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冲在外面喊:“快点!”

绿绿赶紧刷完牙,走出卫生间。周冲已经等在门口了。绿绿换了衣服,跟他一起走出去。下楼的时候,绿绿冒出一句:“周冲,我不喜欢这套房子。”

周冲回头看了看她,说:“怎么不喜欢?”

绿绿想了想,说:“我也说不好,总之不喜欢。”

周冲:“是不是因为它太老了?等我赚了大钱给你买新的。你不是喜欢青岛吗?我们去那儿买套房子,靠着水。”

绿绿:“把这套房子租出去。”

周冲:“租什么?把它拆了卖砖。”

绿绿憋不住笑了:“那你最好跟楼上楼下的邻居商量一下。”

两个人来到了狐小君住的小区——流星花园,周冲带着绿绿轻车熟路地走向了一栋楼。楼下有个花坛,里面的花草都枯萎了,绿绿特意看了看它,当时周冲就是坐在那里痴等狐小君的。

他们来到三楼,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个中年妇女,面容有些憔悴,看来她就是狐小君的母亲了。周冲说过,她是审计局的一个干部。

“周冲?”

“阿姨好,我来问问小君的情况。”周冲回头指了指绿绿:“这是我朋友。”

绿绿敏感地注意到,他没说“女朋友”。

狐小君的母亲说:“快进来吧。”

狐小君家挺漂亮的,只是三个人的关系有些奇怪,一个是周冲过去的未来丈母娘,一个是周冲现在的女朋友。狐小君的母亲显然猜到了周冲和绿绿的关系,她总是不停地打量绿绿。

在客厅坐下之后,周冲说:“还没消息?”

狐小君的母亲难过地点了点头:“这些日子我都蒙了,要不然也不会给你打电话。”

“现在多少天了?”

“算他们走的那天已经13天了,说不定凶多吉少了…我和她爸爸都希望是绑架,就算他们要一百万,我们卖房子也要把孩子救回来啊!可是,始终没人给我们打电话!”

“她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很奇怪,打她的手机,总说不在服务区,却一直没关机。她的手机充满电顶多挺7天,看来,有人一直在给它充电!”

“打过长城的手机吗?”

“跟小君的情况一样。”

“阿姨,你感觉他俩的感情怎么样?”

“唉,阿姨挺遗憾你俩的…”说到这儿,狐小君的母亲又看了看绿绿,把话儿咽了回去:“后来她找谁,我和她爸爸都不太关心了。看起来他对小君挺好的,小君经常跟人家耍小孩子脾气,人家总让着她。好像问题不是出在他俩之间。”

“公安局有什么进展吗?”

“早立案了,正在查线索。今天,她爸爸又去公安局问情况了。”

“小君失踪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

“她说要跟长城出去玩一趟,一两天就回来,然后就走了,当时只带了一个挎包。过去,只要一放假,长城就开车带她出去,在京都周边玩几天,我们根本没在意。”

“他们是开车走的?”

“这次不是,长城的同事在他们公司楼下的停车场找到了他的车。要是他们开车就好了,把街道上的监控录像调出来,至少能知道他们大概的去向。公安局还去机场调查过,根本没有他们的乘机记录。另外,还有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公安局从小君离开那天起,把两个车站三天之内的监控录像都查看了一遍,根本没有他们的影子。我怀疑这两个人根本没有离开京都。”

绿绿突然说:“阿姨,你知道冥婚照片吗?”

狐小君的母亲愣了愣:“什么冥婚照片?”

“小君离开之前,有没有提到过冥婚照片?”

“没有。”

“噢…”绿绿就不再说话了。

来的时候,她坚定地认为,狐小君跟曲添竹都去了同一个地方,现在她发现,两个人的情况很可能不一样。狐小君要是去了筒晃,只能乘坐三种交通工具:一是飞机,坐到贵阳龙洞堡机场,从那里再去筒晃;二是火车,时间长,却是直接到达;三是自驾。现在,这三种交通工具都被排除了,看来,这事儿只能依靠公安局了。

周冲还是不甘心:“阿姨,你再想想,最近小君的生活中有没有出现什么比较特殊的人?或者比较奇怪的东西?”

狐小君的母亲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周冲:“阿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看看她的房间。”

狐小君的母亲:“没关系,你看吧。”

绿绿跟周冲走进狐小君的房间之后,一下感觉自己很邋遢。狐小君的房子太整洁了,墙壁和窗帘都是紫罗兰色,黄色的墙柜上摆满了可爱的小玩意。墙角有一个黄色小桌,配着一把黄色小转凳,桌上放着台式电脑,非常薄。床是圆的,很大,蓬松柔软。不知道是她离开时整理的,还是后来她母亲进来整理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绿绿的鼻子一酸。

周冲走到墙柜前,一件件打量那些小玩意——

一只很小的音乐盒,可以在纸条上打出五线谱的孔,塞进机器里,手工摇动,你创作的旋律就会响起来;一张心情卡,拇指按上去,会呈现不同的颜色,显示你现在的心情是愉快是一般还是糟糕;一只玻璃存钱罐,透明的,可是把钱币投进去却看不到踪影;三个《魔兽世界》的塑像,一个牛头人萨满祭司,一个亡灵法师,一个血精灵圣骑士…

最后,周冲拿起了一册影集,慢慢翻看。

这时候,绿绿站在电脑前正在想——狐小君是不是也收到过那张冥婚照片呢?

电脑旁有一台很小的打印机,还有一沓雪白的打印纸,绿绿发现,最下面那张纸的大小和其他打印纸有点不一样,就把它抽了出来。这张纸很厚,很白,很光滑,她伸手摸了摸,突然叫了一声:

“周冲!”

周冲赶紧走过来。

她说:“你看这张纸…”

周冲马上想到了什么,伸手摸了摸,果然摸到了那个奇怪的图案——

绿绿:“跟我们那张好像一样!”

周冲呆呆地说:“我靠,那个盲人还真有问题…”然后,他回头对狐小君的母亲说:“阿姨,我要把这张纸带走。”

狐小君的母亲似乎看到了一点希望,小心地问:“那是什么?”

周冲说:“现在还说不清楚,有了结果我再告诉你。”

“噢,好吧…”

得到这张纸之后,周冲和绿绿就急不可待地要离开了。狐小君的母亲留他们吃午饭,他们执意告辞。

跨出房门之后,周冲停下来,回身对狐小君的母亲说:“阿姨,我向您保证,我一定要把她找到,一定能把她找到!”

狐小君的母亲眼睛一湿,使劲点了点头。

29、密码破解了

离开狐小君家之后,绿绿看了看周冲,周冲也看了看绿绿。绿绿的心跳得很厉害,不是激动,是恐惧。她还说不清她恐惧什么。

现在,她至少知道了,这张纸上肯定藏着重大的秘密。它不是街头发的小广告,它能出现在周冲和绿绿的生活中,又出现在狐小君的房间里,绝不是偶然。

她说:“接下来怎么办?”

周冲:“你不是采访过很多奇人吗,有没有懂密码的?”

绿绿摇摇头,说:“我们到网上找找。”

周冲:“好,现在就回家。”

绿绿:“去网吧。”

周冲看了看她:“为什么?”

绿绿:“我不信任咱家的电脑。”

周冲:“不是新买的吗!”

绿绿:“天知道那眼睛是不是藏在网线里。”

周冲:“那好吧,去网吧。”

两个人回到他们那个小区附近,进了一家网吧,立即上网找“密码专家”。搜到了几个,都是官方的人,而且都不在京都。后来,绿绿在一个很小的同城论坛查到了一篇求助文章,作者署名武清,他说他的女友被害了,他的嫌疑最大,很多证据都对他不利,警方接二连三地传讯他,而且未经警方许可,不准他离开居住地。在他女友亡故的第四天,他接到了一封电子信,里面是一组由1和2组成的数字,总共120位。写信者自称是凶手,他说这组数字是五层加密的密码,如果破解了,就会知道他是谁。武清在论坛里留下了QQ号码,请求高手帮他破解,抓到凶手,为女友伸冤,同时解除他的嫌疑。

很多人留言,七嘴八舌,没一个正解。

最后,武清又跟了一个贴儿,兴高采烈地感谢大家,他说有个高人已经联系他了,并且帮他破解了密码,凶手落网了!

绿绿把周冲叫过来,让他看了这个帖子,周冲说:“咱们也找找这个高人!”

绿绿立刻加这个武清的QQ,对方没反应。等了大约十几分钟,他终于通过了。

绿绿开门见山地说:我遇到了一些麻烦,想找到那个高人的联系方式。谢谢你。

对方回道:他收费的。

绿绿:没问题。

两分钟之后,对方发过来一个电话号码,还有三个字:他姓姜。

绿绿:谢谢!

接着,她拿出手机拨这个电话号,通了。

“姜老师吗?”

“谁?”

“我是在网上找到您联系方式的,我有个密码需要破解,您怎么收费?”

“那要看密码的难度了。”

“今天您方便见面吗?”

“过来吧,我在大溪地。”

周冲和绿绿住在京都东城,而大溪地在西城,两个人坐了一个多钟头的公交车,才来到那个破破烂烂的小区,楼号掉了色,根本看不清楚。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高人住的那栋楼,楼道里横七竖八地堆放着自行车,还有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猫在窥视他们。

周冲有点怀疑地说:“这地方…”

绿绿说:“这种环境才有神秘的气氛。”

他们爬上四楼,敲响了高人的门。

门开了,他们看到了一个跟那只野猫一样瘦的男人,他戴着一副白框眼镜,打量了一下绿绿和绿绿身后的周冲,很严肃地说:“进来吧。”

两个人就进去了。

这里不像家,更像是个办公场所,客厅里有一张廉价的办公桌,一台旧电脑,书架上堆满了书。

个人藏书肯定大小不一,薄厚不一,新旧不一,而这个书架上的书都是新的,都是灰色硬书壳,书脊都像《圣经》那么厚,给人的感觉更像某种装饰。

姜先生从办公桌上拿起两张名片,递给了绿绿和周冲,名片上写的是:京都信息安全实验室特别顾问。然后,他伸伸手说:“你们请坐吧。”

绿绿和周冲就在他对面的长椅上坐下来。

“密码呢?”

“在这儿。”绿绿赶紧掏出那张纸,递给了他。

他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来,拿起一只放大镜,察看纸上的凸痕,一直没抬头。

绿绿小心地说:“其实,我们不确定它们是不是密码…”

姜先生说:“判定它们是不是密码,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能不能从中淘出信息来。”

绿绿说:“上面没有文字,没有数字,也没有字母,信息藏在哪儿呢?”

姜先生把眼睛从纸上移开,看了看绿绿,第一次笑了:“把这张纸分割成几个单元,每个单元里圆点的数量不同,这样就有了数字;这些数字可能在暗示26个字母的位置,这样就有了英文;这些字母也可能是拼音,这样就有了汉字;把这些圆点用线连起来,这样就有了地图;而前面的数字可能在暗示你,哪些数字的圆点相连,哪些数字的圆点不相连;那些英文可能在暗示你,把这些圆点连接之后,要从纸张背后透视;那些汉字可能在暗示你,地图是残缺的,你要把哪些圆点交叉连接,形成象形文字,作为地图的文字补充…”最后,姜先生用三个字结束了他的讲解:“太深了。”

老实说,绿绿是从这一刻开始相信这个姜老师的。我们从来意识不到我们对直觉的信赖都达到了固执的程度,比如,在大街上看到一个捡破烂的,头发脏兮兮,牙齿有点黄,裤子挽一截,立即会认定他是郊区农民,从来不会想到他其实是个警察;再比如,我们在小区里看到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正坐在凉亭里读书,立即会认定她是一个准备考博的人,从来不会想到她其实是个卖淫女…

姜先生继续察看那张纸,再没有抬头。

绿绿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是不是…很难?”实际上,她在问价。

没想到,姜先生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顾虑:“普通。”一边说一边在另外一张纸上写着什么,好像在计算。

终于他站起身来,把那张纸还给了绿绿,说:“我怀疑这是一个喜欢研究密码的人搞的恶作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应该年龄不大,也许是个90后。”

绿绿很诧异:“为什么这么说呢?”

姜先生说:“他隐藏的信息很扯淡——东北方向,地下五层。再没什么了。”

周冲突然有些激动:“这就是我们想要的!”

绿绿瞪了他一眼,他的这句话无疑会成为对方要价的衡量标准。接着,她说了一句:“东北方向,有个范围吗?”

“本市。”

“您…能不能跟我们说说您解密的原理?”

绿绿的话明显带着一种不信任,姜先生听出来了,不过他似乎并不在意:“没问题,如果你们有时间的话。要想跟你们说明白,大概需要几个钟头。”

绿绿看了看周冲,周冲说:“我们走吧。”

绿绿点点头,然后问:“多少钱?”

姜先生说:“一千块吧。”

还没等绿绿说什么,周冲已经掏钱包了,他数出了一千块,递了过去:“辛苦您了。”

姜先生没有数,直接把钱放在办公桌上,突兀地说了一句:“你们小心点儿。”

绿绿愣了一下,反问道:“为什么?”

姜先生在白框眼镜后眯了眯眼睛:“如果设置密码的人不是搞恶作剧呢?”

东北方向。

地下五层。

绿绿和周冲离开姜先生家,又来到了网吧,查找相关信息。整个京都没有一座建筑地下有五层,只有一座建筑地下有四层——大京都文化剧场,那是亚洲最大、最深、座位最多的地下剧场,巧的是,它正好位于京都东北方向的金水区。

绿绿说:“能不能是那个姜先生解密解错了,把四说成了五…”

周冲说:“我想起了一个恐怖故事,就是讲剧场里发生的事。”

绿绿马上问:“你还记得内容吗?”

周冲说:“有个城市,不断有人失踪,这些人都是女性,都是在一家剧场看电影的时候不见的。

没人知道,她们的票号都是某一排某一号。一天,有个女人又坐在了这个座位上,电影演到高潮处,突然从脚下伸出了一双苍白的手,猛地把她拽了下去…“

绿绿紧紧盯住了周冲的脸:“然后呢?”

周冲继续说:“解放前,那个剧场是私人的,老板在地下还建造了一层,规格和面积跟地上的剧场一模一样,算是留给豁唇儿子的遗产。后来,这家剧场充公了,那个豁唇儿子留在剧场当了看门人,渐渐变成了老头。没人知道,剧场下面还有一层空间。地上地下之间有个出入口,合上挡板严丝合缝。那个看门人的祖上不是有权的,就是有钱的,妻妾成群,他却连个老婆都没有,打了一辈子光棍,他把那些女人拽下去,掐死,然后放在剧场的座位上,给他当老婆。警察抓到他之后,他说他的理想是把那些座位摆满——总共666个座位。”

绿绿说:“你的意思是…”

周冲说:“大京都文化剧场的地下是几层?”

绿绿打了个哆嗦。

周冲说:“抛开这个恐怖故事,我们想要找到那个地下五层,也只有大京都文化剧场最接近了。”

绿绿感觉事情渐渐发展到了她不可掌控的地步,跟电脑里的眼睛、卫生间里的虫子、冥婚照片、筒晃越来越不沾边了。现在,她只有听周冲的安排。

周冲说:“我想去大京都文化剧场,看看有没有通往地下的机关。”

绿绿说:“我们找他们负责人谈谈吧。”

周冲说:“用不着。我要干点小孩子的事。”

绿绿说:“怎么干?”

周冲说:“我去看晚场演出,散场的时候藏起来,留在剧场里,等他们关上门之后,我可以细细查找。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到那个入口!”

绿绿说:“我也喜欢干这样的事!”

周冲说:“那好,你入伙。”

绿绿说:“今天吗?”

周冲说:“我一分钟都不想耽搁。”

两个人简单吃了点午饭,然后去了超市,周冲买了一只LED手电筒,一把锤子,一张线毯,两瓶矿泉水,统统装进了挎包里。然后,两个人打车去了金水区的大京都文化剧场。

地下一二三层都是卖服装的,摊位密密匝匝,人来人往,很嘈杂很拥挤。

剧场的售票处在地下三层一角,沿楼梯下去就是剧场了。今天上映的电影是《盗梦空间》,他们买了最晚一场的票,然后周冲就陪着绿绿去逛服装摊了。

晚上,周冲带绿绿吃了麦当劳,然后两个人来到剧场入口处,最晚一场的观众已经陆续进场。

三层到四层的楼梯很长,很陡,两个人小心地走下去,眼前陡然开阔,这家剧场果然大,将近两千个座位,都是深红色的软座。

两个人找座位的时候,周冲时不时地悄悄跺跺脚,他在试探下面有没有回音。

他们的位置很靠前,坐下之后,两个人开始四处张望。

阳光普照世界,唯独一个地方——剧场,长年只有灯光,于是,尽管它是公共场所,却永远有一股驱不散的阴气。现在,周冲和绿绿都闻到了这股地窖的气息。

周冲低声说:“我感觉,我离她很近了…”

绿绿说:“谁?”

周冲说:“我们找谁来了?”

绿绿继续四下张望,剧场里都是陌生的面孔。最后,她朝地上看了看,地上是暗绿色的釉面砖,她也忍不住用脚跺了跺,似乎是实体。

电影开演了,绿绿觉得,这是好莱坞拍的最幼稚的一部电影。演到大约三分之二的时候,按照周冲的设计,两个人假装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之后,他们在没人的区域坐了下来。这时候绿绿开始紧张了,就像小时候偷邻居家的葡萄。又过了半个钟头,电影终于结束了,开始出字幕,他们一齐缩下身子,趴在了椅子下。又过了会儿,剧场里的灯亮起来,好像比进来的时候亮多了,观众们纷纷退场。绿绿躲在椅子的阴影里,忽然很想笑。她以为工作人员会检查剧场,却没有,观众们散去之后,剧场的灯一下全灭了,绿绿和周冲互相看不到了,接着,有人关上了门——“哐当!”“哐当!”

这时候是午夜11点多,地下一二三层都关闭了,小商小贩都收摊回家了。这里是地下四层,无法形容那种静,一种沉闷的静。

绿绿一动不动,竖着耳朵听,听周冲在哪儿。她忽然有了一种可怕的猜想——也许,曲添竹和赵靖,还有狐小君和长城,都是因为来这里寻找什么秘密,结果再没有走出去…

四周一片漆黑,她失去了方位感,脑袋有些晕,赶紧伸手摸到一只椅子腿抓紧了,轻轻地叫了一声:“周冲…”

没听见周冲回应。

她的心一下缩紧了:“周冲!”

正前方的黑暗中传来了一声:“嘘——”是周冲,他在。

绿绿小声说:“快把手电筒打开啊,太黑了。”

“再等等。”

“别等了,我怕!”

“怕什么啊!”

“怕你…消失了。”

周冲摸索了一会儿,从挎包里掏出手电筒,打开了。电池是新的,雪亮雪亮,光束从绿绿眼睛上晃过去,她什么都看不清了。

周冲站起来,带着绿绿从第一排开始检查。

他趴在地上,用手电筒照着地面,寻找可疑之处,时不时举起锤子敲两下:“当!…当!…”

他们来到第二排的时候,第一排就陷入了黑暗中。他们来到第三排的时候,第二排就陷入了黑暗中…

在空荡荡的剧场里,那束手电光显得极其孤独,敲击声显得极其刺耳。

绿绿小声说:“明天最早一场电影是几点的?”

“10点半。”

“我们要在这儿呆上11个钟头…这电池能用一宿吗?”

“不知道。”

周冲对这些问题统统不关心,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地面上。他们用了两个多钟头,终于检查完了最后一排,釉面砖衔接得严丝合缝,无懈可击。

周冲直起身来,有些沮丧。他不甘心地四下看了看,眼睛射向了舞台方向,接着大步走过去。他拿着光,绿绿必须跟紧他,不然就会被丢在黑暗中。

两个人掀开银幕,爬上了舞台。

这是绿绿生平第一次走上舞台,有一种很新鲜的感觉。周冲用手电筒四下照了照,舞台上垂着一块块长长的幕布,有红色,有绿色,幕布后堆着一些东西,比如奇形怪状的玻璃器皿,比如假肢,比如纸板画的墙和门,应该都是话剧道具。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电线。

周冲一块块检查舞台的地板,依然没发现任何漏洞。

他嘟囔了一句:“我真的感觉离她越来越近了,就是找不到入口…”

绿绿朝舞台两旁看去,有两只黑色的音箱,跟人一样高,如果把人藏在里面,肯定没人能发现。

可是,密码说的是地下五层,她和周冲之所以来到这家剧场,是为了找到它下面的空间…因此,她就没有对周冲说什么。两个人从音箱旁跳下舞台,在第一排坐下来歇息。周冲把锤子扔在地上,骂了一句:“靠,老子只是个唱歌的!”

他话音刚落,手电筒突然灭了,四周顿时一片漆黑。

绿绿生气地说:“打开!”

周冲说:“它自己灭的!”然后他在黑暗中推了几下开关,怎么都不亮。

绿绿问:“电池用完了?”

周冲说:“刚才一直很亮啊,应该不是电池的问题,它坏了。”

怎么这么巧?在这个诡怪的剧场里,新买的手电筒偏偏坏了!绿绿摸索着抓到了周冲的胳膊,周冲也抓紧了她。

这里是地下四层。

上面三层,静静悬挂着密密麻麻的衣服,各种颜色,各种型号,各种款式,将来,它们会穿到各种各样的人身上…

再往上才是地面,地面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了,一只老鼠在冷冷清清的路灯下跑过,钻进一个窟窿里,不见了。那只老鼠所在的空间也在他们的上方。

过了一会儿,周冲说:“几点了?”

绿绿掏出手机看了看:“两点多了。”她发现,手机在这里没信号。毫无疑问,如果有人给她打电话,听到的肯定也是那个声音: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她越来越怕。

周冲摸黑掏出一瓶水,递给了绿绿:“很快我们就能出去了…”

绿绿:“我们…能出去吗?”

周冲:“废话!”

绿绿:“我怀疑他们就是这么失踪的…”

周冲似乎愣了一下,低声喝道:“黑咕隆咚的,你别乱说好不好!”

绿绿就不再说话了,她朝那两只音箱的方向望过去,竖起耳朵仔细听,似乎有“嗡嗡”的声音,就像大风吹过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