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参加过别人的葬礼,却头一次接触到抬尸人,我记得抬尸都是亲属朋友帮忙的,没想到还专门有这种职业。何雪也出言安慰她准公公,又故意凑过去搀扶,不过,在经过我旁边时,这小娘们儿故意踩了我一脚。我心里把那医生骂了一大遍,早知道医院后门有这么多怪事,我宁可挂号也要走前门。我们一起往前走,本以为没啥了,可没想到,那抬尸丑汉对我们挥舞着胳膊叫唤起来。

  丑汉的声音很怪,有点儿公鸡嗓,还有点儿用锉刀磨铁皮发出的那种噪声的感觉。我听得心里别扭,甚至都起鸡皮疙瘩了。何雪和她准公公都被吓得不轻,尤其何雪根本不敢看那抬尸丑汉,反倒狠狠地瞪着我。我对何雪说:“你先带着老爷子去医院里面等我们,我和大油看看咋回事。”

  等他俩走远一些后,我和杜兴扭头跟丑汉对视起来,给我感觉,丑汉想过来,但又没那勇气。我真不知道这咋回事,我们来医院跟他一个抬尸的有关吗?杜兴压着脾气对丑汉摆手:“爷们儿,来来,你过来。”丑汉仍有点儿胆怯,慢慢往这边走,他的左脚好像受过伤,走起来一瘸一拐的。我俩没让他离太近,差不多距离时,我问了一句:“你找我们什么事?”

  丑汉支支吾吾,一伸手从兜儿里拿出一个东西来。他的双手把这东西捂得死死的,我看不到是什么,但我留意到他的手了,他手上很脏,全是黑泥,尤其指甲盖里挤得满满的。他在太平间待着,手上这泥让我一下联想起尸泥来。我有些恶心,有种扭头要走的冲动,甚至打定主意,他拿的东西我是绝不会接的。杜兴倒比我镇定,也不嫌埋汰,伸手把那东西接了过来。

  我顺着看去,发现这是个小橘子,而且上面用刀刻了眼睛、鼻子和嘴,还用黑线头稀稀疏疏地缝了一小撮头发。这竟然是个橘子人头,细看一下,这人的表情很痛苦。我和杜兴全愣住了,那抬尸丑汉没理会我们,反倒指着远去的何雪准公公的背影叫唤起来,好像在说,那老爷子有难。

  杜兴气得一把将橘子扔到丑汉身上,嘴上骂道:“你疯疯癫癫的!给我滚得远远的,不然老子踹死你。”杜兴长得文静,一动怒却挺吓人,丑汉怕了,扭头往回走,只是他腿瘸,走得不快,杜兴还凑过去真的踢了他屁股一下。我是啥都说不出来了,摊上这怪事只能自认倒霉。我俩又找到何雪,一同坐电梯上13楼,就是那内科医生坐诊的楼层。

  这内科医生姓秦,我以前跟他没见过面,但为了表示一下,见面时特意寒暄了几句。我发现何雪准公公挺有意思,没见到医生时没啥事,一看到这位穿白大褂的,他就捂着胸口哼哼唧唧起来,好像病得多严重似的。秦医生急忙带他去诊室,又是听诊又是把脉的。我对这个不感兴趣,和大油一起在诊室外等着。这一来没少等,别的诊室都换三四个患者了,何雪才带着准公公出来,还说去做彩超。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心说咋还拍片了呢?等他俩下楼后,我和杜兴钻到诊室里跟秦医生聊起来。我发现我是多虑了,秦医生的看法,这老头儿就是吓得,根本没病,而且脾气还倔,不给他拍个片子他都不干。我突然觉得,何雪倒霉了,摊上这么一个爱闹的准公公,但话又说回来,这跟我有啥关系?

  在秦医生的安排下,这老爷子又住院观察了几天。我看有何雪陪他,我和大油差不多就撤了。走时都快到下班点儿了,我俩就没回警局。杜兴挺能赖,非说这一下午都帮我忙了,要我请他喝酒。喝酒我不怕,就算喝醉了都没问题,但问题是跟杜兴喝酒,一定要选对地点。前一阵子我就没意识到这一问题,傻了吧唧地跟他找个饭店喝起来,结果我喝高了,迷迷糊糊醉在桌子上。我本来挺放心,有杜兴在,他咋不得给我背回去?可我后来是被冻醒的,睁眼一看,这畜生把我背到公园里去了,我俩就在一个长椅子上挤着睡了一宿。

  这次我打定主意,跟他说去我家喝,喝醉了直接往床上一倒,多方便。而且我也真没亏待他,买了肘子、烧鸡和拌菜,我俩白的啤的一直喝到天黑,又都稀里糊涂爬到床上睡觉。我是被电话吵醒的,算起来好久没接到半夜的电话了,但我不敢怠慢,万一出现凶案了呢。

  我坐起来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何雪的电话。接通后何雪显得很害怕,跟我说医院这边出事了,我心里一紧,可还没等问呢,她又说让我快点儿过去,就把电话挂了。我能听出来,电话那边很杂乱,乱糟糟的,我不敢多想,急忙推起大油,不管发生什么,先去医院是真的。

  杜兴没少喝,起来后说脑袋有点儿沉。其实我也好过不到哪儿去,我就跟他建议,我俩快点儿冲个澡,精神一些再走。我家浴室不大,我先进去洗了。我觉得我跟他说得挺明白的,一个人一个人地洗,可在我洗澡的时候,这小子脱得光溜溜的也钻了进来。我俩挤在一起洗,都肌肤相亲了,尤其杜兴皮肤特细腻,碰起来挺滑的。如果跟我挤在一起的是个妹子,那什么都不用说,越滑越好,只可惜杜兴是个纯爷们儿,我被弄得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这么晚了不好打车,我俩直接骑着我那辆摩托车往医院赶。我发现杜兴开什么车都比较猛,摩托也被他骑得飞快,我坐在他后面都觉得风直刮脸。等我俩到医院13楼时,发现走廊里人挺多,何雪在一间病房外面站着,我俩凑过去后,她有些硌硬地跟我说:“死人啦。”我四下看看了解一下情况,发现死的不是何雪的准公公,是隔壁病房的老人。

  我这下来气了,心说医院死人不很正常吗,而且又不是你准公公住的那间病房死人,你大半夜把我俩叫起来好玩儿是不?我没想多理何雪,寻思打个招呼走人。这时候一个意外的人出现了。那个丑汉,穿着一件黑袍子,从楼道走了出来。他估计是怕自己长得丑把大家吓到,故意找这么个袍子把脸遮上了。但这么一弄,反倒让他显得神秘诡异。何雪怕见到丑汉,一闪身钻到了病房里,我和杜兴没动地方,一同冷冷地观察着他。

  死者是个农村老头,在场的亲属不多,这就用到了他。我发现叫他抬尸人有点儿不恰当,说他背尸更为准确一些。死者用白被单裹好了,丑汉顺手一拉再一扛就把尸体弄到背上。按理说这时候家属都要跟着才行,但那几个家属围着秦医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都没有这举动。我觉得有点儿怪,还跟杜兴互相看了看。

  丑汉一步步来到我们身边,正当我以为他会擦肩而过时,他突然停了下来,抬头对我们笑了笑。我品不出他这笑是不是正常的笑法,反正被他脸上的伤疤一弄,跟狞笑没什么区别。杜兴来了火气,哼了一声,又想骂丑汉。但我及时拽了他一把。这丑汉正工作呢,尤其他背的还是死者,要是让死者落地了,谁知道会有什么说道。杜兴挺听我的,嘴上喝了一句“快走”,也一扭身钻到病房里去了。我顺手把门关上,算跟丑汉隔开了。

  何雪态度不咋好,跟我说起别的来:“李峰,你知道不?这医院邪门,尤其13楼,听说有婴灵作祟,一到晚上就在走廊里吧嗒吧嗒地走路,出去一看还什么人都没有。有时候水管里也传来怪声,跟小孩儿哭似的。”我看她说得跟真事儿一样,但我心里不信,她今天刚来,还没在医院过过夜,怎么能知道夜里的这些古怪?一定是其他住院的患者,聊家常时瞎忽悠人。何雪又抛出一句话,说她准公公住不惯这个医院,明天一早他们就出院回家。我明白,何雪有点儿怪我,可医院就这样,而且附属还是这里最好的,我能有什么办法。说实话,自打她来,我没少被折腾,又搭钱又搭人的,我倒巴不得她早点儿走,但面儿上还得过得去,我说自己明天上午有案子,不能送她,要是遇到啥事儿给我打手机就好了。反正最后我和杜兴很不愉快地离开了。

  我本以为我俩这就要回家,杜兴却突然来了兴趣,非拉着我在医院后院走一走。我懂他的意思,他想去看看那个丑汉。我发现太平间还是白天来好,到了晚上,气氛变得更怪,今天没下雾,但到医院后院,就变得有些雾蒙蒙的,我真怀疑这种“雾”是从哪儿来的。本来太平间的大门是关上的,杜兴带着我往前凑了凑,我还看到那门底下有光。这次不是追击罪犯,虽然气氛怪,我倒没怎么揪心。可突然太平间的门开了,从里面吹出一股阴风。我不知道称呼它为阴风对不对,刺激得我整个身子都想打战。

  这还不算什么,太平间正对门口的地方,放着一个大木桌子,丑汉之前背的那个死者就被笔直地放在上面,而那丑汉却跪在一旁的地上,对着上天不住地叩拜。我头一次遇到这事,搞不懂丑汉在拜祭什么。那丑汉知道我俩在外面看着,但就当我俩不存在,也不理会。尤其等叩拜完毕后他还站起身,腿一抬,竟往那木头桌子上爬去。

  我被这场景震撼住了,丑汉整个人骑在死者身上,还把脑袋往下探着,跟死者脸对脸。他伸手把死者眼睛扒开,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甚至看到了什么,反正他时而嘀嘀咕咕,时而摇头晃脑。刚才我就被太平间里的阴气吹得遍体恶寒,在丑汉做出这些动作以后,阴气刮得更厉害了,让我都有些睁不开眼睛。我心里挺害怕,总觉得事有蹊跷,但丑汉既没杀人,更没犯法,我抓不住什么把柄。

  我拉了杜兴一把,那意思是咱俩还是走吧。可杜兴上来一股劲儿,把我的手挣开,指着丑汉吼道:“你,给我下来!干什么呢!”杜兴这一嗓子好雄厚,跟狼吼差不多。丑汉本来就怕杜兴,被他这么一刺激,吓得一哆嗦回过神来,整个人从木头桌子上翻了下来。杜兴大步往前走,想进到太平间把丑汉拎起来。我没法子,只好跟随他。

  我俩刚走到门口,太平间里又传来一个声音,虽然阴阴柔柔的,但穿透力很强,很刺耳。“谁在外面闹事?滚出去!”我顺着声寻找,发现有个东西从角落一个水晶棺里爬了出来。之所以叫他东西而不是人,是因为他长得太怪了,我没见过有活人长这样的。这是个男孩儿,但白发白眉,脸色极其苍白,没有血色,跟死人脸差不多,还穿一身素服。我本来不信什么死人还魂的说法,但他这样出场,弄得我心里怦怦直跳。

  奇怪的是,当杜兴看到这个男孩时,身子顿了一下,念叨一句:“阴公子?”阴公子冷冷地看着杜兴,瞧了半晌后反问一句:“你是杜大油?”我一看他俩这架势,心说原来认识啊,而且听称呼,难道是狱友?杜兴盯着丑汉,又对比着阴公子:“你俩什么关系?父子?”“不用你管。”阴公子对杜兴很不客气,甚至也不答话,凑到门口把太平间的门关了起来。我算搞迷糊了,觉得阴公子跟杜兴认识归认识,但不太友好。这么一来,我俩最后也没进太平间。杜兴合计一番,一扭头要走。可我心里憋坏了,一连串的疑问,让那个丑汉和阴公子搞得神神秘秘的。我跟杜兴说:“你别不吱声啊,跟我说说你知道的情况。”杜兴说了阴公子的大概情况。

  他本名叫陈邪,15岁杀人入狱,被判了4年重刑,在北山监狱也算挺有名气,倒不是说他能打能杀,一方面是他长相怪异,另一方面,他刚来的时候总独自坐在角落里哭,流出来的竟然是血泪。他身上也没个热乎的时候,离近了更让人觉得阴气袭人,大家才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阴公子。

  我听完稍微愣了一下神,我是没见过谁流血泪,但他白眉白发让我想到了武侠书里的白发魔女,书里都是虚幻的,没想到现实中还真有这类人。我有个猜测,问杜兴:“阴公子是不是得了一种特殊的白化病?”杜兴说不知道,而且阴公子在监狱放风期间顶着大太阳也敢随便走。我发现杜兴挺坏,他故意盯着我的眼睛吓唬我:“李峰,要我说那阴公子之所以变成那样,一定是在太平间里待久了,或许还染上了什么怪玩意儿。记得阴人吗?”

  我急忙打住这个话题,我是不想再往深里想,而且还是那句话,管这对父子多怪呢,跟我平时生活又不冲突。被医院的事一闹,我俩酒劲儿都醒了,杜兴把我送回家,又骑着我的摩托回了他自己家。他家就是在警局附近租的一个房子。本来他一走,我自己睡在床上不挤得慌,应该挺舒服的,但这一晚上,我净做噩梦了。时而梦到丑汉的橘子人头,时而梦到阴公子对我冷笑。

  我不相信梦是预言,不过被这么一闹,我有种直觉,我还得和这对父子见面。早晨起来时,我有点儿头疼,应该是没睡好的缘故。为了不耽误工作,就吃了两片扑热息痛。但不管我怎么拾掇自己,人看着都有些憔悴。这一点儿在我去警局后就发现了,很多同事看我时,都用异样的眼光。刚开始我没觉得有啥,可被看多了,心里直犯嘀咕。杜兴今天没来,不知道这小子跑去干啥了。我自己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也没个说话的,弄得心里有些压抑。

  没多久王根生走了进来。这小子现在混得不错,当个文员,一天天挺悠闲。我以为他过来跟我插科打诨,可没想到这小子上来就说了一句让我极其敏感的话:“李峰,是兄弟才给你提醒,有人背后嚼你舌头。”我一听就火大,心说自己在警局没惹过谁吧,工作也是兢兢业业的,怎么还能被人戳脊梁骨?王根生提醒完要走,但我能放他走吗?我一把拉住他问:“你跟我说说,谁背后使坏呢?”我打定主意,他能嚼我舌头,我逮住机会也还回去。王根生有些为难,但还是提了一个人:“琳琳姐。”

  我明白怎么回事了,就是琳琳姐帮我联系的秦医生,那甭说了,一定是秦医生被何雪的准公公折腾烦了,顺带着告了我一状。这我还真挑不出理来,而且我要是提前知道何雪准公公是那种人,也不会接这活儿。王根生看我表情复杂,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又安慰我几句:“你别想那么多了,这事我了解过,那秦医生今早摊上事儿了,心情不好,或许因为这个才嘴碎乱说的。”

  我被“摊上事儿”这个字眼弄得很敏感,心说不会又跟何雪有关吧?我让王根生把情况往细说说。他告诉我,今早有个死者家属拎了一把菜刀就要找秦医生拼命,非说秦医生把他爹害死了。秦医生被吓得不轻,而那家属也被派出所民警带走录口供去了。这事真巧,我要没猜错,那死者家属就是昨晚我和杜兴去医院遇到的那位,没想到这家属能这么疯狂。

  我又顺带想了想,太平间的古怪,死者家属的异常,还有何雪说的那些鬼故事,难道三者有什么联系吗?当然这想法我没跟王根生说,我怕这小子听完被吓住。我就随便跟他胡扯几句后把他送走了。倒不是我想管闲事,而是我想把这一系列谜团弄明白。我给杜兴打电话,想让他陪我去趟派出所。杜兴不知道干什么呢,电话里风很大。他还真给面子,不到半个小时就赶了回来。

  区派出所离警局不远,我们没多久就到了,而且审讯还在进行中。我俩站在审讯室门外看了一会儿,我发现这位家属情绪不怎么好,说话有点儿乱还有点儿慢,我听着都有种想帮他捋顺的冲动。最后我失去听下去的耐心了,要来之前的笔录看了看。按家属说,医院罪过大了,他回村里后,从村里找了一个跳大神的神婆,问了他父亲的死因。那跳大神的也真神神叨叨,摇头晃脑又蹦又跳地把他父亲的亡魂请来了,跟儿子一顿哭诉,说医院里有恶鬼、婴灵,都躲在秦医生体内,秦医生在晚间把这些脏东西放了出来,夺去了他的生命。

  我看完就两个字评价:扯淡!也不打算多寻思这事。但杜兴却显得有些严肃,甚至还把这笔录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我不明白他这么严肃干什么,催促着他离开。这一天也就稀里糊涂过去了,反正自打我知道警局里都在议论我时,我就不怎么开心了。晚上我加了会儿班,把工作进度赶一赶,又找个地摊儿糊弄一口,把晚饭解决了。

  我骑着摩托车往回赶,赶巧电话响了。我心说谁的电话这么会赶时间,但我骑摩托时也不能接他电话,我本来想这么拖着,等回家了再把电话打回去,邪门的是,这电话响起来没完没了,一遍又一遍地催我。人家骑摩托都放个音乐听听歌,我没音乐不想扰民,但也不想被电话铃声骚扰一路。我慢慢减速,停靠在路边后把电话拿出来,没想到来电并没有显示号码。

  这让我挺奇怪,这种电话我还是头一次接到,而且接听后,电话那头古怪地响起了一阵怪声:“哦……”这声音很沙哑,也很冷,给人一种从地狱传出来的感觉。我不胆小,但也被刺激得浑身难受,我心说哪个浑蛋这么无聊,拿我当礼拜天过呢是不?我对着话筒喊了几句,问他是谁。可气的是他把电话挂了。我低声咒骂几句,又继续开摩托车。

  人的思维很奇怪,有时候会出现顿悟的情况。也就是偶尔那么一个灵感,我想到一个人,那个qq神秘人,也只有他能玩出这么古怪的花样来。记得他给我发过几张图片,全印证了,这也算是给我的一种提前警示吧。而这次他给我打这么个古怪的电话又有什么意思呢?我思前想后,最后的结论是,难不成他在提醒我,我最近可能有难吗?这想法一直充斥在我的脑海里,并伴随了我一路。等到了我家楼下,我把摩托车停好后就往楼上走。今天很奇怪,楼道里的灯坏了,就当我摸黑上去时,突然觉得身后迅速传来一阵冷意,就好像有人把冰块儿放在我身后一样。

  第09章 追凶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很肯定的是这不是好事。我想回头看,还没等扭头,就有一根绳子勒到了我的脖子上。而且这绳子力道好大,瞬间让我窒息。我觉得整个大脑都快当机了,一些记忆的画面飞快地在脑海里闪现,这都是严重缺氧的征兆。我伸手往后面摸,试图把勒我的这个人的脑袋抓住,但他很狡猾,整个身子跟我保持着一段距离。我用手划拉半天,只能摸到他的手臂。

  都说临死前抓个稻草也行啊,我眼看要昏厥,怎么也得挣扎着撕扯几下,哪怕抠下他胳膊上的一块肉也是赚到了。但这就是一个误区,如果我把精力都放在撕扯上,我这条命真就交待了。我记得杜兴告诉过我,被人勒住的话一定要先想办法让他贴近你,再找机会反客为主。我一时间脑袋晕晕的,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带着他往墙上撞。这时候就是搏命,我一鼓作气,拼尽全力向后靠近那人,企图贴着他往墙上撞,借力打力。那人也发现了我的意图,试图阻止我,但还是被我猛地带着一连后退,重重地撞到墙上。

  接下来就好办了,他被我挤得脸都快贴到我后脑勺上了,我借着这机会,用后脑勺使劲儿往他脸上撞。人的后脑勺很硬,第一下撞完,他就疼得哼哼起来,勒我的力道也轻了很多。我顿时觉得见到希望了,趁他来不及应对,就连续用这个笨方法撞他,我没数撞了几下,反正最后我头发都黏糊糊的,估计把他鼻血都撞出来了。这人看勒不住我了,索性放手,一捂脸转身就逃。

  我被松开后第一件事就是大口呼吸空气,只是冷不丁有些不适应,猛烈咳嗽。我还把勒我的绳子扯在手里看看,走廊没灯我看不清,但凭手感这是一段胶皮线。光凭这胶皮线,我就知道下手的人是个老手,这种略微带点儿弹性的绳子可是勒人最理想的工具。我好想休息一会儿,但心里有气,不能白白被勒了一通还让凶手跑掉。我踉跄着追了出去。我在警校那会儿可是长跑冠军,尤其5公里这类的,我全跑下来不费什么劲。虽然工作后人有些懒惰了,但底子在这儿摆着,不信跑不过这凶手。

  他穿一身黑风衣,看不清长啥样,甚至脑袋都没露出来,嗖嗖地往小区外面逃。我也立刻提速,玩命追着。这时候都晚上10点多了,我住的地方较偏,几乎没行人,这倒让黑衣人赚了便宜,跑得肆无忌惮。我发现我低估这个黑衣人了,他长跑也挺厉害,我俩一逃一追的这段距离,估计出租车起步价都打不住。最后我俩累得都跑不动了,黑衣人腿一软半跪半蹲在地上,我看着心里一喜,但没急着过去,反倒跟他一样,借机歇息一会儿。

  我体力透支挺严重,现在冲上去不太理智。我赌了一把,赌黑衣人的耐力没我强,等彻底累瘫他,我就能轻松地将他擒获。黑衣人也聪明,品出我的小九九来,他还稍微回头往我这儿瞄了瞄。我真希望他能全回头,好让我认清他的真面目。黑衣人耍了个小聪明,又对着一条胡同冲了进去。那里黑灯瞎火的,他要搞偷袭也容易。我四下打量着,正好旁边有块板砖,我一把握起来,小心警惕地往那胡同里靠。

  既然凶手不想跟我玩拉锯战,那我就准备好搏斗吧。这胡同没多深,我走了十几米就到头了。我望着尽头那足足三米高的土墙,心里嘀咕起来,凶手都累成那德行了,难道还有力气翻墙过去?我又一合计觉得这事不对,刚才进胡同时,我遇到几个大垃圾桶,我怀疑凶手是不是躲在那里面了。

  我扭头就走,等离垃圾桶有一段距离时就开始细细打量,我发现有个垃圾桶有点儿怪异,稍微撬开一个缝隙。果然,凶手就躲在里面,还故意借着这个缝隙往外看。我一点点往那儿凑,但我觉得要是贸然把那垃圾桶掀开,无疑让自己处在劣势,很容易让他偷袭得手,但要不掀垃圾桶,我又不知道凶手是谁。

  我在这儿纠结上了,目光也在垃圾桶上来回游走,突然间我发现一个线索,垃圾桶盖子上挂着一小缕头发。这一定是凶手钻垃圾桶时留下来的,而且这缕头发特别白。我能排除掉凶手是老人的可能,刚才跑那么久,老人做不到。我又想到了一个人:阴公子。我觉得是他的可能性很大,只是让我不懂的是,我跟他无冤无仇,昨晚跟他争执的是杜兴,我当时也没开口骂他,这兔崽子怎么针对上我了呢,还突然下这么狠的死手。我走过去把那缕头发扯下来,转身离去。

  有了这缕头发,还有我脑后留下的血迹,要是动用警察的力量,很快就能把凶手抓住,但我没想这么做,寻思先私了试试。我随便找到一个路标牌,挨着它一屁股坐下去,又给杜兴打了电话。我想让他过来跟我一起,有他在,收拾阴公子就没那么费劲。他接电话时嘴里正嚼着肉,还直吧嗒嘴馋我,问我大半夜的啥事找他。我心说少扯淡了,这才几点就半夜了,我没心情跟他胡扯,说了一个地址,让他尽快来接我。

  杜兴这人特仗义,很快打个车来了。他发现我就在路标牌底下坐着时,乐得嘿嘿直笑,问我:“李峰,你行啊,大晚上这么有情趣,自己出来散步吗?是不是走不动了让我来接你?”我指着脖子跟他说:“你少开玩笑,看看这儿。”杜兴仔细看了看,他不笨,一下猜个大概,而且这小子翻脸比翻书还快,嗷地吼了一嗓子:“谁整的?我兄弟的主意都敢打?快告诉我是谁,我弄死他。”

  我分析给他听,他二话不说,扶起我就又打个车往医院赶。这也是我的意思,阴公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太平间的门是关着的,但里面有灯,杜兴当先伸手把门推开,没想到今晚灯光挺亮,刺得我直想捂眼睛。我本以为那个丑汉又在古里古怪地“折磨”尸体呢,没想到他却弓个身子坐在一个小桌子前,缝补一件衣服。这衣服是件运动服,一看就是阴公子穿的,我不知道咋了,看到丑汉这个举动时,整个心有点儿紧。

  丑汉看我俩来吓坏了,他呜呜怪叫着慌忙站了起来。杜兴不客气,指着他说:“你儿子呢?给老子滚出来,把刚才那事儿说明白了,我哥们儿不计较,让他磕几个头就算了。要是他还敢耍横,老子今天把他打残了。”说完杜兴四下打量起来。丑汉反应挺大,一脸惊恐,还对着我俩连连摆手,说了句:“不,不要……”我头次听丑汉说话,感觉声音有点儿哑,还有点儿憨。“不要什么?”杜兴又喝了一句,点着丑汉鼻子说,“你儿子不着调,我本来想留他几天,今天一看,是真留不得了。”“别,别……”丑汉嘴笨,一激动还啥都不会说了,结巴老半天才往下说,“打我……打我吧,别打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