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花小鳄突然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1。”

在催眠中,只要施术者不提问,受术者绝对不会主动张嘴。

明亮试探地说:“是的,1完了是2。”

碎花小鳄依然闭着眼,说:“0。”

明亮愣了愣:“你想说什么?”

碎花小鳄又说:“2。”

明亮说:“对了,1完了是2。”

碎花小鳄又说:“5。”

1完了是2,碎花小鳄却逆向思维,说了“0”。接着,在明亮的提示下,她改了过来,说了“2”。这些很正常。可是,最后她又冒出了一个“5”,一下变得毫无规律可言了。

在整个治疗过程中,碎花小鳄只说了四个数字“1”、“0”、“2”、“5”,接下来不管明亮问什么,她都一言不发了。

汉哥也困惑了。

为什么明亮的幻觉和故事大纲有了出入?

在现实中审视这些数字,明亮幻觉中的1111可以理解成11月11日,那是他和明亮举行婚礼的日子。而1025可以理解成10月25日,就是今天,明亮突然发病的日子…

接下来,明亮讲到了故事大纲的第三十一章——

她又回到了弗林医院,碎花小鳄被侯先赞大夫领走了。天黑之后,她去巡视病房,季之末对她说:10月25号午夜12点就到头了。明亮走出住院部之后,遇到了一个精神病老头儿,他一路狂奔,似乎就为了告诉明亮一个秘密:10月25号午夜12点就到头了。接着,明亮在电脑中看到,侯先赞大夫站在她的黑白照片前,声音嘶哑地说出了同一句话:明亮啊,10月25号午夜12点就到头了…

明亮停住了。

汉哥问:“没有了?”

明亮说:“没有了,然后我就发现我躺在了家里的床上,然后我就给你打了电话。”

汉哥看了看那个故事大纲,还有三个小标题:第三十一章,10月25号午夜12点。第三十二章,明亮彻底疯了。第三十三章,汉哥和碎花小鳄的婚礼。

阴谋还没有完!

碎花小鳄无疑是铁了心,一定要把明亮害疯。

她为什么这么干?

很明显,为了汉哥。

对于这个变态的女孩,明亮不是她的母亲,而是她的情敌。她以为,接着她就会如愿以偿地得到汉哥的爱情。

她编排了一个这么长的恐怖故事,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装进了明亮的大脑,让她用一天时间去经历。面对这种高强度的惊吓,明亮挺过来了,至少现在明亮的思维是正常的。汉哥猜测,今夜12点是个关键时刻,碎花小鳄很可能再次控制明亮的大脑,给她制造更骇人的情节。

汉哥看了看表,11点12分,离那个恐怖时刻还有48分钟。

他关掉了车里的四个灯,对明亮说:“明亮,我担心今天晚上会发生一些事情,我跟你一起住吧。”

明亮斩钉截铁地说:“不行,小鳄在家呢,她住校之后就没有回过家,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了,家里却多了一个男人跟她妈睡在一起,她会伤心的!”

汉哥不能对她直言相告,只好说:“也好,你把笔记本电脑移到你的卧室去,我跟你视频聊天,这总可以吧?”

明亮说:“你回去休息吧,今天太折腾了。”

汉哥说:“至少今夜我要陪着你。”

明亮想了想说:“好吧,那你等着。”

接着,她走出卧室,去拿那台电脑了。

汉哥把iPad拿过来,关闭了碎花小鳄的对话框,打开了明亮的对话框。

画面中,出现了明亮的卧室,她把灯光调得暗暗的。

汉哥说:“你把电脑放在梳妆台上,对着你。”

明亮照做了。

汉哥说:“明亮,我爱你,你知道吗?”

明亮说:“你今天怎么了?说这么傻的话!”

汉哥说:“我想说。”

明亮笑了:“那你就说吧!其实,我喜欢听。”

汉哥说:“40年了,我遇到过很多人,但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走进婚姻。后来我知道了,老天注定的,让我等着你。”

明亮说:“我不知道你在等我,不然我早来了,我绕了一个弯儿。其实我不该这么说,不绕那个弯儿就没有小鳄了…父母总是看不到自己孩子身上的毛病,我经常反省自己是不是也有这个问题,你说,小鳄是不是太任性了?”

汉哥说:“今天我们不说小鳄,好吗?”

明亮说:“嗯。但是你别忘了,明天我们要给她补上生日蛋糕。”

汉哥说:“如果有人因为爱我,躲在暗处算计你,你怕不怕?”

明亮说:“如果那是你老婆,我会感到羞愧,我会躲开,躲开她也躲开你。如果不是你老婆,我就不怕,因为我知道你爱我。”

汉哥说:“是啊,我爱你!你什么都不用怕,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明亮说:“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你知道是谁在害我了?”

汉哥说:“只是聊天罢了。你睡吧。”

明亮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说:“啊,这么晚了。”

汉哥说:“挂电话吧,别关视频,你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我看着你。”

明亮换了睡衣在床上躺下来,说:“我睡了你就睡,好吗?”

汉哥说:“好的,晚安。”

明亮说:“好梦。”

好梦——汉哥没想到,这是明亮在正常世界里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两个人挂了电话。

汉哥又看了看表,11点32分,离那个恐怖时刻还有28分钟。

他一直注视着视频中的明亮,她的神态很安详,那么美。如果凑近她,会闻到她身上的香气。明亮从来不用太浓的香水,只用清淡的,她说过,任何太浓的气味都是一种不礼貌。她用的香水淡到什么程度呢?只有和她耳鬓厮磨的人才闻得到。

汉哥的耳朵一直没有放松警惕,严密地聆听着卧室之外的声音。他觉得,碎花小鳄快出现了。

房间里十分安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汉哥毫无睡意,他盯着视频中明亮的脸,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想象:她会不会就这么睡过去,永远不再醒来了?

看看表,11点46分了!

视频中的明亮一动不动。

突然,汉哥听到了什么声音,好像客厅里什么东西掉了,“啪”的一声。明亮并没有睁开眼睛。

这个家里只有明亮和碎花小鳄,明亮在床上躺着没有动,毫无疑问,这个声音是碎花小鳄弄出来的。

她在干什么?

她肯定从她的卧室走出来了,如果声音来自她的卧室,隔着两个门,汉哥不可能听见。

碎花小鳄要来了?

摄像头对准了明亮的床,汉哥看不到卧室的门。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绷紧了每一根神经。

看看表,11点49分,还有11分钟。

有人咳嗽了一声,赶紧用手捂住了。

汉哥意识到,这不是视频中的声音,而是他身边的声音!他把目光从视频上移开,朝车外看了看。

外面很黑,只有路灯幽幽地亮着。

几条甬道都空荡荡的,没有人啊。

他按下车窗,继续寻找,全身猛地一哆嗦——树丛中站着一个人!不,那只是一张脸,并没有身体!

前面说了,汉哥怕鬼,他在家睡觉的时候,夜夜都开着顶灯,现在他的车里却黑着。他本来就提心吊胆,冷不丁看到那张脸,差点吓昏过去。他死死盯住这个人,看了一会儿,终于看清楚了,这个人穿着深绿色的衬衣,深绿色的长裤,几乎和树叶的颜色一模一样,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那里站着一个人。

此人面朝明亮家那栋楼,好像在施法。他的站姿很奇怪,金鸡独立,一条腿支撑身体,略微弯曲,另一条腿提起来,悬在半空。他的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合在一起。

他是谁?

深更半夜,他在干什么?

汉哥咬咬牙,拉开车门,“噌”地一下跳出去,几步就来到了这个人的跟前。如果对方真是鬼,汉哥肯定跟它拼了。

此人五十多岁,身材高大。

汉哥的脚步声并没有惊扰到他,他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汉哥低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这个人闭着眼睛说:“练功。”

汉哥问:“你是这个小区的?”

这个人说:“此刻,我属于整个天地。”

汉哥问:“你为什么穿着迷彩服?”

这个人说:“为了和大自然融为一体。”

想了想,汉哥突然问:“你贵姓?”

这个人说:“我姓侯。”

汉哥一愣:“你叫…侯先赞?”

对方显然被汉哥扰乱了心绪,他皱了一下眉,睁开了眼睛:“你是谁?”

汉哥的心狂跳起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侯先赞?”

对方说:“我是侯先赞。”

汉哥突然冲上去,把对方扑了一个趔趄,他的另一条腿终于着地了,赶紧抓住了旁边的树:“你干什么?”

汉哥逼近了他的脸:“你是精神病院的大夫?”

这个人大怒:“我是退休的桥梁工程师!”

汉哥愣住了。

这个人不依不饶:“你有病吗?”

汉哥说:“你认识明亮吗?”

这个人说:“不认识!你赶快走,不然我叫保安了!”

汉哥赶紧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一边说一边冲向了他的车。

这个人在背后嘀咕了一句:“精神病!”接着,他离开树丛,回家了。他家和明亮家在同一栋楼里。

汉哥迅速回到车里,看了看表,11点54分。

他盯紧了视频。明亮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不见碎花小鳄出现。

时间过得太慢了。

一个保安走过来,他经过汉哥的车,趴在车窗上看了看,看到了发光的iPad,赶紧转身走开了。

11点55分。

一盏路灯闪了闪,灭了。还好剩下的路灯都亮着。

11点56分。

一对男女走过来,在汉哥的车前吻在了一起。

11点57分。

男女分开了,女的走进了明亮家那栋楼,男的目送她。

11点58分。

男的转身离开。

11点59分。

那盏灭掉的路灯忽然又亮起来…

这些汉哥都没看到,他的双眼一直死死盯着那个视频。

iPad上的时间一下变成了00:00!

视频中传来了敲门声——“当,当,当。”

汉哥哆嗦了一下。

是的,有人在敲明亮卧室的门!

明亮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那个人继续敲门,很轻很轻:“当,当,当。”

明亮问:“小鳄?”

视频里传来碎花小鳄的声音:“是我。”

明亮坐起来,说:“你进来吧。”

汉哥听见卧室门被拉开了。他屏住了呼吸,随时准备冲上楼去。

明亮眯着眼睛说:“小鳄,你怎么还不睡?几点了?”

汉哥看不到碎花小鳄的人,只能听见她的声音:“12点了。”

明亮说:“我没事了,你睡吧。”

碎花小鳄没有说话。

汉哥看见她突然在视频前出现了,盯住了汉哥。

汉哥也盯着她。她穿着一件红色睡衣。

终于,她转过身去,把脸朝向了明亮。

现在,汉哥只能看见她的后背,看不见明亮。

她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汉哥死死盯着碎花小鳄的后背,怀疑自己突然聋了。扭动了一下身子,清楚地听见衣服和座位的摩擦声。

碎花小鳄就那么挡着汉哥的视线,视频一直无声无息。

难道视频卡住了?早不卡,晚不卡,为什么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卡!

12点零8分了!

突然,汉哥看见碎花小鳄的后背动了动,视频还是没有声音。她好像在对明亮说着什么!

汉哥使劲儿晃了晃iPad,一下明白了:刚才碎花小鳄走过来的时候把视频的声音关掉了!

完了!

这时候是12点12分。

汉哥慌乱地抓起手机,打给明亮,响了半天没人接。碎花小鳄依然严严实实地挡在摄像头前。

汉哥丢下电话,跳下车,朝明亮家狂奔。

他连滚带爬地冲上三楼,使劲儿砸门:“咚咚咚!”

没人给他开。

他继续砸:“咚咚咚咚咚咚!”

还是没人给他开。

他喊起来:“碎花小鳄!”

门里始终没什么声音,如同一套空房子。

他跑下去,仰头朝三楼看了看,根本不可能爬上去。

看看表,这时候已经是12点24分了!

他只好返回车内,继续看视频,还是碎花小鳄的后背。

汉哥对她喊起来:“碎花小鳄!你在干什么?你让开!”

碎花小鳄能听见他的喊声。

她慢慢移开了身体,弯下腰来,把声音打开了:“亲爱的,你可以看了…”

视频中露出了卧室的全貌。明亮坐在床上,怀里死死抱着枕头,像过电了一样在抖动。她的眼睛紧紧盯着碎花小鳄,流露出恐惧、悲伤、绝望的目光。

汉哥愣愣地看着视频中的明亮,忽然意识到:明亮彻底完了。

汉哥的眼泪流下来,说:“小鳄,求求你,给我打开门!”

碎花小鳄说:“好啊,你上来吧。”

汉哥下了车,连车门都没锁,踉踉跄跄地再次爬上了三楼。

碎花小鳄早把门打开了。

汉哥几步就冲进了明亮的卧室。

明亮已经不再抖了,只是怀里依然死死地抓着那个枕头。

汉哥搂住了她的肩,轻声说:“没事了,明亮,我来了。”

明亮甩开了他的手,对碎花小鳄说:“乖女儿,我知道,你在心里是爱我的,对不对?”

碎花小鳄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她,就像一个导演给演员布置了作业,正在审查这个演员的表演。

明亮又说:“妈亏欠你太多了,我会和你爸爸一起补给你的,你相信我。”

碎花小鳄只是听。

明亮继续说:“我正在等你爸爸,一会儿他就来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这次为了你,我要和他搭个伴儿,给你一个完整的家!”说到这儿,她竖起耳朵听了听,然后对着客厅说,“老邢,你到了吗?”

汉哥第一次知道,明亮死去的老公姓邢。

他的眼泪再次流下来,抱住明亮,让她躺在了床上:“明亮,你睡一会儿吧!”

明亮没有挣扎,她抱着枕头躺下来,嘴里依然嘀咕着:“不是孩子的错,都是大人的错,孩子有什么错呢…”

汉哥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不再说什么,内心涌上无边无际的悲凉。

明亮在他的爱抚下,终于安静了,倦倦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她睡熟之后,汉哥才把手从她的额头上移开,走出去,轻轻关上了门。碎花小鳄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汉哥静静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告诉我吧,你对你妈做了什么?”

碎花小鳄耸了耸肩:“我早跟你说过了,她不是我妈。”

汉哥说:“好好好,她不是你妈,我只想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碎花小鳄说:“我能做什么!我放学才回家,那时候她已经不正常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汉哥说:“你来她的房间干什么?”

碎花小鳄说:“她病了,我是她的女儿,不该来看看她吗?”

汉哥说:“那你告诉我,你进来之后对她说什么了?”

碎花小鳄说:“我问她是不是好点了,她突然就像抽了羊角风一样,全身哆嗦起来。”

汉哥说:“你为什么关掉视频的声音呢?”

碎花小鳄说:“我们母女俩说话,为什么让你听?你是我爸?”

汉哥说:“你别怪我无情,天亮之后,我会报警。”

碎花小鳄突然大笑起来:“报警?抓谁?抓我?我做什么了?”

汉哥突然感到,他竟然斗不过这个18岁的女孩!

汉哥说:“你不要得意,碎花小鳄,我有证据。”

碎花小鳄说:“我很好奇,你有什么证据?”

汉哥说:“尽管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但是我知道,就是你导演了这一切,我看到了你写的故事,你妈的幻觉全部来自那个故事!”

碎花小鳄又笑了:“我也是这次回家才看到那几页故事的。你应该换个思路——她是看了那几页故事之后才疯掉的。”

汉哥一阵沮丧,他知道自己又败了。

他说:“我们先把这件事挂起来,现在,你妈真的疯了,我不走了,我要留下来陪她。”

碎花小鳄冷笑了一声:“我害怕的时候,你不肯陪我,现在她害怕了,你就留下来陪她——这公平吗?我告诉你,现在她疯了,这个家由我做主,我不让你留在这儿,请你出去。”

汉哥说:“我要是不出去呢?”

碎花小鳄撇了撇嘴:“那我就报警,很简单!”

汉哥盯着这个阴险的女孩看了一会儿,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真狠。”

碎花小鳄突然暴怒了,狂吼起来:“你们才狠!你们他妈所有人!”

汉哥没理她,转身朝外走。到了门口,他听见了明亮的声音:“乖女儿,是你爸爸来了吗?”

汉哥的心一痛,一步跨了出去。

来到楼下,汉哥抬头朝上看了看,碎花小鳄正站在窗前看着他。苍白的灯光在她的背后,逆光,看不清她的表情。

第九章 明亮彻底疯了

这一夜,汉哥根本没睡着。

他依然对明亮抱着一丝希望,也许,天亮之后她会再次恢复正常…

天刚亮,他就给碎花小鳄打去了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看来碎花小鳄也没睡。

汉哥说:“明亮怎么样?”

碎花小鳄有些不耐烦:“还是老样子,疯疯癫癫的…我他妈也完了。”

汉哥说:“你怎么了?”

碎花小鳄说:“她疯了,我还能继续上学吗?”

汉哥说:“你上你的学,我照顾她。”

碎花小鳄“哼”了一声:“你当你是谁啊?我爸?我才不信任你,更不会把她交给你。”

汉哥说:“她今天什么表现?”

碎花小鳄说:“坐在卧室里,不梳头,不洗脸,一言不发,跟个木头人似的。”

汉哥说:“我马上到你家。”

碎花小鳄说:“给我带点早餐。我要两根肯德基的霜糖油条,一杯雪顶咖啡。”

汉哥没心思吃东西。他买了两份早餐,给了碎花小鳄一份,然后端着另一份走进了明亮的卧室。

明亮面容枯槁,抱着枕头在床上坐着,看着梳妆台的镜子,眼里没有一点儿神采。

碎花小鳄去了厨房,能听见她咀嚼油条和啜饮咖啡的声音。

汉哥把早餐放在梳妆台的桌面上,然后在明亮身边坐下来,温和地说:“明亮,你吃点东西吧,热着呢。”

明亮不说话。

汉哥说:“明亮,明亮!”

明亮好像听不见。

汉哥:“我是汉哥,最爱你的那个人。”

明亮不说话。

汉哥:“你忘了吗?去年,我们走进了高中教室,跟老同学一起联欢,我送给你一个塑料皮的笔记本,你还吻了我…”

明亮不说话。

汉哥:“你记得吗?我们商量好的,要在11月11号举行婚礼…”

明亮不说话。

汉哥擦了擦渗出的泪水,朝客厅看了看,小声说:“你告诉我,昨天夜里小鳄对你做了什么?”

小鳄这两个字似乎刺中了明亮的某根神经,她抖了一下。

汉哥说:“我保护你,不用怕…”

明亮又不说话了。

汉哥呆呆地想了想,突然站起身,走出去,取出了盒子里的小提琴,来到了明亮面前。

汉哥:“你看,这不是你的琴吗?还认得不?”

明亮看都不看一眼。

汉哥动了动琴弓,发出很难听的声音。

汉哥:“还记得你给我拉过的那支曲子吗?我说特别好听,你告诉我,那是《圣母颂》,舒伯特的作品,你还告诉我,那是舒伯特根据英国的一首叙事长诗写成的…”

明亮不说话。

碎花小鳄吃完了,她一边擦手一边走过来:“别费心了,没用。”

汉哥走出去,把小提琴放在了盒子里,然后关上了明亮卧室的门,在沙发上坐下来,过了半天才说话:“她很严重。”

碎花小鳄也在沙发上坐下来,点着一根细长的烟,大口大口地吸,眼泪一滴滴掉下来:“我可能真不是他们的女儿,你没看出来吗?他们都在躲我!一个死了,一个疯了…我有那么麻烦吗?”

汉哥看了看她,忽然不确定这一切是她干的了。

他递给她一块纸巾,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碎花小鳄很快就擦干了眼泪,不哭了,她说:“我要观察观察她的病情,要是她生活能自理,我就把她留在家里。如果她有暴力倾向,我就把她送进精神病院。我能怎么办!”

汉哥说:“小鳄,我们不能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去。”

碎花小鳄白了他一眼:“我家的事不用你管。”

汉哥说:“你太小,没法照顾她,今天我把她接到我家去。”

碎花小鳄说:“不可能!就算你是她的男朋友,但是在法律上我是她的女儿,我不会让你带走她的。”

汉哥明显感觉到,碎花小鳄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无比冷酷。与其说那是一个女儿在保护母亲,不如说是一个情敌在撒泼。

汉哥说:“小鳄,你知道的,我们11月11号就要举行婚礼了。作为她的老公,我有义务照顾她!”

碎花小鳄非常冷静地说:“可是你们并没有领结婚证。”

汉哥说:“有什么区别吗?”

碎花小鳄说:“当然有区别!”

汉哥说:“可是,你不上学怎么办?你没有收入,她也不可能再做家教,你们怎么生活?”

碎花小鳄说:“不用你操心,我会出去找工作的。”

汉哥说:“如果明亮清醒着,知道你不读书了,她会很伤心!求你了,小鳄!”

碎花小鳄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表情:“汉哥,这样吧,你和我一起生活,我们一起照顾她。你看,这样三方的心愿都满足了,怎么样?”

汉哥沉默了半晌才说:“小鳄,我跟你说过了,这是不可能的。我只爱你妈!”

碎花小鳄愣愣地看着他,终于说:“你出去。”

汉哥下了楼,回到了车里,并没有离开。

他的心里牵挂着明亮。此时此刻,他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难道明亮的疯跟碎花小鳄真的没关系?

是不是她的家族有精神病遗传基因,只是一直隐藏得很深呢?

从碎花小鳄身上,隐约能看出一点儿苗头来,她偏执,自私,极度敏感又极度不知羞耻…

车窗开着,一阵风吹进来,后座有纸张飘动的声音。

汉哥慢慢转过头,看到了那沓纸,他把它们拿过来,又看了一遍。明亮家中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这些恐怖的文字,绝对不是偶然。一股阴森的冷气从他的脚底升起来,迅速蔓延了全身。

不管碎花小鳄怎么伪装,他依然觉得,她就是坑害明亮的人。

问题是,她做了什么?

她怎么把明亮带入了一个编排好的幻象世界?汉哥不相信巫术,他只相信没有油汽车就开不走。高科技药物?汉哥同样不相信,精神是看不见的,能够扭曲它的东西绝对不是实物。

最可疑的是昨天午夜12点,从那以后,明亮就彻底神志不清了。

碎花小鳄究竟对她说了什么?

这是最深的谜。

汉哥越想越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