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绿:“得了,这不是没事了吗!别多愁善感了,一会儿我们赶紧去报案。”

12月27号早上8点半,周冲和绿绿走进了筒晃公安局刑侦支队。

接待室很简陋,桌子都掉漆了,上面立着一个红色的暖瓶,稍微有些倾斜。墙上挂着一面群众送的锦旗。

值班的警察40多岁,有点矮,不过很壮实,他用一支粗大的钢笔做记录,时不时用嘴哈哈那支钢笔。周冲和绿绿坐在一条长椅上,只要一动就吱吱响。

他们以为到了公安局就大功告成了,没想到,警察和他们的思维完全是两回事。

周冲回答了姓名、年龄、住址、工作单位等等之后,开始讲述案情,他从曲添竹讲起,讲到了狐小君,又讲到了他们昨天夜里的经历…

壮警察听着听着,打断了他,操着当地口音说:“你们这个案子立不了。”

周冲:“为什么?”

壮警察:“筒晃县管辖18个乡镇,25个行政村,根本没有你们说的什么多明镇!”

绿绿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盲文纸,递给了周冲,周冲又递给了壮警察:“你看,这是那个盲人给我们的路线图,上面的盲文就是多明镇的意思。”

壮警察举着那张纸看了看,又还给了周冲:“我们警察办案讲证据,这个东西说明不了啥子撒。”

周冲:“也许,它叫另外一个名字…”

壮警察:“等你们确定了案发地点再来吧。”

周冲:“虽然我们不确定地名,但那个地方是存在的!只要你们去了,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壮警察:“那好,我问你们,你们报案的原由是啥子?”

周冲:“我们怀疑至少有四个人在那个宾馆里失踪了——噢,有一个跑出来了,不过她疯了,剩下三个,很可能都被杀了。”

壮警察:“三条人命那是重案!证据呢?”

周冲:“没有证据…不过,昨天晚上他们又想害死我们,我们就是当事人!”

壮警察:“怎么害死你们?”

周冲:“有个人通过麦克风,让我们互相下毒!”

壮警察:“有录音吗?”

周冲:“没有…可是,我真的在宾馆的衣柜里摸到了毒药!”

壮警察:“你把它带来了吗?我们必须进行化验,确定那是毒药才能立案!”

周冲:“没带来…还有!他们把我们的房间降到了地下,那个房间会移动!”

壮警察:“你们怎么出来的?”

周冲:“后来,那个房间又升上来了…”

壮警察:“你们是在做梦吧!”一边说一边把钢笔往桌子上一扔:“说一千道一万,你们损失啥子财物了没有?”

周冲马上指了指绿绿:“她的手机不见了!”

壮警察把脸转向了绿绿:“他们抢的?”

绿绿小声说:“我看到了一座老屋,特别害怕,就把手机扔了…”

壮警察:“那跟人家宾馆有啥子关系嘛!”

周冲:“我们还在街上看到过一个老婆婆,绝对是他们一伙儿的!她总是推着一辆婴儿车走来走去,可是里面根本没有婴儿!”

壮警察:“那算啥子罪?”

周冲:“后来,我们在那个小镇附近的坟地里倒是看到了一个婴儿,它用四条腿走路,还拖着一根长长的尾巴…”

壮警察显得不耐烦了:“我在工作,不想听故事!OK?”

绿绿忽然想到了那个冒牌警察:“对了,那个小镇上有个冒牌的警察!”

壮警察:“你凭啥子说他是冒牌的?你看我是冒牌的吗?”

绿绿就不说话了。

壮警察继续说:“他拘禁你们了?收你们钱了?查你们的身份证了?他的警号是多少?你们记了吗?”

绿绿:“没有…”

周冲:“那里还有个假银行!如果有群众报案,说发现了一个假银行,你们去不去查呢?”

壮警察:“你凭啥子说那是一个假银行?”

周冲:“标志啊!那是一家工商银行,牌子上却画着中国银行的标志!”

壮警察:“你拍下照片了吗?”

周冲:“没有…”

壮警察:“还是空口无凭!我们不能听你们这么一说就出动警力,去一个不存在的小镇找一个不存在的银行!”

周冲有点泄气了:“就算那个宾馆没发生过命案,他们恐吓顾客,至少需要整顿吧?”

壮警察:“你说宾馆恐吓你们,好,你们要发票了吗?”

周冲:“我们是逃出来的,要什么发票!”

壮警察:“没得发票,就没人能证明你们在那个宾馆住过,对吧?再说,那属于服务质量问题,你们应该去他们的主管单位投诉撒。”

周冲突然说:“我想起了一个人证…”

壮警察:“噢?”

周冲:“筒晃火车站附近有个出租车司机,他知道那个地方,就是他拉我们去的!”

壮警察:“好,你们去把人证找来,我们再谈立案的问题。”

说完,他就把本子收了起来。

走出刑侦支队的大门,周冲和绿绿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天气非常好,街上的人很多,少数人穿着少数民族的衣服,花花绿绿的。竟然还有三只鸭子在人行道上扭扭搭搭地觅食。

周冲和绿绿步行了十几分钟,来到了火车站广场。路边停着一排等活儿的出租车司机,可是,他们看来看去,就是没有那个拉他们去多明镇的小胡子司机。

绿绿低声说:“我怀疑这个司机也是阴谋的一部分。”

周冲想了想,说:“我们躲在暗处等他。”

说完,他带着绿绿走进了附近一家很小的咖啡馆,靠着窗子坐下来。窗户的玻璃有点脏,不过,朝外看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排出租车。他们要了点饮品,一边聊天一边监视。这家咖啡馆里竟然飘着一股东北炖菜的味道。中午的时候,他们直接在这家咖啡馆填饱了肚子,下午继续监视。

太阳一点点西沉。

两个人咖啡喝得太多,都恶心了,坐得太久,屁股都疼了,可是,一直不见那个小胡子司机出现。现在,连他也变得神秘起来。

终于,周冲站了起来,说:“还得去公安局。”

绿绿:“没用。你瞧那警察,油盐不进!”

周冲很真诚地说:“不,人家有道理。”

两个人又一次来到刑侦支队,有两个保安正在院子里抽烟。他们走进接待室,还是那个壮警察在值班。

周冲:“警官…”

壮警察:“人找到了吗?”

周冲:“没有。”

壮警察:“那你们想怎么办?”

周冲:“警官,我想起来了,进入多明镇的时候,有一个交通指示牌,上面写着,离筒晃14公里。按照这个距离查一查,肯定能找到那个地方!”

壮警察:“我不是跟你们说了吗?没有证据就不能立案!我们有我们的程序!”

周冲有些激动:“我们不是来捣乱的!你们可以跟京都警方联系一下,问问他们,京都是不是发生了两起失踪案?一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都急蒙眼了!他们会证实,其中两个人在京都上了1655次列车,却没有在贵阳下车!你们还可以跟贵阳警方联系一下,他们也可以证实确有此事!

我是个歌手,我女朋友是个作家,我们本不该来筒晃的,只因为其中一个失踪者是我们的朋友,所以,我们冒着生命危险来了!昨天,我们经历了人生中最恐怖的一夜,总算活着逃出来了!我们一路奔跑找筒晃,一路奔跑找警察!找到了你们,我们就像见到了亲人,见到了太阳!麻烦你给点力,警官!只要你们介入,肯定会揭开一个惊天的秘密!拜托你!拜托了!“

壮警察盯着周冲,过了好半天,他终于说:“明天早上我跟领导汇报一下吧,然后再答复你们。”

周冲:“谢谢!谢谢你大哥!”

两个人终于见到了一丝曙光。

他们走出筒晃刑侦支队的时候,绿绿说:“你说我是…作家?”

周冲说:“对啊。”

绿绿说:“我算作家吗?”

周冲坏坏地挤了挤眼睛:“夸大点,对方才重视。”

54、回归宾馆

两个人简单吃了晚饭,就在刑侦支队附近找了家宾馆,住下了。

这家宾馆叫“回归宾馆”。

前台站着两个女孩,一高一矮。当然了,只要是两个女孩站在一起,身高不可能一模一样,必定有个高的,有个矮的。她们面带微笑,彬彬有礼。当然了,所有宾馆的工作人员都挂着这样的微笑,这是她们的职业。

办完了手续,高个女孩递给了周冲一个钥匙牌:“109房间。祝你们愉快。”

绿绿愣了一下,马上看了看周冲。

周冲说:“给我们换个房间!”

高个女孩依然微笑着,有些不解地看周冲。

周冲说:“我们不喜欢一楼。”

高个女孩把109房间的钥匙牌接过去,说:“没问题。”然后,她又递给周冲一个钥匙牌:“209房间。祝你们愉快。”

周冲接过来,说了声:“谢谢。”然后就带着绿绿离开了前台。

他们没有互相残杀,因此,他们只知道109房间是杀人现场,却不知道209房间是停尸房。

他们来到二楼,走向209房间。好在这里的地毯不是暗红色的,而是暗绿色的,不过同样很厚很软,踩上去悄无声息。

走着走着,绿绿忽然说:“周冲,你觉不觉得给咱们登记的那个女孩很像多明镇宾馆的那个高个女孩…”

周冲:“胡说什么呢!她怎么可能跑到筒晃来。”

绿绿:“14公里,我们走都走到了,她要是乘车的话不需要半个钟头。”

周冲:“我倒觉得刚才那个矮个女孩有点面熟…”

绿绿:“你觉得她面熟?”

周冲:“你想想,她是不是跟多明镇宾馆的那个矮个女孩有点像?”

绿绿:“不像。”

周冲:“怎么不像!两只眼睛都离得那么远。”

绿绿:“我只记得那个高个女孩,对矮个女孩没什么印象了。”

两个人最终也没有确定这两个女孩到底是不是多明镇的那两个女孩,说着说着就到了209房间门口。打开门,两个人走进去,先把房间看了一圈,两张床,一台电视,一个衣柜,一个落地灯…

这才是宾馆的样子。

周冲打开衣柜的门,朝横档上摸了摸,摸了一手灰。衣柜里挂着两件睡衣,绿色的,很难看。

周冲:“没问题。不可能处处都有问题。”

绿绿:“嗯,应该没问题。”

这次,绿绿和周冲躺在了一张床上。她害怕她和他之间再冒出一堵墙。

楼道里偶然有走动声,开门声。那是其他旅客。

绿绿:“我怀疑,昨天藏在暗处的那个人就是长城。”

周冲:“为什么?”

绿绿:“不然他为什么放我们走?”

周冲:“那狐小君呢?”

说到这儿,两个人似乎都想到了什么,都不说话了。过了半天绿绿才小声说:“他们跟我们一样,住进了那个宾馆,遭遇了同样的威胁,然后…长城把狐小君害死了。”

周冲沉默着。

绿绿又说:“可是,他为什么留下来吓唬我们呢?肯定被人胁迫了…”

周冲还是沉默着。很显然,他不愿意相信这个推测。终于他说话了:“等警察的消息吧,睡觉。”

关了灯之后,绿绿怎么都睡不着。外面又刮风了。床上会不会冒出一堵墙,把她和周冲分开呢?

她赶紧把周冲抱紧了。

筒晃跟多明镇不一样,虽然夜里很安静,但偶尔会听到汽车喇叭声,遥远的建筑工地的敲击声,哪户人家愤怒的狗叫声…听着听着,绿绿总算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又做梦了——还是她跟狐小君在咖啡馆里坐着,不同的是,这家咖啡馆飘着东北炖菜的味道。狐小君又提起了长城,她自豪地说:我家长城说了,我死的时候,他不会让我孤零零一个人走,他会陪着我一起走…说到这里,她朝窗外看了看,有些迷茫地说:可是,我怎么找不到他的人呢?

绿绿感觉不对了,长城说她死了之后跟她一起走,现在她为什么要找他?绿绿忽然明白了,坐在面前的狐小君已经死了!

绿绿一惊,猛地睁开了眼睛。

幸好是个梦。

她把胳膊伸过去,想抱住周冲,指尖却戳到了一堵墙上,很疼,那堵墙又出现了!她手忙脚乱去开灯,没电!

接着,黑暗中就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换宾馆了?”

他又追来了!

绿绿知道,这下无处可逃了!

男声不等她回答,继续说:“你猜对了,我就是长城…”接着,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声音跟平常的咳嗽不一样,很空洞,好像肺部是空的。

绿绿鼓起勇气问了一句:“狐小君呢?”

男声越咳越厉害,好像都直不起腰了。

绿绿:“你…怎么了?”

男声依然在咳嗽,好不容易才嘀咕出了一句:“这边冷…”

这句话太敏感了,绿绿一惊:“哪边?”

男声很艰难地挤出了一句:“…她走了。”

他没有回答绿绿“这边”是哪儿。另外,“走”有两个解释,其中一个解释很丧气。

绿绿:“她…去哪儿了?”

男声还在咳嗽,听得绿绿直皱眉头,她怀疑他已经咳出血了——肺部空了,那就只剩下血了。过了好半天他才说出话,听得绿绿一阵惊悸,他说:“…她去了幼儿园。”

绿绿:“你撒谎!我知道你们住进了109房间,然后你杀了她!”

男声又猛烈地咳嗽起来,听起来都不像咳嗽了,更像是野兽在哀嚎,过了大约一分钟,他终于说话了,声调十分悲惨:“…我只比她多活了14天啊…”

他承认了!

绿绿颤颤地问了一句:“你…也死了?”

他突然就不咳嗽了,房间里安静得吓人。过了一会儿,他哑哑地说:“我跟她说过,她走的时候我会跟她一起走,免得她一个人孤单。现在我实现这个诺言了。我们不是打算下个月15号结婚吗?现在,我们把婚礼移到这边来了。我来找你们,是因为我们缺个伴郎和伴娘,想来想去你俩最合适了…”说到这里,他突然爆发出“哈哈哈哈哈哈”的笑声,这笑声跟刚才他那悲惨的状况太不和谐了!

绿绿要崩溃了,她失声尖叫起来:“来人!——”两条强大的胳膊一下就把她搂紧了:“哥们!醒醒!”

绿绿一下醒过来,半天没回过神。

周冲小声说:“你再喊,服务员会以为我强奸你了!”

绿绿按了按狂跳的心,说:“妈的,又做梦了…”

在绿绿的梦中梦里,长城死了。

难道他在周冲和绿绿逃离之后真的死了?

如果他死了,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放走了周冲和绿绿,破坏了某种链条;第二,他走投无路,畏罪自杀。

真正的恐怖在后头。

55、半径14公里

早上8点半,那个壮警察给周冲打来了电话,叫他和绿绿去一趟。这一天是12月28号。

周冲和绿绿没有吃早餐,直接赶到了刑侦支队。

这次,接待室里多了一个警察,瘦瘦的,高高的。壮警察介绍:“这是我们的领导徐队长。”然后,他小声对徐队长说:“他们就是那两个当事人。”

周冲和绿绿在长椅上坐下来。看相貌,这个徐队长还不如那个壮警察更像领导。

徐队长讲普通话,他说:“我们非常重视你们反映的情况,而且,我们也和京都警方联系过了,经过研究,我们决定立案,并且要加大力度侦查,希望你们能积极配合。”

周冲:“不用说。”

徐队长:“现在,你们把那个小镇的地形地貌以及其他一些明显特征,详细跟我们讲一下。”

壮警察又开始做记录了。

周冲和绿绿开始回忆那个恐怖的小镇:四周的墓碑,交通指示牌,写着邮政编码的蓝牌子,匕首小街,暗巷,上着锁的幼儿园,画着中国银行标志的工商银行,尖顶的邮电所…他们进入小镇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三更半夜就逃了出来,能记住的也就这么多了。

接下来,徐队长说:“我们分两步走,第一,以筒晃县城为中心,以14公里为半径,画一个圈,寻找这个地方。小伙子,如果你们这几天不离开筒晃,你最好跟我们一起去做个指认。”

周冲:“没问题。”

徐队长继续说:“第二,我们要派人去火车站蹲守,寻找你们说的那个小胡子司机。这个女孩,你跟他见过面,你最好也跟我们一起去做个指认。”

绿绿:“嗯。”

周冲:“徐队长,你们不会就…两个人吧?”

徐队长:“队长是两个,我是副的。”

周冲:“噢,那我就放心了。对了,既然我跟你们一起行动,能不能借我一套警服穿上?我专门对付那个冒牌警察。”

绿绿踹了他一下。

严肃的壮警察竟然笑了:“穿上警服,你也成了冒牌警察。”

从这天起,绿绿跟随一个女便衣在火车站转悠,寻找那个小胡子司机。周冲跟另一组警察去寻找那个恐怖的“多明镇”了。

女便衣留着短发,很像个运动员。两个人在火车站守了一天,傍晚的时候,绿绿偶然看到天上飞过一个圆形的东西,速度非常快,很多人都看到了,纷纷朝天上指。后来,绿绿在网上看到新闻,说筒晃出现了疑似飞碟的东西。它跟这个故事没什么关系,不再细说。最终绿绿和女便衣也没看到那个小胡子司机的踪影。绿绿明白了,他不是什么出租车司机,而是另一个世界派来接站的。

周冲跟另一组警察在山区里颠簸了一天,查访了距离筒晃县14公里的所有村、乡、镇,竟然没看到那个“多明镇”!它好像在人间消失了!“多明镇”最大的特征是四周的坟墓,周冲发现,筒晃县很多乡镇四周都有坟墓。

晚上,两个人呆在宾馆里,情绪都很沮丧。

绿绿:“徐队长怎么说?”

周冲:“只能先告一段落了,他让我们先回京都去,以后有了什么新情况再联系他们。”

绿绿:“是不是就不了了之了?”

周冲:“警察做了他们该做的,还能让人家怎么样。”

绿绿:“唉,明天回京都吧,只能这样了。”

周冲没说话。

绿绿看了看他:“明天回吗?”

周冲看了看她:“你回去,我留下来。”

绿绿:“你还想怎么样?”

周冲:“我要继续找。”

绿绿:“你只是个唱歌的!连警察都找不到,你怎么找啊?”

周冲:“我觉得那个交通指示牌是个骗局。”

绿绿一愣:“嗯?”

周冲:“也许,那个小镇到筒晃的距离并不是14公里…你不觉得那个出租车司机送我们去的时候,走了很长时间吗?”

绿绿:“我对距离没什么概念。”

周冲:“从筒晃县辐射出去的那几条公路,我都走过了,接下来我要包辆车,重新走一遍,这次我把距离延长到20公里。”

绿绿:“我不可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我要跟你一起去找。”

周冲:“谢谢。”

绿绿使劲推了他一下:“好像你跟她是一家的,我倒成了外人!”

周冲捏了捏她的脸蛋:“计较。”

过了一会儿,绿绿突然说:“我怀疑那个小镇整个都降到地下去了…”

周冲愣了愣:“不可能。”

绿绿:“既然有一座房子能降到地下,那所有的房子都有可能降到地下!”

此言一出,绿绿自己都感到冷飕飕了。想想,一个小镇突然在人间消失了,地面上变成了一片平地,长着各种草木,还有鸟儿飞来飞去。一条公路从上面穿过,它从A地来,到Z地去。长途汽车从这里经过,有人眺望窗外的荒野风光,有人在昏昏欲睡,他们都不知道他们正行走在一个小镇的上方。一个旅人偶尔从此走过,他累了,放下旅行包,在公路旁坐下来喝水,忽然,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站起来四下望了望,没看到一个人影。他又朝树木深处找了找,还是不见人影。他疑惑了,一双眼睛盯住了脚下,慢慢趴下来,把一只耳朵贴在草上听,竟然听到了一些遥远而模糊的声音,有汽车喇叭声,有自行车铃声,还有个人好像在叫卖大白菜,还有两个孩子在打闹,一个大人在旁边呵斥着他们,让他们快点走,不然上学就迟到了…他十分惊惧,想离开又不敢离开,就一直趴在那里听,渐渐确定,他听到的是一段完整的社会生活!后来,这个旅人疯了,没人知道他在荒野上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再次回想暮色中的那个“多明镇”,绿绿感觉更阴森了,包括那条无眠公路,那个小胡子司机,那个写着邮政编码的蓝牌子,那个尖顶的邮电所,那个上着锁的幼儿园,那个标志错误的银行,那个工艺店,那个没有名字的宾馆,那个推着婴儿车的老婆婆,那一高一矮两个女孩…

他们,它们,现在都在哪儿?

56、她在筒晃出现了…谁?自己看

12月29号,周冲和绿绿真的包了一辆面包车,继续寻找“多明镇”。

司机是个干瘦的老头,很少说话。

他们沿着几条公路朝前行驶,偶尔感觉地貌有点像,可是走着走着又变得陌生了。

直到夕阳西下,他们依然没看到那个“多明镇”的影子,只能无功而返。

在车上,绿绿又说起了她的猜想:“昨天晚上我睡不着,一直在想,为什么去多明镇拍那张照片必须是星期日?我怀疑,从星期一到星期六,多明镇都藏在地下,只有星期日那天它才会在地面上冒出来。”

周冲不语,看窗外。

绿绿又说:“你想想,冥婚的冥字怎么写?一个秃宝盖儿,一个六,一个日。宝盖儿象征着活人呆的地方,比如——家;而秃宝盖儿则象征着死人呆的地方,比如——冢。再看看那个冥字,恰恰藏着这样的含义——六日都藏在地下的那个死人世界里…”

周冲转头看了看绿绿:“你们搞文字的真神…看来,想找到多明镇,我必须买把铁锹了。”

绿绿:“铁锹?挖个地窖就累死你了,还想挖出多明镇!”

周冲:“要不然,咱们雇一台挖土机?我说真的。”

绿绿:“你知道它在哪儿?说不定现在它就在我们下面,而我们正傻乎乎地从上面走过去。”

周冲:“对,如果有那种东西就好了——地震的时候,搜救人员拿的那种东西叫什么?”

绿绿:“地下生命探测仪?”

周冲:“对,地下生命探测仪!”

绿绿忽然说:“你觉得那些人是生命吗?”

周冲就不说话了。

回到筒晃,两个人和那个司机约好明天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让他走了。然后他们在回归宾馆附近找了家川菜馆,走进去吃饭。

点了菜,绿绿问:“还有多少钱了?”

离开京都的时候,绿绿在网上查过,大家都说到荒凉和不发达的地方旅游,尽量不要带银行卡,应该带上足够的现金。所以,她和周冲只带了现金,并没带银行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