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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杨森回来了,眼神生冷而焦虑。
楠楠慌乱地解释:“我想看看几点了……”
杨森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以后不要私自碰我的东西,尤其是手机!”
说完他翻了翻电话的最近拨出记录,恶狠狠地瞥了楠楠一眼,拨了出去:“妈,您不用打回来了。”
“哦。刚才是楠楠拨了您的电话。”
“……”
“恩,好的。我知道。”
他挂了电话,看了楠楠一眼,说道:“妈妈说,有机会请你到家里吃饭。”
“哦……是么……”楠楠看着他手里的电话,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那……那太好了……”她无法想象出,和一个电话号码是空号的人吃饭,会是怎样诡异的情景。
楠楠合上课本,故作轻松地说:“要见婆婆了呢……好紧张……”
杨森的脸色缓和了些:“没事,妈妈很喜欢你。”
楠楠望着他:“不如讲讲你家里的事情吧?我现在才发现我对你的家人一无所知呢!”
杨森微笑着:“好。”
杨森的这种反应在她的意料之外,她原本以为他的家庭是一个禁忌的话题。
神秘的操控者,要么是个鬼魂,要么就根本不存在……
7.
杨森说,他从未见过他的父亲,因为他是遗腹子。他的母亲很爱他,一直担心单亲家庭会影响他的成长,可又不敢贸然改嫁,怕他不喜欢,怕他受委屈。所以,母亲只好一个人,扮演两个角色,努力想把他培养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不让他依赖她,什么事情都让他自己做。
为了给他提供良好的生活环境,她几乎抛弃了自己的一切,只为他一个人活着。她努力奋斗,把一个10平米的榆木家具店在十年的时间里发展成一家国际连锁公司。
“可是,后来……”杨森紧紧皱着眉头,“后来,一个分店失火了,那时我正好在那个店……再后来虽然痊愈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妈妈却把如日中天的公司转交给别人经营,她说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杨森的故事讲得还算不错,但是楠楠并不相信。因为杨森无论如何也不像一个被当作“男子汉”来养育的人,他甚至都没有独立的人格!
她想,一定是那老巫婆操控着他这么说的;或者,真正的杨森已经在那次大火中死去了,而眼前的杨森是老巫婆做出来的傀儡儿子,为了慰藉自己丧失爱子的心痛!
又或者……
楠楠的脑袋里又布满了蜘蛛网,她对他了解越多,疑惑越多。事情没有向着明朗的方向发展,反而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走向无尽的黑暗。
或许,真的到了拜访他母亲的那一天,就会真相大白吧?
在去杨森家的路上,楠楠又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发现这个秘密的途径,依旧是他的手机。
杨森的母亲住在另外一个城市,中途需要转机。转机过程中发生以外,那班飞机延误了,于是机场给乘客安排到机场旅馆暂时休息。当时杨森在洗手间,他的手机在床头充电。
楠楠毫不犹豫地翻开了手机,这次她没有拨电话,而是打开了短信记录。其中有一条短信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森森,明天祭日,你记得回去。别在意那些事情,她毕竟是你妈妈哪!还有,这个月的榆木家具订单又多了,是韩国的客户,我忙不过来,你考虑下休学吧。”
短信的发件人显示是“二叔”。
听到洗手间传来马桶冲水的声音,楠楠急忙把手机复位放好,假装看电视,心里却在不停地推演整个事件的经过。
原来,她以前完全想错了。
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老巫婆”,杨森的母亲大概因故去世了吧?所以杨森继承了母亲的事业。如若如此,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手机里他母亲的电话是空号了。
或许,他事事打电话询问母亲的行为,只是自导自演,只是他怀念母亲的一种方式而已。这虽然有些病态,但却令人同情,令人悲伤落泪。而他那僵硬的身体和恐惧的面孔,其实只是她的错觉。后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杨森的身体很正常,并无异样。
楠楠偷偷看了一眼杨森,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爱他。
操控者……在楠楠想象之外……
8.
一路上杨森对自己家庭的真相只字不提,表情从容自然,胸有成竹。楠楠以为在到家前,他一定会说出母亲其实已经过世的真相。难道,他要引荐一块墓碑和自己见面么?
迎接他们的不是墓碑,而是一个优雅的妇人,活生生的,脸上洋溢着与亲人重逢后的喜悦,眼睛里闪烁着动人的光彩。她看起来很年轻,似乎岁月从她身上经过的时候格外小心,并未留下任何痕迹。
妇人一见到他们,就急忙奔出来拉起杨森和楠楠的手:“快进来,饭都做好了。”
说实话,如果没有以前的坏印象,楠楠会很喜欢杨森的母亲,她就像所有爱情小说里描写的善良家母一样,美丽温婉,善解人意。
这一切都像童话。
正是因为这一切都像童话,楠楠才觉得更加迷惑,更加不解。杨森母亲的真实存在,推翻了她所有的假设。
她也曾怀疑那个温婉的女人根本不是杨森的母亲,可是看他们的神情和言谈举止又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她也曾假装不在意握了握他母亲的手,柔软而温暖,不是鬼;她甚至偷偷用自己手机拨了那个偷偷记下的“空号”,电话里依然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这一切,到底是什么回事呢?
而且更令楠楠不解的是,杨森一回到家,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他和母亲谈笑风生,频频语出惊人,令餐桌上笑声不断。不仅如此,他似乎也不像在学校里那样依赖母亲了,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透着独立的性格和成熟的魅力……
杨森的改变,让楠楠产生了一种错觉。她怀疑学校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神经质的幻觉,她又怀疑杨森在回家的路上被调了包,现在这个充满活力的杨森和学校里的杨森只是外貌相同的两个人。
一切在这个晚上,都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那天晚上,楠楠躺在华丽的客房里,又开始怀疑自己不小心进入了异次元空间……
究竟是真相?还是被操控的真相?究竟是结局?还是被操控的结局?
9.
凌晨,起风了。
客厅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继而是关窗户的声音。
然后,对面杨森卧室的门轻轻地开了,楠楠把耳朵贴在门口,努力想听清外面的对话。
“森森,身体最近没什么变化吧?”
“妈妈,我好多了……”
“要多注意啊……”
“恩,您放心,……”
“我们去给奶奶上香吧。”
“好……”
楠楠听着脚步声远去,瘫软在床上,看来,杨森真的有问题,那晚她看到的脸,不是幻觉……楠楠本来打算就这么一直自欺欺人地爱下去,可是……
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机响了——是那个“空号”。
楠楠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被提示为“空号”的号码的来电,无异于一个已经死去的灵魂突然来访,令人颤栗。
楠楠颤抖着,接听了电话。
“哪位晚上打我电话了?我家里来了客人,没听到电话响。”对方的声音语气,俨然就是杨森的母亲。
楠楠咬咬嘴唇,横下心:“我是楠楠。”
电话那头沉默了,之后,就挂断了。楠楠握着电话愣在房间里,忍不住瑟瑟发抖。
这时,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是杨森的母亲。
她穿着雪白的睡衣,长发随意披在肩上,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可以进来吗?”
楠楠闪开身,把她让进来。
杨妈妈温柔地望着她,轻轻拉过她的手:“楠楠……我大概也听森森说了,你心里一定有很多很多问号吧?甚至,一定很害怕,很恐惧吧?”
楠楠没说话,退到墙角,保持着戒备的姿势。
杨妈妈叹口气,慢慢走到窗前,猛地打开窗户。
秋风呼啸而入,卷起窗帘,也卷起她雪白的睡衣和凌乱的长发,然后,她慢慢地转过身。当时,楠楠脑子里冒出了无数种猜测,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比如杨妈妈突然变成长舌女鬼……或者脸上的五官都突然消失,又或者她转过身后,脸的正面依然是后脑勺……
杨妈妈当然没有变成楠楠想象里的样子,她变的皮肤。她那光洁的皮肤在秋风里慢慢变得凹凸不平。那些凹凸的皮肤慢慢扩大,失去生命的颜色,显得生冷坚硬,就像阅览室里杨森的脸一样。楠楠吓得捂着嘴巴,眼泪蜂拥而出。
杨妈妈叹口气,关好窗户:“是病。遗传性寒冷性荨麻疹,皮肤一受到寒冷的刺激,便会过敏。我知道,我们对你隐瞒森森的病是不对的。可是……森森是个好孩子。而且,这个病只要注意保暖,对日常生活没有任何影响的……楠楠,希望你不要因此嫌弃森森……”
杨妈妈说着说着,哽咽地哭起来:“他真的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从小到大一直很懂事,很独立……很孝顺。几年前那场大火差点夺取他的生命,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森森对我有多重要。我很后悔,后悔小时候对他的严厉,后悔什么事情都逼着他自己去做……”
她嘤嘤地哭着:“于是我把公司交给他二叔经营,决定全力以赴照顾他,好好补偿他,关心他,尤其是在他离开我到别的城市读大学以后……楠楠……”她抬起头,“森森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其实知道你怀疑他有恋母情结,他知道你觉得他性格有缺陷,但是他为了我,不肯解释。宁愿你误会他,也不解释……他很喜欢你,因为你就算怀疑他的时候,仍然对他不离不弃……”
她说着又拉起楠楠的手:“楠楠,他所作的一切,他日日电话向我汇报自己的起居,他事事电话问我,其实只是为了安慰我,配合我,满足我……真正有性格缺陷的人是我啊……那场大火对我的打击太大了,从那以后,我只要片刻没有他的消息,就会觉得忐忑不安,就会担心他发生了意外……我知道……这样不对……每次见到他的时候,我都为自己病态的需求感到歉疚,可是他一离开我身边,我又马上会觉得不安……”
楠楠看着这个哭得一塌糊涂的母亲,心里酸酸的,忍不住轻轻抱住她,轻轻叹口气。
操控,或者被操控……
10.
楠楠在杨森家度过了愉快的两天。
离开的时候,她拍着杨妈妈的肩膀,像哄小孩一般笑着:“阿姨,你要加油好好配合医生的治疗哦!”
杨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唉……谁会想到当初叱咤商场的女强人,如今却沦落到让两个孩子来哄的地步……”
于是大家都笑。
杨森回到学校后,又恢复了木讷,恢复了沉默寡言。
大家还是常常说杨森是一堆木头,一堆榆木疙瘩。不过楠楠再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只是幸福的微笑。她知道,杨森并不是木讷,他只是把用来展现自己小聪明的那部分精力,用在了他的事业上。杨妈妈只知道她把公司转交给了她信赖的二叔经营,可她并不知道,二叔又把公司转交给了另外一个他信赖的人,那个人就是杨森。
某天,楠楠百无聊赖地在宿舍里翻阅自己的手机记录,突然发现有一条拨出记录是“老巫婆”——她之前给杨妈妈取的名字。这条电话记录让她想起了一件可怕的事情:空号!
没错!杨妈妈的电话是空号!可是她却曾经用那个空号给她打过电话!楠楠突然觉得头脑清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破门而入——她被完全控制了!
她被完全控制了!所以她才会对杨森爱得至死不渝,所以她才会完全相信他们给她的解释!她尖叫着跳起来,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和皮肤,似乎那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线。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那个空号!
楠楠歇斯底里地把手机踢到阳台上,然后衣衫不整地冲出宿舍,边跑边喊:“别过来——别缠着我——别想控制我——”
另外一个城市,杨妈妈看着手中的电话,眼睛里充满了母爱:“这丫头,刚才一定是拨错了……”她放下电话,抬头看着对面的男人:“刘医生,您继续说吧。”
刘医生点点头,继续对她说:“所以,别把自己对儿子的焦虑看成特别严重的心理疾病,更不要强迫自己去控制内心的焦虑,否则你在焦虑之外,很可能会患上强迫症。人们啊,是很容易患上强迫症的,因为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想控制别人,又恐惧被别人控制。这种情绪如果因为外界刺激而扩大的话,就会成为严重的忧郁症。”
杨妈妈点点头,忐忑地问:“我的内心,多久才可以痊愈呢?”
刘医生笑着说:“很快。你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
杨妈妈娇笑:“您真会哄人开心。”
刘医生:“哎?我这可不是乱说哦,是有根据的,从你为自己设置的手机彩铃,就能看出来!”
杨妈妈不好意思地说:“是不是你第一次打我电话,也被这个彩铃给骗了吧?”
刘医生大笑。
杨妈妈的手机彩铃很搞蛊:“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实后再拨!”
确实有很多人都被她这个恶作剧给骗了,被送往精神诊疗所的楠楠就是其中一个。
【完】
《姐,外面有个人》
1.
我很讨厌妹妹,从她出生的那一天起,仿佛她生来就是专门和我做对的。那天,因为她的出生,父母才没有去参加我的小学入学典礼。我一个人彷徨无助地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那一刻,我深切意识到,我被遗弃了。
因为妹妹的出现,我再也不是父母心中最重要的人了。
我努力学习,争取各种我可以争取到的奖状,业余时间读书、写作文、画画、练习舞蹈,德智体全面发展,是我们学校里最优秀的小孩。即便是这样,我仍然得不到父母的认可和夸奖。
他们总是忽视我的优秀,皱着眉头望着我:“孩子,你不必这么努力。”
不但如此,他们还总是严厉地对我说:“出去玩的时候带上妹妹!”
似乎,我还留在这个家里的唯一意义,就是照顾妹妹,陪着那个缠人的、淘气的、爱哭的倒霉蛋儿玩耍,倘若有一天妹妹长大了,再也不需要我照顾了,那么,我是不是会被扫地出门呢?
老天有眼,妹妹变傻了,就在三年前的夏天。她本来明亮的眼睛变得昏暗而呆滞,本来爱哭的她再也没有掉过泪,本来很灵活的小嘴儿也似乎失去了动力,再也不肯开口说话。那个时候,我以为我的幸福时光终于来临了。
虽然当时我也半真半假地哭得惊天动地,但是我确定我是开心的。因为妹妹再也没有资格和我比了,从此以后,我才是父母唯一的,优秀的小孩。
可是,事与愿违,妹妹变傻以后,父母好像更喜欢她,更疼她了。她成了他们生活的中心,是他们的太阳,是他们的生命。
以至于,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要狠狠的掐掐自己的胳膊。
我必须,确认我还活着;我必须,确认我不是个透明人;我必须,确认我不是空气。
2.
很显然,这一切都是妹妹的阴谋。
妹妹并没有变傻,她是装的,她故意的,为了让父母完全忽略我,为了夺走父母所有的爱,她故意的。
虽然她看起来好像很呆滞,好像失语了,但她城府很深。
我绝对不会相信,她是个傻子。
她总是偷偷把我的私人日记故意放到容易被父母发现的地方,或者把我写好的作业涂得乱七八糟,甚至偷偷在我的跳舞鞋里放进破碎的玻璃渣。她那鼓鼓的小肚子里,有无数的花花肠子,除了我,没有人能够看透。
事实上,她并没有失语,我早就说过,她是装的。
每天晚上,当我全神贯注地写作业的时候,她总会无声无息地站在我身后,吮吸着被唾液泡得脱皮的食指,呆呆地、面无表情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就像一个灵魂,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潮湿的气息。
等我觉察到,猛得回头看她的时候,她就会把食指拿出来,在裤子上蹭蹭,然后咧嘴一笑,指着窗外,轻轻说:“姐,外面有个人。”
“姐,外面有个人。”这是她变傻之后唯一会说的话,这句话,她只在夜深人静的晚上说,只对我一个人说。
有时候,为了不让她说出这句话,我曾经以我好学生的名誉做代价,一晚上不写作业,直接上床睡觉。即便如此,她也会幽灵一般出现在我的床边,用咸湿的手指摇醒我。在黑暗里,她那稚嫩的声音也如幽灵一般:“姐,外面有个人。”
3.
我很清楚,外面不可能有人,因为我家住在四楼。外面只有一棵大槐树,以及架在槐树上空的电线。
在妹妹刚开始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曾经无数次上当受骗,拉开窗帘,打开窗户,看着在空荡荡的夜空里摇曳着的槐树以及电线上无精打采的麻雀。每当我一本正经地告诉她外面什么人也没有的时候,她就会含着手指头流着口水傻笑。
一开始,我也曾信誓旦旦地告诉父母,妹妹没有傻,妹妹没有失语,她这一切都是装的,是故意的,因为她对我说过话。
可是父母并不相信,他们只是皱着眉头,含着泪,不断叹气。表情里充满了对我的失望和不信任。然后他们就把妹妹抱在怀里抹眼泪。
每当这个时候,妹妹都会挽着妈妈的脖子,向我露出胜利的微笑。
好吧,你赢了,我认了。
获得胜利的妹妹并没有善罢甘休,每天晚上10点钟,依旧雷打不动风雨无阻地出现在我面前,指着灰漆漆的窗外,重复着相同的话。似乎她活着的唯一意义,不断地对我做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拙劣的恶作剧。
是的,在那天之前,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一直认为这一切都是妹妹的恶作剧。
4.
那天中午,所有中午不回家的同学都爬在课桌上边睡觉边流口水,教室里的电风扇死气沉沉地转动着。
我预习了下午的功课,刚刚准备稍稍午休一会儿,一直爬在桌子底下看闲书的同桌突然抬起头,由于脑门放在课桌上太久,所以额头上有一条红红的压痕,看起来很诡异。他的眼神也很诡异,甚至可以说充满了恐惧。
他小声问我:“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我摇摇头:“老师说,我们是唯物主义者,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老师的话就都是对的吗?”他把手里的杂志放在桌面上,杂志的封面是一个阴森森的女鬼,眼神呆滞,面无表情,在某种程度上和妹妹极为相似。
同桌咽了口吐沫,继续说:“我刚看了一个故事,说是6岁之前的小孩都可以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也就是鬼。这个故事里的小孩,就看到了被爸爸杀死的妈妈一直伏在他爸爸的背上。所以他总是对他爸爸说……”
“说什么?”我也忍不住咽了口吐沫。
“他总是说,”同桌定定地望着我,似乎他就是那个见鬼的小孩,“爸,你背上有个人!”
我愣住了,突然很想尿尿,小腹涨涨的。
我慌乱地站起来,向厕所冲去,脑子里不断回荡着妹妹重复了三年的话:“姐,外面有个人。”
5.
当天晚上,我有生以来第二次没有写作业,呆呆地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夜不是黑色的,有点死气沉沉的灰,有点阴森森的蓝。窗外的槐树叶子哗啦啦地傻笑,电线不安地左右摇晃。
我感觉背后好像有无数的小细针顺着毛孔钻入身体,阴森森的凉,很别扭,我知道,她来了。每当她从背后望着我的时候,我就会有这种感觉。
我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果然,妹妹唆着食指面无表情地望着我。然后,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她把食指拿出来,带着细细的涎丝,指着窗外:“姐,外面有个人。”
我惊恐地回过头看着窗外,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是的,我已经12岁了,已经超过6岁了,所以我看不到,我看不到傻妹妹所看到的。我想,那个面色阴绿的女鬼,正飘在窗外,像妹妹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正如我看着她一样。
我突然发现,看得见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看不见。
你明明知道它就在哪里,明明知道危险近在眼前,可是你看不见。如果看不见,你就无法躲避,无法防御,无法反击。
我站起来,一步一步地退到床上。
妹妹依旧固执地伸着胳膊指着窗外,然后木然而僵硬地转过身,手臂保持着平伸的姿势,直直地指着我的身后。
“那个……那个东西……在我后面吗?”我跳起来,就好像背上爬满了蚂蚁一样,拼命地、歇斯底里地拍打着后背。
妹妹傻笑着
5.
当天晚上,我有生以来第二次没有写作业,呆呆地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夜不是黑色的,有点死气沉沉的灰,有点阴森森的蓝。窗外的槐树叶子哗啦啦地傻笑,电线不安地左右摇晃。
我感觉背后好像有无数的小细针顺着毛孔钻入身体,阴森森的凉,很别扭,我知道,她来了。每当她从背后望着我的时候,我就会有这种感觉。
我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果然,妹妹唆着食指面无表情地望着我。然后,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她把食指拿出来,带着细细的涎丝,指着窗外:“姐,外面有个人。”
我惊恐地回过头看着窗外,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是的,我已经12岁了,已经超过6岁了,所以我看不到,我看不到傻妹妹所看到的。我想,那个面色阴绿的女鬼,正飘在窗外,像妹妹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正如我看着她一样。
我突然发现,看得见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看不见。
你明明知道它就在哪里,明明知道危险近在眼前,可是你看不见。如果看不见,你就无法躲避,无法防御,无法反击。
我站起来,一步一步地退到床上。
妹妹依旧固执地伸着胳膊指着窗外,然后木然而僵硬地转过身,手臂保持着平伸的姿势,直直地指着我的身后。
“那个……那个东西……在我后面吗?”我跳起来,就好像背上爬满了蚂蚁一样,拼命地、歇斯底里地拍打着后背。
妹妹傻笑着缓缓放下手臂,突然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窗外,然后重新把食指放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吮吸着出了门。
那一晚对我来说,是个不眠之夜。
妹妹为什么指了指自己,是不是说,鬼已经附在了她身上?还是鬼就是她自己?
6.
从那以后,我开始从另外一个角度观察妹妹。
每当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候,妹妹就会变得很呆滞,眼睛似乎永远在望着某处,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望着。
可是一旦她一个人的时候,就会直直地望着窗外傻笑,或者看着房顶发呆,或者爬在地板上,在床下和沙发下面四处巡视,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重要的,有趣的东西。
那天晚上,为了不让妹妹突然出现在我的背后,我故意面向着门口看书,余光一直监视着门口。
突然,身后的窗户轻轻响了一下,我惊恐地回头,定定地望着窗外,似乎有个小小的黑影闪了一下。我战战兢兢地打开窗户。探着头,窗外依旧只有那棵大槐树。当我再回过头的时候,就看到傻笑着的妹妹。
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不长不短,一分滑稽,九分恐怖。
她又要重复她那令人恐惧地招牌动作了,我惊恐地大吼:“住口!你是不是要说外面有个人?”
她的手指僵在半空,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和不安,随即她举起手,摇摇头,指着窗外:“姐,外面有个人。”
她这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强调了“姐”字。
原来我刚才问她的时候,正是少了“姐”字。她说完那句话,重新含住食指,慢慢地走向门外。
我突然很好奇,每次她对我说完这句话以后,会做什么呢?
于是我悄悄跟在她身后。只见她慢慢地回到自己的卧室,笨拙地爬上窗台,打开窗户,慢慢翻出去。然后顺着阳台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攀爬到我的窗外。
原来……是这样……
我冷笑着。
妹妹啊,姐姐已经不和你争了,你为何还要这样,三年来重复着相同的阴谋呢?你这么做,是要把姐姐逼疯、吓疯吗?
7.
自从了解了妹妹的阴谋,我心里反而踏实了很多。
当妹妹再出现在我身后的时候,我总是会突然转过身,抢在她前面说:“姐,外面有个人。”
每当这时,妹妹总是愕然而疑惑地僵立着,眼神里充满了不知名的无奈和恐惧。她总是张张嘴,然后又合上。继而慢慢地蹒跚着出门,回到自己卧室,然后顺着阳台爬到我的窗台外面,继而又爬回去。
夜复一夜,不厌其烦。
后来,我一方面忙着考试,另一方面也厌倦了和一个傻子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于是,我改变了策略。
明明知道她就在我身后,明明听到她说:“姐,外面有个人。”明明看到她弱小的身影摇晃在窗外然后慢慢爬回去,却依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令我在父母眼里变成了透明人,那么我,也要让她成为我眼中的透明人。
即便如此,妹妹依然执着得做着相同的事。
每天定时出现,然后对我说那六个字,继而爬到我的窗外。
只是,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表情越来越悲伤了。
其实我完全可以把她的行为告诉父母,让他们阻止她――毕竟爬到窗外是很危险的。可是,我没有那么做。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那么做。我心底暗自希望,妹妹真的会掉下去,摔死。然后父母悲痛欲绝,然后他们的丧女之痛逐渐恢复,再然后,他们发现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优秀的女儿,于是更加珍视她,宠爱她。
我承认,我的想法有点龌龊,可我实在受够了这个傻子!
8.
有一天,妈妈担忧地说,“妹妹变了。”
“怎么变了?”
妈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以后多和妹妹说说话。否则她会寂寞的。”
我低着头,不肯吭声,妈妈和爸爸永远只会考虑妹妹的感受,从来没有为我想过,哪怕是一点儿都没有。
妈妈看到我不开心的表情,走过来,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我知道你一直内疚,一直不敢面对妹妹,可是……我们都已经原谅了你……妹妹也原谅了你……”
“妈!我为什么要内疚?你们为什么要原谅我?真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愤愤地把成绩单甩在茶几上,回到自己房间。
原本以为,全科满分的成绩会得到父母的赞扬,想不到,他们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我爬在床上大哭起来。
突然,一双冰冷而小手推了推我,我抬起头,是妹妹。
妹妹这个傻子,还是老样子。她伸着湿漉漉的食指,眼睛里充满了强烈的期待,指着窗外,“姐,外面有个人。”
“滚!”我大吼。
妹妹愣了愣,表情立刻黯淡下去,然后慢慢地走出去。
我知道她要做什么,于是冲到窗口,把头伸出窗外,对着刚刚攀出窗外的妹妹又大吼一声:“滚――”
妹妹显然被我吓到了,慌张地要把食指重新伸到嘴里来降低内心的不安,可是这个傻子,完全不知道自己一松手就会掉下去。
“傻子!别松手!”我大叫着,妹妹竟然笑了,笑着,从四楼,落下去……
她落下去的时候,说,姐,外面有个人……
9.
妹妹死了。
在我的眼前,绽放成一朵红色的小花。
从她死后,我就再也不肯走出卧室。每天都呆呆地望着窗外,望着妹妹落下去的地方。那里,血迹已经干了,然后被清洗得一干二净,就像妹妹的生命一样。
我想起来了,妹妹并不是第一次掉下去,是的,不是第一次。
我记得妹妹3岁的时候,总是像个尾巴似的粘着我,全然不顾我对她的捉弄和恶作剧。我讨厌她,讨厌父母在我们两姐妹中更重视她,更喜欢她。
我记起来,记起了全部。
那天我正在埋头写作业,妹妹突然跑到我身后,唆着食指,说:“姐,外面有个人。”
我心不在焉地说,“哦”。
“姐,外面真的有个人哦!”妹妹固执地说。
“哦,你直接出去看看不得了?!”我不耐烦地摆摆手,以为她说的“外面”是门外。
可是片刻之后,我听到楼下有人惊呼,急忙跑到窗口,发现妹妹挂在2楼的防盗栏上。
我至今还记得,自己抱着妹妹小小的身体,边哭边骂:“你这个傻子,你骗人,外面没有人!外面没有人!你这个骗子,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我只是随便骂骂,没想到,妹妹竟然真的变成了傻子。
她一定是在恨我,恨我把她变成了傻子,所以每天固执地,重复着同样的话,让我内疚,让我难受。
其实,我才是故意的,我故意忘记是自己的疏忽,才让妹妹变成了傻子。
10.
父母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睡过好觉了,不是因为妹妹,而是因为我。
因为我每天晚上10点钟,都会木然地站起来,指着窗外,呆呆地说:“姐,外面有个人。”然后走到妹妹的房间,从她的窗口爬出去,顺着阳台爬到自己的窗外。
我无法阻止自己,我必须这么做。只有如此,才能减轻我内心的罪恶。
后来,父母把所有的窗户都用木条封了起来,我不能在重复妹妹的动作了,只好呆呆地,望着窗外,每天,每夜。
窗外,妹妹的瘦小的身体飘在夜空,含着手指,甜蜜而开心地傻笑,似乎在说:“姐,你终于看到我了,我没有骗你,继续陪我玩吧……”
心理医生说,我是因为受了过多的惊吓,因为深切的负罪感。那个很亲切的心理医生每天晚上都会来陪我说说话,多数是关于妹妹的。
他说,妹妹从来没有恨过我,更没有讨厌过我,她只是喜欢我,想和我玩,想让我注意她。”
他还说, 妹妹变傻以后,发现我对她更加疏远了,她觉得我是因为她骗了我,才不理她。她想改变我对她的看法,重新陪她玩。所以才会重复着那句话,然后自己爬到我的窗外,证明外面真的有人,证明她没有骗我。
原来,妹妹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我的喜欢。
医生拍拍我的肩膀:“妹妹从来没有恨过你,包括现在。”
我呆呆地看着医生,面无表情的抬起手,指着窗外:“外面有个人。”
医生一愣,转过脸,看到窗外的大槐树上,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正在努力地修剪着树枝。
每年这个季节,他们都会那么做,为了防止疯长的乱枝在狂风里,挂断电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