,回到两人的家。
所有一切都由艾玛亲自来做,这个高傲的女人为林浩源更换床单,为他清理大小便,为他擦拭身体,为他做康复按摩。林浩源只是看着妻子所做的一切,只能眨眼,拼命地眨眼。
半年,一年,三年。
大家开始疲惫了、厌倦了、习惯了,他们已经对林浩源重新站起来冲大家微笑不再报以希望,报纸、网络也只是偶尔提一提他,表示他还未死。
林浩源之前的那些狂热粉丝已长大,有了自己的生活。他们只是偶尔提到这个男人时,感叹一句或者惋惜地说一声,为什么要坚持过那种生活呢,迟早会出事的嘛,好好地过完一辈子不好吗?
现在好了,下半辈子都只能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没有人再去安慰艾玛,没有人再去歌颂艾玛,没有人去关注艾玛。这对夫妻开始渐渐淡出大家的视线,淡出这个世界。
可是事情没有结束,在林浩源瘫痪后的第五年,一个令人振奋而激动的消息出现了。艾玛为林浩源的病花去了大量金钱,虽然收效甚微,看不到丈夫半点儿可能站立起来的征兆,但这个女人没有放弃。
她买来了一套新型的科技软件,据说这套软件专门使瘫痪而且失去书写、语言功能的病人表达自己的想法,也就是说,只是通过眼球的转动来分析病人想说什么。
艾玛购买了软件,并且立即使用。随后的三个月里,林浩源开始学习使用软件,并且很快出版了自己的一本小说,名字就叫做《无翅的飞行》。
小说一出版便产生了轰动书里详细地回忆了林浩源之前的荣耀和辉煌,记载了他未曾说出的一些更加惊险的探险、冒险经历。
后半部分则话锋一转,他用朴实忧伤的文笔写下了自己瘫痪后的感受,以及他几乎崩溃绝望后,在妻子艾玛的帮助下,重新树立信心一定要活下去的转变。
整本书让所有人热血沸腾又潸然泪下,没有一个人在读完书后,不佩服林浩源对命运的不屈以及赞扬艾玛对爱情的忠贞与坚忍的。
五年后,这对传奇夫妇再次重返公众的视线。这次不再是靠着猎奇式的生活以及冒险故事来吸引那些年轻人,他们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敬佩,比起肉体上的挫折,
这种打击后能够重新站立起来实在相当难得。艾玛以一个成功者的姿态,推着轮椅上手脚开始萎缩、脸部几乎干瘪成了一个丧失了水分的橘子的林浩源,
出席各大媒体的颁奖仪式和访谈讲座,大谈特谈自己的人生经历和感悟。她随身带着那套软件,林浩源就在旁边眨着眼睛,然后靠艾玛翻译出来。
“请问,您是如何做到重拾信心的?”(主持人)
“我想,这应该和我们都有一种富有挑战心、不畏困难的人生态度有关吧。我和我的丈夫都是热爱冒险的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完成一次冒险运动更令人兴奋和愉悦的了。
这是任何一种事物都无法相提并论的,无论是盛名、金钱、地位或是权力,在那种成就感面前都相形见绌。”(艾玛)
“那林先生现在感觉如何?”
“我——现在——感觉非常不错——”在艾玛的翻译下,林浩源的话通过输入然后从麦克风里传出来。那是机器合成的声音,毫无感情和真实感。
不过在场所有的观众恨不得连呼吸都屏住,来倾听他们的人生偶像的心声。
“虽然我的身体无法动弹,连站起来走出微笑的一步或者弯曲一下手指头都没办法做到,可是我的灵魂无法被禁锢。
所有的人都渴望飞行,那是人希望克服地球引力的本能驱使。而我现在只能眨眼睛,我失去了行动能力和表达能力,但这不能阻止我飞翔。
所以我的书名告诉大家,只要你愿意,没有翅膀也能高飞。”
为了避免观众听得着急,艾玛选择了让林浩源一次性说完再翻译。在场的观众和电视机前的人们听得热泪盈眶,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回应。
林浩源也显得十分激动,嘴巴一张一张,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眼睛拼命地眨着,流着热泪。
“请问你对未来还有何打算?”主持人小心翼翼地又提出一个问题。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包括艾玛也看着丈夫。
林浩源的眼睛慢慢转动着,他盯着艾玛,好半天才眨一下眼睛,过程十分缓慢,让人觉得他似乎不愿意回答。
最终艾玛还是翻译好了,大家认真地听着。
“事情已经过去了数年,我已经开始客观地认识自己的伤情。我十分清醒地看清了残酷的现实,虽然理论上我还有康复的可能,但我知道自己很可能将终身如此,
甚至生命也会缩短一半,但这并不可怕。在这里,我首先要向那些热爱极限运动和冒险生活的勇敢者解释和劝慰,千万不要看到现在的我就退缩不前、畏惧和放弃。
如果这样,你就失去了人生最大的乐趣。当然,你必须作好充分的准备和具备应对一切突发事件的应变能力。你要对自己的能力有个认识,
既不要贸然尝试,也不要对一些习以为常的熟悉事物掉以轻心。只要你做到以上几点,就绝对是安全的。
而我,会继续努力,想要创造奇迹的人首先自己不能放弃,对吧?所以我会尽我所能,我会继续坚持用眨眼来坚持写作,鼓励大家,鼓励和我一样身处逆境的人,靠自己的双手爬上来,谢谢。”
大家静默了几十秒,接着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连向来冷静的主持人也禁不住泪流满面,语带哽咽。她走到林浩源夫妇面前,鞠躬表示敬佩。
观众们无法克制自己的激动,全部围过来索要签名和合影。林浩源和艾玛的人气达到了空前的高度,他们甚至成为全世界人们的仰慕对象。
他们远赴海外进行对话演讲,鼓励弱势群体和冒险爱好者。世界上开始掀起一阵林浩源、艾玛的热潮,他们比最当红的电影明星还要出名,比所有大国的政治领袖还要深入民心。
林浩源的书被无数次加印,翻译成各种语言遍布全球。他的自传式电影也拍出来了,上映后大获好评。
无数观众在电影院里哭得死去活来、泣不成声,当场昏厥。有关两人的报道在网络上以压倒性的条目雄踞榜首。
又过了一年,林浩源推出了自己的第二本书。这本书和上一本不同,这次他记载的是自己对冒险与探险活动的心得体会与总结,末尾附上了自己的生活日记和照片。
不管他写了些什么,书照样销售一空。而艾玛同时也推出了自己的书,名为《在太阳旁边的我》。书里把勇敢坚强的林浩源比做炽热的太阳,宣称无论世界如何,太阳永远不会熄灭,自己愿意一辈子守候在丈夫身边。
两人恩爱忠贞的爱情感动了所有年轻人,大家纷纷向他们学习,一时间攀岩、深海、潜泳、跳伞等活动风靡全球。
同时,为林浩源服务的新科技眼睛扫描被很多瘫痪在家的病人购买,他们的生活得到了天翻地覆的转变。世界不会因为林浩源和艾玛停止转动,但世界会因为他们变得更加精彩。
这股热潮持续了十年。一些医学家被林浩源的故事感动,科技的力量加上人的热情,他们终于研制出了一种新式的脑电波探测系统。
脑部是通过脊椎神经控制身体各个器官部件运作的。林浩源摔断的是脊椎,也就是说,脑部下达的指令无法传送到各个器官里,所以他会瘫痪失语。
这次科学家研究的脑电波探测系统可以跳过脊椎神经,通过仪器连接身体各个器官的神经末梢,控制它们。当然这项技术刚刚发明还不成熟,目前仅仅是可以控制语言中枢而已,
但这已经足够让大家欣喜若狂了。在听了那破机器十年的声音后,大家终于可以听到林浩源本人阔别已久的迷人带有磁性的噪音了。
出乎意料的是,艾玛坚决反对,她言辞犀利地拒绝了科学家们的善意邀请,甚至公开表示,这是这些科学家用来恶意炒作自己的发明,以牟取暴利。
“我的丈夫,是一个强者,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而不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艾玛睁着哭肿的双眼对着镜头这样说。
这一幕感动了所有人,同时也激怒了很多忠实的粉丝读者。他们联名指责那些发明脑电波探测的科学家和公司,大骂他们禽兽不如。
这些科学家百口莫辩,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其中一人非常不甘心,于是他想出了一个办法。
在艾玛和林浩源一次例行的访谈之后,这位科学家冒着风险,雇人趁着艾玛离开的时候带走了林浩源,并且说服了一家电视台现场直播林浩源使用探测器开口说话的视频。
等艾玛回过神来,林浩源已经在电视节目上了。她像发狂的母狮子一样大吼大叫、大哭大闹。她咒骂该死的电视台和科学家,扬言一定要把这些人送进大牢。
虽然很多人都不太喜欢这种接近绑架的形式,但人与生俱来的好奇心驱使着他们观看节目,大家也的确想知道林浩源是否真的能再次发出声音。
电视屏幕上,黑色的布景前,神情慌乱、瘦得不成人形的林浩源无力地被套上一大堆说不出名字的机器,那样子真的和医学实验用的小白鼠毫无区别。
他吧唧吧唧地张合着嘴巴,痛苦地转动着眼球,他吓坏了。电视机前的人们觉得无比残忍,他们纷纷打电话或者赶到电视台。
愤怒的人群将电视台围得水泄不通,纷纷要求释放林浩源。警察也赶了过来,他们要拘捕那位科学家和电视台负责人。
“这下怎么办?事情闹大了啊,要是你这台破机器没用的话,我们都得坐牢!我不管,到时候,我就说是你胁迫我!”
电视台的负责人看到楼下的场景满头大汗,已经拿起绳子打算让人将自己绑起来。
科学家咬着牙、跺着脚,心想,反正这发明如果卖不出去自己也身无分文,坐牢就坐牢吧,好歹出了次名,他立即启动了机器。
在外面,电视台外超大的电视屏幕上,林浩源的头部特写显得非常清楚。他开始出现了变化,先是不再激动和恐惧,然后张了张嘴。
科学家在旁边鼓励他开口说话,可是毕竟已经十年没有开口,林浩源十分不适应,最多只能像小孩一样发出依依呀呀的学语声。
这时候,艾玛已经赶到了电视台,她带着警察冲了上去,发誓要将丈夫解救出来。
艾玛已经带着警察冲进了演播室,他们准备关闭机器。当林浩源看着艾玛的时候,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他长大了嘴,所有人听到了一个沧桑而虚弱的男人的声音,
虽然略有陌生,但还是有人依稀记得这事林浩源的声音。
“住手!”
大家呆住了,这台机器真的有用?
“假的!这是合成的!这个骗子肯定是事先录好了的!”艾玛指着科学家骂道,科学家无奈地摊开双手。
在旁边转了半天没事做的主持人立即走了过去。
“那个,林先生,你恢复了语言能力,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我,我想说!”林浩源结结巴巴地说道。
“假的!骗子!”艾玛还在大骂。外面的观众议论纷纷,支持和反对的都有,大家开始混乱。
“如果你说是假的,让外面的观众随便提一个问题,让他回答就是了。”科学家终于回击道。
外面围观的人全部表示同意,脸色苍白的艾玛也无力反对。
在征得所有人同意后,大家一致推举一个小女孩去电视台现场问林浩源问题。
小女孩很可爱,她拿着话筒走到林浩源面前。林浩源看着小女孩,眼睛里流露出莫名的悲哀。
“我想问林叔叔,你如果恢复了语言能力,可以说说自己此刻最大、最想实现的愿望是什么吗?”
现场一片寂静,所有人,包括艾玛、警察、主持人、电视台负责人都安静下来,他们都很想知道林浩源会说什么。
林浩源没有说话,他的脸开始变红,额头的青筋也鼓了出来,他仿佛要用尽全身的气力去做一件事一般。终于,他的嘴巴张开了,声嘶力竭喊出这样一句话:
“求求你们!让我死吧!”
声音回荡开来,像炸弹一般砸在电台外面的人群中。大家惊愕得无以复加,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他,他说什么?”
“好像是说想死吧。”
“这怎么可能?前不久,他还在书里说要坚强地活下去,鼓励其他人啊!”
“对啊,他不是世界上最刚强的男人吗?”
“骗子!还说什么无翅也要飞行,我看不是无翅,是无耻!”
“浑蛋,什么钢铁男人啊?”
大家愤怒了,猝不及防的真相让所有人感觉受到了愚弄和欺骗。无法克制情绪的群众开始冲击电视台,场面混乱得一塌糊涂。
在另外一边,林浩源终于安静下来,带着释放的快感,他喊出了自己憋了十年一直想说出来的话。在他对面,艾玛面色苍白地看着。林浩源带着报复的快感看着可怜的妻子,同时又觉得自己和她都可怜可恨。
他记得自己刚刚出院确定自己无法站起来之后,使用眼部探测系统对妻子说出“放过我,让我解脱吧,让我死吧”之类的话的时候,
艾玛那种表情,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愤怒和不解。对,就像外面的那些人一样,一模一样。艾玛发疯般地甩掉机器,揪着林浩源的衣领吼道:
“给我活下去!活下去!你是钢铁男人,你知道吗?你怎么可以轻易寻死?你以为你的生命是你自己的了?全世界有多少人以你为榜样?
你知不知道我说了要将让你重新站立起来作为人生最重要的挑战?就算肉体不行,灵魂也要站立起来!”
林浩源心如死灰,他流出了眼泪,无法说话的他通过眼部扫描告诉妻子,恳求她让自己去死,但艾玛没有答应。
那之后艾玛便篡改了一切,欺骗了所有人。她以林浩源的名义写书、出版、发表讲话,没有人怀疑,也没有人舍得怀疑。
人总是从最好的出发点看待事物,更何况,林浩源以前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嘛。每次面对那些读者和观众,林浩源都痛苦万分,他无法表示,只能眼睁睁看着艾玛欺骗他们。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林浩源露出一丝冷冷的微笑,艾玛站在对面,双手垂在身体两边,走过来跪在林浩源脚下,她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是钢铁男人,无论如何改变,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永远。”
无论旁边如何一塌糊涂、吵闹纷杂,两人仿佛隔绝了一般,安静着,如同两尊凝固的雕像,一动不动。《钢铁男人》完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