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尖叫一声,冲了出去,却在门口被一个阴冷的男人抓住胳膊。
那个男人说:“闹够了吧!跟我回去!”
小和叫道:“爸爸!别让妈妈再逃跑了!”
14.
邻居们的证词、指纹、血型、甚至DNA,都证明,康惠就是姚颖。
不承认这个事实的,只有康惠自己(现在,我们还是叫她康惠吧)。她觉得,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或许,她陷入了异次元空间,在这个空间里她就是姚颖?恐怕只有这个理由能够解释一切了,然而这个理由,又恰恰是最不可能的理由。
在找到自己不是姚颖的证据前,她不得不迫于社会的压力和阴沉男人的武力,呆在这个小镇,住在破旧的民房里,面对着一对不正常的父子。
那个“儿子”,一个十岁的孩子,竟然要求每天变态地要求喝她的奶,即便没有奶水,也不停地咬着她,嘴里一直喊着要把被妹妹夺走的那部分奶水儿补回来。
那个“丈夫”,则每天晚上,当着儿子的面,一边殴打她,一边“合法”地强奸她。
她觉得,自己一下子从天堂坠落到了地狱。
每天令人稍微感到舒服的时候,就是寺院的钟声。
那钟声,悠远而舒畅,仿佛都清洗尘世的一切肮脏。
有一天,她寻着钟声,找到了那座寺庙。
寺庙不大,也并不热闹,偶尔有几个香客进进出出。
她远远地站在门外,感觉这种情景似曾相识,就好像在前世,她来过这里一样。
一个僧人匆匆从她身旁走过,又忽然停住,惊愕地望着她:“你……你真的回来了?”
“你也认识我?”康惠木然地问。
“当然啦!姚颖嘛!你以前常帮我们做杂活以及修补佛像和壁画的啊!你……忘了?”那个僧人大概也听说了她的事情,目光里充满了同情。
“是不是……这个小镇的每个人都认识我?”
“当然啦!你怎么回来了啊!怎么不跑远一点!”僧人把脸凑近康惠,压低了声音。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走进寺院,寺院的一切确实都似曾相识,而庙堂供奉的佛像,和她无数次画过的,竟然也是一模一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都忘记了吗?能跑就跑吧!”僧人跟在她后面,继续小声说。
“贱人!”寺外一声大喝,“果然你回来就会你的和尚情人吗?”伴随着骂声,她的“丈夫”冲进来,扯着她的头发,边打边向家的方向撕扯着。
18.
“你跟我们说实话,无论你说什么,无论事实的真相是什么,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回到家后,丁厌很认真地问康惠。
康惠眼神飘忽,紧紧皱着眉头,喃喃地说:“我现在……我真的……我也不清楚了……那个小镇上的人都认识我。而且,我回到小镇的寺庙时,也觉得似曾相识。还有……”她的眼球又泡在泪水里了:“而且,当那个孩子说到小平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很疼……可是,我真的是康惠啊!”
老邮说:“该不会失忆了吧?”
“恩~恩~”丁厌点点,“要不催眠试试?”说完,她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康惠。
康惠蜷缩在沙发上,显得六神无主。
美姨继续说:“不过你可要想好了,如果你真的是失忆了,而且失忆的那一部分是关于姚颖的,我想,那一定是十分痛苦的回忆,有时候,有些事情,还是永远不要想起的好。”
康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低着头,思索了几分钟,坚定地说:“如果真的是失忆,我同意催眠!因为……因为我想知道小平是谁?我想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心会那么痛!”
美姨叹口气,看了老邮一眼。
老邮从窗帘后面转出来,说:“我马上跟刘医生约时间。”
刘医生是老邮的老朋友,曾经尝试用催眠治疗老邮的“身份妄想症”,可是就在老邮逐渐恢复的时候,刘医生发现,病态的老邮是快乐的老邮,而逐渐康复的老邮,反而是痛苦的老邮。
他决定放弃治疗,因为他不想自己的老朋友不快乐。
老邮确实是快乐的,快乐并且幸运。
因为他遇到了丁厌,一个顽皮又善解人意、冷酷又热心的奇怪女孩。这个女孩给他活着的空间,也给了他活着的意义。
老邮挂了电话,对康惠说:“今天晚上你就睡在这里,我给你安排客房。安全方面你放心,甲乙丙丁会24小时轮班保证你的安全的。”
甲乙丙丁“啪”地冲康惠敬了个军礼,康惠忍不住笑了。
她很久没有笑过了。原来,有时候看起来讨厌的人,其实并不讨厌。
有时候我们讨厌一个人,就觉得那个被讨厌的人也一定讨厌自己。事实上呢?呵呵。

第18节

《完全变态手册》 第18节

  3.
夜色有点美。丁厌长长地舒了口气,和擦肩而过的租户们微笑点头。
李蒙牵着贝贝,在公寓前的小花园附近散步。严格说,李蒙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古铜色的皮肤看起来令人有安全感,无论穿什么衣服,都很有品味。
“李先生……”丁厌走过去,“溜狗啊……”
李蒙闻言,不知道为什么窘迫起来,以至于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微缩,他满脸通红地笑笑:“哦……”
两个人不约而同看了贝贝一眼,都很尴尬。
“呃……我……我……我散步……呵呵……”丁厌一边慌张地说着,一边加快了脚步,心里暗骂着,这该死的小甲。
“那个……”李蒙牵着贝贝追上来,眼睛却不敢直视丁厌的脸,他有些慌张地看着某处,结结巴巴地说:“贝贝、贝贝的事情,你也不用太在意。其实公寓里的邻居们,都挺喜欢那四个兄弟的,虽然他们那个……”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问题,但是毕竟都是傻孩子,没人会跟弱智一般见识的。再说了,他们一直尽职尽责担负着公寓的保安工作,大家才能放心地住在这里啊……”
“哦……”丁厌对他的紧张有点莫名其妙:“谢谢你能这么说……”
“对了……”李蒙微笑着,牙齿洁白,特别好看,“这个公寓的房子,你真的不卖吗?其实……我一直想把现在住的这套房子买下来,价格方面不是问题……因为住在这里……很清静……也安全……”
“不好意思……”丁厌依看着李蒙的运动鞋,很少有男人的运动鞋这么一尘不染,“这座公寓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留给我的,我不想卖……或许有一天,他还会要回去……”
“哦……”李蒙失望地叹口气,“真遗憾……”
“丁厌!”前面的路口突然跳出一个人,吓了丁厌一跳,贝贝狗仗人势,“汪汪”叫着。
“哎?杨信?你怎么在这里?”丁厌诧异着。
“哦……巡逻……巡逻……”杨信挠挠头,“这位是……你男朋友?”
“哦,我是丁小姐的租户,她是我的房东,”李蒙连忙解释,“你们聊……你们聊……”李蒙牵着贝贝,慌慌张张地向回走,似乎生怕打扰了什么丁厌似的。
当然,他自始至终都很紧张。
杨信轻轻松口气,开心地走过来,“你住在附近?你是房东?呵呵,我还一直想问你在做什么工作呢……”
丁厌歪歪头,不悦道:“这是你的职业习惯吗?怎么每次见面都有那么多问题,好像审问犯人似的!”
“不是……不是……”杨信急忙解释,“那个……关于护士的问题……”
“还说不是!”丁厌跳起来,“你看你看,你又开始审讯了!”
“真的不是……”杨信汗都急出来了,“上次我见到王晓峰了……那个时候我才想到,你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丁厌担心王晓峰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其实我知道……你是去医院偷血的……”杨信说。
“那你是不是来抓我的?”丁厌把两只手腕伸到他胸前,“那你抓!那你抓啊!”
“唉……”杨信把她的手推开,“你喝 血的事情,我小时候就知道啊!只是想不到你到现在还没有戒掉!放心吧,我不会抓你的!”
“哼!”丁厌别过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杨信她都忍不住气哄哄的。
“对了……你……”杨信又挠挠头,“你上次给我的号码是12位……”
“12位怎么?”
“本来……应该是11位的……”
“哼!”
4.
杨信今晚很开心,因为他终于约到丁厌一起喝茶。他特意挑了辖区内最好的茶社,不但环境好,他跟这个茶社的老板也比较熟,可以优惠很多——警察的薪水并不高,尤其是像杨信这么本份的警察。
“对了!你和王晓峰有联系吗?”丁厌喝了一口茶,撇撇嘴,苦。
“哦?你认识他?你们见面了?其实我……”杨信微笑着,一眨不眨地盯着丁厌,“我最近才见到他……还是因为工作的事情……”
“难道又有人自杀啦?”丁厌纳闷儿,她最近并没有接到自杀的服务项目,看来客户流失得严重啊,呆会儿回去得好好训训老邮。
“没有没有……因为最近医院老是丢尸体……”杨信突然捂住嘴,这件事情不能跟别人说的。况且,在这种场合说,也未免太煞风景了。
“啊?原来网上的传言是真的啊!是不是有吸血鬼啊?哇!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吸血鬼啊?”丁厌激动起来。
“嘘……你小点儿声儿,这个事儿你千万别宣扬出去,上头一直使劲儿压着呢!”杨信严肃地说。
“恩~恩~”丁厌也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一定不会说的!哎……还有别的内部消息吗?”她八卦地探着脑袋,看起来很可爱。
“喂喂……你快说呀!老盯着我干嘛啊……”丁厌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哦……哦……”杨信尴尬地笑笑,“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丁厌的兴致更高了,丢尸体,多刺激啊。
“你能帮什么忙啊?没准儿是变态的人干的!很危险。”
“我怀疑是医院的医生干的!”丁厌皱起眉头,她皱眉头的样子,在杨信看来,也是那么可爱。
“好啦好啦!”杨信担心再说下去自己又会说漏嘴,急忙转移话题:“难得喝次茶,别聊这些了。”
“随便聊聊嘛!我很聪明的哦,你要破案的时候遇到什么难题,一定要告诉我……”
丁厌喋喋不休地又把话题拉了回去。
于是杨信的人生第一次约会,一直围绕着尸体啊,变态杀人狂啊纠缠不休。
这难道就是做警察的悲哀?
5.
老邮和美姨不知道什么时候达成了休战协议,建立了革命统一战线,对丁厌实施软硬兼施、威逼利诱的策略。
于是,丁厌终于被逼无奈去相亲了。
美姨说,这个相亲对象,是她以前同事的妹夫的老爹介绍的,本城餐饮业王子,不但人长得像古天乐那么帅,还特别有品味,有绅士风度。更为重要的是,他为人本分,一点都不像普通有钱人那么风流,跟女人说话还会脸红呢!
丁厌捂着耳朵尖叫着:“别说啦别说啦!我都答应去了你就少给他唱几句赞歌吧!真是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哼!我也是非常公寓的公主的!哼!”
丁厌气冲冲地出了门,美姨在身后喊道:“让小米开车送你!”
“嘘……”老邮小声说:“别让小米送,小米那么漂亮,会把丁厌比下去的……让大米去……”
美姨摇摇头:“大米也不行,大米那么帅,万一让人家误会那是丁厌的男朋友,可就糟糕了……”
两个人嘀嘀咕咕的功夫,丁厌早打车上路了呢。
相亲的地点,竟然是上次和杨信喝茶的茶社。
“哎?丁小姐!”李蒙从茶社里走出来,一说话,脸又跟刷了红漆似的。
“哦!你……你……你也来喝茶啊?”丁厌心中暗叫不好,被熟人知道自己相亲的话,真是丢人死了。
“这就是我的茶社。”李蒙微笑着低着头,还是不敢看丁厌的眼睛,“你一个人吗?”
“哦……那个我……我借个洗手间……”丁厌看看表,男方差不多也该到了。丁厌躲在洗手间给美姨打电话:“美姨!”
“丁厌!”美姨在电话另一头笑着,老邮凑在电话旁边小声说:“快问问情况怎么样?”
“什么嘛!这个茶社有熟人,赶紧给人家打电话,要么改天,要么换个地方!”丁厌坐在马桶上焦急地说,厕所的天花板上隐约有水滴落下来,红色的,不过丁厌并未注意。
“有熟人怕什么啊?”美姨说。
“哎呀!不跟你说了!反正我马上要走,你爱通知不通知!哼!”丁厌挂了电话,匆忙走出去,走廊里的服务生异样地看着她,这时她才发现,这里的服务生清一色都是男生。
刚刚走到大厅,她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她看也不看就接听了电话:“美姨!说什么我也不在这儿!”
“喂?是丁小姐吗?我姓李……”
“啊……哦……”是那个家伙,他该不会到了吧?真该死!丁厌跺跺脚。
“你、你、好像迟到了……”对方结结巴巴的语气里有点不耐烦。
“那个……那个……我们改天再约吧……”丁厌边说边警惕着望着大厅里每一个可疑的人物。
“既然到了,就见见吧……”对方挂了电话,声音从身后响起,是李蒙。
“真是巧,想不到是你啊!”李蒙憋着笑,他温柔地掏出手帕,轻轻擦去丁厌额头上红色的水滴,又不露声色地把那抹红包在手帕里。
“啊——”丁厌抓抓脑袋,真是丢人。

第21节

《完全变态手册》 第21节

  14.
俗话说,新的不来,旧的不去。
丁厌为了让自己尽快忘记李蒙,决定要疯狂地相亲和谈恋爱,甚至连王晓峰和杨信都不打算放过。
她先是给杨信打电话,可他的手机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无法接通,此时被“避嫌”踢出队伍的杨信,正在秘密查案。
丁厌恨恨地挂了电话后,又拨通了王晓峰的手机,问他方便不方便出来吃饭。
“当然方便!”王晓峰毫不犹豫地说,“我请你吃你最想吃的东西。”
其实丁厌并不知道自己最想吃的是什么,但她没有问,失恋的女人,哪里顾得那么多?
餐馆很小,是王晓峰花了血本包下来的,今晚,他亲自下厨,说要给丁厌一个惊喜。
半个小时后,他像捧着宝贝一般,端着一个大盘子出来,兴奋地说:“好戏登场啦!”
“到底是什么好吃的啊?”
“你忘记你跟我说过最想吃什么了吗?”王晓峰笑着,看起来十分开心。
丁厌疑惑地摇摇头,看了看门外,压低了声音:“我觉得外面有人老是在看咱们……”
“管他呢!”王晓峰放下盘子,掀开盘子上的盖儿,继续大声说:“人的脸颊啊!哈哈!”
盘子里,果真放着一颗惨白的人头,颤悠悠地冒着热气。丁厌尖叫道:“不会吧……难道你也……”随即她马上捂住嘴。她本来要说“原来你也去偷尸体了”,又担心说漏了嘴,把李蒙牵扯进来。
不错,那天晚上之后,丁厌就猜到偷尸体的一定是李蒙了。可是她并不觉得他是坏人,他只是偷了没有任何用处的尸体,又没有伤害谁……
丁厌捂着嘴,看着一脸得意的王晓峰。
王晓峰献宝似的:“快尝尝!快尝尝!就吃脸颊这块儿!”
丁厌颤抖着拿起筷子,刚刚伸到盘子上方,刚才一直在门外躲着鬼鬼祟祟的几个人突然冲进来,用乌漆漆的枪口指着他们:“终于人赃俱获了!”
王晓峰这次并没有紧张,他早就知道自己被跟踪了,那些警察的跟踪技术并不高明。
他继续微笑着指着盘子:“你们也尝尝?”
说话的间隙,丁厌已经从盘子里的人脸上撕下一块,塞到了嘴里,然后大笑着指着王晓峰:“王晓峰!你太有才了!豆腐居然被你做成这个样子啊!”
一屋子警察愕然了,王晓峰笑得愈加得意了。
15.
李蒙终究没有逃脱,丁厌看着电视上神采飞扬的杨信,叹了口气。
一切都是因为贝贝,李蒙没有带走贝贝,它成了一直流浪狗。狗狗们都有把食物埋藏在自己地盘的习惯,贝贝当然也不例外,它瞒着李蒙,偷偷埋了好多骨头在公寓的花园里。
有一次,一个邻居觉得那骨头的形状奇怪,像人骨,于是打电话报了警。警察们虽然在李蒙的住处并没有发现什么,但他们并没有放弃,继续搜查了他所有的茶社。
在其中2家茶社的天花板夹层里,发现了很多还没有来得及处理的尸体。
据说,李蒙被逮捕的时候很坦然,一直在微笑,似乎他一直都在等这一天。
丁厌从冰箱里拿出一根香肠,蹲下来,对着奄奄一息的贝贝说:“来,贝贝,吃点吧……”
“那是一条傻狗!”已经过了发情期的甲乙丙丁显然对母狗失去了兴趣,甚至他们有点讨厌它分享了丁厌的关爱。
“还是一条坏狗!”小丁说,“把我们埋在花园里的宝藏都暴露了!”
贝贝微微抬起头,闻了闻香肠,又把头扭了回去。吃惯了人肉的它,怎么会对这么粗糙的食物感兴趣呢?
它侧头看了看主人的身影从电视上闪过,眼睛里闪过一丝奇怪的东西,然后脑袋一歪,就不动了。
贝贝死了。
贝贝的主人似乎也没有想要活着,杨信在电话里说,他连几年前自己杀死妓女的事情,也主动招了。
【第六章:小甲的独白】
1.
是命运让我成为大哥的,因为张院长在孤儿院门口发现我们的时候,我排在最左边。于是那个老头给我们按从左到右的顺序取了名字:小甲、小乙、小丙、小丁。
我并不知道这个名字好不好,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我们四个兄弟长得一模一样,甚至已经一样到了不需要镜子的程度,比如我常常把小乙扯过来当镜子,对着他的脸给自己点眼药水,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点不进去。
我们兄弟四个每天都要点眼药水,因为张院长说我们“色忙”,我想那大概是说,我们眼睛里的颜色都很忙,顾不上我们,所以我们只能看到黑白色。
其实,不光颜色们顾不上我们,几乎世界上的一切,都顾不上我们,我们在被父母遗弃的同时,也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
【第六章:小甲的独白】
1.
是命运让我成为大哥的,因为张院长在孤儿院门口发现我们的时候,我排在最左边。于是那个老头给我们按从左到右的顺序取了名字:小甲、小乙、小丙、小丁。
我并不知道这个名字好不好,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我们四个兄弟长得一模一样,甚至已经一样到了不需要镜子的程度,比如我常常把小乙扯过来当镜子,对着他的脸给自己点眼药水,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点不进去。
我们兄弟四个每天都要点眼药水,因为张院长说我们“色忙”,我想那大概是说,我们眼睛里的颜色都很忙,顾不上我们,所以我们只能看到黑白色。
其实,不光颜色们顾不上我们,几乎世界上的一切,都顾不上我们,我们在被父母遗弃的同时,也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从懂事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跟别人不一样。
比如,院里别的小孩的父母都死了,但是我们的没死,我们是被他们遗弃的。因此,从小我就羡慕那些父母死去的孩子。他们的父母不是不爱他,只是死了。就算死了,也依然爱着自己的孩子。但是我们不同,正好相反,我们被父母讨厌了,丢弃了,就像丢掉一块擦过大便的卫生纸一样。
园里的老师们也不喜欢我们,我们并没有固定的班,而是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后来,老师们安排了值日制度,每个月,我们都会换一次老师,换一个班。轮到照顾我们的老师,被其他老师称为“倒霉”。
比如他们老说:“这个月该你倒霉了。”
只有张院长对我们稍微好点,他常常对着我们叹气:“唉……真是造孽啊,你们啊,死了可惜,好歹也是一条命,活着呢,又受罪。”
2.
我和弟弟们,是孤儿院的压底货。到了14岁的时候,很多和我们同年入院的孩子都被领养了,我们依然无人问津,无论怎么表现,都于事无补。
比如有一次,我们像货物一样排着队,轮流上台表演节目,下面的观众都是想要孩子的有钱人。
我们表演了四狗抢屎,惟妙惟肖,把全部人都逗乐了,可是最后,只有我们没有被选上。其中一个叔叔说,这四个孩子长得确实没的挑,就是脑子有问题。
其实,很多人都说我们脑子有问题,可是他们又说不出是什么问题,有一次我拿着改锥打算打开小丁的脑子看看到底哪里出问题了,看看到底可不可以修好,结果研究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打开后脑勺的螺丝钉,最终只好放弃。
严格来说,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我们并没有觉得自己活着是“受罪”的,就算全世界都遗弃了我们,我们还有彼此。别的小朋友不跟我们玩,我们自己跟自己玩。我们,不是一个人。
那一阵子,张院长一直很奇怪,他叹气的次数明显比以前多了,他问我们:“活着好吗?”
我们摇摇头,这个问题太深奥,我们并不知道答案。
他又问我们:“世界上,真的没有不能克服的困难吗?”
我们又摇摇头。
最后,张院长微笑着,送给我们每人一颗糖果,说:“唉……你们也觉得,这个世界上确实有无法克服的不幸吧?”
他说完,在房顶上挂了一个绳子。
我好奇地问:“张爷爷,你打算荡秋千吗?”
张院长点点头,踩在凳子上,把脖子伸到绳子里,说:“一会儿,你们帮我把凳子拿开,我怕我没有勇气……”
“好!”我们说。
“然后,你们守在门口,从1数到1000,数完之前,谁也不能进来,听到了吗?”
“嗯!”我们很乖地点点头。
于是张院长闭上了眼睛:“开始吧……”
我和小丙合力把凳子拿开,然后招呼小丁和小乙一起坐在门口数数。
“1、2、3、4、5、6、5、4、9、……”数着数着,我懊恼发现,我们谁都不知道怎么才能数到1000,我第一次觉得我们真的很没用。张院长第一次这么信任我们,交给我们如此重要的任务,我们却没有办法完成。
小丁小声说:“要不……我进去问问院长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