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钥匙插进锁眼,又拔了出来,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曲添竹。

能不能把曲添竹叫来陪她一夜呢?

她掏出手机,拨曲添竹的号码——她根本没想到,就因为这个念头,惹出了那么大的事…

电话通了。

“添竹吗?”

“绿绿?”

“我跟你说件事…”本来绿绿想说“我男朋友出差了”,但是话到嘴边她又改口了:“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特别害怕,你能不能过来陪陪我?”

到现在,两个人还不曾见过面,绿绿的请求让曲添竹愣了一下,接着她爽快地说:“好哇,反正我一个人在家也没个说话的。”

绿绿忽然感觉,曲添竹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我住在东城。你家在哪儿?远吗?”

“没事,我打个车一会儿就到了,你用短信把你的住址发给我。”

“好,我在小区门口接你。”

“晚点,我蓬头垢面的,稍微打扮一下。”

“我又不是帅哥,你打扮什么!”

“第一次见面,我可不想让你说我是个丑八怪,呵呵。”

女孩上班之前要打扮一下,为了一天漂亮;过年的时候要打扮一下,为了一年漂亮;结婚的时候要打扮一下,为了在老公眼里永远漂亮;临死的时候也要打扮一下,为了在另一个世界里漂亮…

绿绿不知道,这次打扮对于曲添竹来说多么重要。

挂了电话,绿绿给曲添竹发了一个短信,告诉她具体的住址,然后就下楼了,一个人在甬道上溜达。

半个钟头之后,曲添竹发来了短信:绿绿,我快到了。

绿绿赶紧走向小区大门。

这时候,她不那么害怕了,感觉到突兀地邀请曲添竹来做伴有点不恰当。不过,既然她已经来了,那就好好聊聊吧,权当侧面采访了。

绿绿来到小区大门外的时候,一辆出租车正好开过来,停下,驾驶室的灯亮了,里面的乘客在付车费。绿绿紧紧盯着这个乘客,只看见她的头发很短,面容不清楚。

不一会儿,这个乘客下车了,四下张望。她穿着一件紫色的夹袄,一条牛仔短裙,紫色的连裤丝袜,黑色的长靴,很时尚的装束,脸上化了淡淡的妆。看来她就是曲添竹了,绿绿赶紧走过去。

“添竹?”

“绿绿!”

曲添竹笑吟吟地走过来,打量了一下绿绿,说:“你可真漂亮。”

绿绿说:“只听男人这么说过,女孩你是第一个,谢谢。”

她装作很随意的样子,其实一直在偷偷观察曲添竹的眼睛。

曲添竹问:“你父母呢?”

绿绿愣了一下,说:“这是我跟朋友合住的房子,他出差了。”

曲添竹突然笑着问了一句:“你怕什么?”

绿绿有点不好意思:“我也说不清怕什么,只是感觉房子太旷了。”

“我从小胆子就大,初中的时候还打过架呢,典型的小太妹。”

“哦?看不出来。”

“上大学之后就改做淑女了。”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进小区,很快到了绿绿家。

绿绿走进厨房,泡了两杯咖啡端出来,看见曲添竹正站在鱼缸前观赏金鱼。

“你喜欢鱼?”

“养过,死了。我养什么都养不活。”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来。

绿绿说:“你晚上一般几点睡?”

“十二点之前没睡过。我是个夜猫子,到了夜里特别精神,思维也活跃,吃安眠药都睡不着。”

“我也睡得晚,玩游戏。”

三更半夜,外面不知道谁家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过了好半天终于停了,一片静悄悄。

绿绿心里一直记着——坐在她面前的这个女孩,曾经神秘地失踪过,又神秘地回来了,甚至连专家都不能确定她到底是不是患有精神病…

因此,她一直在审视曲添竹的眼神,也许会捕捉到一丝一缕和正常人不同的东西,比如说失神,比如说怔忡,比如说游移不定,比如说兴奋异常。同时,她也在严密筛查曲添竹说的每一句话,也许会发现什么破绽,比如一个听起来挺古怪的词,比如一句跟谈话毫无关联的感叹,比如一处逻辑上的常识错误…

绿绿:“添竹,你是几月生的?”

曲添竹:“8月24号,金牛座,很固执。你呢?”

绿绿:“摩羯座。”

曲添竹:“呵呵,摩羯座很理性。”

绿绿:“你对星座很熟悉啊。”

曲添竹:“都是在网上看的,比较一些身边的人,还挺准。我喜欢射手座。”

绿绿:“为什么?”

曲添竹:“浪漫呗。”

以上没问题。

绿绿:“讲讲你初中时候的事吧,我觉得很好玩儿。”

曲添竹:“那时候,我父母还没离婚,天天吵得天翻地覆,就像被关在同一个笼子里的两只野兽,一公一母,见了就咬。你说,过不了就分开呗,他们却不,非要分个高下,我烦死了。当时,我们班主任对我特别好,那是我唯一温馨的记忆了。”

绿绿:“后来呢?”

曲添竹:“后来我父母就离婚了,我跟了我妈。”

绿绿:“我说你和那个班主任…”

曲添竹:“哈哈,你很八卦!我知道,他喜欢我,我也贪恋他对我的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他的女朋友,不过我们的关系一直在地下。我上高中之后,我妈找了一个当老板的男人,那个男人挺好的,他知道我不喜欢回那个家,就给我租了一套房子,每个月还给我花不完的零钱。那个班主任曾经找过我,你猜我怎么做的?”说到这儿,曲添竹坏坏地笑了。

绿绿:“你做什么了?”

曲添竹:“我给了他一万块钱,对他说,我们的关系结束了,这是我给你的青春损失费。”

绿绿哈哈大笑。

以上也没问题。

不过,绿绿意识到该换话题了,不然就渐渐接近了她现在的爱情,那是个禁区。

绿绿:“你小时候是不是很淘气?”

曲添竹:“爱臭美。我八九岁的时候,有一次我妈烫头了,卷卷的,我觉得特别好看,于是也哭着闹着要烫,被我妈骂了一顿。”说到这儿,她的眼睛朝旁边瞟了瞟,看了一眼绿绿家的饮水机,又伸手在水桶上轻轻摸了一下。绿绿一下就盯紧了她那只手——两个人说着话,她为什么要摸那只饮水机一下呢?曲添竹把手收回来,嘴里继续说:“有一天我妈不在家,我用煤气灶把一根铁钎子烧红了,自己给自己烫发,结果把头发都烫焦了,别提多难看了…爱臭美是每个女孩的天性。”

以上也没有问题。

只是说话间她莫名其妙地摸了一下饮水机。也许那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

两个人聊着聊着就快到半夜了,似乎整个世界都进入了梦乡,只有曲添竹醒着,绿绿醒着,金鱼醒着,墙上的挂钟醒着。

曲添竹说:“抱歉,我去趟卫生间。”

绿绿朝卫生间指了指,说:“在那儿,灯的开关在里面。”

曲添竹站起身走过去:“谢谢。”

绿绿看着她的背影,大脑在快速思考。这个女孩的言谈举止一直很正常,没有任何不恰当的地方。她越正常绿绿越害怕,她到底是不是精神病呢?

绿绿后悔把她叫来做伴了,漫漫长夜,跟这样一个无法确定是不是精神病的人呆在一起,比什么都恐怖。

她暗暗揣测,这个女孩的精神确实有病,只是她的病太深邃了,探不到底。现代医学尚未见过这种病,情况就像卫生间里出现的那种怪虫子。

卫生间传来了冲水的声音,绿绿赶紧端正了一下姿势。

曲添竹回来了,这次她坐在了离绿绿近一点的地方。

绿绿又敏感起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她的眼睛会突然放出异彩,接着嚎啕大哭,发疯地扑到绿绿身上,双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绿绿朝旁边挪了挪。

曲添竹的眼睛朝下低了低,笑了:“你躲我干什么?”

“我?不是的,我有点累,靠一下。”说着绿绿就靠在了沙发扶手上。

“你要累的话我们就睡吧。”

“没关系,我不困。你困了?”

“我也不困。”

绿绿在不确定这个女孩的精神是否正常之前,她不敢跟她一起躺在床上。她宁可这样撑一宿。

“你平时很少化妆吗?”这次是曲添竹挑起了话题。

“你怎么知道?”

“我看卫生间里没什么化妆品。”

“我不怎么化妆。”

化妆,这个话题离“健美”很近的,绿绿又绷紧了神经。她不会触碰雷区,她怕这个女孩自己撞上去。

曲添竹又说:“你天生丽质,皮肤太好了,让人嫉妒。”

绿绿说:“嫉妒什么啊!这几天照镜子,我发现脸上都有皱纹了…”

说到这儿,绿绿一下就住口了,她发现曲添竹的神态突然不对头了!她直愣愣地盯着绿绿的双眼,好像想起了什么,两只手在腿上怪兮兮地搓动起来,眼看着那张脸迅速变白。

她要犯病!

绿绿傻了,她坐直了身子,准备随时逃开,一边急速回想刚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边小声问:

“添竹,你…怎么了?”

曲添竹不说话。

她依然盯着绿绿的眼睛,身体开始发抖。

“添竹!你怎么了?不舒服?”这时候绿绿忽然想起来,刚才她说了“照镜子”!里面包含着“赵靖”两个字!

“谁不舒服?不舒服就用舒肤佳。”曲添竹愣怔着说了一句。

绿绿感觉自己都要疯了,她死死盯着曲添竹的表情,慌忙地转移话题:“对了添竹,你喜欢音乐吗?”

曲添竹努力想了想,说:“谁?”

“我没说谁,我说音乐!”

“噢,我喜欢…我喜欢音乐的…最近我迷上了徐佳莹的《身骑白马》。”

《身骑白马》不是张艺谋唱的,也不是刘翔唱的,确实是徐佳莹唱的,看来,曲添竹转了个弯,又变得正常了。

绿绿松了一口气,眼下似乎没什么危险了,不过她更害怕了,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这个女孩间歇性犯病。一套房子,只有她和她,门锁着,窗关着,漫漫长夜怎么熬过去?

绿绿和周冲只有一张床,看来,今夜她只能跟她小心翼翼地一直聊到天亮了。

“你喜欢听什么歌?”曲添竹问。

绿绿:“我?我喜欢我男…”绿绿想说“我喜欢我男朋友的歌”,忽然意识到这话不能说,一下就住口了。

曲添竹:“你…男?”

绿绿:“哦…全名是…我难,我难,对了,《只知我难避开》,陈慧娴的。”

曲添竹:“没听过。你有吗?给我放放。”

绿绿:“太晚了,别吵着邻居,明天吧。”

曲添竹:“好的。”

这时候是凌晨1:24,离出事还有17分钟。绿绿不知道,曲添竹不知道,只有那条金鱼知道,它在水里静静游动,等待着。

曲添竹:“我特别喜欢《身骑白马》里的那段唱腔——”一边说一边唱起来:“我身骑白马走三关,我改换素衣回中原。放下西凉没人管,我一心只想王宝钏…”

她唱得不错。

绿绿挤出一丝笑:“听不懂。”

曲添竹说:“这段是台湾歌仔戏,我也是学了好长时间,嘿嘿。”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音乐,绿绿说:“我再去泡两杯咖啡。”

曲添竹赶紧端起她的杯子,递给了绿绿:“谢谢。”

绿绿笑了笑,起身离开了。她走进厨房,四下看了看,案板上放着一把菜刀,上面挂着一两丝生肉。她没有选择它,继续寻找,又看到了擀面杖——有一次,她和周冲心血来潮想包饺子,就买了这根擀面杖,回家之后一直没用上——它当武器很合适。可是,这么长的家伙,怎么藏在身上啊?最后,绿绿把咖啡机抱出来,放在了茶几上,离她非常近,她一边冲咖啡一边继续跟曲添竹说话——如果曲添竹突然扑上来,她会迅速抱起咖啡机,砸在她的脑袋上。

曲添竹打量了一下深棕色的咖啡机,笑了:“这个东西挺重啊。”

绿绿敏感地避开了她的目光,说:“看起来重,其实挺轻的。”

这个咖啡机确实是这样,看起来重,其实挺轻的。说完这句话,绿绿又后悔了,她不该泄露这个实情。

曲添竹看了看绿绿的眼睛,笑了,说:“你不能熬夜,眼睛都红了。”

“是吗?”

“嗯。”

这时候是凌晨1:37,离出事还有4分钟。

曲添竹:“要不我们睡吧。”

“没事儿,再聊会儿。”

“对了,我在你家你不害怕了吧?”

“当然。”

“我阳气重,不怕鬼,更不怕色鬼。”接着曲添竹说了一句话,绿绿感觉就像被电击了一下,她说:“其实这个世界上没什么可怕的,除了精神病。”

绿绿猛地抬起头来,看了看曲添竹的脸。

她很认真地问绿绿:“我说的不对吗?鬼有什么可怕的,它们不是一直藏在暗处躲着人吗!色鬼就更不可怕了,直接踢他们老二。精神病就不一样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软怕硬,硬怕横,横怕不要命,不要命怕精神病。呵呵。”

绿绿都不呼吸了,就那样一直傻傻地盯着曲添竹。

曲添竹继续说:“当然,自己得精神病那就更可怕了,他们看到的都是不存在的东西…唉,想都不敢想!”

这时候是凌晨1:40,离出事还有几十秒。

绿绿的大脑艰难地转动着,不知为什么,她想到了那张冥婚照片。虽然没有任何逻辑关联,可是她莫名其妙地想到,曲添竹和赵靖的失踪,也许跟那张冥婚照片有关系!接着,她的心里就蹦出了一个让她后悔一辈子的念头:试探她一下…

她突然说:“你见过那张冥婚照片吗?”

曲添竹猛地抖了一下:“你说,什么?”

“…冥婚照片。”

曲添竹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僵直,她死死盯着绿绿,身体又开始抖动起来,比刚才还厉害,好像随时都会散架!

绿绿傻了,完全忘了那个咖啡机,只想一步跳开,两条腿却不听使唤。

“添竹!”

曲添竹死死盯着她,继续狂抖。

“添竹!你还喝咖啡吗?”绿绿还试图想岔开话题。

曲添竹仿佛听不见绿绿说的话了,她的身体就像被一股恐怖的力量控制着,根本不能自已。

绿绿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她要冲出门去了!

曲添竹猛地打个激灵,突然就不抖了,脸色由铁青变得苍白,目光软软地垂下去,落在了她自己的脚面上。她穿着绿绿的拖鞋,粉红色的,上面画着一只黑色的猫。

绿绿以为她又恢复正常了,试探地问了句:“添竹,你冷吧…”

曲添竹慢慢抬起头,眼里射出了无比喜悦的光,声音很轻很轻地说:“一!一!一二一!…”

三更半夜,她在喊踏步口令!声调那么神秘!绿绿的魂儿都要飞了!

曲添竹一边嘀咕一边把目光从绿绿脸上移开了,看向了窗外:“一!一!一二一!…一!一!一二一!…”

绿绿仿佛看到,窗外正走过一双双小脚,穿着各式各样的鞋子,却看不到任何人的脸,那些小脚听从着这个口令,整齐地从黑糊糊的夜空里走过…

曲添竹认真地喊着口令,站起身来,一下下高高地提着膝盖,就像军人踏步那样,朝着防盗门走过去:“一!一!一二一!…”

绿绿知道,她彻底疯了。

绿绿傻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什么一提到冥婚照片她就疯了?冥婚照片和踏步口令有什么深层的联系?

20、寻找

曲添竹麻利地拉开门,迈着军人的步伐走出去了。

她的嘴里一直在重复着:“一!一!一二一!…一!一!一二一!…”

由于她的声音很小,很快就听不见了,只能听见她在楼梯上踏步的声音,“刷!刷!刷!——刷! 刷!刷!——刷!刷!刷!——”下去了。

世界只剩下午夜的黑,深秋的冷,还有绿绿狂跳的心。

她不敢追上去把曲添竹拽回来,她在房间里四处转了转,不知道该干什么,忽然意识到该打电话求救!曲添竹来给她做伴,人在她家疯掉了,失踪了,这算怎么回事!

给谁打电话?

绿绿第一个想到了周冲,他远在上海,远水不解近渴,只能让他更担心。

打110?不合适。

对了,打119.不对,119是火警。

112!还不对,112是报修电话障碍台,是120!曲添竹是病人,应该打急救电话?

拨通之后,绿绿颤巍巍地说:“快来人!”

“你慢慢说,你在哪里?”

绿绿颠三倒四地终于说清了地址。

“病人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慢慢说。”

“我一个朋友,她来给我做伴,正聊着天呢,她突然疯了,跑出去啦!”

“噢,这样的情况你应该给精神病院打电话。”

“我不知道他们的电话!”

“我告诉你。”

“一会儿人就跑没了!”

“你必须给精神病院打电话,这种情况我们处理不了…”

绿绿没有给精神病院打电话。第一,他们赶到之后,曲添竹肯定不见踪影了。第二,绿绿不是曲添竹的家属,她不能做主让精神病院把曲添竹带走。

可是,她又没有曲添竹家里的电话。

没办法,最后绿绿只好追出去。

下了楼,她焦急地四下张望,小区里空荡荡的,只有孤单的路灯,不见曲添竹。

她停住脚步,想听到她的口令声或者脚步声,四周却一片死寂。

她猛地把目光射向了旁边的草丛,靠近小区铁栏杆的草很高,曲添竹能不能藏在里面呢?说不定,在她走过去之后,曲添竹会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窜出来,跳上她的后背,咬住她的脖子…

她捡起一根树枝,慢慢走过去,用树枝到处拨拉,树枝硬撅撅的,枯草硬撅撅的。不见曲添竹。

找了半天,一直不见曲添竹的踪影,绿绿只好回家,拨打曲添竹的手机。竟然通了!绿绿猛地一抖,她听见手机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响起来,她顺着声音找过去,看见了曲添竹的挎包,手机就在那里边响着。

完了。

她的手机落在绿绿家了。

放下电话,绿绿想了想,只有给那个郝天竺打电话了,问她知不知道曲添竹家里的电话,绿绿必须把这个情况及时通知曲添竹的父母。这时候是凌晨2:23,火烧眉毛,绿绿也顾不上礼貌不礼貌了。

郝天竺关机。

没办法,只能等天亮。

绿绿一夜没睡。

她经常熬夜,但是通宵不合眼还是第一次,头重脚轻的。

8:23,绿绿终于拨通了郝天竺的手机,她还真知道曲添竹家里的电话!绿绿要到了号码,急不可待地打了过去。

是曲添竹的母亲接的。郝天竺说过,这个女人很厉害。

“你找哪位?”

“阿姨,我是曲添竹的朋友…”

“她不在家。”

“我知道,昨天她来我家了。现在,她还没回去吗?”

“…什么意思?”

“阿姨,昨天晚上我们正聊着天,她突然就离开了,当时的样子…很不正常。我担心死了!”

“怎么不正常?”

“就像突然魇着了,说话很怪,动作也很怪…”

“黑灯瞎火你怎么让她一个人走了?还有,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今天早上我才找到你们的电话…阿姨,她的东西还在我家,我送过去吧,再一起想想办法…”

“你叫快递送过来就行了。”对方的口气很冷。

“那…好吧。”

绿绿理解曲添竹的母亲,此时此刻她的心情肯定糟透了。

12月18号下午五点多钟,绿绿去机场接周冲。

这小子还真戴上了一副墨镜,随着旅客鱼贯而出,绿绿竟然没注意到他。他走到绿绿旁边,突然拍了一下她的肩:“嗨嗨,哥们,接谁呢?”

绿绿吓了一跳,“坏蛋。”

她要接过周冲的旅行箱,周冲没给她,一只手拖着,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往外走。

绿绿说:“怎么样?是不是有很多记者给你拍照?还有很多粉丝找你签名?”

周冲风马牛不相及地感慨了一句:“上海女孩真漂亮。”

两个人坐上机场大巴,摇摇晃晃地驶向市区。绿绿头一句脚一句地讲起了昨晚的事,听得周冲一头雾水,绿绿又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解释清楚曲添竹是谁,以及她为什么来了家里。

“我很难受,总觉得是我把她刺激疯的。”

“没错,就是你。”

“你能不能安慰安慰我?”

“我在想,为什么一提到那张冥婚照片她就精神错乱了…”

“也许是个巧合。本来她就处于崩溃的边缘,这张照片成了一个导火索。她肯定在网上见过它,而且对它很畏惧。”

周冲把脸转向了绿绿:“我倒感觉,这些事有着内在的联系。你想想,咱家电脑里三番五次地出现那张冥婚照片,之后,你偏偏认识了曲添竹,昨天晚上你又把她约到了家里,当你提到那张冥婚照片的时候,她突然就疯了…”说到这里,周冲把脑袋转向窗外骂起来:“这狗日的生活,快把老子逼成福尔摩斯了,老子只是个唱歌的!”

绿绿说:“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周冲想了想,说:“昨天晚上,电脑里不是有人要跟你说话吗?你真该听听它说什么…”

“你不在家,我敢吗!”

“只有了解了对方想干什么,才会有对策,现在你把电脑砸了,我们就不知道它想干什么了。

你注意,它并不是消失了,它只是在我们的视野里消失了,这更可怕。“

“现在怎么办啊!”

“下车之后,我们就去买一台新电脑,它还会出现的。”

“会吗?”

“它并不是藏在电脑里,电脑只是它跟我们交流的工具而已。”

两个人下车之后,天已经黑了,他们直接去了苏宁电器,买了一台新笔记本电脑,然后在一家包子铺填饱了肚子,在冷风中互相搂抱着走回家。这台新电脑给他们带来了好心情,甚至忘了买它的原由。以后,绿绿用它玩《魔兽世界》,周冲用它做音乐,它会带来全新的速度。

回到家,两个人就忙着测试电脑,没问题。

接着,周冲去卫生间洗漱,出来之后,他关掉了所有的灯。这天晚上没月亮,屋里一片漆黑,外面的大风在嚎叫,好像在恶狠狠地寻找着什么人。

周冲把绿绿压在了床上,立马变成了雄性小豹子,气喘吁吁地说:“我干!”

绿绿轻轻地说:“我干…”

第一个干是四声,第二个干是一声。

周冲:“怎么了?不想我?”

绿绿在下面转了转脑袋,说:“我总感觉有人看着我们。”

“曲添竹吗?”

“那双眼睛,它肯定还在咱家里…”

“这么黑,它看得见吗?”

“说不定它在黑暗中看得更清楚!”

“我靠,老子就喜欢有人看!”说完,他的动作变得更狂暴了。

“你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