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使劲瞪了几下眼睛,才从噩梦中回过神来。她家住在六楼,复式的,她的卧室在楼上。就在这时候,她听见楼下客厅的电视响起来,鬼哭狼嚎的。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谁在看电视?开始的时候,她以为是爸爸妈妈回来了,叫了几声,也许是电视的声音太大了,没听见他们回应。她从床上爬起来,来到楼下,发现客厅里空无一人!不知是什么人把电视打开了,屏幕上播放的画面好像是港台的低级恐怖片,血淋淋的,她赶紧把电视关掉了。
她到各个房间看了看,爸爸妈妈并没有回来。
奇怪。
她检查了一下防盗门,锁得好好的。客厅的窗户开着,不过这是六楼,不可能有人爬上来。
她再次走到电视前看了看,发现刚才播放的并不是电视节目,而是光盘!她关掉电视之后,DVD机还在继续运转。
谁进来了?
她四下看了看,再次确定没人,这才打开DVD机,取出了里面的光盘。这是一张裸盘,白白净净,一个字都没有。
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决定继续看下去。既然“光盘”选择了她,她就要从中找到某种答案。
一开始是黑屏,传出一个非常完美的男声:按照地狱的标准,99%的现代人都要下地狱。想想你过去的所作所为,再问问你的良心,你是那1%吗?
接下来,黑屏中渐渐出现了画面,竟然是一层层地狱的实况,每一幕场景都令人发疯发狂…
徐佑佑深深低下头,闭上了眼睛。观看这些惨绝人寰的折磨,简直比下地狱还痛苦。她用耳朵听,除了画面还有一个完美的女声在解说。三个钟头过去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终于停止了,那个男声再次出现:只要你看到了这些影像,就必须复制一百份,寄给一百个人。不然,你会倒霉的。
他的语气不容反驳。
徐佑佑睁开眼睛看了看,电视上又变成了地狱般的黑屏。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回到卧室,缩在床上瑟瑟发抖,不敢闭眼。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好朋友万穗儿打电话…
天亮之后,徐佑佑平静了许多,她开始用家里的刻录机复制光盘,足足干了三个钟头,终于把一百张光盘刻录完了。
天黑了,她缩在卧室中,不敢下楼。那一百张光盘堆在刻录机旁边,那里面装着无数个地狱的恶鬼,徐佑佑好像听到了他们的号哭,声音高高低低,粗粗细细,男男女女…
又到了早上,徐佑佑把家里的光盘统统寄了出去。
地址基本都是从网上搜到的,某某公司的李先生,某某公司的张小姐之类。
填写了九十九个地址之后,徐佑佑怎么都搜不到地址了。
万穗儿让徐佑佑给她快递一张,徐佑佑想来想去,最后没有给她寄。徐佑佑了解,万穗儿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万一她收到光盘之后不照光盘里说的做,那一定会遭到报应。
电脑桌上丢着一个信封,那是寄给爸爸的——卫城市公安局长林区分局徐立(收)。
徐佑佑忽然觉得这是某种暗示,心里一下就压上了石头。
我就是收到这张光盘的一百人之一。
通过一篇恐怖故事,徐佑佑开始关注我,经常到我的贴吧转一转(她的网名叫“徐诉诉”,有兴趣可以去我的贴吧跟她交流),渐渐成了我的读者。我还跟她在QQ里聊过天,最长的一次聊到凌晨两点多钟。
她把光盘寄给我之前,在QQ上通知了我。
我不明白,出现在人间的第一张地狱光盘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她?她对我说过,大概从高二开始,她觉得天上出现了一双眼睛,时时刻刻望着她,不管她是吃饭、睡觉、上课还是发呆。如果说这仅仅是一种无根无据的怀疑,那么在后来的两年里,又断断续续发生过多次莫名其妙的事,完全可以证明那双眼睛的存在…
我不认为徐佑佑有精神病。
她的家教良好,是个冰雪聪明、品行端庄的女孩,只是由于特殊的经历,让她变得过于敏感。我跟她聊天的时候,就像在进行一种游戏——用金属圈通过一根弯弯曲曲的金属杆,必须保持平稳,不能让金属圈和金属杆相碰,否则就会触电。
尽管她跟我聊了很多,但是,我也无法解释她身上那根看不见的绳子牵在谁的手中。显然,她也没对我抱什么希望,只是嘱托我在写作的时候,把她特殊的经历写出来,让所有人都了解她的痛苦,我答应了。
恰恰是这样一个女孩收到了那张地狱光盘。我怀疑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成了我们这个世界和另一个世界之间的使者…
我收到徐佑佑寄来的光盘后,认认真真地看了,最令我恐惧的是那个数字——99%。我的胆子不比别人大多少,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把光盘复制一百张,再寄给一百个人。那么,我在这里说清楚了,收到我邮件的人,请不要怪我,我相信,另外的九十九个人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那么,一百乘一百乘一百…这张光盘很快就会传遍人间,如果你现在还没收到,我估计你很快就会收到的。那时候,我们都会知道,地狱是存在的,为了自己,从现在起做个好人吧。
老实说,每个人都不确定到底有没有地狱,因为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见过,而见过的人都死了。因此,我们只贪图自身利益和眼前利益,全体朝钱看,不惜坑蒙拐骗,尔虞我诈,行贿受贿,杀人放火。日进斗金的人,大红大紫的人,他们被人前呼后拥,整天寻欢作乐,他们位于社会这座金字塔的上层,无暇去关注天堂和地狱;只有无能之辈,或者永远找不到机会的人们,无事可做,怨天尤人,才会用“因果报应”调节自己受挫的灵魂。
由于我们急功近利,缺乏信仰,基本忽视了地狱的概念,冥冥之中的力量只能采用最直观的图像,向人间展示地狱的实况,以达到警示的作用。
每一个接到光盘的人,在传播它的过程中,必然心存敬畏,同时也成了某种意义上的传教士。

第四章 巨蟹座的男生

接到徐佑佑电话的第二天早晨,万穗儿起了床,爸爸已经在厨房做早餐了。
万穗儿来到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地问:“她呢?”
爸爸朝她做了个鬼脸:“出差了,嘿嘿,两个月才回来呢。”
万穗儿差点跳起来:“这么大的喜讯,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爸爸说:“昨晚我给你打电话你一直关机啊。”
老妈不在家,万穗儿立即挺直了腰杆:“爸,今天我请朋友吃饭,借我点钱。”
爸爸说:“又借钱啊!”
万穗儿郑重地说:“我保证,等我有了钱之后第一个还给你!”
爸爸无可奈何地说:“打欠条去吧。”
万穗儿笑了:“先谢了啊。”
爸爸把早餐端上桌,问:“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万穗儿说:“初中的时候交过,你知道的,人家早把我踹了。”
爸爸说:“我就说嘛,如果你交了男朋友,他是接我班的,应该给你花钱、请你吃饭才对。”
万穗儿说:“嘿嘿,骗你的,我玩游戏。”
爸爸戳了一下她的鼻子:“你骗我并不算不重视我,可恨的是,你又当面告诉我你在骗我!”
万穗儿说:“哎,你怎么想起问我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爸爸说:“昨天晚上有个人打电话来找你,是个男孩,他说他叫朗玛。”
万穗儿说:“噢。”
爸爸说:“他干吗的?能问一下吗?”
万穗儿说:“我玩游戏认识的,我也不知道他是干吗的。”
爸爸说:“网上的人不可信。”
万穗儿说:“你不用担心,我都快赶上你聪明了,还能被骗?”
爸爸挤眉弄眼地说:“我也有一个网友,开始的时候,我跟她聊得特别好,后来我发现,这人不对头…”
万穗儿说:“女的?”
爸爸说:“废话!”
万穗儿说:“继续。”
爸爸说:“其实,我们连面都没见过,只是精神层面的交流…”
万穗儿说:“透露下细节呗。”
爸爸说:“你是不是想去你妈那儿领赏啊?”
万穗儿说:“爸,面对100元以下的诱惑,你要相信我的人格绝对是高尚的。像我妈那么抠门,她可能拿出100元以上的钱给我吗?”
爸爸说:“那好,我就跟你说说——我和这个女的认识半年多了,她挺不幸的,老公本来官运亨通,前不久突然死了。一周前,她说她收到了一张光盘,在里面看到了她老公…”
万穗儿瞪大了眼睛:“啊?”
爸爸说:“是的,她在那张光盘里看到了她老公,正在地狱受折磨…”
万穗儿说:“她是不是疯了啊?你跟她根本不是精神层面的交流,而是精神病层面的交流!”
爸爸说:“最近她确实变成了祥林嫂,只要在网上遇见了我,就会喋喋不休地说她老公的事,抱怨没人相信她…”
万穗儿说:“这种神神道道的人,你最好离远点。”
爸爸说:“嗯,现在我一看到她就隐身。”
吃完早餐,爸爸上班走了。他在一家物业公司当维修工,是个很普通的男人,不过,在万穗儿眼里,他却是最好的父亲。
爸爸出了门之后,万穗儿忽然想起昨天半夜徐佑佑打来的那个电话,和爸爸那个女网友的遭遇联系起来,她忽然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中午的时候,万穗儿给朗玛打了个电话:“昨天你找我了?”
朗玛说:“你的手机一直关机,我只好打到你家里了。我想请你吃个饭。”
万穗儿说:“好哇,我要吃烤腰子。”
朗玛说:“腰子?”
万穗儿说:“对,羊腰子。”
朗玛笑了:“去哪儿吃呢?”
万穗儿说:“小吃一条街啊!”
朗玛问:“小吃一条街…在哪儿?”
万穗儿说:“你来卫城几年了?”
朗玛说:“三年了。”
万穗儿诧异了:“那你怎么能不知道小吃一条街在哪儿呢!就在西城墙下边,我家楼下。嘿嘿,你要是欺负我,我朝楼上一喊,我老爸就会下来揍你。”
朗玛说:“要是有人欺负我,你也会喊你老爸下来帮忙吗?”
万穗儿说:“要是我欺负你,我老爸会下来帮忙的,帮我一起揍你,嘿嘿嘿嘿。”
万穗儿刚刚挂了电话,单元门对讲机就响了,她站起来,走过去看了看,黑白屏幕上呈现出一个小伙子。
万穗儿问:“你找谁?”
小伙子低头看了看,说:“你是万穗儿吧?快递。”
肯定是徐佑佑把那张光盘寄到了。万穗儿给对方打开门,不一会儿,那个小伙子就爬了上来,把快递交到了她手上,她签了字,那个小伙子匆匆离开。
万穗儿几下把快递撕开,里面果然是一张白白净净的光盘。她把它拿起来端详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看钟,此时是正午12点,她“呼啦”一下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白衣男子的话:现在是午夜12点,24小时之后,你会意外地得到一个东西,请务必认真对待它…
太蹊跷了!
徐佑佑的快递为什么恰恰在中午12点送达?快递公司的人为什么没有早到一分钟,也没有晚到一分钟?
难道,那个白衣男子真的会预测?
如此说来,这张地狱光盘就不可能是简单的恶作剧了,它肯定有深邃的内幕。
万穗儿放下光盘,给徐佑佑打了个电话:“诉诉,你快递的光盘我收到了,我想问问你…”
徐佑佑疑惑地说:“光盘?什么光盘?真是无中生有咄咄怪事!”
万穗儿急了:“你直接说主题!”
徐佑佑终于变得简洁了:“我没给你寄呀!”
万穗儿拿起快递的专用信封,上面根本没有寄件人的地址和电话!她低低地嘟囔了一句:“我也收到了一张…”
徐佑佑一下变得很担心:“万穗儿,你不要看!赶紧把它扔掉,越远越好!千万不要让它侵蚀了你安静的生活!”
万穗儿说:“没关系,我不像你那么胆小!”
徐佑佑更急了:“你必须相信我!”
万穗儿说:“好啦好啦,我知道该怎么办。挂了啊,拜。”
挂了电话,万穗儿翻来覆去地摆弄着这张神出鬼没的光盘,心里暗想:这里面到底会是什么呢?
当然不可能是游戏。
白衣男子曾经对她预告过,今天中午12点会得到一个东西,于是这张光盘踩着钟点就来了;虽然不是徐佑佑给她寄的,不过,之前徐佑佑也莫名其妙地得到了一张光盘…从种种迹象看来,这里面肯定也是“地狱实况”。
那个白衣男子特意叮嘱她要认真对待,那么她无论如何也不能随手把它扔掉。否则,说不定真就亵渎了冥冥中的什么东西。既然她也被选中了,那么她就必须看,而且按照光盘里的指示去做,不然,她就可能沦落到鬼哭狼嚎的光盘里…
本来,在万穗儿眼中,这个世界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此时她却突然站在了另一个世界的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黑雾重重,看不清什么,只能隐约听见无数冤魂的惨叫。真是从人间到地狱只有矮人的一步远。
万穗儿有个爱好——看恐怖故事。(不过她只能在“地下”看,老妈发现一本没收一本,绝不留情。)认真想一想,这世上所有的恐怖无非来自三种情况:想象,阴谋,巧合。那么,这一切能不能只是巧合呢?
她决定打开光盘看看。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踹门。就算真的看到了地狱里的情景,那也算大饱眼福了。
她走近DVD机,把光盘插进去,拿起遥控器,又犹豫起来。想了半天,最后,她放下了遥控器,把光盘拿出来,小心地放进了卧室的抽屉里,关上了。
晚上8点,万穗儿来到了小吃一条街。
露天小吃,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十分热闹,老板在高声招呼着顾客,食客在吆五喝六地划拳…
万穗儿选了个位置坐下来,先要了两串烤羊腰子,一边吃一边等。
她跟朗玛认识四五个月了,这是第一次见面。她只知道,朗玛今年21岁,家在汾水县,他在卫城一所私立大学读大三,学计算机专业。毕竟是女孩子,万穗儿下楼之前,专门打扮了一番,穿上了一件粉红色无袖衫,一条花腰牛仔裤,一双坡跟凉鞋。
十几分钟之后,还不见朗玛的身影。万穗儿有些火了,掏出手机正要给他打电话,一辆白色轿车停在了路旁,一个男孩下了车,锁上门,朝夜市走过来。
万穗儿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忍不住多看了这个人几眼——出现了一个超级大帅哥!韩式蓬松头,丝丝分明,长长的侧分刘海,遮住了眉毛以上的部位。高挺的鼻梁,不薄不厚的性感嘴唇,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灰色小背心,罩在褐色条纹的衬衫上,左胸上挂着一块怀表。灰色七分西装裤,宽宽的棕色皮带,一双棕色圆头的白皮鞋——看上去有一种雅痞的风度。
万穗儿没想到,这个男孩正是朗玛。
他在万穗儿对面坐下来,朝四下看了看,问:“丫头,你点酒了吗?”
万穗儿感到很奇怪,就说:“你怎么知道我是万穗儿?”
朗玛坏坏地笑了笑,说:“现在你不是告诉我了吗。”
万穗儿一下有点慌乱,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自然。在网游中,朗玛是小字辈,每次都是万穗儿带着他东挡西杀闯世界,她得拿出老大的气度来。
于是,万穗儿说:“我就不夸你帅了,你肯定听多了。”
朗玛说:“只有我老妈这样夸过我。”
万穗儿说:“老实说,你怎么认出我的?”
朗玛说:“只有你一个人在吃羊腰子。”
万穗儿有点不好意思,岔开了话题:“你喜欢喝什么酒?”
朗玛说:“红酒吧。”
万穗儿说:“这是夜市,哪来的红酒!只有啤的,白的。”
朗玛说:“噢,那就喝啤酒吧。”接着他说:“让你久等了。GPS上没有小吃一条街之类的地名,我在附近转了几圈才找到。”
万穗儿转头看了看那辆车,问:“你开的是什么车?”
朗玛说:“宝马啊。”
万穗儿说:“多少钱一辆?”
朗玛指了指旁边的一辆很小的奇瑞QQ,说:“比它贵一点。”
万穗儿说:“我不懂车,不过我觉得那辆小车更可爱。”
朗玛说:“你喜欢的话,我送你一辆,摆在家里当车模。”说完又坏笑起来。
万穗儿说:“你买得起,我还没那么大地方摆它呢!哎,你怎么这么有钱?你家开银行?”
朗玛说:“挖煤的。”
万穗儿说:“毕业后,我也去挖煤!”
汗淋淋的老板把烤肉送上来之后,朗玛斟了两杯啤酒,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约你吃饭吗?”
万穗儿说:“不知道。”
朗玛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万穗儿瞪大了眼睛。
朗玛说:“每年的今天,家里人都会选一个高档酒楼,请来一群我不认识的人,为我庆生,我已经烦透了。今天我将第一次跟自己的朋友一块过生日,非常开心。”
万穗儿想起了那个白衣男子的话:你想想你在半年之内认识的异性中,有没有巨蟹座的人?如果有的话,务必断绝跟他来往!——今天是7月6日,今天过生日正是巨蟹座!另外,朗玛恰恰是她半年之内认识的异性…
朗玛问:“你怎么了?”
万穗儿说:“噢,没什么,孩皮牛爷!”
朗玛说:“谢谢!”
万穗儿一口把杯里的啤酒干下去了,朗玛似乎不太适应啤酒,他犹豫了一下,也干了,脸立即红起来。
跟帅哥一起吃饭,心情自然好,万穗儿不愿意被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破坏掉,就不再想了。
两个人又喝了两瓶酒,万穗儿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你等我十分钟好吗?”
朗玛说:“请便。”
万穗儿起身就跑开了。十分钟之后,她拿着一只阳光罐跑回来,放在了朗玛面前。
朗玛说:“送给我的?”
万穗儿笑着点点头:“我回家拿的。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送给你当生日礼物吧!”
朗玛拿起那只阳光罐,上上下下看了看,说:“谢谢。”
万穗儿说:“小时候,我总幻想把阳光装进罐子。长大之后,偶然遇到了这只阳光罐,一下就买了两只——白天的时候,你把它放在窗台上,它会把阳光一点点装进去,天黑之后就亮了。”
朗玛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太好玩了。”
万穗儿说:“它看起来很神秘,其实原理很简单——罐子口有一片太阳能板,把能量储存到电池里。罐子里有个感光装置,当光线变暗的时候,那个灯就亮了。”
朗玛说:“你把一首诗拆成了一堆字儿。”
万穗儿吐了一下舌头。
朗玛小心地把阳光罐收起来,两个人继续喝酒聊天。
万穗儿说:“你喜欢卫城吗?”
朗玛说:“不管什么地方,只要呆久了就没劲了。”
万穗儿说:“我从小就生活在这个城市,腻歪透了。高考的时候以为会远走高飞,又被老妈拽住了。最近,我一直幻想离开这儿,出去玩一圈儿。”
朗玛说:“我也想,一起去吧!”
万穗儿激动起来:“好哇!”
朗玛说:“我们去北京?”
万穗儿说:“俗了。”
朗玛说:“去上海?”
万穗儿说:“换汤不换药。”
朗玛想了想说:“去…广州?”
万穗儿说:“你还知道几个城市?都说说。”
朗玛说:“这样吧,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欧洲?美洲?非洲?”
万穗儿说:“去那些地方要花钱啊!”
朗玛说:“小事儿。”
万穗儿说:“才不想占你便宜呢,我们要去就去一个不花钱的地方…”
朗玛夸张地挑起了眉毛,瞪大了双眼:“这世界还有不花钱的地方?”
万穗儿说:“去荒山野岭也花钱吗?”
朗玛说:“什么意思?”
万穗儿说:“我想去体验一下荒野生存!”
朗玛半晌才说:“丫头,你真敢玩儿…”
万穗儿说:“哈哈,你退缩了。”
朗玛说:“你说吧,什么时候去?”
万穗儿说:“既然是探险,就无法确定还能不能回得来,还有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因此,要去的话我们必须要做一个重大决定…”
朗玛想都不想地说:“退学?没问题!我早就想炒那个学校的鱿鱼了。”
万穗儿大喜,举起杯来,说:“都在酒里了!”
喝着喝着,朗玛就晕头转向了。
万穗儿说:“你住在学校里吗?”
朗玛说:“我在卫城有房子。”
万穗儿说:“在哪儿?”
朗玛说:“紫罗兰小区,在东郊。”
万穗儿说:“挺远的。你还能开车吗?”
朗玛说:“没事儿。”
万穗儿说:“不行,我给你去开个房。”
朗玛的脸上又露出了坏笑:“节奏太快了,我不同意。”
万穗儿说:“听好了,不是我跟你去开个房,而是——我给你去开个房!”
朗玛说:“那算了,我嫌宾馆脏。”
万穗儿说:“在荒山野岭里你怎么办?”
朗玛说:“那地方才干净呢。”
最后,朗玛把车丢在小吃一条街,打辆出租车回去了。
回到家,万穗儿单纯的内心长出了草一样的心事。
万穗儿像个男孩,没什么性别概念,交了很多朋友,从来没有对哪个男生动过心。但是,她喜欢上了朗玛。尽管他是个“富二代”,并且有点张扬,但万穗儿看得出来,他并不是个坏小子。
小时候,一直是爸爸陪着万穗儿玩儿,简直能把天地翻个个。时光荏苒,万穗儿越来越大了,尽管爸爸一直在暗中努力,父女俩终于有了代沟。是的,现在需要另一个男人来接替他了。可是,她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心仪的男生,偏偏在他们见面的前一天,有个人冒出来警告她,不要跟这个人交往…
太倒霉了。
如果不听劝告会有什么后果?灭顶之灾?
万穗儿反复对自己说,那个白衣男子肯定是在胡扯!他为什么只说巨蟹座,而不直接说出朗玛的名字?鬼知道一个人的朋友中有多少巨蟹座的。她要和这个男生继续交往下去,不管未来发生什么!
正这样想着,远方的天空突然传来了隐隐的雷声。
万穗儿从小就怕打雷,她的心一虚,朝外看了看,黑沉沉的老天正低低地压在这个世界上,看不清五官和表情。
该来的肯定会来。
不该来的可能也会来。

第五章 徐佑佑的孤独世界

最初的时候,徐佑佑并没有察觉到天上那双眼睛的存在,她只是感觉生活有点异常。
从哪里开始的呢?
一个个不眠之夜,徐佑佑在反复追忆,应该是高二那年的夏天…
那天,她放学之后坐公交车回家。从车站到她家还有一段路,要路过一个福利福超市,那个超市很大,门口横七竖八停满了机动车和自行车,很多人进去,很多人出来。徐佑佑是个安静的女孩,走路从来不东张西望。那天,她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朝超市门口看了看,一个很瘦很瘦的女人正好走出来,她大约50多岁的样子,穿着一条不怎么合体的黑色连衣裙,拎着几个购物袋,很吃力。
徐佑佑慢慢停下了脚步。
看到这个女人的面孔,她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了一段十分遥远的记忆,她好像置身于大海的最深处,非常温暖,没有一丝光,她日复一日地酣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世界中出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全方位地裹挟着她,进入了一条狭窄、黑暗、漫长的通道,艰难地朝前运动,那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万分痛苦。终于,她的内视世界变成了一片亮堂堂的红,身体被一双手托起来,她由大海来到了陆地。她很不习惯这个世界的光线、空气、噪音,“哇哇”大哭。终于,她费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她笑吟吟地望着自己,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