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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正所谓白云苍狗,时境变迁,这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突然,我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转身望去,只看到空荡荡的街角。
二
酒吧人多的时候,舞池用来跳舞助兴,人少的时候摆放各种乐器,请一些小乐队唱歌。这里面的道道儿我不是很明白,全交给李奉先打理。没曾想奉先还是个经营型人才,定期整个活动,倒也把酒吧弄得有声有色。
月饼自从在领舞这个神圣而又赚钱的行当金盆洗手之后,奉先办了“古城民谣歌手季”,吸引了不少文青,一时间文化氛围颇浓。
进了酒吧,没看见月饼在哪儿,李奉先指着舞池里的小伙子眼睛开始冒火:“就是他!”
小伙子低着头正在自弹自唱李志的《关于郑州的记忆》,别说唱得还有点儿那个意思,一群女孩桃花眼做“只有我懂他”状。一曲唱毕,小伙子走下舞台,满脸暗红色油光的青春痘,鼻梁塌得双眼之间几乎没有障碍,宽下巴坠着两层肥肉,唯一扎眼的是左手背纹了个金文大篆体的“羊”字。
我差点献上膝盖:“丫长得这么写意也能混夜店?”
小伙子落座,几个小丫头围过去有说有笑地喝酒玩骰子,没玩几轮一个丫头就跟着他往外走。
我特地等在门口观察他的眼睛。
相学里称眼睛为人之神所蕴,气和运都能通过眼睛看出来。最典型的就是三白眼、四白眼、桃花眼。三白眼是瞳孔周围三处眼白,一生烂桃花,财气旺盛。香港某著名女影星年少成名,吸金无数,追求者多如牛毛,婚后闹出一桩轰动全国的绯闻事件。四白眼又称为“聚精眼”,瞳孔周围都是能看见的眼白,可以吸气助运,一生大富大贵,遇事皆顺,这种人万里无一。国内著名体育女将,退役后嫁入豪门,最初豪门家族并不看好这桩婚事,请相学大师看相,大师惊呼“四白眼,必旺家势”,才把婚事定了下来,婚后果然家族运势顺风顺水,势不可挡。桃花眼不助财运,却助桃花,无论男女丑俊,只要长着一双桃花眼,都会对异性产生致命的吸引力。
这个人油腻腻的头发遮着左眼,右边水泡眼几乎看不出眼珠子,可是绝对没什么特别,我心说难道是长了一副“紫骨”?
骨生气,气成色。中国有个词叫“骨气”,形容人的品格和操守。其实“骨气”一词最早起源于相术,指“骨中带气”。气由骨生,骨为中空用来储气,每个人面相、命格不同,骨、气自然不同,形成特有的“气色”,随着年龄、居住地的五行、风水变动,骨受影响,气也会产生颜色的变化。比如“一个人气色很好,过了段时间气色却变得很差”就是这个原因,佩戴相应的饰品或者在家中摆放冲煞的物品就会好转。
气分七种,最为凶吉的是黑紫两气。黑气中略带灰色的人,阴气盛极、丁财两败,疾病缠绕,久治不愈,多在阴体之人应验;紫色为吉气,简单讲就是“万事皆春”,做什么事情都顺风顺水。
就在这时,他带着女伴走到门口,撞到我的肩膀。我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就是觉得小伙子很亲切,好感倍增。小伙子歉意地对我笑着点了点头,我几乎忍不住想和他聊几句喝两杯。
“就这么让他走了?”李奉先跺着脚满脸绝望,“完了,又少了一个顾客。”
我随口回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正遗憾没有交个朋友,吧台后面的小门推开一条缝,月饼冲我招着手。
我进了小院:“说好去拼脸,你丫怎么跑了?”
月饼捧着本书有些激动:“我把从西山大佛带回来的阴沉木盒和红眼舍利放到暗室,打开第二本书,出现了线索!说明咱们第一个任务完成了!”
我也顾不上刚才那茬儿,抢过书一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吸口凉气:“这么巧?”
书封上面,赫然出现了——
月饼皱眉抽着鼻子:“你身上什么味儿?”
我使劲闻了闻,被小伙子撞到的肩膀散发着在烧烤摊吃羊肉串时才会沾染的腥膻味儿。
三
追到门口,纹身小伙早已不见踪影,我回忆起细节和月饼简单一说,月饼一言不发地回到图书馆,从书柜里抽出清代异徒行者根据自身经历写的一本关于妖精魔怪的奇闻逸事书,暗藏三十多种克妖的民俗方术,月饼翻了几页说道:“男羊女狐。”
通过图书馆这些典藏古书和异徒行者的手札记录,我们知道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世间妖物百种,唯有公羊精、母狐妖会散发出奇特的味道,与人身体碰触,气味散出,闻到之人神志不清,不由自主被引诱。狐妖媚惑凡人,为的是培固元气渡劫;至于羊精,说来好笑又可气,羊性至淫,羊精常出没于女性多的地方,诱惑女子单纯为了生理需求。众多古籍中对此都有隐晦的讲解,许多相关的词语统一把“羊”换成“阳”,在另一个异徒行者写的医书里,更是直接把羊在草原吃的一种草称为“淫羊霍”。
“那个畜生是只羊精?看形象是只猪妖还差不多!妈的刚才还撞了我一下,难怪觉得心里面不对劲,”我使劲搓着肩膀急得直跺脚,“这么大的古城,到哪儿去找?”
月饼眼神怪怪地看着我,慢悠悠地点了根烟:“这事儿需要你牺牲一下。”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爷只卖艺不卖身!牺牲色相,男扮女装引羊出洞的事情门儿都没有!”
“你这脑袋里装的都是豆腐脑么?”月饼摇着头往卧室走,“人家就算是羊精,和你一样也是只公的。”
我好半天才回过味儿追了过去:“你说谁是公的?畜生才用‘公’,小爷是男的!”
“别废话了,赶紧过来,就算那只畜生和任务没关系,也不能眼瞅着姑娘被祸害。”月饼从床底拖出一个两尺见方的藤箱,我凑过去一看,箱里摆满大大小小的瓶罐,有几个瓶子微微晃动,似乎装着什么活物。
“你以为我经常出门真是旅游?”月饼拿出一个竹筒,“以前养的蛊虫舍不得扔,到处搜集喂蛊材料,累死个活人。”
我脑补着床下一堆虫子爬来爬去,整个人都不好了:“月…月饼,敢情你不在的时候我天天和蛊虫睡在一个屋子?”
“就算不相信你自己也要相信我。”月饼拔开塞子,一股喝多酒的呕吐物味儿熏得我直反胃。月饼咬破食指把血抹在筒口,筒里爬出一只碧绿色的小蜈蚣探头探脑舔舐血渍,不多时舔个干净,探着触须四处搜寻。
“这是‘寻味蛊’。”月饼趁我愣神的工夫把血抹到我的食指。
我心说不好,天知道月饼要出什么幺蛾子!只见蜈蚣像弹簧般跳到我手掌上,张开螯牙对着指尖一口咬下。十指连心,我疼得心脏直哆嗦,正要把蜈蚣扯掉,月饼一把摁住我:“咬咬牙,一会儿就好,最多二两血。”
“这又不是喝酒,还用‘两’计算。”我吸着气,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满脑门儿瀑布汗。蜈蚣吸饱了血,干瘪的身体涨得滚圆,往伤口吐着碧绿色液体。我是彻底忍不住了,挣脱着月饼的手说啥也要把蜈蚣弄下来。
月饼急着说道:“想不想把姑娘救出来,顺手做了那只流氓羊精?”
这句话戳中我的软肋,索性心一横任由蜈蚣爱咋地咋地。一道绿线从食指顺着胳膊延伸到脖子,脸腮麻酥酥的痒得难受,鼻子像是感冒许久终于通畅,呼吸格外舒坦。
蜈蚣密密麻麻的须足颤巍巍地摆动,身体突然一僵,掉在地上死了。月饼倒出竹筒里糨糊状的黏液,把蜈蚣塞回去:“留着泡酒,治风湿。”
我发现嗅觉突然变得特别灵敏,闻到许多平时察觉不到的味道。
月饼抓了几袋石灰粉塞进背包:“蛊效最多一个小时,你一定要把它的藏身地闻出来!”
那一刻,我有种是警犬乱入的感觉。
四
我凑着鼻子边走边闻,实在是苦不堪言。除了那股子羊膻味儿,平时根本闻不到的怪味儿也嗅得通透,尤其是垃圾箱、下水道的味道,简直就是异味大杂烩,要多恶心有多恶心。更可恨的是和一个爷们儿擦肩而过,强烈的狐臭味塞了满满一肺,偏偏还喷劣质香水掩盖,黏腻浓郁的腥酸味儿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要是羊精撞的是我,你就不用遭这个罪了。”月饼摸了摸鼻子憋着笑,“一会儿你歇着,我收拾它!”
我没心思搭话,忽然间羊膻味异常浓烈,我循味望去,一个浓妆艳抹的短裙女人刚刚走进宾馆。
月饼推了我一把:“别光顾着闻姑娘,办正事要紧。”
我指着那家全国著名的连锁宾馆说道:“它在这里。”
月饼正要进去,我急忙说道:“等一下,好几种羊膻味混在一起,小心点!”
月饼板着脸不动声色,指指左后方。沿街烧烤店,伙计正往羊肉串上面撒着孜然嘟囔:“爷俩吃得好好的说走就走,糟蹋粮食!”我仰头看天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羊精最喜欢在烧烤店附近藏身,掩饰自身气味。”月饼冷笑着进了宾馆,掏出两张百元大钞往柜台上一拍。
长得有几分姿色的女服务员正梳着马尾辫,见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儿进宾馆估计是会错意,满脸嫌弃地问道:“大床房还是双人房?押金三百。”
我臊得满脸通红,月饼把钞票往柜台里推了推:“请问是不是有个满脸青春痘,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带着姑娘上了楼?能说一下门牌号么?”
女服务员警惕道:“不知道,没看见。”
月饼又添了两张钞票,很好看地笑着:“是我们的朋友,约我们斗地主。”
我心说你丫连撒谎都不会,约咱来斗地主能不知道房间号?
果不其然,女服务员脸色大变,拿起电话手指摁在“1”上面:“这是全国连锁正规宾馆,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我急忙伸手拦着:“您别误会,我们没别的意思。”
女服务员直勾勾地看着我手腕上的金珀手珠,愣了足有两三分钟才回过神,塞给我一张房卡:“开房人叫杨泽,来了三天,421。”
我们来不及多问冲进电梯。我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坐电梯总会莫名其妙地烦躁。眼巴巴等着数字跳到四,电梯门缓缓开启正准备出去,月饼摸出石灰粉说道:“磨刀不误砍柴工。”
我低声回道:“这会儿磨刀黄花菜都凉了。”
月饼用石灰粉洒着“之”字形:“那本书里写着‘羊精性淫且阴’,石灰至阳,自古就是封阴的物件,家宅楼房用石灰也是这个道理。”
我哪还有心思听月饼讲这些,出来得急没有带称手的兵器(其实也没有什么兵器),一脚踹断个拖把棍拎着。月饼洒完石灰,拿着房卡扳着门把手说道:“如果那几个女孩遇害,什么都别管,直接做了他!”
我手心直冒汗,“嚓”一声电子锁响,月饼推门而入,把房卡插进卡槽,屋里顿时雪亮。当我看清整间屋子,真的很后悔开了灯!
五
屋子中央的大床上面铺着一尺多厚的皮屑,每片都有指甲盖大小,泛着恶心的油光层层叠叠摞在一起,这种密集的视觉效果让我头皮发麻,感觉皮屑像是在床上缓缓蠕动。
突然,床中央隆起圆包,一丛黑发从皮屑里慢慢探出,皮屑纷纷滑落,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正是酒吧里的那个女孩。
女孩赤裸着上身缓缓坐起,机械地转动脖子,眼神空洞地望着我们,沾在头发上的皮屑雪花一样掉落。女孩捧起一把送进嘴里,“咯吱咯吱”嚼着,又有四个女孩从皮屑堆里坐起,抓着皮屑大口咀嚼,吃得“嗞嗞”有声,涎水掺着沫渣顺着嘴角流淌。
我实在是恶心得无法忍受,月饼显然也慌了手脚,站在床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嗬…嗬…”卫生间有人哑着嗓子发出喉音,隐约还能听到滴答滴答的水声。
卫生间就在我左侧,我握着把手竟然有些犹豫,生怕打开门又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月饼夹了几枚桃木钉立在门侧,一只手放在开关上面,示意我推门的瞬间他打开灯,可以暂时影响屋里人的视力。
我轻轻扳着把手猛地把门推开,灯光亮起,花洒稀稀拉拉滴着水,半透明的毛玻璃围成的简易淋浴房,浴帘遮挡着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大股黏稠血水流进下水道。
“啪!”一只血手隔着浴帘摁在玻璃上面,浴帘吃重扯裂,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贴着毛玻璃慢慢瘫倒,数条血柱蜿蜒而下。月饼推开淋浴房门,我差点吓昏过去!
血人右手紧握着一把钢丝刷,全身没有皮肤,红色的肌肉组织稀烂,翻卷的碎肉残留着细细密密的刷痕,刷烂的肉渣粒像撒了一层芝麻,整张脸更像是一坨潮湿的红泥被狠狠跺了一脚,恐怖至极!他的左手背裸露着四条森森指骨,“羊”字纹身却异常清晰,深深印在骨头上面。
血人没有鼻子嘴唇,牙缝里冒着血沫“嗬…嗬…”叫着,咳出几口浓血,身体剧烈地抽搐,再也不动了。
月饼用桃木钉挑起血人左手观察着纹身,几根手筋受力扯动着手指弹动,迸起几滴血珠。我终于忍不住抱着马桶呕吐不止。
“你们真是新一代的异徒行者?”一个二十来岁满脸傲气的男子站在门口问道。
月饼转身扬手正要甩出桃木钉,梳马尾的女服务员从男子身后闪出:“哥,你说话客气点儿。”
“哼…”男子环视房间,微微诧异随即恢复常态,“我以为异徒行者是多了不起的人,没想到是两个毛头小孩,居然吓得吐了。”
我从心里讨厌这个男子,要不是马尾女孩在场,又长得不错,一拖把棍早就冲他脑袋招呼过去了。
月饼扬了扬眉毛冷笑着:“警察有什么了不起。”
“你怎么知道?”男子很吃惊地打量着月饼。
“不告诉你。”月饼收起桃木钉,“你没资格和我说话。”
“年轻人,话留三分,拳留一手。”一个五十多岁的清瘦老头进了屋子,“我是韩立,老馆长的生死之交。他变成木人,奉先、隆基还小的时候,是我暗中照顾他们爷儿仨。直到兄弟俩长大成人,我才开了宾馆享清福。算辈分你应该喊我一声‘大大’。”
“即便是生死之交,也不过是组织成员而已。”月饼双手插兜,和韩立的儿子毫不相让地对视,目光在空气中差点撞出火星,一时间气氛变得很尴尬。
我心说就这么小的房间,床上五个女人吃皮屑,卫生间躺着个血人尸体,眨眼工夫连死带活塞了十一个人,凑够一个足球队了,居然还有心思斗嘴比辈分?
我打着圆场:“各…各位,咱们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了再说?”
韩立呵呵一笑:“韩峰,韩艺,你们露两手。”
韩峰故意撞着月饼肩膀进了卫生间打开花洒,从兜里摸出小瓷瓶倒了些黄色粉末。血尸上鼓起大大小小的血泡,“嘶嘶”冒着黄烟,连肉带骨化成一团血汤,顺着水流进了排水道。
这是土夫子特有的销尸手法,我忽然想起在图书馆里看到的一本名叫《奇技淫巧录》手札里记录的一个人!
据说他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够在古墓中来去自如,一生盗墓无数,除了盗墓别无所好。偏偏为人极是正派,把此当作艺术,从不带出明器卖钱,只为寻找墓穴破解机关。最擅长寻龙点穴,只看地势风水,就能准确判断出此处是否有墓,就连朝代、规模、机关布置都能丝毫不差。
我试探着问了句:“您是?”
“都是年轻时候的事情,不提也罢。”韩立话虽谦虚表情却很骄傲,“要不是异徒行者有规矩,真想问问你们老馆长在哪儿养老,找他唠唠嗑去。”
我点着头装傻充愣,月饼显然也猜出韩立的身份,神色多少客气了些。
“哥,帮我打开隔壁五个屋子的门。”韩艺丢过一摞卡,“你们去帮忙。”
月饼这时候倒是不高冷,转头跟着韩氏父子往外走。我好奇韩艺要干什么,只见她解开马尾散着头发念念有词,床上的五个女人停止吃皮屑,晃晃悠悠地从皮屑堆里往床下爬,露出一抹抹白肉…
我这才恍然大悟,连忙跑出去假装帮忙。月饼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不多看几眼?”
“君子色而不淫!”
“你不觉得这些事太巧了么?”月饼开了房门闪身进屋,加快语速低声说道,“杨泽偏偏住进这家宾馆,连续三天带女人回来,没有女人出去,居然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你难道没有发现,四层没有人居住?韩艺看到屋里的情景没有任何反应,这女孩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心理承受能力?我是故意等韩峰处理尸体,他连看都没看就倒了化骨粉,像是着急毁尸灭迹。韩立一直暗示和老馆长关系密切,我在图书馆待了一个多月,从没听那几个人提起过。他的真实身份是土夫子,我怀疑…”
“我承认不如你聪明,可是我比你会装傻。”我打断月饼的分析,“天天琢磨这些事情累不累?”
“可能是我想多了。”月饼再没多说,把军刀塞进衣袖系紧扣子。
“一会儿再套几句话,看看韩立有什么反应。”我明白月饼的怀疑不无道理,他只是不愿否认我的想法。
亲人也好朋友也罢,相互欣赏,闲着斗嘴都无所谓,但是决不能彼此否定!
“他的怀疑没有错。”
我的脖颈像是被蚊虫叮了一口,意识瞬间模糊,身体酥麻完全失去控制,眼前最后的景象是月饼扬起手还未甩出桃木钉,晃了晃扑倒在地。
隐约中,我好像听到了一种类似于鬼泣的乐声。
六
我再次睁开眼睛,一阵天旋地转,看到月饼被绑在椅子上。
“三个问题,回答了就放你们走。”韩立拖了把椅子坐在月饼旁边,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掌心里白嘟嘟的虫子,“如果不配合,这只老棺尸虫会从你朋友的耳朵钻进去咬破耳膜,爬到脑子里一点点吃掉脑浆。哦,对了,不要指望他能醒来。我在杨泽身体里种了迷虫,近距离接触就会进入身体。”
我手脚被捆,心里又悔又怒!
韩峰在门外说道:“爸,这几个女人安置好了。”
“尽人事听天命,让女娃们长个教训,以后也能少出点事。”韩立笑眯眯地走到门口,“我和两个小友聊几句老馆长的事情,多年不见很挂念,你们把那个房间收拾干净。”
韩峰“唔”了一声,脚步渐远。韩立坐回椅子,阴森森地盯着我。
我没来由地恐惧,一个人居然可以瞬间转换这么快,就像是戴了无数张假脸随时变换。
韩立跷着二郎腿手指悠闲地敲着膝盖:“看看你的脚。”
我抻着脖子看去,脚背上爬着无数只尸虫,拖着长满纤毛的尾巴拥挤蠕动。我心里大骇,却发现根本控制不了两只脚,更让我害怕的是脚上没有任何感觉!
韩立举着椭圆形的陶土东西,对着顶端吹孔吹了起来。尸虫群仿佛受到召唤排成两列,钻进我的裤腿。脑补一群尸虫正顺着腿往上爬,视觉和感觉的违和感几乎让我崩溃!
“别人盗墓为了赚钱,我是为了找这个,”韩立随口聊天瓦解我的心理防线,“这玩意儿叫埙,能控制阴物。”
我脱口问道:“这是鬼埙?”
“小伙子有点眼光,没想到世上唯一的鬼埙在我手上吧?”
最早的埙由黄帝制成。神话传说中黄帝与蚩尤逐鹿大战,两军胶着,战况惨烈。蚩尤张开大口,喷出滚滚浓雾,三日三夜不散,黄帝部落的士兵都迷失了方向。黄帝发明了指南车,使部队在浓雾之中仍能辨识道路。蚩尤向风神雨神求援,狂风暴雨肆虐。眼看黄帝部落就要全军覆灭,黄帝捏湿土制成鬼埙,吹奏曲调召唤女神旱魃助阵。
旱魃据说由僵尸化成,眼睛生在头顶,头发全是一条一条小蛇,遍体白毛。旱魃所到之处会一连大旱三年,赤地千里。旱魃一出现,霎时间风停雨住,洪水消失。黄帝乘机反攻,蚩尤战死,部落残余民众向南逃窜到现今贵州的万山之中,成了苗族祖先(也有说是定居广西十万大山,成为壮族祖先)。
逐鹿大战之后,黄帝为避免旱魃出现荼毒生灵,再未用过鬼埙,作为陪葬品藏于墓中。由此联想,韩立居然找到了传说中的“千古第一墓”!
“既然知道鬼埙的厉害,就老实回答问题。一、如何从酒吧进到图书馆;二、如何确定异徒行者身份;三、如何接受任务指示。”
酒吧柜台的暗门看似很简单地通向图书馆,其实里面大有玄机。小院的花草树木、桌椅乱石按照“五行迷魂阵”布置,不懂阵法的人打开暗门,看到的只是一间小仓库。老馆长选拔新一代“异徒行者”时解了阵法,后来由我重新立阵。韩立既然这么问,说明他和老馆长也就是萍水之交,或者根本没有什么关系,真实身份应该就是寻找图书馆的神秘组织。
我脑子里飞速运转想着对策,还好只有下半身没感觉,试着活动手腕挣脱锁扣,随口应付道:“我就算告诉你也逃不了被干掉,小爷一辈子就没做过‘我哭豺狼笑’的事儿。”
“当然有所不同,”韩立似乎早料到我会这么说,呵呵一笑,“起码能死得痛快点。这些尸虫正在啃你的肉,说不定你的下半身现在只剩几根骨头。再给你一分钟,如果还没有我想要的答案,尸虫入了你朋友的脑,鬼埙也控制不了。”
我从无数部电影、电视剧里见过这种场景,每次都嗤之以鼻觉得太矫情,可是真发生在自己身上,才明白远不是那么回事儿。我可以不在乎自己,不能不在乎月饼。此刻除非奇迹出现,否则我们和死人没什么区别。而我的选择不能挽回什么,偏偏又需要这个选择决定死亡的方式。就像美剧《行尸走肉》,面对变成僵尸的亲人,大多数人最开始都下不了手,但最终还是对着僵尸脑门一刀,这种矛盾心理实在无法形容。
“时间到了。”韩立把尸虫放到月饼耳郭里,“做选择吧。”
我和韩立做着心理博弈:“进图书馆需要破阵,不过必须由我们领路。”
“后两个问题才是重点。不要忘记,李奉先也懂得如何进入图书馆。”韩立阴恻恻地笑着,“第一个问题是为了证明你没说假话。”
这场博弈,韩立早已摆了个死局,等我们落子入局。难道李奉先和韩立是一伙儿的?布这个局引我们上钩,把异徒行者所有秘密全都弄明白?他们这么做到底为什么?我们不在的时候,李奉先完全可以把图书馆里所有东西搬空。我突然意识到,历代异徒行者穷尽一生追寻的终极真相,可怕程度能让一个人放弃富可敌国的诱惑!
我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放了他,我就告诉你。”
突然,月饼挣断绳索挺身而起,一拳砸中韩立下巴,把尸虫塞进他的嘴巴。
“可惜你也什么都不知道,否则我会多听一会儿。”月饼摸了摸鼻子,“这盘棋你下得很聪明。不过你没有完全了解对手的能力,居然对我下蛊?我早就发现了杨泽身体里的迷虫,故意装作不知道。如果不这样,又怎么能让你露出马脚?”
韩立惊恐地掐着喉咙干呕,月饼拿起鬼埙把玩:“尸虫入体,鬼埙一响,后果你比我要清楚吧。”
我的眼泪差点流出来:“你丫就装死眼睁睁看着我被尸虫咬?敢不敢先把我腿上的尸虫弄掉再甩台词?”
“我确实被迷虫弄昏了,要不是常年接触蛊虫抗蛊性强,哪能这么快醒过来,再说用军刀割绳子也需要时间。”月饼卷起我的裤腿面色一沉,“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