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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主人已经有了醉意,含糊地点点头,说:“既然你已经决定了离开,我就索性告诉你吧,其实我当年也是巫教中人啊。你所要寻找的鬼女子,是与我源出一脉的同门师妹,她的为人非常清倔高傲,纵使先生这样的良材美玉,也未必看在眼里,我是担心公子你深陷其中,才希望你速速拔身的。”
方友松故意惊讶地说:“原来她竟是这样的女子!早前我曾见过她一面,美貌的容颜使我满心倾慕,现在知道了没有结果,我也就死心了。”
客栈主人微笑着说:“这才是理智的举动啊!其实鬼女子修习的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巫术,她是湘西巫教未来将要执掌门户的弟子,日后或许成仙或许入魔,根本不可能与凡人通婚交好,你能够醒悟抽身,再好不过了。”方友松很有兴趣地说:“我来到湘西,接触了许多平常难以见识到的风物,才知道世界上原来有太多从书本上不能获知的事情,这样的游历对于我的人生将会丰富许多,不如先生多给我讲一些吧!”客栈主人酒后也有兴致,便大略说起了巫教的种种佚事。说到意气飞扬处,禁不住解开衣襟,给方友松看,方友松这才发现客栈主人胸口居然有一个透明的巨洞,恰好在心脏的位置,不由大惊失色。客栈主人苦笑着说:“像我这样的无心之人,想必见多识广的方公子也是第一次见到吧?这是十年前我在一位仇人布下的陷阱中受到的巨创,当时已经死去了,如果不是鬼女子的回天之术,我怎么还会有机会回返人间呢?只是可惜了我这一身功夫,从此不能再施展了。”
方友松这才明白客栈主人在维护自己的同时,也藏着保护鬼女子的私心,怕自己情之所致,做出有碍鬼女子修行的事情来。他暗暗一笑,告辞了。
离开辰州后,方友松并没有出湘西,而是与一队私下贩卖茶叶和盐的商人混迹一处,进入深山老林,风餐露宿,过上了苦不堪言的山野生活。打听到了巫教的某个祭坛的位置后,他就趁着半夜悄然而去探听消息。苗族的巫术对于外来气息有很灵异的感应,很快就发现了他的行踪,结果方友松大施神通,居然以一支青钢剑连伤了十七人,从容逸去。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终于引起了巫教的盛怒。当时执掌巫教的正好是鬼女子的师傅,在江湖上被称作“伤夫人”,据说这个女子已经修成半仙之体,练有一种非常奇特的功法,贞烈霸道,一旦出手,若不伤人,必定伤己,决无转圜余地。由于具有一往无前与敌偕亡的气势,江湖上少有人敢与之对抗,就连当时在魔教中名盛一时的青木教主谢中天,也对湘西巫教推崇备至,私下对别人说:“如果不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还是不要和伤夫人扯上干系的好。”后来他的门下出了个杰出的弟子半尺罗,魔教各个支派都纷纷传说将来真正能够扛起魔教大旗的莫过于青木教了,但谢中天却摇头说:“我这个弟子虽然终将得道,走的却并非魔教的道路啊,而且即使以他的功力,又怎么有机会胜得过得到湘西巫教真传的鬼女子?伤夫人二十六年后将遇刺而死,接替她掌管巫教的,将是鬼女子啊!”
鬼女子得到如此高的评价,令魔教中人大为意外,从此深具戒心,果然尽量避让三分,鬼女子的声名也因此更盛于前。
得知了方友松的消息,鬼女子若无其事地对伤夫人说:“这个人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他与大小秀姊妹有一段情缘纠缠,如果让我出手杀了他,恐怕对我有所不便。”伤夫人知道她与大小秀姊妹的自小情谊十分深厚,于是欣然笑着说:“我杀了他,可以吗?”
鬼女子拍拍巴掌说:“您的决定很正确。”
伤夫人满意地说:“我本来是担心这个人会牵动你的情愫,让你误了向道之心,以至于巫教后继无人。现在的结果让我放心了。”
鬼女子走后不久,恰好方友松听闻了一些传闻,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遇上了伤夫人。他那传自李前溪剑谱的绝世剑法,一向所向披靡,神奇莫测,伤敌无数,在伤夫人手下却好似积雪向火,尽数被制。高手相争,棋差一着便缚手缚脚,方友松每发一剑,便遭到伤夫人雷厉风行的回击,不仅伤敌未成,反而在身上多留一道剑痕。他挣扎着激战了百余招,全身上下已是千疮百孔血流如注,远远看去倒似疯了一般。就连心肠坚硬如铁的伤夫人,也不由得收手喟叹说:“你这样不要命的打法,明明是没有胜算的,为什么还不退缩呢?”
方友松毅然决然地说:“我对鬼女子的倾慕之心,是死亡不能阻止的。”
伤夫人冷笑着说:“现在我看到你的一片诚意了,可是你难道不知道鬼女子根本无意于你么?”
方友松淡淡地笑着说:“我只管交付我自己的真心真意,她那方面怎么想,并不是我所要考虑的,所以你也不必为我可惜。”
伤夫人冷漠地说:“天下的大多数可怜女子,终生所追求向往的,不正是你这样的痴情人么!不过,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如果有机会得到深厚的爱恋,就一定要飞蛾扑火般回报,那对于女子来说,是更可悲的事情。所以你对鬼女子的感情,一点儿价值也没有。”说着说要动手杀死方友松。
这个时候方友松已经由于身体受到一次次剑创而失血过多,奄奄一息,本来是不可能再有还手之力,临终前忽然神智清醒,明白如果自己就此死去,恐怕所有的心愿都成了空。脑海里顿时记起李前溪剑谱的末页曾记载着一项很奇异的功夫,叫做“悲徘徊”,一时间福至心灵,身体就像一只受伤离群的大雁般扭了几扭,竟然诡异地从伤夫人眼前消失了。
其实这种逃生之法,乃是“天下剑主”李前溪当年背井离乡众叛亲离之际,万念俱灰仍存一线斗志时,禅修灵悟,兴之所致而独创的术法,与世间所能接触到的各门各派隐身逃逸术法有完全不同的方式,所以就连身为巫教教主的伤夫人竟然也无从追溯。有趣的是,李前溪昔年创造这种逃生术时,虽然心中所存留的意愿与方友松大相径庭,但生死险恶的境况与绝处求生的心意却不谋而合,才使得方友松能够顺利而完整地把术法施展出来。
方友松逃离伤夫人的巫术诛杀后,一路潜踪匿形,躲在深山中不敢面世。由于伤势过重,加上连夜的倾盆暴雨,致使体虚之下大病一场,形销骨立几无生机。这一夜跌跌撞撞在深山里冒雨行走,远远望见前面一星灯光,似是座寺庙,惊喜之下拔足飞奔。等到他湿淋淋地摸黑连滚带爬挣扎着跑上前,才发现那是一座非常古怪的客栈,屋檐下高高挑着一盏气死风灯,鲜红的灯光在雨中呈现出一团圆光,洞开的客栈大门,静悄悄的没有人声。更奇怪的是门口虽然有灯光,客栈的大堂却黑咕隆咚的,就像一只张嘴的怪兽,阴阴惨惨。方友松打了个寒噤,由于雨势过大,只好抬脚进了门。
这一路奔跑使他耗费了所有的气力,进门便靠在朱红的门板上大口喘息着。时值秋深,草木凋零,风寒雨凉,方友松只觉得遍体有如火炙般滚烫难受,叫穿堂风一吹,身子更是有如筛糠一般,呼吸一窒,差点儿晕了过去。幸好他得自李前溪真传的炼气法门帮助他守住了一口丹田之气,勉强提起精神伸手去掩门避风。
刚刚把半扇门合上,黑暗中就有呼呼的风声扑了过来。如果是平时,方友松只须得身子略向前趋便可闪开,但这会儿浑身发软四肢无力,竟然给那硬邦邦的物体砸个正着,顿时跌倒在地,紧张之中,倒也生出不少气力,攥着那物体逃出门外,定睛细看却是一具尸体,脑门上贴着一张朱砂符,尸体的脑门心、背膛心、胸膛心窝、左右手板心、脚板心连同耳、鼻、口都点着朱砂,这是以巫术镇其七魄三魂,方友松在湘西呆的时间不短,顿时明白这是苗族巫教著名的赶尸,那么这间古怪的客栈自然也是专为赶尸人所设的赶尸客栈了。
为免生事端,方友松正准备离开,忽然眼前一黑,却是因为这段日子奔波流离,身受重伤,大病未愈,竟是晕了过去。
等到悠悠醒转,眼前却立着一个青气绕体的玉人儿,不是鬼女子又是谁呢?
方友松又惊又喜,顿时生出气力,握住鬼女子轻灵瘦削的手腕,流着泪说:“我找得你好苦啊。你也许要误会像我这样的一个书生,既然与大小秀有了床笫之欢,见到更俏丽的仙姿便移情别恋,真是个不可靠的浪子性情!事实上,在遇上你之前,我怎么会知道自己所要找到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呢?现在我已经明白了感情的归宿,请求你允许我陪伴在你左右吧。”
说着就抱住鬼女子不松手。
正在纠缠的时候,伤夫人忽然闯了进来,指着方友松很愤怒地说:“你这个蠢笨的书生,既然有了一线生机,为什么不好好把握,偏偏还要逗留在此地等待死亡的来临?莫非这一切都是天意么!”说着就从袖子里飞出一条银线,直取方友松的喉管。
方友松自知必死,引颈闭目,听得耳畔一声脆响,睁开眼睛,却看见鬼女子用束发的一支玉钗刺中了伤夫人所发的暗器,那是一块薄如手帕约有巴掌大小的银制物件,仿佛是个活物一般,被串在玉钗上仍旧挣扎乱跳。
伤夫人不满地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鬼女子微微笑着说:“这个人既然愿意陪伴在我的左右,我就成全他好了。”说着就朝手中的玉钗吹了一口气,伤夫人所发的银帕居然受到她的控制,飞速旋出,割断了方友松的喉管,方友松气绝之前,用手扶住喉头的伤口,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是打了个手势,脸上露出解脱的表情。
伤夫人刚刚满意地点点头,那块银帕忽然从方友松鲜血飞溅的喉管处飞出来,同样也割断了她的喉管。
鬼女子站在黑暗中不动声色地说:“师父,这个人是我所喜欢的,就像他所说的道理一样,在遇上他之前,我是预先不知道自己会有爱情这么一回事。既然你一定要我杀他,为了遵从师命,我只好亲自下手。但是请恕我要为他报仇。”
被割断喉管的伤夫人,一直站在原地,喉头一滴血也没有流出来,看上去仿佛完全没有受伤似的。等到鬼女子把话说完,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就在点头的瞬间,喉头的鲜血有如飞箭一般射了出来。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死去。而距离青木教主谢中天当年预言的遇刺身亡,竟然正好过了二十六个年头。
那以后鬼女子正式执掌了湘西巫教。令人讶异的是她终年怀揣着一盒朱砂,驱赶着两具尸体,一具是方友松,一具是伤夫人,好像这两个人一直活在她身边,一直陪伴着她似的。
某年,方友松曾投宿过的辰州客栈,主人在春日郊游时远远见着一抹黑影掠过去,疑心是鬼女子,急忙大声招呼,那抹黑影从半空中降落下来,果真是她,容颜比先前更加苍白,身体也愈发显得弱不禁风,浑身上下不断涌生着阴森森的黑气,想必是巫术已有了大成。客栈主人叹息着说:“你既然能够把我这样的无心之人救活,为什么不救活你最亲爱的两个人呢?”
鬼女子面容上露出恍惚的神色,站在原地不说话,但四周的雾气越来越浓,越来越密,仿佛厚厚的屏障似的,没过多久,那场突如其来的弥天大雾就阻隔开了她和客栈主人。过后人们发现湘西巫教换了主人,鬼女子已不知所终。有人传说她已经悟得了阴阳变化之道,去到阴间与方友松重续前缘了。但这说法过于无稽,难以令人信服。
最奇妙的是湘西巫教新的掌门人,虽然年约十六岁,但性情直烈,道心坚定,所修炼的恰恰正是伤夫人昔年不留余地与敌偕亡的巫术,甚至眉目也神似伤夫人年轻时候,令人疑心是伤夫人借着某种契机重生了。
据说湘西巫术中有“借阳”的法术,可以用活人的性命抵扣死者的短寿,但由于阴阳之道太过于玄秘莫测,术法施展开来太凶险,早就已经失传了。那些精于巫术的高手私下猜测,也不知道是不是鬼女子把余生的阳寿换取了伤夫人的返生呢?
江湖异闻录之马牧之
湘西有一种植物,长在悬崖的石头上,根茎直接伸入坚硬的岩石,不像别的花草借助石缝的泥土存活。它的枝干仿佛竹子,但一节黑一节白地交替生长,叶子又好像熊的脚掌,肥厚多汁。每隔三百年就会开一次花,花朵就像一只倒立的酒盅,而且颜色也如青铜器一般呈灰绿色,最奇妙的是花瓣上竟然能够看到隐隐约约的纹路,有的镂刻着字迹,另外又有方格纹、麻布纹、叶脉纹、水波纹和云雷纹等等,一下子没有办法完全描述。这种植物叫做“盗魂草”,如果配合上适当的法术,能够在迢迢千里之外盗取人的魂魄,夺走人的性命。但是世间凡人没有看见过。
湖北人马牧之,擅长设坛作法,捉鬼降妖。曾经有人见过他在半夜出没于乱葬岗,收取死人的魂魄祭炼法器。袖子里藏着一种白色的飞虫,用来寻找鬼魂的方位,十分有效,如果有人宅中闹鬼,请了他来,飞虫能够准确地探知鬼魂下落,飞行的目的和普通的虫子有区别,人们都很愿意相信,没有产生丝毫怀疑的念头。其实这是错误的,马牧之所养的飞虫只不过是普通的蜜蜂,经过特殊的方法染成了白色。大约如果有人请他捉鬼,事先他就会在别人家中的某个地方铺设一点蜂蜜,甜蜜的气味能够诱使蜜蜂的飞行显得不那么盲目罢了。从事这个行业大多数都是挂着茅山教的招牌,装神弄鬼骗饭吃,而且往往三五人形成队伍,有的负责在别人家里模仿鬼魂出没,有的上门游说,有的故作正经要受到礼貌的邀请才出手,各种工作的布置都由于章法有度显得很玄虚。
马牧之的记忆力很惊人,所见所闻就如同镌刻在脑海里,很少被遗忘掉。甚至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经过若干年以后还能够很准确详细地描述出来,仿佛仍然身临现场,当事人往往瞠目结舌,啧啧称奇。
有一年经过市集,遇见一个穿着黄色道袍的年轻道士,马牧之非常惊讶地说:“我曾经见过他。”并且向身旁的人解释说,十五年前的某个秋夜,那个道士正好从江西一座荒山经过,当时穿的也是现在这一身道袍,手里抓着一柄拂尘,身子轻盈得好像没有重量,走路的时候脚并不沾着地面,而是凭借着虚空中的一股法力在移动。听到这番话的人都嘲笑他,因为眼前的道士年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并不具有想象中的仙风道骨。马牧之涨红了脸分辩说,道士的胸前应该有一块葫芦形的金牌,因为曾经在月夜里反射出刺目的光芒,让他一直记忆犹新。嘲笑他的人果然发现小道士的脖子上系着红绳子,但是因为坠子藏在道袍里,根本看不见。有好事的人就跑上前去试图拉住小道士察看究竟,但是还没有真正触碰到道士的身体,就不由自主摔了一跤,似乎受到了虚空中某种力量的牵绊。再一细看时,小道士的踪影已经消失了。人们这才愿意相信这个小道士有着奇异的来历。
往回走的路上,马牧之又遇见了那个小道士,正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他一直尾随着,直到出了市集,到了野外,四周的景物渐渐开阔,再也没有旁人,便急急忙忙快步跑上前去,跪下来磕头说:“我认为这是自己求得真正道术的机会,请您传授我一点入门的基础可以吗?”
小道士笑着说:“世界上容貌相似的人很多,你一定是认错人了。”袖子一拂,就要离开。
马牧之认定了这是难得的机缘,死死地抱住道士的双腿不放手,哀求说:“人的一生非常苦闷,因为明知道从出生开始,注定要奔赴的尽头就是死亡,无论在活着的时候多么努力都会变成一场空茫茫的梦境,这让我经常困惑不已。请您教授我一些关于长生的办法,让我可以抵抗这种对于死亡的恐惧。我知道您是一个修炼道术有成就的高人,度世济人应该是当仁不让的习性,不可以拒绝我。”
道士没有办法挣脱他紧紧抱住的双臂,摇头否认了很多次,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就告诉他说:“如果你真的有诚心,那就半夜里到城东的松树林找我吧。”
等到马牧之松开了双手,道士又叹气说:“你这是自己找上门来的,是福是祸都应该自己去承担后果。”马牧之没有在意他的话,内心狂喜地连连叩首,抬起头来时,发觉道士已经飘然而去。
到了深夜,道士果然出现在松树林外。披着一身月光,看上去光辉圣洁,马牧之愈发坚定了求道的想法。他这时已经有四十岁了,外表看上去比道士还要衰老。道士则自称朋巫子,说:“想不到你的记性是如此的惊人,也算是难得的机缘了。不过人世间有各种各样的愿望,怎么能说达到就达到呢?你如果向道之心足够坚定,那就要经历一次考验。”马牧之很高兴地说:“我愿意。”道士又说:“这是一个凶险的考验,有可能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甚至连我也无法解救你,你真的愿意吗?”马牧之仍旧没有犹豫。
跟随着朋巫子走了六个月,到了湘西。路过一间客栈,当时天色已经薄暮,准备住下来,谁知道朋巫子远远见着客栈主人从后堂走出来,马上变了脸色,很快地离开了。马牧之暗暗看在眼里,离开客栈很长一段路,问朋巫子:“这是一个可以使您害怕的人吗?”朋巫子淡淡地说:“我所忌惮的不是这个人,而是不愿意暴露行踪。”
又向西行走了大约三天,渐渐没有了道路,山势崎岖险折,杳无人迹,再到后来,愈向高处行走,空气变得稀薄寒冷,竟然连鸟兽也几乎绝迹。四周都是险恶难测的悬崖深谷,如果稍有不慎,失足滑落,就没有什么幸存的可能。到了最后,已经登上了危崖的顶端,眼前没有路了,山风动荡,吹得人站立不稳,马牧之战战兢兢地说:“我们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吗?”朋巫子说:“就快了。”马牧之诧异地环视四周,没发觉有特别之处。朋巫子说:“你为什么不抬头看看天上呢?”果然在他手指的方向,居然另外有一座悬崖从厚厚的白云堆里隐隐约约探出来,就好像是从天上突然生长而出。朋巫子说:“你需要到达那个地方,但是我不能陪同。因为守山的灵兽叫做无旧,是个目光锐利嗅觉灵敏的家伙,能够辨别出我的气味,而对于普通人它却视若无睹。”马牧之说:“我去那里将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又需要做些什么样的事情呢?这些就是对我的真正考验吗?”朋巫子说:“是的。”就向马牧之解释了一番关于盗魂草的事情。马牧之认为这种植物很有趣,跃跃欲试,马上想要行动,朋巫子拉住他说:“不急。”就带着他下山去了。
在山下住了约有一年时间,随从朋巫子学习道术的入山基础知识,朋巫子很感慨地说:“稍微晚了一点!如果你从小有好的机会师从于我,将会有很大的进展,所取得的成就哪里至于像现在这样微薄呢。”
恰好他有一个同道好友,叫做鱼逐流,路经此地小聚,马牧之很虚心地求教,鱼逐流很惊讶地说:“你竟然还贪心得想要学习我的法术吗?如果你可以把朋巫子的道术修炼到三五成火候,恐怕就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了。”马牧之问他朋巫子的来历,鱼逐流就更惊讶了:“这些难道没有告诉你吗,朋巫子属于魔教中五个支流里叫做‘紫金门’的一脉,是可以和当世一些著名门派的宗师一较高下的人物,也许只有青木教主谢中天才可能胜得过。他现在不曾告诉你这些事情,大约是因为还没有真正打算把你作为传人来对待吧。”
当天夜里鱼逐流告辞以后,马牧之觉得心痒难耐,就追问朋巫子说:“对我的考验什么时候开始呢?”朋巫子说:“就是现在。”当时是夏天,下着雷阵雨,朋巫子站在院子里,用手召出一道紫色的剑光,飞到半空,借着它把马牧之送到了悬崖上,衣裳上却没有半点水渍。那支剑化为一根紫色的绳索,光华灿灿,下端垂在地上面,上端却不知道系在云端的什么地方。马牧之听从朋巫子的教诲,顺着绳索向上攀爬,强劲有力的山风吹得绳索摇摇晃晃,他心里感到很害怕。但是因为心里认为这是一种幻景,闭上眼睛不敢看下面渺茫的风景,咬着牙继续向上,即使耳畔不停传来虎啸猿鸣,即使手臂酸疼,也不敢放弃。
过了不知多久,快要接近云端的悬崖,终于看见有一株倒立生长的植物,黑白双色的枝节,末端垂着一朵仿佛酒盅般的花,散发出一种腥甜的香气。马牧之立刻萌生了采摘它的冲动。念头刚刚出现,悬崖上恰好有一只怪物探出头来,脖子像蛇一样细长灵动,头上生着鹿角,两只眼睛散发出宝石般的红光,獠牙锋利吓人。这大约就是朋巫子所说的“无旧”了。马牧之谨记朋巫子的嘱咐,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就连怪物伸出舌头四处乱舔,擦过他的脸庞也不敢逃跑。过了一会儿,没有发现异状,怪物把头缩了回去。马牧之这才发现如果刚才它没有出现,自己受到盗魂草香气的蛊惑,伸手去攀摘花朵,一定会从绳索上摔下来,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把眼睛凑近盗魂草,香气愈发浓烈了。朋巫子再三警告说这种香气是无法用药物进行抵御的,必须要维持内心的坚定顽强才能不受影响,马牧之愈发的谨慎。他按照朋巫子的吩咐,绝不碰触盗魂草,细细端详花朵上的纹饰,一一记在心里,没过多久就记得很清晰了,然后又腾出一只手取出朋巫子交给自己的一块葫芦形紫玉,以一种很奇怪的韵律和节奏依次敲击盗魂草的枝干,没过多久,那朵酒盅形花朵竟然缓缓转动,露出侧面的纹饰。马牧之又牢牢把它记在心里。过了一会儿,再细看时,那些纹饰就好像被一只手抚平似的全部消失了。
顺着绳索回到地面,把盗魂草花朵上的纹饰一一复述给朋巫子听,朋巫子露出很高兴的表情,说:“很好。”第二天他们又重复了这番举动。
到了第七天夜里,朋巫子告诉马牧之说:“这是最后一次。”马牧之因为即将正式拜入师门而显得很兴奋。躲过了灵兽无旧的巡察后,把花朵上的纹饰牢牢记下来,忽然鼻间嗅到盗魂草的甜香,心神松懈,竟然忍不住把花朵摘了下来,揣在怀里。
刚刚落到地面,从怀里取出那朵已经变成青铜酒盅的盗魂草花朵,朋巫子就变了脸色,顿足生气说:“你坏了我的大事啊!”
他的声音还没有落下,天空就传来一声尖厉的长啸,一道冷幽幽的蓝色光焰仿佛流星般赶了过来,凝立在半空,露出半截身躯,是个穿着蓝色华丽衣裳的美丽少女,脸色冷峻,皱着眉头,大声呼喊说:“盗我仙草者,杀无赦!”
朋巫子脸色铁青解释说:“蛮香姑,盗魂草被巫教守护了这么多年却没有发挥效用,实在太浪费。像这种通灵的仙草,只有本领卓绝的人才可以得到它,你不应该生气。”对面的少女更加怒不可遏地说:“我知道品德高尚的人也许可以拥有它,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样品性低劣的盗贼来和我说道理呢?”
马牧之这才知道盗魂草竟然是有主人的宝贝,就转过头来责怪朋巫子说:“师从于你的代价就是让人如此轻蔑地责骂,我认为这是一件难堪的事情。”
朋巫子因为他私自采摘仙草惊动了巫教的掌门人蛮香姑,已经很恼怒,不屑地说:“在遇到我之前,你只不过是一个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提及道德的高尚和低劣呢?”
马牧之反唇相讥说:“像我那样为了生活去四处招摇撞骗,固然不应当,但你这样指挥我偷盗别人的宝物,又和一个骗子有什么区别呢?”说着就向蛮香姑远远跪下,愿意以性命来求得她的宽恕。蛮香姑没有理睬他,和朋巫子大战了起来。因为这里是巫教的发源地,蛮香姑的巫术又有相当惊人的造诣,没过多久,就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