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中天眯起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背后,说:“我有个感觉,你的身体上附着一个身体…”

文馨惊叫一声,猛地转过头去看了看后面。

蒋中天说:“我们看不见他。”

文馨脸色煞白地转过头来,颤颤地问蒋中天:“是谁在我的背上?”

“我也不知道,不过,他肯定存在。”

“那,那我怎么办?”

蒋中天想了想,突然问:“你那房子是谁给你买的?”

文馨打了个激灵,她看了看蒋中天,低下头去。

“你必须如实告诉我。”蒋中天说。

文馨低声说:“中天,我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情…”

蒋中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是洪原。”

蒋中天的脑袋“轰隆”响了一声。

洪原!竟然是洪原!果然是洪原!

可是,他为什么要给文馨买房子?蒋中天的大脑刚刚转动了半圈就想明白了。他卷走了洪原的巨款,洪原睡了他的女人。他掏空了洪原的腰包,洪原给了他一顶绿帽子。

以牙还牙。

蒋中天陷入了沉思。

车从高丽屯出口开出去,驶上那条平坦的公路之后,两个人都不说话了,都紧紧盯着正前方。

天上挂着一弯猩红的月亮,它不动声色地追随着他们的车。还有明明暗暗的星星,像虫子一样在黯淡的天幕上密匝匝地蠕动着。

一路上,蒋中天仍然没有见到一辆过往的车。他突然又想起李作文来。那天,他的车一直紧紧追随自己,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现在,他是不是还潜伏在这条诡异的公路两旁?蒋中天转头看了看文馨,借着前面车灯的光,她的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她紧紧抓着方向盘,不安地左右张望着。

那个岔路口好像突然就出现在了前面。

蒋中天的心一下就提起来,他朝前指了指,说:“你看,岔路口!”

文馨似乎哆嗦了一下:“在哪儿?”

“前面!”

文馨下意识地朝前探了探身子,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说:“我没看见哪!”

蒋中天说:“再朝前开一段你就看清了。”

车很快就到了那个岔路口。

蒋中天说:“岔路口!看到了吧?”

文馨惊恐地看了看蒋中天,颤巍巍地说:“不过是公路拐了个弯,哪里来的岔路口?”

然后,她把车头一偏,直直地朝右边那条岔路开去了。

“走左边那条路!”蒋中天喊道。

“左边没有路!”文馨也喊起来。

蒋中天急了,伸手抓住方向盘,用力朝左扳。

“你要干什么?”文馨一边大叫一边全力朝右扳方向盘。

车终于冲上了右边这条公路。

这时,猩红色的月亮又钻出了云层,天地间有了微微的光亮。一阵冷风吹过来,他哆嗦了一下。四周一片旷野,除了荒草还是荒草,除了七扭八歪的树还是七扭八歪的树,哪来的房子?

他朝地上看了看,猛地发现,那起伏的荒草下是一个个坟墓!这是一片坟地!

“前面那一栋就是。”文馨一边说一边掏出一支小手电筒,打开,踩着荒草朝前走,像个梦游者,偶尔被节骨草之类的植物绊个趔趄。

她轻声说:“物业公司也不剪草,路灯也都坏了,你小心点啊。”

蒋中天像傻子一样木木呆呆地跟在她身后。走了一段路,文馨停下来。

她慢慢回过身,指了指前面,轻轻轻轻地说:“就是这一栋…”

蒋中天朝前看了看,在几棵粗壮的榆树之间,有一座高大的坟,坟前立着一块墓碑,旁边插着一根高高的引魂幡,那纸钱随风飘摇着,“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这座坟墓的四周光秃秃的,没有荒草。

看来,它是一座新坟。不过,它的上面有个黑糊糊的洞口,正好能钻进一个人。

蒋中天一下就想起了文馨讲过的那个怪梦:那房子突然变得非常狭小,就像一个闷闷的坟墓。她伸手四下摸了摸,竟然摸到一个人在她身边躺着…

文馨在坟前停下来,小声说:“你先进,我跟着你。”

蒋中天颤颤地说:“你把手电筒给我。”

文馨就把手电筒给了他。他朝墓碑上照去,清清楚楚地看到四个猩红色的大字:洪原之墓。

 


拾陆:感动


两年前,蒋中天突然消失之后,文馨并不知道他干了什么。

他出逃的第一天晚上,她给他打了无数的电话,他一直关机。

第二天上午,她又给《美人志》杂志社打电话。一个员工告诉她,蒋主编没有来上班,他们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这天晚上,蒋中天还是没回来。文馨更着急了,次日一大早就给正在北京出差的洪原打电话,询问蒋中天的去向。

洪原说:“我也不知道。”

文馨更担心了:“他会不会出什么事?”

洪原自言自语地说:“应该不会吧?能出什么事呢?”

放下电话后,文馨心里的阴影更重了。她没想到,洪原当天下午就从北京飞回来了。

晚上,他给文馨打来了电话。

“文馨,我对你说件事,你要有个思想准备…”文馨一惊。

“蒋中天跑了。”

“跑了?出什么事了?

“他把我们公司的钱都提走了。”

文馨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过了半晌她才喃喃地说:“会不会是个误会?”

洪原在电话里笑了笑,说:“哪一天,他肯定会给你打来电话,麻烦你转告他,我希望他回来,那些钱一半归我,一半归他。如果他愿意,我们还可以把这些钱放在一起,继续做事业。”

文馨呆了。

她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就木木地放下了电话。

那一夜,她没有合眼。她怎么都想不到,蒋中天竟然干出了这种事!越想越气。

她天天等他打来电话。可是,这家伙金蝉脱壳,一去不返,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来。

她心中的怨恨一天天地膨胀着。她盼望公安局把他抓获,关进大狱,在高墙里过一辈子!那时候,她一定要去看看他,隔着铁栏杆,认真看一看他的眼睛。

令她感动的是,洪原一次都没有找过她的麻烦,甚至再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

一般说来,蒋中天潜逃之后,在异乡安顿下来,过一段时间发现没什么动静,一定会偷偷给文馨打电话的。

可是,洪原一次都没有问过她。后来,文馨通过另外的人了解到,洪原的公司早已经解散了。洪原没有离开七河台,他不再当老板,到一家宾馆去工作了,担任副总经理之类的职务。

他开始给人家打工。文馨一直没有遇到过他。她想不出,要是撞上他,她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一天晚上,文馨和电视台的一个同事在酒吧聊天。那个同事是个女摄像。她们正谈着工作,文馨的眼睛突然定格了。

她看见了洪原。洪原带着一个人走进了酒吧,正在寻找合适的位子。

他没胖,也没瘦,还和过去一个样。不过,他的衣着变了,换成了讲究的西装,皮鞋一尘不染,头发一丝不苟,显得很严谨。

他没看到文馨,和那个人走过来。

文馨把头转向了一旁的窗子,用手挡住了面颊,马上她又不自然地把手放下了,把头转了过来。这时洪原还是没看到她,他一边朝这边走一边跟另一个人说着什么。

文馨终于扬起手,朝他摆了摆:“洪原!”

洪原循声望过来,看到了她,愣了一下,立即笑了笑:“你也在这儿啊。”

他身边那个人不解地看了看洪原,笑着说:“她叫你什么?”

洪原淡淡地说:“啊,我过去的名字。”

接着,他指了指文馨,说:“这是我的老同学,电视台的主持人,文馨。”

那个人伸过手来和文馨拉了拉,说:“我在电视上见过你。”

洪原说:“他是被服厂的厂长,黄山,我们一起来谈个事。再见啊。”

“再见。”

洪原和那个人走过去了,他们上了二楼。

文馨回到住所,一直牵挂着洪原。过了一个月左右,文馨忍不住又给洪原打了个电话,她约他见个面。

这一天,文馨特意打扮了一番,十分漂亮。他们是在上次那个酒吧见的面。她打车来到约定的酒吧,从窗子望进去,洪原已经到了,他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在给谁打电话。不知为什么,文馨的心竟然“怦怦怦”地狂跳起来。

她走进酒吧,洪原就放下了电话,站了起来。

“你比上学时更漂亮了。”他大大方方地说。

文馨笑了笑,说:“都老了。”

坐下后,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闲聊,文馨终于开始了正题。她端起酒杯,在手里捏弄着,低声说:“洪原,我一直觉得很抱歉…”

洪原一下就打断了她:“那件事跟你没关系。现在,我和你相处,并没有把你当成他的女朋友,而是当成我的老同学。”

“女朋友?他跑了半年多,始终杳无音信,早不知道跟谁鬼混到一起了!”

“咱们不说他,好吗?”洪原淡淡地说。

文馨乖顺地点点头,说:“好。”

停了停,她问:“你改名了?”

洪原愣了一下,说:“是。”

“什么时候改的?”

“公司解散之后。”

“为什么?”

“重新开始。”

“现在你叫什么?”

“洪宝金。”

她望着他的脸,半天没有再说什么。

这是一张男人的脸,微微有点黑,但是一点不粗糙。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可以看出来,那胡子茂密而坚硬。他五官端正,棱角分明。她的心中隐隐生出一种愿望:两个人就这样一直坐下去,直到酒吧打烊。她和他在一起,感到踏实而安全。

“你总看我干什么?”

“那天,你怕不怕?”

“不怕。”

“你和上学时一样强横。”

“不,我是有依仗。”

“依仗?”

洪原笑了笑,说:“你还记得那个被服厂厂长黄山吗?他可是个人物,黑道都怕他。”

“那天,我离开之后一直不放心,害怕你真的毁了容。”说到这里,文馨有些动情:“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吗?我想,假如你真的变成了卡西莫多…”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洪原把她的话截断了:“傻瓜才用玻璃划自己的脸呢。”

文馨就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快午夜了,酒吧里的人渐渐多起来。

洪原说:“文馨,咱们走吧?”

文馨说:“不喝了?”

洪原说:“我得开车。”

文馨不好再坚持,就说:“好吧。”

洪原开车把文馨送到她的楼下,文馨说:“进屋坐一会儿吧?”

洪原说:“改天吧,我回宾馆还有事。”

“…那好,再见。”文馨说。

“再见。”

她下了车,望着洪原开车离去,心中感到一阵空虚。

 


拾柒:计划


后来,文馨又主动约了洪原几次,她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他。

她渐渐知道,洪原在南方时,曾经有过一个女友,叫冯君,后来,那个女人不幸得了脑瘤,死了。现在,洪原还是单身一人。

洪原是个成熟的男人,不论心里是酸是甜是苦是辣,在他的脸上都不会显山露水。

可是,一提到那个女人,他就遮盖不住心底那巨大的悲伤了,神情黯淡,语调低沉,好像一座要坍塌的大山。那是他心底的一块永远不能愈合的伤。

他说,她很美很美。他说,她卓尔不群,和所有的女孩子都不一样。他说,她和他如胶似漆,如同鱼水。他说,她被推进手术室之前,还对他笑了笑,说:“我一会儿就回来。”可是,她再也没回来。他说那段时间几乎要崩溃了…

文馨和洪原第一次上床,两个人几乎一夜未睡。

天快亮的时候,文馨软软地依偎在他的怀里,终于把那句心里话说了出来:“洪原,那次你救了我之后,我就想,假如你真的毁了容,我也愿意嫁给你。”

洪原说:“看来,我想娶你的话,非得毁容不可了?”

文馨就幸福地笑起来。

过了会儿,洪原认真地说:“不过,你现在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

“为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

洪原不像蒋中天那样会说话,不过他对文馨很好,天天接送文馨上下班。不过,他接送文馨只限于电视台大门口,从来不露面。

有一次,他突然对文馨说:“你不要再租房了,我打算给你买一套房子。”

文馨说:“你应该说———给咱俩买一套房子。要不然,听起来好像我是你的情人似的。”

洪原笑了:“怎么说都行。”

文馨说:“正好有个房产开发商,在西郊建了一片别墅,他要在我的节目做广告。他承诺我,要是我买房,给半价就行。”

“那太划算了。不过,这房子就不能算我给你买的了,它刚好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什么我的你的,都是我们的!”

接着,文馨就谈到了结婚的问题。

洪原说:“我们先把房子买下来,结婚再等一等。”

“为什么?”

“…我要先赚一点钱。”

文馨不禁又想起了那笔巨款。她和洪原的关系发展到了这一步,蒋中天当年拿跑的等于是她的钱!

那个晚上,他们开始共同设计报仇计划。

…一转眼,蒋中天已经失踪两年了,这期间,他一直没有给文馨打电话来。两个人的报仇计划一直没有得到实施。

不过,他们因此也有了充裕的时间来雕琢它,修改它,补充它。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蒋中天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始终没有一点音信。

他回来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也许,他跑到了泰国之类的国家,也许他在一个遥远的城市隐姓埋名娶妻生子了,也许他被害死在了黑道上…

不过,洪原和文馨并没有停止设计他们的复仇计划,这成了他们在一起时的一件大事,就像□一样不可缺少。这计划也越来越周密,完善,精彩。

那一天,蒋中天突然给文馨打来了电话。

当时,一听到蒋中天的声音,不知道是愤怒,是激动,还是害怕,文馨的心猛地狂跳起来。提到洪原之后,文馨很自然地告诉他:他死了。并且讲述了一个提前编造好的车祸故事。

放下电话,她马上把这件事转告了洪原。

洪原想了想,说:“他这是投石问路!”

她说:“听他的话音,他现在剩下的钱已经不多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想回来。”

从此,两个人立即绷紧了神经,进入了临战状态。

蒋中天终于带着梁三丽回来了。

那天,蒋中天要和文馨一起去一趟靠山别墅,文馨执意让他回去和梁三丽打个招呼,实际上她是把他支开了,然后她迅速给洪原打了个电话。

洪原提前来到了那片坟地。他把车停在了远处,然后藏在车里,等候文馨把蒋中天带来。几天前,他就为自己刻好了一个墓碑,开车拉到这里,选了一个新坟,把原来的墓碑推翻,用土埋起来,把自己的墓碑立了上去。接着,他又在那个坟上挖出了一个深洞…

当时,他一个人坐在车里,熄了火,关了灯。他的心里也十分害怕。似乎过了很长时间,远处的公路上一直没有出现车灯的光。能不能在文馨把车开到这条岔路上之后,蒋中天死活不敢来,跳车跑掉了?

可是,那样的话,文馨应该打个电话来啊。她总不会让他一个人在这阴森的地方白白等上一夜。

…远处那个墓碑上写着他的名字。

这是他最恐惧的事。他清楚地记着,原来那个墓碑上的名字是———安淑芹。

从名字上看,她应该是一个年老的女人。她是得什么病死的?她长得什么样?高个子?瓦刀脸?满口假牙?他一边一支接一支地吸烟,一边心虚地朝那个坟张望。

如果是过去,让他黑夜一个人呆在这个鬼地方,掐死他他都不敢。可是,现在他被复仇之火烧得不顾一切了…

终于,文馨的车颠颠簸簸地开来了。

蒋中天来了!

…蒋中天又跑了。

洪原望着他魂飞魄散地朝远处狂奔,就像屠夫把尖刀插进了牲口的心口,鲜血喷涌而出,他粘满创可贴的脸露出了无比的快意。

蒋中天的嚎哭声越来越远了,这时,像木头一样始终站在坟前的文馨突然发出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洪原!———”

他猛地回过头,看见文馨发疯地冲了过来。在幽暗的月光下,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在远处的一群老榆树之间跳跃着!他的头发一下就竖了起来!

文馨很快就冲到了他跟前,紧紧抱住了他:“鬼!…”

洪原死死盯着远处的那个女人。

她从A树后突然跳出来,跳到B树后,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她又从B树后突然跳出来,跳到C树后,不见了。再过一会儿,她又诡异地从A树后跳出来…

她穿着长长的白衣,轻飘飘的,像一抹浓浓的月色。而她那飞散的长发则像一团浓浓的黑夜。月色与黑夜一起飘舞,出现了,消失了,消失了,出现了…

她跳来跳去,终于躲在X树后不再出来了。

文馨颤巍巍地说:“你看见了?”

洪原死死盯着那棵X树,低低地说:“看见了…”

在朦胧的月光下,那些树影影绰绰,很快他的眼睛就花了,找不到哪棵是X树了。

文馨拽了他一把,说:“还看什么?快走!”

洪原就一边恐惧地回头观望,一边跟文馨一起疾步朝她的车走过去。文馨在剧烈地颤抖着。

“可能是那个疯大夫…”他说。

“那疯子是男的!”文馨说。

“你怎么知道这个人是女的?”

“你看她的头发,那么长!”

“那个疯子多少年不理发了,要是摘下他的白帽子,肯定像个女的。”

文馨没有再说什么,她似乎有点同意洪原的猜测了。两个人开着文馨的车,来到洪原那辆车旁边。

洪原钻进去,手忙脚乱地打火。可是,他的车怎么都打不着了。空天旷地里,只有他打火的声音,极其刺耳:“嘎…嘎…嘎…”

文馨大声问:“怎么了?”

洪原停下手,紧张地朝那个鬼影出现的地方望了望,说:“这辆车出问题了!”

“什么问题?”

“我也不知道…”

突然,洪原的眼睛瞪大了———那个白色的影子又在树林中出现了!

她突然矮了半截,好像下半身陷进了土里,上半身正在朝他们移过来。

文馨也看到了她,她惊恐地说:“她来了!”

洪原说:“你先走!”

文馨说:“你上我的车!”

“听话!”

文馨固执地说:“不,咱们一起走!”

洪原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半截身子,声调一下变得十分悲凉:“文馨,你还记得十年前我为你打架吗?”

“记得…”

“你还记得我在酒吧是怎么解救你的吗?”

“记得…”

洪原的声调一下变得非常严肃,透着父亲一般不可违抗的威严:“那就好!现在你马上离开!”

文馨就把车开动了,在凸凹不平的土道上摇摇摆摆地冲了出去。

剩下了洪原一个人。外面刮起了大风,那半截身子的白衣“哗啦啦”飘起来,那一头直撅撅的黑发“哗啦啦”地飘起来。

洪原紧紧盯着她的脸,但是什么都看不清。他的脑海里迸出三个字———安淑芹。也许,她就是安淑芹!

她在距离洪原的车几十米远的地方慢慢高起来,变成了正常的人形,然后,她绕着洪原的车,开始兜圈子。

她在很远的地方,垂着头慢慢地走着,好像在寻找遗落在地上的什么东西。

洪原在车里随着她一点点转动着身子,恐惧到了极点。

她绕着洪原的车慢慢转了三圈,又转过身,开始朝相反的方向转圈。

洪原陡然想起,有人说过:如果有鬼影围着你正转三圈,再反转三圈,那么,你的魂就没了,就变成了空心人,乖乖跟在那个鬼影后面,一去不返…

那个白衣女子继续在远处走着,走得十分缓慢,好像怕踩在她遗失的那个东西上。她始终没有朝洪原的车里看一眼。

 


拾捌:我找蒋中天


李作文又一次来到靠山别墅,他相信没有猫不吃腥,蒋中天一定还会出现。这个人挺顽强的。

那天他驾车追杀蒋中天翻下公路旁的深沟之后,摔昏了。后来,他一点点苏醒过来,挣扎着从车里爬出来,伸手摸了摸脸,都是血。他坐在草地上,呆呆地想,也许这就是报应了:李作文的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听说,他经常一个人在这一带转悠———我只是听说啊,不见得是真的。”蒋中天一边说一边神秘地朝两旁的黑暗指了指,“在这里,在那里,一个人转悠。我想也许是真的,就来找他了。在这里,在那里,一个人转悠…”

李作文彻底明白,这个人疯了。

蒋中天一边嘟囔一边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敏捷地朝公路下的黑暗中看去。过了一会儿,他丢下李作文,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终于停在了公路的边缘,黑暗的边缘,轻轻回过身来,有些恋恋不舍地说:“再见啊。”然后,他麻利地爬了下去,不见了。

 


拾玖:帽子


李作文非常纳闷。十多年前,文馨和蒋中天好像是一对相好,而洪原是他们的好朋友。十多年后,文馨和洪原组合到了一起,而蒋中天疯了。他感觉到,这三角关系的推移和变化,一定有着某种险恶的□。不过,他的心里只有报复两个字,其它一切事情都跟他无关,他不想插手。

蒋中天疯了,只剩下了一个空壳,杀不杀他都无所谓了。

现在,他一心想找到梁三丽。他以为,蒋中天疯了,梁三丽在七河台无亲无故,也许回了南方。因此,他也打算撤回哈市了。

这一天,七河台的几个黑道兄弟设宴为李作文饯行,正热火朝天地喝着酒,翟三来了。

他一坐下就说:“李哥,今天有个女人来找我买‘货’,她很像你要找的那个女人。”他说的“货”就是毒品。

李作文给这几个兄弟看过一盘录像带,里面有梁三丽的镜头。

李作文用纸巾擦了擦手,说:“诸位,我不走了。”

然后,他把酒杯朝下一扣,问翟三:“是谁介绍她来找你的?”

“一个叫黄山的。”

“你马上查一查,她住在哪儿。”

翟三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你知道,这条道有个规矩,都不暴露自己的住址…”

李作文的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所以,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住在哪儿。”

翟三马上说:“好了,李哥,你等我的消息吧。”

三天后,李作文正在一家娱乐城打台球,翟三跑进来。

“李哥!”

李作文看都不看他,俯□,瞄那个黑球,淡淡地问:“查到了?”

“她住在密云公寓A座三单元一层B室。”

“准吗?”

“绝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