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前面有一队打着灯笼的人群远远地走过来,横穿披甲的武士带着双刃青铜剑,紧紧护卫着一个带剑的贵族,队伍前面是一群衣衫褴褛的囚犯。那些囚犯有的穿着破烂的盔甲,有的穿着铁片铠。他们站在不远处突然停了下来,中间的贵族大吼了一声,那些武士突然抽出来宝剑一下子就把前面囚犯的头颅砍了下来。有个带剑武士从倒地的武士身上拽下来一个玉佩,惊喜地向主人报告着什么。这时候囚犯中间突然跳起来一个人飞快地向我跑来,而那贵族则摘下一把铁弩,青铜箭镞带着风声穿透了逃跑的囚犯,直刺入我的身体。
我惊了一头汗,突然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病房里,身上还挂着液体。原来刚才只是一场梦。看看窗外,太阳西下,已经是下午了。我尝试着想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被牢牢地固定在病床上,刚想叫人,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幸亏抓到了,要不还真没法跟老娄交代!”一个我熟悉的声音有点庆幸地说道。
“这小子也算命大,那条墓獾咬伤他之后,跑出去没多远就跑不动了,要不还真不好抓住它!”虽然不熟悉,但我知道,这一定是那个不苟言笑的老苗。
“我饿了!”我不满地大喊。这时两个人脚步匆忙地走了进来。老钟对着我左看右看,看得我心里发毛。我冲他们大声宣布:“我要吃饭!”
街边,烧烤摊。等我狼吞虎咽,吃完第十五串羊肉串,又灌下一杯啤酒,老钟和老苗才互相看了一眼,很有兴趣地问:“吃饱了吗?”
我打了个饱嗝:“勉强吧!”
“有没有感到头晕?”老钟问。我摇头。
“那眼前有没有其他东西晃动啊?”我继续摇头。
他俩交换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
“你知道你昏迷了多长时间吗?”我还是摇头。
“那你知道你被什么咬伤了吗?”我摇头的同时一脸热切地看着他们:“那是什么东西啊?”
老钟疑惑地看着我:“你爷爷真的没让你看过这个东西,也没让你吃过什么防它咬伤的药丸?”
“没有,我哪里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啊!”我还是一脸憨直的表情。
老钟叹了口气:“这个东西,以前曾经是盗墓贼的宠物,我们都叫它墓獾,它的牙齿有剧毒,能致人迷幻,造成神经性中毒,被它咬中,一刻钟之内必死!”
我看看手上的伤,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匪有匪道,贼有贼规。就连最见不得人的盗墓贼也分各种流派和各种门类。但是由于盗墓一行过于让人不齿,因此大多是家传手艺。而各个家族之间也有自己的不传之秘。
比如说开封的皮影世家,原本是皮影戏世家出身,是最早的盗墓世家之一,他们仍遵从最古老的盗墓仪式,只盗湿墓。在盗墓行当里,墓有湿墓与干墓之分,湿墓就是刚刚新葬不久,尸体尚未全腐烂的墓,干墓则是已经化成骸骨的古墓。皮影家盗湿墓要三拜九叩行后人礼,然后口含烈酒,用一条白布把尸体的后颈和自己的脖子连在一起,面对面把尸体带起来,再轻轻地用手摸遍全身的陪葬品。据说,烈酒可以避免阴气侵入,人的阳气可以防止新尸进行尸变。后来,皮影世家觉得和尸体面对面太过瘆人,于是有一个盗墓祖宗就用一个黑狗皮做了一个皮影人用来代替自己,而本人则在旁边摸陪葬品,后来历世相传,竟然又练出了神鬼莫测的操控皮偶人的秘术,成为盗墓门里的一绝。
同样的,山西掘子门的吕家擅长挖掘和锁骨术,他们在确定一个墓穴位置后就会开一个比平常小一半的盗洞,小的程度几乎只有猫狗能钻进去,而掘子门的人则靠从小就练习的锁骨术不断地摇晃身体,把身形缩小到原来的三分之一大小然后顺着盗洞潜入墓中,这样盗墓秘法几乎无人能够发现,即使外面有人看见盗洞,也很难想象这是一个盗洞。而盗墓这个事情本来就是游走在道德边缘。好多盗墓贼就是为了求财,有的盗墓贼不是家族组合,往往下去一个人外面守一个人,而下面那个人把宝物通过箩筐吊上来之后,上面那个人往往见财起意,把盗洞口封死,把下面那人活活闷死在里面。这也就解释了后世在考古现场经常会发现有盗墓贼死在现场的原因。同时,好多古墓中四周或灌有水银或涂有朱砂,往往机关重重,非常危险,于是有人便开始豢养一些动物来代替或陪伴自己下到古墓里,叼出那些陪葬品。墓獾由于其先天以墓穴为家,熟悉尸体的气味和其特有的灵性,成为驯养的首选。于是陇西潘家便以墓兽寻宝成为盗墓门里的异类。由于有些古墓年代久远,周围的地形或山崩或河移,用传统的看星定穴或阴阳风水术找不到墓穴的准确位置。而那些常年生活在墓穴里的墓獾却能够神奇地找到古墓穴的位置。
吃完饭,天已擦黑了。得知老钟他们已经抓到了墓獾,我非要求去看看不可。老钟问我说,你昨天到现在都睡了一天了,难道不用上课了啊?我心想,这两天见识了这么多稀罕事我稀奇还来不及呢,还上什么课。想想这两天除了两节口语比较重要,其他的还真没什么课。于是掏出手机拨通了我那外教哥们儿的电话,唧里哇啦一通搞定了上课的事情。
老钟和老苗带着我直奔医院,七扭八拐来到一个独立的小楼,楼前闲散了几个彪形大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打牌下跳棋。当我经过他们面前才感觉到,几个人犀利的眼神扫过来让我感觉如芒在背。
刚到门口,就看见几个穿白大褂的大夫急匆匆地跑过去。一个年纪稍微大点的大夫看到老钟进来,赶紧拉着老钟到一边嘀咕了半天。我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很明显要比普通病房条件好,但是我总是感觉有点儿不对劲。还没等我想明白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时候,老钟来到我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一番,看得我心里发毛。我正准备问他呢,他却一招手过来几个大夫把我强行带走了。
紧接着就是一系列的检测,心电图、B超、抽血化验,折腾了半天。在等待结果的时候我和老苗坐在一起,郁闷地看着在我身边走来走去却一言不发的老钟。
后来我终于憋不住了,问老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老钟站住看着我,半晌才说:“小聂的情况恶化了!”
小聂?哦,就是老苗以前的搭档,好像刚刚出了事在医院躺着呢,不是说没什么大事吗?
不发一言的老苗也突然说话了:“小聂也是被墓獾咬伤了,但是那只墓獾我们当时就抓到了,并取了它的血给小聂敷上,照常理应该是没事了,可是,小聂现在却重度昏迷,而且身上开始溃烂了。”
原来,墓獾牙齿上的毒素虽然是剧毒,但是墓獾的血却是解毒良药,只要在咬伤之后抓到墓獾取血敷在伤口上,就能拔出毒素,随后病人昏睡一天至两天就可以恢复正常。可是这次小聂睡了两天后却突然病情恶化,不仅高烧不退,而且身上竟然开始脱落鳞片状的皮肤。
我也是刚被墓獾咬伤,也是昏睡了一天就醒了,可我怎么没事呢?难道我天赋异禀?难道我百毒不侵?我开始自个儿美。
正在胡思乱想呢,一个大夫急匆匆地跑过来,跟老钟说:“一只墓獾死了!”
老钟和老苗赶紧跟着大夫往化验室跑去,我也跟在后面,心里开始遗憾:我的财神爷啊,我还指望着你给我找着古墓叼一两件宝贝呢,你怎么这么就去了呢。
谁知道一进化验室,就看见当门的桌子上摆着一个铁笼子,笼子里一只长着两颗小黑亮眼睛像一只放大版的荷兰鼠的黑毛小动物紧张地看着我。我一走近,它就焦急地朝笼子的深处退去。我刚想说这不还活着呢,却看见后面一个笼子里一只黑色的墓獾已经直挺挺地躺在笼子中央,两只大门牙露在外面,嘴巴里渗出一丝血液,就在血液渗出来的地方,竟然歪歪扭扭长出了一颗灰色的小蘑菇,场面极为怪异。
那个大夫“咦”了一声,疑惑地说:“我刚才还没看见有这东西长出来呢!”伸手准备去摘。
“别动!”老钟一声大吼,惊得我们浑身一颤,“那是尸死覃!谁碰谁死!”
众人一哆嗦,都回头看老钟,老钟一脸的紧张,看着那颗歪歪扭扭的小蘑菇,半晌不说话,大家都在面面相觑的时候,老钟突然自言自语了一句:“看来,找到战国金尸了!”
老苗一听也往前紧靠了两步,两只混浊的眼睛里突然燃起两点火焰。
两个人对着一棵蘑菇两眼放光,旁边的大夫大气也不敢出。我则是好奇地看着那只小蘑菇。那只蘑菇长不到五厘米,顶着一个奇怪的菌盖,菌盖上面的花纹有点扭曲,越看越觉得不对,上面的花纹仿佛一张笑脸,但是笑得让人不舒服,仿佛小丑一般刻意吊着嘴角。而且笑容仿佛会动一样,嘴角一直在往上翘。
我有点激动地说,看见没,有张脸啊,还会动。老钟看我一眼说:“这叫尸死覃,又叫九笑菇,四个时辰里笑脸张开,四个时辰笑脸合闭,最后一个时辰里变成苦脸。到那个时候,被这只墓獾咬伤的人就真的没有救了!就会变成金尸,战国金尸。”老钟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口气,然后紧紧地盯着我的脸。他盯了我足足有两分钟,最后叹了口气说,“你爷爷真的没告诉你怎么解这种毒吗?”我很无辜地摇摇头。
老钟似乎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孙子有天生的双瞳的天分,他竟然没有……”他说了半截后又生生地把后面的话给吞了回去。
“什么是天生双瞳?”我的好奇心被勾引起来,追着他问,“战国金尸是什么啊?尸死覃又是什么东西啊?那只墓獾是怎么死的?”
老钟一脸不耐烦地站起来,冲我摆摆手:“时间紧迫,救人要紧,没工夫跟你解释这些东西,我让老苗送你回去,反正你不是我们的人员,也没老娄那胆量,空长个男人架子,没必要跟我们去冒险。将来你爷爷要是兴师问罪,我可担待不起。”
我一下被激得火起,这一下说得我跟胆小鬼似的。“谁说我不敢去啊,别瞧不起人,你越不让去,我非跟你去!看你怎么着!”
“那你愿意跟我们一起救人?”“愿意!”
“愿意跟我们一起干?”“愿意!”
“那好,那你得时刻听我俩指挥,不准乱动乱跑!”老钟这时候冲着老苗狐狸一般笑起来。
第四章 百毒虫养穴
坐在吉普车上,随着绵延的乡间小路一歪一晃,此刻已经是新郑城郊的田野。周围暮色四合,只有几声蛐蛐的叫声偶尔响起来。老钟在后座上整理相关的器械,老苗则开着车跟我讲述他和小聂遇险的经历。
就像盗墓是家传一样,从黄帝时代起与盗墓贼相对立的一种人就出现了,那就是守陵人。他们一般是天子的近亲大臣,显赫世家的功勋子弟,将军的亲兵侍卫。这些人忠心耿耿地守卫着自己的家属、朋友或敬仰人的陵墓,就像袁崇焕将军的亲兵及其后人隐姓埋名守卫他的坟墓一样。这些人与盗墓贼势不两立。但是也有一些人因为机遇巧合,原来曾经是盗墓贼,但是后来却成为了守墓人。就像老钟给我讲述的那个故事一样。
解放以后,国家为了保护埋藏在地下的陵墓,进行有目的的考古发掘,在一些文物重点区域的文物部门成立了专门的巡逻队伍。而老苗和小聂就属于这队伍中的一员。
他们不仅要保护陵墓不受盗墓贼的侵害,必要的时候甚至还得救助那些陷入困境的盗墓贼。由于新郑市是战国春秋时期重要的政治文化中心,同时也属于北邙风水宝地的范围,古墓林立,林林总总的各级有价值的坟墓逾万座,号称地下博物馆。但是这些坟墓里有大量陪葬品的同时也危机四伏,各种机关重重,不少盗墓贼下得去,出不来,或者惊动墓里的守棺兽,死相极为惨烈。
三天前的一个晚上,老苗和小聂按惯例在城东韩王陵及其大夫陵墓群之间巡看。那是一个没有月光的晚上,手里的军用手电一长一短刺破天空。有时候,这手电光也是一种警示,更多的是恐吓作用。前半夜倒是相安无事,老苗他们开车到城西郑王大墓转了一圈以后又重新回到了韩王陵旧址。老苗几十年间出没在这里早已对这些地形烂熟于心。而小聂是老钟体谅老苗辛苦刚刚分配给他打下手的年轻人。刚刚接触这个行当,小聂正是新鲜兴奋的时候,追着老苗问东问西,问够了以后就开始绘声绘色地讲他在网上搜刮的一些古墓鬼故事。正当小聂讲到两个盗墓贼刚刚开启一个古墓却发现一个白色人影飘出来的时候,老苗一把抓住他,示意他闭嘴。小聂吓了一跳,跟着老苗一起蹲在一堆荆棘草旁边。
四周没有了刚才的脚步声和小聂的谈笑声,突然之间静得可怕。他们屏住呼吸,仔细倾听。只有远远的田地里传来夏虫的鸣叫,凌晨几点的寒气也慢慢地从地表上浮起来,与空中的热空气结合,升腾起一阵阵白雾,倒像极了刚刚小聂鬼故事里的古墓鬼影。大约十几分钟后,老苗还是一动不动,小聂却耐不住了,正想开口说话,老苗却突然抛下他,箭一般地跑了出去。
小聂紧跟不舍,大约跑出去约有四百多米,老苗突然停住又伏下身子。小聂也收住脚步,大口喘息着蹲下。虽然是大小伙子,但是猛地发力奔跑,竟然比一个老人家呼吸声音还大。老苗转过身,不满地看他一眼,小聂使劲地捂住鼻子。借着阴暗的天光,就在大约一百米处,一个人正伏在墓地之间,看情形好像是刚打通盗洞,正在往里面张望。小聂一个健步跑上去,就准备抓个现行,全然没有听到老苗的阻拦。
可是,等小聂抓到那个人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身体软绵绵的,早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弹性。还没等小聂奇怪,就发现那个盗墓贼伏的地方正是一个盗墓洞,刚刚翻起来,看见一道流光刷地从洞口冒出来。流光里一只大飞蛾翩然飞出。
就在刹那间,那只飞蛾带着流光直飞小聂,小聂赶紧往后撤,那飞蛾就像有灵性一样紧紧跟随着小聂,径直飞过去。小聂一着急之下用手电朝飞蛾打去。那飞蛾速度极慢,小聂一下子就击中它,它无力地拍打了两下翅膀后就跌落在了盗洞里。小聂刚想弯腰查看地下的那个人,就见盗洞里仿佛着火了一样,白色的荧光直刺天空。不大会儿的工夫就看见一个白色的荧光球从那个脸盆大的盗洞口冉冉升起,在凌晨的蓝黑色夜幕下,如同升起一轮白色的小太阳,散发着惨白而瘆人的光芒。
这轮白色的小太阳诡异地升起在空中,中间好像有很多东西在不停地蠕动,散发着什么东西。直到升到一人高这才清楚地看到里面竟然是数千只刚才那样的飞蛾,正缓慢地纠集在一起不停地飞翔、蠕动,令人产生一种极度的心理恐惧感。
小聂呆呆地看着这些突然出现的东西,这时候突然感到脚下一动,他低头一看,原来脚下那人竟然缓缓地动了起来。从他身下也飞出不少这种神秘的飞蛾。原来,这个盗墓贼是被这些飞蛾所杀。这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很显然,小聂被吓呆了。
小聂一回头发现身后无人,这时候才发现老苗竟然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十几米之外,就看见老苗用手电照着自己的脸,把手紧紧地捂着口鼻,示意小聂照他的动作去做,然后慢慢地蹲下。小聂悟性也很高,赶紧捂住口鼻,缓缓地蹲在地上。而那些飞蛾一时间找不到目标似乎有些焦躁,中间的蠕动速度越来越快,体积也越来越膨胀,仿佛一颗极不耐烦的小太阳随时要爆炸一样。就在几乎要爆炸的一刹那,突然,一个黑影从小聂身后窜了过来。就听见“哧”的一声,一口雾状的液体从老苗的嘴里喷了出来,直扑那团飞蛾,那团发光飞蛾十分惧怕老苗的口水,一喷之下竟然没有能力再反应,那颗小太阳一下子就黯淡下来。老苗乘胜追击,不断地喝着手里抓的瓶子里的液体,一边像个发射器一样用喷雾追杀着这些飞蛾。
很快,在老苗辛勤的劳作下,那团飞蛾纷纷毙命于老苗嘴里喷出的雾体。直到老苗示意,小聂才放开手,深呼吸了一下,这才发觉空气中充满了一股烈性酒的味道,这才发现老苗手里提的竟然是一瓶六十二度的老白干。
老苗又小心翼翼地翻开趴在地上的那个人。果然,身下压着十几只飞蛾,还没等飞起来就又死在老苗的“酒雾”里。
老苗示意小聂拿着手电,他飞快地扒开了那个人的上衣。这是一个年纪约三十多岁的汉子,肌肉十分的结实,在手电的照射下,左脸的伤疤尤其明显。只见他的胸口密密麻麻趴了几十只飞蛾,老苗依然就是如法炮制,飞快地用酒杀死这些东西,然后戴上一只橡皮薄膜手套飞快地往下拽这些飞蛾。小聂这才发现,这些飞蛾的尾部竟然牢牢地扎进了这个人的肌肉里。不一会儿的工夫,老苗就把他身上的飞蛾清理干净,顿时在他的身上出现了几十个小红点。他让小聂抱着这个人的头,扒开他的眼帘看了一下说:“还有救,但是要快!”说完便放开手跑到一边的田地里东寻西找不断地拽着什么东西。只见他回来后手里抓了一大把绿色的蒿状野草,飞快地把这些野草拧出汁液来,然后就在那个人的身后来回地擦起来。不大会儿的工夫就感觉草上开始沾满了一些黑色的小颗粒,密密麻麻的附着在草茎之间。老苗对着手电看了一下,毫不犹豫地用酒喷了一口,只见那些颗粒全部都融化成了黑色的汁水。
小聂看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是?”
老苗又拽了一大把野草,头也不抬,边擦边说:“这东西叫巴蜡虫,是《山海经》里的东西,古代很多达官贵人的墓穴第一层就是由它们即将成熟产卵的成虫来堆砌的。这些虫子如果用药水调制好,再加上合适的湿度和条件可以保存千年。他们繁殖能力极强,也就是产卵期攻击力极强。在休眠的状态看着像一些石灰子,但是只要一遇见水分,就立刻膨胀发光,遇到活的动物便一拥而上用螯追刺进身体里。产下卵的同时也分泌大量的麻醉剂。这样就活生生地把卵寄生进了这些动物的体内。”
小聂听了后一阵皮麻,看着老苗手里的那些虫卵一阵阵的恶心:“那岂不是把这个人当成了一个虫体培养皿?”老苗点点头:“这些虫卵只要两个时辰就破壳而出,以他的血肉为饲料,很快成长为幼虫,钻出他的身体,如果这人死了也就算了,如果没死,他会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上钻出来无数的虫子然后痛痒致死。这些东西一度在战国春秋时期非常流行,那时候贵族为了惩罚逃跑的奴隶,经常把他们扔进巴蜡虫的成虫堆里,然后看着他们满身血肉溃烂痛痒而死,死相惨不忍睹!”
小聂听得一阵恶寒,竟然不敢再靠近那人一步。老苗看见他这样子,无声地笑了一下,然后又去四周拽了大把的野草。“这叫茜草,它的草液是唯一可以拔出来这些虫卵的东西。”老钟看了看手里不多的茜草,吩咐小聂看好这个人然后向远处寻找更多的茜草。
小聂极不情愿地看着这个家伙,就他在不经意地用手电照射这个人上下打量他的时候发现,这个家伙的脖子上挂了一个黑糊糊的东西,用手电一照,好像是一个黄铜制作的管状物体。小聂轻轻地把这个铜管摘下来,尽量不去碰那个人的身体。原来是一个黄铜哨子,除了哨嘴部分,其他的地方都已经是铜锈斑斑。
仿佛是鬼使神差一般,小聂竟然把铜哨放在嘴边轻轻地吹响了。
寂静无声的黑夜里,仿佛是从九幽地狱里招魂的短笛,就这样在冥冥之中像风一样流淌出来。那似有似无的哨音传到老苗耳朵里的时候,老苗浑身上下打了个冷战。
等他飞快地奔回去时,小聂已经倒在了地上,就在他横倒的不远处,一双银灰色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老苗……
老苗讲到这里的时候,我大概已经猜出来了,飞快地接道:“是墓獾?”谁知道老苗摇摇头:“不是墓獾,是我们刚刚救的那个盗墓贼!”
老苗这个答案出乎我的意料。原来,盗墓贼为了晚上盗墓方便,又不敢使用灯火,一是怕招来别人的注意,二是明火还可能引起古墓淤积的沼气引起爆炸。所以,很多盗墓贼会在准备盗墓前的两个月左右服用一种丹药,能增强眼睛夜视能力,眼睛就像一些动物一样能在黑夜里发出荧光。
那个盗墓贼虚弱地看了老苗一眼突然出声:“翻夜斗,扯漏朝天褂,鹞子凿眼,老校尉托大底敢问几两分金秤?”
这是盗墓的黑话,大意是:盗这个大墓的时候意外失手,被墓虫重伤,多亏老前辈救治,请问您是哪一路?
老苗只顾着察看地上的小聂,冷冷地回答了一句:“赦封巡山将军。”
那个盗墓贼倒吸了一口凉气,拱拱手:“阴阳自古分两道,校尉将军路不同,月下恩常记,来日分杯盏。”这两句不是黑话,但是却是两句客气话,意思是:翻山客和巡山将军自古就是贼与兵的关系,这次蒙你相救,这个恩记下了,但是来日我再报。
说完,这个家伙一歪一扭地就要走。老苗突然站起来厉声喊道:“站住!”那个人吓得一哆嗦。
“你的家伙咬伤了我的人,你看怎么办?”老苗沉声说。
那个人在月光下咬咬了牙,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从胸前拽下一个东西向老苗扔了过来:“一长三短,莫要它死!”他踉踉跄跄往前走。
老苗看看手里的獾哨和留在地上的工具,明白他这次是彻底要告别盗墓生涯了,冲着他的背影大声说:“茜草两斤熬汁清洗周身,早晚一次,清洗三日,内服白醋,”然后低低地说,“或许还可多活几年!”
“你就这么把他给放走了?”我大声质问老苗。在我心里,贼就是贼,兵就是兵,老苗的职责就是抓这些盗墓贼,怎么可能眼睁睁地把他放走呢?好似我在身边就一定会抓住他似的。面对质问,老苗依旧是不发一言。
老钟已经听过好几遍这个故事了,这时候他突然“嗤”的不屑地笑了一下,用一副小孩子不懂事的语气说:“小聂倒在地上,只要片刻就可能死过去,先顾自己人还是抓贼啊?何况他又没有盗开古墓,仅仅是打开了一个洞就倒了霉,不构成任何犯罪事实,我们又没有执法权,只能扭送,知道吗?但是你告他什么?告他在地上挖个洞?”
我彻底无语,安静地看着车灯在路上东扭西歪来回晃荡着。
借着手电筒的灯光,我好奇地端详着老苗递给我的铜哨。就是这个东西,小聂吹响了它,被墓獾咬伤了,而老苗又用它吹响一长三短把墓獾招过来抓住,取了它的血敷在小聂的伤口上,虽然从伤口里流出了大量的毒血,但是小聂还没有从昏迷中醒来,而咬他的墓獾也突然死去,并从口中流出的黑血里长出了尸死覃。见多识广的老钟终于断定在这个古墓里埋藏着曾经在盗墓行当里人人自危的极度危险的东西——战国金尸,那只倒霉的墓獾一定是被战国金尸所伤,而它咬伤小聂的同时也把尸毒传给了小聂。
战国金尸,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是每当有人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老钟和老苗的脸色都会为之一变。每当我穷根追底地去询问的时候,他们要么是岔开话题,要么就沉默不语。就当我极不耐烦就要发作的时候,我们的目的地到了。
正是夏末的夜晚,暑气已经慢慢消散,竟然微微有了些凉意。下车以后我伸展了一下拳脚,脑子里还在消化老苗刚才给我讲的故事,这时候老钟从车的后备箱里拉出来一只铁笼子,借着不太明亮的月光隐约看到笼子里竟然是那只曾经咬伤我的墓獾。而它正瞪着一双小眼睛,十分挑衅地冲我示威。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竟然是离学校不远的郑韩故城墙东北处。一条河流环绕而过,刚好把这片陵墓区环抱在城外,由于这里地处偏僻,除了田地在这里的农民极少有人会涉足到这里。我站在一块高地向南望去,学校的楼宇隐约在目。对于现在的位置我已经有了大致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