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警方就在王家十字西北角的一个铁大门的院子里找到了这辆车,也找到了司机。
这个司机长得十分白净,瘦瘦的,高高的。
三年前,就是他开着这辆挂着假车牌的夏利车把卞××的妻子撞死的。
当时他喝了酒,刚刚从自家的院子里把车开出来,一拐弯,就把大雨中的一把伞撞飞了…
至此,真相大白。
张清兆和他儿子的骨灰都埋在了巴望村西边的那片树林里。
第二年六月二十一号这一天,有一辆奥拓车开到了这里,卞××和黄波从车里走下来。
他们站在坟前,默默地烧了很多纸,然后开着车离开了。
天阴着,风很大,那些纸灰四处飞扬,像无数的黑蝴蝶。
第五部分
你不该将兄吊起来
抗恐怖心理测试
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在行人如梭的大街上,你突然见到了一个故乡人,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在你眼前晃了一下,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你惊呆了,因为这个人已经死了很多年。
他依然穿着他经常穿的那件酱色皮夹克,蓝色牛仔裤,劣质旅游鞋。
他的相貌没有随着时光而变老,依然是死前的样子,只是他的脸十分苍白。
你想看个仔细,可是你在人流中找了半天,却再也不见他的影子了…
这时候,你会怎么想?
1. 哦,我出现了错觉。
2. 他是那个死者的双胞胎兄弟。
3. 太恐怖了,这世界上竟然有长得这么像的人!
4. 我见鬼了。
(答案在书中找)
周日,四个学生结伴到北山玩。两个男生,两个女生。
北山在凤黄县城北,三里路。山腰上有一条粗糙的隧道,不知道为什么,凿通之后却废弃了,里面黑糊糊的,像一张巨大的嘴。
穿过这条深深的隧道,是一个山谷,四面环山,很封闭。平时,很少有人到那里去,据说,那里空气新鲜,花草茂盛,景色十分美丽。没有人说那个山谷里到底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但是,由于没有人气,所以它透着一种神秘的气息。
尹学军、晓晓、姜春梅都是外县人,对凤黄县不是很熟悉。葛冬是本县人,不过,他说他也没去过那个山谷。
当时,尹学军就有些犹豫,说:“我们到市里玩吧,我不喜欢探险。”
尹学军、晓晓、姜春梅三个人在美术学校学画画,葛冬在一个专科学校学医。四个人之所以走到一起,是因为有姜春梅——葛冬和姜春梅表面上是普通朋友,但是大家都能感觉到,他俩的关系不一般。
葛冬长得很帅气,不过,他从小就不学好,打架,偷窃。听说,他爸爸过去是政府的一个官,因为受贿被告进了监狱,那时候葛冬还在读小学,直到现在他爸爸还没有出来。
姜春梅是个小美人,尹学军很喜欢她。他想不通,她爱葛冬什么。
到北山玩的建议,最早是葛冬提出来的。葛冬说:“我们是郊游,不是探险!”
姜春梅也说:“多刺激呀,去吧!”
最后,尹学军勉强同意了。
提前一天,葛冬和尹学军出钱买了一堆好吃的,装在旅行包里,第二天进山时,他俩轮流背着。
这一天的太阳好极了,四个人都没有想到,会遇到那么吓人的事情。
他们一路谈着笑着,爬到山腰,停在了黑糊糊的隧道前。一股凉森森的风从里面掠出来,令人骨髓发冷。
穿过它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因为它并没有加固。
尹学军说:“算了。”
如果他们这时候返回,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可是,葛冬一步就跨了进去。
姜春梅看了看尹学军,说:“不会有什么事的。”然后也慢慢走了进去。
只剩下尹学军和晓晓了,他们只好跟着走进去。
越走越黑,只听见四个人的脚步声,很响。尹学军的心“怦怦怦”跳起来。晓晓紧紧拉着他的胳膊。看不到前面的姜春梅和葛冬,尹学军想,姜春梅一定挽着葛冬的胳膊。这让他有点醋。
突然,葛冬在前面大声唱起京剧来,他是在显示他一点都不害怕:“为贤弟赴汤蹈火,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兄吊起来…”
——事后,大家回想起来,这天好像从开始就不对头,包括葛冬唱的京剧。
终于,尹学军拉着晓晓走出了隧道。
一个绿油油的山谷呈现在他们眼前,午后的阳光明朗而宁静,能听见树丛中小鸟清脆的叫声。
晓晓松开了他的胳膊,眺望远方,说:“这里太美了。”
尹学军说:“他们呢?”
晓晓这才意识到那两个人不见了,她四下看了看,张大了嘴巴。
隧道外面,长着绿油油的草,还有一些零碎的石头,根本藏不住人,一条羊肠小道通向山谷下。
尹学军回头朝黑洞洞的隧道里看了看,陡然感到了恐惧。葛冬和姜春梅本来走在前面,怎么就不见了?
隧道里很狭窄,尹学军和晓晓如果超过了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尹学军努力地回想,葛冬和姜春梅的脚步声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葛冬!”他朝里面喊了一声。
回声传出来:“葛冬!”
尹学军和晓晓互相看了看,眼里充满了惊惶不安。
“我们…回去吧?”晓晓六神无主地说。
尹学军低低地说:“你敢再走进去吗?”
晓晓朝隧道里看了看,低下了头。
“我说不来的!”尹学军气恼地说。
“你别怪我啊。”晓晓都快哭了。
接着,两个人都静默了。
风一点点大起来,吹得草木哗啦啦响。
这时候,两张白色的脸从黑糊糊的隧道中显现出来,他们在笑着。
太阳的脸吊在半空,五官在燃烧
“他们出来了!”晓晓喊道。
尹学军盯着葛冬,生气地说:“你胡闹什么!”
葛冬看了看姜春梅,依然笑着。
姜春梅走到尹学军跟前,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说:“跟你们玩玩,生什么气呀?”
晓晓说:“把我们吓死了!”
葛冬接过尹学军身上的旅行包,说:“好了,我们走吧。”
四个人顺着那条羊肠小道朝山谷下走去。
他们来到一片平展的山坡上,坐下来,葛冬打开旅行包,拿出面包、卤菜、熏鸡、茶蛋、啤酒。
晓晓高兴地叫起来:“你们买了这么多好吃的呀!”一边说一边伸手抓。
姜春梅挡住她,掏出湿纸巾,每人发了一张。大家擦了手,开始吃。
尹学军不喝酒,也不吃茶蛋。
姜春梅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不吃茶蛋呢?”
尹学军挑剔地说:“有一股鸡屎味。”
葛冬一边喝啤酒一边说:“他没有这个口福。”说着,他剥开一个茶蛋,塞进了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吃完了,大家都四仰八叉地躺在草上,享受美丽的阳光。四周除了清爽的风,没有一点声音。
“这么好的地方,我们干什么呢?”懒洋洋的葛冬看着天,好像在自言自语。
“我给你们读诗吧。”姜春梅一边说一边从挎包里掏出一本诗歌刊物。她喜欢文学,经常写诗,在市级电台发表过四首了。
她翻到一页,轻轻读起来。其中有这样的句子:
太阳的脸,
吊在半空中,
五官在燃烧…
这似乎又是一个前兆。
后来,四个学生回忆当时的情景,都觉得怪。葛冬唱的京剧,还有姜春梅朗诵的诗歌,都有“悬挂”的意思。
从山坡上滚下来一块石头
晓晓第一个察觉到了某种不祥之气,她坐起来,说:“今天不会出什么事吧?”
姜春梅停下来,迷惑地望着她。
尹学军敏感地坐了起来,问道:“你感觉到什么了?”
晓晓说:“我总觉得今天有点不对头…”
姜春梅说:“你别神叨叨的,怎么了?”
晓晓皱了皱眉说:“我也说不清。”
姜春梅把那本刊物收起来,说:“你败了我的兴。”
葛冬把嘴里衔的一根草吐出来,笑着对姜春梅说:“她是让咱俩给吓的。”
他的话音刚落,尹学军好像听到了什么,猛地转头朝后面望去,另外三个人也顺着他望去——有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头从山坡上滚下来,速度并不是很快,它在离四个人一丈远的地方滚了下去,一直滚到了山坡下的草丛里。
尹学军走过去,蹲下身摸了摸那块石头,又抬头朝山坡顶上望了望,最后他走回来,警觉地说:“有人!”
这个山的形态很古怪,山坡朝上爬着爬着,突然不见了,折成了一块平地,平地后突然又陡峭了,像椅子靠背。现在,几个学生在底下看不见山坡顶端的那块平地。尹学军说的就是那里藏着人。
姜春梅小声说:“这地方怎么会有人呢?”
尹学军放下了那块石头,目不转睛地朝上望着,说:“一定有人。”
晓晓颤颤地问:“他想砸死我们?”
葛冬也坐了起来,说:“是风吹下来的吧?”
山坡顶上一片安静,没有一点动静,更不见有人露头。
葛冬肯定地说:“是风吹下来的。”
尹学军继续观望了一阵子,终于收回眼睛,把那块石头搬起来,扔了下去,它很快就滚进了下面的草丛里。那是一块青色的石头,上面有古怪的白色花纹。
葛冬建议:“晓晓,你不是会唱陕北酸曲吗?唱一支。”
晓晓还是不放心地朝山坡上看了看,说:“尹学军嗓子好,他唱吧。”
尹学军说:“我长这么大,从没有唱过歌。”
姜春梅说:“晓晓,还是你唱吧。”
晓晓想了想,果然唱起来,她的嗓音太清脆了,甚至有些尖利,在这样的歌声中,山谷显得更加寂静。
她唱完后,姜春梅又牵头讲起了故事。她讲的大多是美术学校的故事。
尹学军一直心事重重,总是看山坡下那片深草丛。
葛冬一直笑吟吟地望着姜春梅,津津有味地听。
太阳一点点偏西了,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消退了,天地间一片祥和。
葛冬又讲起来,他说:“我叔叔是演杂技的,他最擅长走钢丝。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他从钢丝上失足摔了下来,被吊在了半空中…”
晓晓突然说:“我们得回家了!”
葛冬住了口,朝天上看了看,说:“就是,一会儿天就黑了。”
他把吃剩的东西装进旅行包,站起来,说:“走吧。”
另外三个人都站了起来,跟在他后面,顺那条羊肠小道返回。尹学军走在最后。
走着走着,尹学军停下了。晓晓走在他前面,她察觉到尹学军停下了,就回过头,问:“你怎么不走了?”
尹学军突然说:“我想到山坡顶上看看。”
长长的人(1)
葛冬和姜春梅也停下了,葛冬隔着姜春梅和晓晓问尹学军:“你想看什么?”
尹学军说:“反正我得去看看。”
葛冬说:“要去你自己去吧。”
尹学军转身就走了。姜春梅望着他的背影,见他一直不回头,就说:“我们跟他一起去吧。”
“麻烦。”葛冬小声说。
三个人最终还是跟在了尹学军后面,一起朝那个山坡上爬去。
尹学军爬得很快,转眼就爬到了山坡顶端,他刚刚直起身,就傻在了那里。突然,他转身就朝下跑。
“怎么了?”葛冬惊惶地问。
尹学军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快跑!——”
三个同伴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但是都感到大事不好,连滚带爬地朝山坡下逃窜。晓晓跑在最后,她哭了起来:“等等我!”
尹学军根本不理会,他像疯了一样在前头狂奔。
葛冬停下来,转过身等她。
山坡上,除了姜春梅和晓晓在一前一后地跑,并没有任何东西追下来,山坡顶端依然是一片阴森森的死寂。
姜春梅气喘吁吁地说:“他到底看见什么了?”
葛冬说:“我哪儿知道!”
晓晓冲到葛冬跟前,一下就抓住了他的胳膊。
“没事儿。”葛冬说。
可是,她的身子抖成一团,死死不放手。葛冬就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姜春梅,快步朝前走。
尹学军已经跑下山坡,冲上了那条羊肠小道。
姜春梅说:“他是不是看见了蟒?”
葛冬说:“肯定不是!”
姜春梅想了想,说:“…难道那里真埋伏着一个人?”
葛冬迷惑地说:“可是,什么人会藏在那里呢?”
姜春梅说:“我想是个疯子,说不定他在这个山谷里生活很多年了,满脸都是长长的头发…”
葛冬还是摇头:“我想,要是个疯子的话,他不至于吓成这样。”尹学军跑到了那条隧道前,终于停下来,坐在地上,惊恐地朝那个山坡的方向张望着,大口喘着气。实际上,从这个角度看不到那个山坡,中间被一个山包挡住了。
三个同伴很快来到了他跟前。
“尹学军,你到底看到什么了?”葛冬弯下身,急切地问。
尹学军呆呆地说:“一棵树…”
“树怎么了?”
“它很高很粗,长着密匝匝的叶子,离我只有十几米远…”
“我问你跑什么?”
“树上吊着一个人…”
晓晓和姜春梅几乎同时抖了一下。
葛冬低声问:“男的女的?”
“男的。”
“是不是谁在树上挂了个假人?”
“肯定是真人!”
那一幕已经深深刻在了尹学军的眼睛里——山坡顶上有风,那个人的衣服‘哗啦啦’地抖着。他穿的是一件墨绿色上衣,一条黑趟绒裤子。
“你看清他的脸了吗?”
“没敢看。”
葛冬慢慢直起身,说:“我还以为是强盗呢。死人有什么好怕的!”
尹学军颤巍巍地说:“那个人吊死的姿势特别怪…”
“怎么怪?”
尹学军好像眼看就要精神错乱了,他低下头,烦躁地说:“别问了!”
葛冬就不问了。
停了一会儿,晓晓小声说:“我早就感到今天不对头。你们看,上午我们来的时候,在隧道里…”她说到这里,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咽了回去。
姜春梅说:“我们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尹学军站起身,说:“对,赶快走!”
可是,他朝黑洞洞的隧道里看了看,又迟疑起来。
姜春梅想了想说:“我在前面走。”
葛冬说:“我在最后面。”
姜春梅第一个钻了进去,随后,尹学军也钻了进去,晓晓紧紧跟在尹学军后面。他们走进隧道之后,突然听见还没有走进来的葛冬尖叫了一声:“谁!…”
长长的人(2)
他们撒腿就跑!隧道里太黑了,尽管三个人惊恐至极,但是跑得并不快,尹学军撞在了姜春梅的身上,又绊了晓晓的脚,他们磕磕碰碰,你推我搡,一起朝隧道的另一端奔逃…
他们跑出那条隧道之后,又朝前跑了很远,才停下来,站在一起,惊恐地朝后看。
天色暗下来,隧道里更黑了,它死寂无声,深不可测。
过了很久,葛冬还没有出来。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完了,他们把葛冬留在了隧道的另一端,留在了那个可怕的山谷里,他可能永远都出不来了。这条隧道,似乎是隔断幽明两界的一条黑暗通道。
有人嘤嘤地哭起来,是姜春梅。没有人劝她。此时,大家的脑袋里都是一片空白。暮色中,只有姜春梅不知所措的哭泣声。
没有一个人敢返回去看个究竟。现在,他们只有等待。
突然,隧道里传出了脚步声。
姜春梅一下就不哭了,她惶恐地看了看尹学军;尹学军紧张地看了看晓晓;晓晓不安地看了看尹学军,又看了看姜春梅。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是跑,而是走。
山谷里除了葛冬,就是那个吊在树上的人。三个人都意识到,假如走出来的这个人不是葛冬,那么,他们谁都别想走了…尹学军的双腿开始哆嗦起来。
葛冬从隧道里显现出来时,脸色十分苍白。这次他没有笑,他冷冷地走向三个同伴。
晓晓站在了尹学军的背后。
尹学军远远地问了一声:“刚才…你遇到谁了?”
“一个守山的人。”葛冬一边说一边慢慢走到三个同伴面前,停下来:“我告诉他山谷里有个吊死的人,他就让我带路,领他去看看…”
“你去了?”姜春梅问。
“去了。”
“那个人…长得什么样?”
葛冬摇了摇头:“还是别说了。”
“为什么?”
“说了你们会害怕。”
“你不说出来我更害怕!”
葛冬看了看姜春梅,过了半天才低声说:“他的眼珠红红的,就要鼓出来了。舌头耷拉着,都快舔到胸脯了。还有,他的脚尖朝下,直直地垂着,像跳芭蕾舞的一样。他的身子太长了,骨头都脱节了,已经不像人。一双胳膊张得大大的,好像正在扑过来…”
晓晓紧紧抓住了姜春梅的手。
停了停,葛冬又说:“那棵树上,还刻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姚三文之墓’。”
尹学军叨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姚三文…”
姜春梅突然说:“葛冬,你穿的是谁的衣服?”
尹学军这才注意到葛冬穿的是一件墨绿色上衣,一条黑趟绒裤子。他猛地朝后退了一步。
我一定要找到你
葛冬嘻嘻地笑起来。
姜春梅急切地问:“你说呀,这是谁的衣服?”
尹学军死死盯着她,说:“穿在一个死人身上,风吹雨淋,不是浪费了吗?”
姜春梅说:“你快脱下来!”
葛冬说:“我穿着不合身吗?”
姜春梅生气了,大声说:“你不脱,我再也不理你了!”
葛冬说:“好了,我脱。”他慢腾腾地脱下那身衣服,使劲一甩,扔进了路旁的山沟里,然后说:“走吧!”
四个人顺着山道朝凤黄县城走。
天已经黑下来,风有些凉。山道上很静,只有几双脚板磨擦沙石路面的声音。葛冬和尹学军走在中间,姜春梅走在葛冬旁边,晓晓走在尹学军旁边。除了葛冬,另外三个人的脸色都很白。
晓晓又说:“我早就感到今天不对头…”
三个人都停下来,转头看她。这是她在隧道那一端说了一半又咽回去的话。
“你们看,上午我们来的时候,在隧道里,葛冬突然唱起了京剧,什么‘不该把兄吊起来’;到了那个山坡上,春梅又朗诵诗,说什么‘太阳的脸吊在半空中’;后来,葛冬又讲他叔叔走钢丝摔下来,被吊在了半空中…”
姜春梅说:“这些事就是挺蹊跷。”
她们说话的时候,葛冬总是不时地看尹学军的眼睛。尹学军敏感地说:“你总看我干什么?”
葛冬欲言又止。尹学军追问:“到底有什么事?”
葛冬终于说:“我说出来你别害怕…”
尹学军紧紧盯着他,不说话了。
“你可能不知道,老辈有一个说法——所有吊死的人,都会变成恶鬼,他们上吊时垫脚用的凳子、砖块、石头,千万碰不得,否则他们的阴魂就会追随你,一直把你缠死。”
“你什么意思?”
“刚才我到山坡上观察了一下——那棵树下的草很高,很荒,有一堆石头,肯定是上吊的人事先捡来的,他把那些石头高高地垒起来,踩着它们,把脖子伸进了树上的绳套里…我发现,最上面的那块石头不见了。”
“你是说…”
“那块从山坡上滚下来的石头,就是那个上吊的人死前蹬开的石头。”
尹学军的脊梁骨一下就凉了——刚才他摸了它!
晓晓和姜春梅都看他。姜春梅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不安地问葛冬:“我没有碰着它吧?”
葛冬摇摇头。
此时,尹学军万念俱灰。
晓晓小声说:“学军,别想了,不会有什么事…”
葛冬也说:“是的,不会有什么事,那只是一种迷信说法。我们走吧。”
四个人继续朝回走。
那个黑洞洞的隧道已经消隐在沉沉的夜色里,看不见了。低处,红红绿绿的灯火闪烁起来。
尹学军突然停下来,对葛冬说:“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守山人,对不对?”
衣服
姜春梅和晓晓看了看尹学军,又看了看葛冬,不知道什么意思。
葛冬毫不掩饰地说:“是的。本来,我想回去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比如手表之类,可是什么都没有,我就把他的衣服扒下来了。”
姜春梅皱了皱眉。
尹学军想了想说:“咱们得报案。”
葛冬似乎不愿意和警察打交道,他说:“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尹学军说:“不,我们四个一起去。”
葛冬没有坚持。
他们回到县城,直接来到了公安局刑警大队。只有一个警察值班,他认真做了笔录,然后打电话又叫来了两个警察。警察希望几个学生能给他们带路。
四个人互相看了看,终于,葛冬说:“我一个人去吧。”
葛冬和警察钻进了一辆警车,漂亮的警灯闪烁起来,同时拉响了警笛,开走了。
尹学军和两个女孩站了一会儿,姜春梅说:“我们回去吧。”
尹学军说:“回去吧。”
从公安局到美术学校不太远,一路上,尹学军始终没说话。
晓晓隔着姜春梅,小心地看了看尹学军的脸色。在昏黄的路灯下,他的脸色很难看。
三个人回到学校,走进了宿舍楼。男生宿舍在三楼,女生宿舍在一楼。已经熄灯了,楼道里一片黑暗。
姜春梅说:“用不用我俩陪你上去?”
尹学军犹豫了一下,说:“不用。”
然后,他一个人朝楼上爬去。
这是一座旧楼,只有十几个住校生,显得很空旷。他轻轻走上二楼,朝两旁戒备地看了看,楼道黑糊糊的,尽头的两扇窗子渗进黯淡的夜光。
他继续朝上爬。到了三楼,他首先朝左边看了看,楼道空荡荡的,没有什么。接着,他又朝右边看了看,头皮一下就炸了——靠近窗子的地方,模模糊糊好像高高地悬挂着一个人,纹丝不动,正冷冷逼视着他。
他惊叫一声,一头撞开了宿舍的门。靠门的孟胜利被他吓了一跳——已经熄灯了,房间里黑糊糊的,他在蚊帐里大声问:“谁?”
“我,尹学军!”
“怎么了?”
“楼道里吊着一个人!”
孟胜利愣住了。另一个叫张古的男生在靠窗的蚊帐里说:“那是我晾的衣服。”
尹学军软软地靠在了墙上。
这时候,他发现屋里的晾衣绳上也挂着一身衣服,它吊在半空中,黑糊糊,轻飘飘,越看越阴森。
他站直了身子,小心地绕过它,摸黑钻进蚊帐,在床上躺下来。他没有脱衣服。
孟胜利和张古很快都睡着了,发出一粗一细的鼾声。隔壁的水房有滴水的声音。尹学军睡不着。在失眠状态下,强行闭上眼睛是一种体力劳动。他一睁开眼就能看见那身挂着的衣服——那是一身西装,看上去,就像一个人高高地吊在那里,他没有脑袋,没有双手和双脚。
尹学军猛地坐起来,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穿墨绿色上衣黑趟绒裤子的葛冬是葛冬吗?
不是自杀,不是他杀,是谁杀?
第二天晚上,孟胜利和张古到隔壁去打牌,只剩下尹学军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