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又不见了。
响马突然后悔他忘了睡觉之前在口袋里放一个打火机。
“喂。”
每次都这样,她在他叫第三声的时候回应。
“喂!喂!”
响马一次全喊出来了。
“告诉我…”那个女人的声音在响马的背后出现了!“你,最怕什么?”
响马突然转过身,盯着黑暗中的这张脸,半天才说:“咱们曾经多次一起来到这个山洞,对吧?”
黑暗中的人不语。
响马继续说:“我们也算是熟人了,对吧?”
黑暗中的人还是不语。
“那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她终于说话了:“你可以随便问,只是不能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不会告诉你。这个问题是炸弹,你不知道它埋在哪里。如果你不撞上,那算你运气。如果你撞上,那你就倒霉了。”
响马犹豫起来。
她在黑暗中笑起来:“怕什么?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的问题,你不会那么倒霉,大胆问吧。”
响马盯着那张黑糊糊的脸,突然问:“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是在…梦游?”
那个女人猛地嚎叫起来,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同时她愤怒地伸手抓过来:“就是这个问题不许你问!”
响马打了个激灵,一下就醒了。
他抬头借着月光看了看,身上的绳子捆得结结实实,地上的瓶子也没有一个倒下,而房间的门也锁着…
这是怎么回事?
做梦?
他突然感到胳膊有点疼,伸出来一看,一条长长的口子,有血迹,这就是他跟个女人走在荒草中刮的啊!
他的心一下就掉进了深渊。
他是怎么解开了身上一重重的绳子,避开那些密匝匝的空瓶子,打开反锁的门,走出去的啊?
他又是怎么摸回家门,把门锁上,再绕开那些玻璃瓶子,爬上床,重新把那些绳子绑好的啊?
●陌生人之约
响马经常站在窗前朝外眺望。
对面是一栋方方正正的楼房。
无数黑洞洞的窗子,很规则地排列,中间厚厚地隔着,绝不通融。那些窗子终日死寂无声。
响马盼望走出一个人来,是男是女都无所谓。他或她悠悠地坐在阳台上,望着响马,正常地笑一笑,或者抬头看一看天。
然而,响马终于没见一个人出来。他甚至怀疑那是一栋被遗弃的楼房。
一天,有个孩子,一个小小的孩子,终于在一个午后从阳台上露了一下头,又缩了回去。于是,响马知道那里面有人,而且有孩子。
他担心起来,一个孩子怎么能呆在那样一栋古怪的楼房里呢?童心会发霉的。
满世界的阳光很灿烂,却照不透那一窗窗黑洞。响马觉得它们有点像梦中的山洞。
于是,他就画了一幅画,叫《对面的楼房》。
刚刚画完,他就看见有一张纸条出现在门缝下。他捡起来,打开,看见寥寥几个字:请你到飞天小区22号楼2门202室来一趟,好不好?落款是:陌生的朋友。
22号楼就是响马经常观望的对面的那栋楼。多巧啊。
人总是感叹:这个地方没劲,而在那个地方生活的一段时光才回味无穷。可是,当他真的再次生活到“那个地方”,又会感到同样没意思,反而会再次思念他离开的“这个地方。”
人也总是感叹:如今的日子无聊,而过去的岁月才是美好的,难忘的。过去的不可复得,于是,只好寄希望于未来。可是,当他真的走进了未来,却又觉得乏味,回首曾抱怨过的日子,发觉竟是那样令人怀念…
存在总是无奈,我们在憧憬和缅怀中度日,盼望奇迹。
响马觉得奇迹来了。
他拾掇了一下,立即下了楼。
与往日相比,太阳第一次变了样。空气也第一次清新了许多。碰见小区里的人,响马感到他们的面孔也第一次亲切了许多。
这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呢?
他摆上了两杯红酒,正等着馈赠友谊?她捧出了纯洁,正等着奉献爱情?他是恩人,要赐予响马地位和声誉?他是仇人,要与响马进行殊死的搏斗?她是年迈的老人,要降临博大的母爱?她是幼小的孩子,要索取成人的呵护?

洞 穴(12)

响马的思绪在未知的领域尽情飞翔,呆板的生命里有了一丝流动。
他来到那栋楼的背后,走进去,经过一段幽暗的窄仄的楼梯,站在202室的门前,用手揿门铃。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是个女性。她的笔体很柔软,那是男人的手模仿不出来的。
没有人出来。
他又揿了揿,还是没有人出来。
他想那个猫眼里一定有个人在窥视他。他不急不噪,又揿了揿,还是没有人。
他忽然感到自己被玩弄了!
离开的时候,走下几阶楼梯,他又回头看了看,那扇门依然板着脸,无声无息。
这天夜里,响马没有开灯,他站在窗前,透过窗帘缝隙,朝22楼张望。
他用眼睛找到了那个神秘的202室,里面漆黑,没有灯光,而且还挡着窗帘。
那个人是不是也在窗帘的缝隙偷偷观望响马呢?他不敢确定。他把目光收回来,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不再看。
他忽然觉得这个邀约与最近发生的一系列恐怖事件有关。
●一个善良的女人
n又打电话来了。
响马觉得请她帮忙的时候到了。
“响马,最近你怎么了?为什么总躲避我?”
“总共才一次。我真的遇到了一点麻烦事。”
n停了停,突然问:“你们小区是不是有个男人失踪了?”
“你听谁说的?”
“报纸。”
“我一周前就听说了。”
“那就是两个了?”
“什么意思?”
“报上说这个男人是三天前失踪的呀!”
“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跟你有没有关系?”
“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你最近怎么总是怪怪的?”
“如果你是男的,我早就对你说了,我是不想让你受惊吓。”
“到底怎么了?你不说我更害怕。”
“你来一趟吧,我讲给你。”
“你现在就说。”
“不,我要当面对你讲。”
n犹豫了一下,说:“好吧,你等我。”
晚上,n来了。
n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身体很不好,脸色总是显得有些苍白。不过,她的胆子似乎比较大。
响马把自己最近经历的这些恐怖事件都对她讲了,竹筒倒豆子。她的眼睛闪着惶恐的光,不停地看响马的左右眼。
响马说:“我说我不告诉你,你非要听!”
“我…”
“你怎么了?”
“我在想…”
“你到底怎么了?”
“我在想,你现在是不是在梦游,是不是在说梦话…”
“别添乱了。”
“响马…”n低头沉思了一下,继续观察响马的左右眼,说:“我觉得,一个人不能长时间离群索居…”
“什么意思?”
“你最好出去找个工作,业余时间再搞点设计,赚点外快。经常接触一下人群,那样会好一些。”
“我比任何人都正常。”
“可是…”
“现在,你得帮我一个忙。”
“…你说。”
“你跟我住几天。”
“干什么?”
“假如你发现我半夜走出了这个房间,你就跟着我出去,千万不要惊醒我…”
“不,我怕!”
“我又不会害你!”
n缩紧肩膀听下文。
“我每次梦游都会见到那个恐怖的女人,她领我去一个山洞。你跟着我们,看看那到底是什么地方。然后,你悄悄跟着她,弄清她去了什么地方。”
“我不敢!那样会把我吓疯的!”
“我必须探明她的底细,不然,日后你可能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唉,你不帮我,那就没有人能帮我了。”
响马有些悲观,仰躺在沙发上,叹气。
n轻轻拉起响马的手,静静看他的脸。最近,他显得十分憔悴。她有些心疼,说:“响马,你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呢?”
“我哪知道啊。”
“你说,那两个失踪的男人是不是也被她带进了那个…山洞?”
响马被这个猜测吓得一哆嗦。
“也许,你说出你最怕什么,她就不再纠缠你了。”
“我不敢说…”
“你到底最怕什么啊?”
“我对谁都不会说的。”响马看着n,眼光突然戒备起来。
n想了想,突然说:“响马,我帮你。”
“真的?”
“真的。在我原来的想像中,男人很强大,很暴烈。自从跟你在一起,我才发现其实很多时候男人比女人更软弱。”
响马一下把她搂进怀里。他发现她这时候已经开始抖了。
“你记着,千万要注意隐蔽,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我记着。”
n陪着响马过夜。
他们没有做爱。
n甚至都没有脱衣服。
两个人严阵以待。
关了灯后,n把头靠近响马,小声说:“响马,我害怕…”
“不怕。”响马也小声说。
“今夜…你会梦游吗?”

洞 穴(13)

“我哪知道啊。”
静了一阵子,她又小声说:“假如你半夜上厕所,千万提前跟我说一声,别吓着我。”
“我尽量不上厕所。”
又静了一阵子,她又说:“假如半夜你出去,即使你不让我跟着你,我也不敢一个人呆在这房子里。”
“你在房子里怕什么?”
“万一你说的那个黄减爬进来呢?”
隔一阵子n就小声说几句什么,无非是“外面是什么声音”“你攥紧我的手啊”“你是不是已经睡着了”之类。
后来,响马实在太困了,n的声音就变成了糨糊,他听不清字节了。
随着响马朝梦乡里越陷越深,n的耳语变得像抽象画一样破碎支离,越来越荒诞:“你别先睡啊~~睡觉危险~~她现身了~~她就是我~~我怕~~你不能怕~~你怕我吗~~”
大约半夜的时候,响马被什么惊醒了。
窗外好像有一只猫在叫,那声音低下,狭长,丑陋,孤单,鬼祟。
响马翻了一下身,看见一双像猫一样的眼睛,闪着绿幽幽的光。这双诡秘的眼睛离他太近了,他的魂差点飞了。
是n!
她一直没睡,她在暗暗观察响马。
“我醒了,你别怕啊。”响马说。
n在黑暗中静静看着他,突然说:“告诉我,你最怕什么?”
响马猛抖了一下。这句话他太熟悉了!
身边的这个人是谁?
难道操纵自己梦游的人就是她?n?
“你要…干什么!”响马颤颤地问。
n“嘿嘿嘿”地笑起来:“我只是想问问,你最怕什么?”
“你可别吓我,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睡着了呢。”
“别撒谎了,你是以为,我就是那个梦中的女人,对吗?”
响马不知说什么好,他越来越觉得她可疑了!
“我不是。”她又说。
响马愣愣地看着她,不说话。
她继续说:“我是你的女人。”
接着,n好像怕吓着响马一样,试探着钻进响马的怀,把他慢慢抱紧。
然而,深夜里那猫一样绿幽幽的眼光,却在响马心中留下了一道阴影。
●来历
第二天,n坐989去上班了。
她在一家IT公司当文秘,上班要第一个到,下班要最后一个走,因为她拿着钥匙。她的工作无非是接电话,接待客户,外联等等,反正杂七杂八的事一大堆。
她走的时候,对响马说,晚上她回来。
响马透过窗子看着她的背影。
她穿一件米黄色风衣,黑色短靴,头发长长的,但是缺乏光泽。她的身材很不错,看背影,还有几分俊朗。
她走着走着,突然回过头,朝响马的窗子望过来。
响马吓得一缩头。
她好像没有看见响马的眼睛——前面说过,从外面看楼房的窗户,是一个黑洞洞——她回过头,继续朝前走。
响马继续看。
他在对比n和那个恐怖的梦中女子的背影,越对比他越觉得像。
n终于出了小区的门,一拐,不见了。
响马倚在窗前,呆呆地想,难道自己是引狼入室?
趁着太阳刚刚升起来,他开始回忆。
一年前,朋友阿2找到响马,开口就说:“响马,我小姨子爱上你了。”
“你想和我攀亲戚呀?”
阿2说:“你还没我富呢,我攀你干什么?”
后来,响马知道阿2说的是真话。
他小姨子就是n,23岁,据说心高气傲,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看上哪个男人,她说她见过的男人都肮脏,她要找一个像风一样清爽的男人。
一次, 阿2家举行一个Party,响马去参加了。那次,n也在。
以前,她就在阿2家看过响马的绘画作品,一直很仰慕。那天,在Party上,她一直坐在暗处静静观望响马,她被响马身上的美术气质深深打动了。
她半遮半掩地向姐姐吐露了这个心事。
而阿2对响马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响马都想不起那个Party都有哪些人了,更没注意n长的什么样子。
当时,阿2的神态有点异样,他说:“你是她第一个爱上的男人,也将是最后一个。”
响马瞪大了眼睛,莫名其妙感到了压力。
“希望你能…好好待她。”阿2的声调更低。
“她怎么了?”
“癌。医生说,她顶多能活6个月。”
“可是,你知道我有女朋友…”
“我当然知道你有女朋友,而且不止是一个。你难道不能把你那些庸俗的爱情暂停一段时间吗?…陪她半年。现在,她已经离死亡越来越近了!”
“她知道她的病吗?”
“不知道。”
响马想了想,说:“你放心吧,我会把她当妹妹一样对待的。”
“不能当成妹妹。”
响马更正了一下:“我会尽全力扮演好她的恋人的。”
当时,和响马来往密切的女孩是b。
b开了一个花店,响马当时就去了她的花店,对她说了实情。b说:“你好好爱她一次吧,我不会怪你。”

洞 穴(14)

后来,阿2终于找了一个机会,把n介绍给了响马,然后他就找个借口离开了。
n长得不漂亮,并且脸色一点不红润。那是在一个酒吧,响马和她聊了两个多小时。为了让她尽早得到一个男人的爱,响马过早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全身都哆嗦了一下,轻声轻气地问响马:“你真喜欢我吗?”
“真的。”
她也握紧了响马的手,说:“那我们就这样在一起,永远不变卦,好不好?”
响马的鼻子一酸,说:“永远不变卦。”
“我就怕找到一个不守信的男人。假如有一天,我被我爱的男人抛弃了,我会死的。”
响马抱紧她,一边抚摩她那毫无光泽的长发,一边说:“你太纯情了,任何男人都不忍心那样对待你的。”
n喜欢看月亮,响马经常陪她一起站在高高的立交桥上,看月亮。其实,响马对此毫无兴趣,却做出很有兴趣的样子。
自从n跟响马在一起,她的脸上渐渐有了点健康的润泽,双眸也有了光彩。
她经常依偎在响马的怀中,对着月亮憧憬——结婚的时候,做两个月亮窗,做一个月亮门…
一个月过去了。
两个月过去了。
三个月过去了…
阿2这时候已经和太太移民加拿大。开始的时候,他们还和响马经常在网上通过MSN联络,时间长了,联络也断了。响马听说,他们在多伦多贷款买了一个三层小楼,他们每时每刻都在为还债奔忙,根本没有时间跟大陆联系。
半年过去了。
n竟然没有死。
又过了一个月,响马的女友b来到了飞天小区——响马对她说过,n只有半年的寿命。
b和响马吵起来,她认为响马在欺骗她。
响马正在跟b辩解,却猛然听见传来敲门声。是n来了!
两个人的舌战陡然停止了。
响马慌乱地把b推进了另一个房间,然后他为n打开门。
“你怎么这么慢?”
“我在刮胡子。”
n放下包,抱住响马:“你看看,我变没变样子?”
“文眉了?”
“漂亮吗?”
“漂亮。”
“那你吻我啊。”
响马朝b藏身的房间瞟了瞟,这些话b听得一清二楚。然后,他捧过n的下颏,亲了一下。
那天,n跟响马腻了两个小时还没有走的意思。当时,天已经冷了,还没有供暖。而b穿得非常薄,那个房间里又没有衣服,没有被子,不知她冻成了什么样子…
b屏声敛气,始终没有弄出一点声响。
响马就在女友的监听下,跟另一个女人缠绵,直到夜深人静。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响马试探着问。这时候,他已经跟n上过床了。
“好吧。”n竟然很爽快。
响马长出一口气。
下了楼,响马打个车,一直把n送到电影厂大门口。他只知道她家住在这个大院里,但从来没有去过她家。
她说:“响马,你回去吧。”
“好,再见。”响马说。
她笑了笑,转身走了。
走出几步,她又停住了,慢慢返回来,在月光下对响马说:“响马,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唉,算了。”
她再次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回头挥手:“你回去吧,再见。”
响马的心不落底,追上去,把她拉住:“你刚才想问什么?”
她静静地看着响马,突然说:“刚才躲在你房子里的那个人是谁?”
响马一下就呆住了。
n不再说什么,低头急匆匆地走了。
后来,她再也没有问起过这件事。
…b因为n跟响马一直争吵不休。最后,她终于遇到一个有北京户口的有钱男人,把响马踹了。
n奇迹般地活下来。
响马不可能娶她,他多少次想对她讲明真相,却一直开不了口。他担心她会一下子垮掉。他一直认为是爱情在支撑她活着…
响马就在这样矛盾的心态中度日如年。
此时,响马忽然有了一个令自己毛骨悚然的猜想:这个n是不是半年前就死了呢?
●空房子之约
响马继续工作。
他在电脑前画图,搞创意,搞设计。他的大脑里却一直播放昨夜那一幕——n阴森森地问他:“告诉我,你最怕什么?”
她就是那个女人吗?
她为什么要害自己?
响马跟她在一起,完全是在做善事。而且,他为这样一个毫无关系的女人花了很多钱,花了很多时间。
他觉得,即使她现在已经不是人,即使她已经知道了真相,那也应该感激他,怎么会恩将仇报呢?
响马有个特点,有什么事想不开,就要上厕所。他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敏感地看了看门缝下,又看见了一张纸条!
他急忙捡起来,展开——还是那个柔软的笔体:
请你到飞天小区22号楼2门202室来一趟,好吗?
落款依然是:陌生的朋友。
响马站在那里,左思右想:n已经去上班了,这纸条是谁塞进来的呢?
最后,响马又去了。

洞 穴(15)

他有一种希冀:这个人既然三番五次地邀请自己,一定有情况,也许,她就是知道谜底的人。
他又来到那栋楼的背后,走进去,经过一段幽暗的窄仄的楼梯,站在202室的门前,深呼吸,然后用手揿门铃。
没有人。
响马一直在揿,一直没有人开门。
他用拳头擂门板,可还是不见人出来。
这是一个空房子。
他的心中又增加了一种恐惧,快步走出来。
他没有回家,来到了小区的花园里,静坐。他要让太阳晒一晒他惊恐的心。
一只蜻蜓在无声地飞。几条金鱼在池塘里无声地游。一只甲壳虫在鹅卵石小路上无声地爬。
他一直想了很久,仍然没有产生破译恐怖的灵感。天快黑的时候,他沮丧地回家了。n快回来了。
●同居
天黑了,n还没有回来。也许她正在路上。
响马又一次躲在窗子后,观察对面的楼房。
那楼房的窗子稀稀拉拉亮着灯。而那个202室一直黑着,它旁边的几扇窗也都黑着…
n回来后,响马掩饰着眼里的隔阂,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她:“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啊,路上塞车。”
“吃饭了吗?”
“吃了。你呢?”
“也吃了。”
n坐在响马身旁,讲她们公司白天发生的一些事,比如,张经理签了一张订单,60万元…她问响马:“你知道是人民币还是美金?”
响马才不关心这些。他问:“你姐姐他们最近回不回来?”
“我姐姐?”
“就是阿2两口子啊。”
“噢,其实那不是我姐姐。”
响马愣住了。
“我们是在火车上认识的,很谈得来,就认了姐妹。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一直没联系。”
响马的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本来他想让阿2捅破这层窗纸,看来只有自己动手了。
“n,我想对你说个秘密…”
“你最近怎么总是神叨叨的?又有什么秘密?藏宝图?神灯?芝麻开门?”
“你别胡闹。我想,我说出来你会受不住…”
“跟我有关系呀?”
“是的,跟你我都有关系。”
“那你别说了。”n的脸色冷下来。
“为什么?”
n突然笑了笑。
“你怎么了?”
“我知道。”
“你知道?”
“一年前,医生说我只能活半年。你为了让我得到一点爱,得到一点温暖,假装和我相爱。为此,你女朋友还抛弃了你。”
响马傻了。
停了停,她又说:“我也知道你有很多性伙伴。”
响马低下头去。
n叹口气,继续说:“这一年我得到了很多欢乐,我下辈子都不会忘记!…谢谢你,响马。我知道你不会和我结婚,当然我也不会和你结婚,就这样吧,我觉得挺好的。” 说到这里,n的眼睛有点湿。
响马的眼睛也有点湿。
静默了一阵子,n问:“响马,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死吗?”
响马摇摇头。
n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响马一下抱紧了她。她也抱紧了响马。
“n,好好活着,我们都好好活着。”响马重重地说。有两串泪珠掉在他的手上,凉得像窗外的月亮。
这一夜,响马跟n相拥而眠。
n一句话都不说,像小猫一样乖顺,静谧。
响马沉浸在温柔富贵乡,几乎忘记了夜里即将要发生的…
半夜,他被什么东西碰醒了。他微微睁眼一看,心一抖——房间里亮着夜灯,那光很暗淡。n不见了。
她去厕所了?
响马不敢妄动。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卫生间有动静,他认定她就在卫生间。可是,又过了半天,仍然不见她回来。
她在干什么?
她怎么对响马一直隐瞒她的秘密了如指掌?
她怎么知道那一天b藏在他家里?
响马光着脚轻轻走出去,看见卫生间亮着淡淡的光。这时候,他已经预感到了一个恐怖的景象…
他几乎没有一点声息地走过去,通过门缝朝里看,头发都竖起来了——n穿戴整齐,立在梳妆镜前,对着镜子化妆!
此时,她正在涂口红。她的眼睛画上了黑黑的眼影,特别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