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风陵偈语 第八章
“道长爷爷,”沈才华目光盯在了贾道长的肚子上,颇感奇怪的问道,“你是要把灵胎屙出来是么?”他百般不得其解,这瞎眼老头是个男的,怎么会生小孩子呢?
“哼,贫道想生,自然就有办法。”贾道长嘿嘿冷笑道。
“药熬好了,请道长趁热喝了吧。”彭长老端着热气腾腾的一只大海碗说道,那药汁呈鲜红色,如同鲜血一般。
贾道长二话不说接过药碗,也不怕烫,“咕噜噜”的灌下了肚子。
“感觉药力如何?”彭长老在一旁问道。
“嗯,要是加点千年老山参、人形何首乌就更加好了。”贾道长一抹嘴巴回答道。
彭长老将碗撤下,贾道长盘腿而坐,双手掐诀按于腹部,开始运功行气。
嘟嘟站在才华的肩上,悄悄说道:“我,我们出去随便走……走。”
沈才华与嘟嘟出了寺庙,一路溜达着。
鞋山汉名孤石,唐称大孤山,全山由石灰岩构成,南高北低,东西倾科,北似佛盖,南如巨舰,东类绣鞋,西若卧狮。此时正是早春三月,莺飞草长,漫山遍野的黄色和紫色的小花,甚是美丽。
站在崖顶,春风料峭,吹拂着沈才华额前的一缕乱发,眼望着烟波浩渺的湖水,一丝淡淡的愁绪袭上心头。此时的他还只有七八岁,尚不知世间的冷暖炎凉,但在少年的心里,始终萦系着儿时身负皱皮女婴,背腹任督交融的情景,这种感觉深深地扎根在了脑海深处,几乎每夜都会梦见……他知道,那女婴的名字叫墨墨,是他至亲之人,虽不知其流落何方,但他坚信,墨墨没有死,她仍在某一处地方苦苦的等待着他……
“断肠草!”嘟嘟张开鸟喙,啄下一根带着几朵小黄花的藤茎来,递到了沈才华的手中。
在南山村的时候,寒生曾经拿给他看过这种叶子细密,根部有股臭气,开黄色小花朵的断肠草,并告诫道:“四条腿的动物吃了断肠草清热解毒有益,而两条腿的服下即死,小孩子记得千万留意。”
“是断肠草。”沈才华仔细看了看,肯定地说道。
“宋……宋朝《采兰杂志》载,古进有一妇女怀念自己心上人,但总不能见面,经常在一墙下哭,哭泣,眼泪滴入土中,在……在洒泪之处长出一植株,花姿妩媚动人,花色像妇人的脸,叶子正面绿、背面红的小草,名曰:断肠草。”嘟嘟解释说道。
“可是这座孤岛山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断肠草呢?莫不是……”沈才华诧异地说道。
“你……你说什么?”
“断肠毒母!”沈才华回答道。
望着手中的绿茎黄花小叶子,沈才华说道:“寒生爸爸告诉我,古书中记载当年神农尝百草,遇到了一种叶片相对而生的藤子,开着淡黄色小花。他摘了几片嫩叶放到口中品尝,刚嚼碎咽下,就毒性大发,还没来得及吃解毒药,神农的肠子已断成了一小段、一小段的。这种令神农断肠而死的藤子,就被人们称为‘断肠草’。其实普通的断肠草还不足以毒死神农,他吃下去的那株就是‘断肠毒母’。”
“‘断肠毒母’,听……听着怪吓人的。”嘟嘟脸色微变。
沈才华接着解释道:“《本草纲目》中记载:人误食断肠草叶致死,而羊食其苗大肥。寒生爸爸说,其实如果羊吃了‘断肠毒母’的话,同样也是会死的。”
“快,快扔掉断……‘断肠毒母’!”嘟嘟叫道。
“这株只是普通的断肠草,”沈才华自言自语道,“我要找到‘断肠毒母’,送给寒生爸爸。”
山风习习,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清香,沈才华眯起眼睛朝山间望去,漫山遍野的黄花,‘断肠毒母’会生长在哪里呢?听寒生爸爸说过,断肠草是一年生的藤本植物,草药名“勾吻”,茎只有铅笔芯粗细、20多厘米高,小指甲大小的绿叶,根部气味闻起来先香后臭,多嗅几口便会头晕目眩。而“断肠毒母”乃是生长千年的母株,藤粗叶厚,通体剧毒,尤其是根部已成瘤状,无须无毛,无嗅无味,但奇毒无比,只须浸入井水一沾,便可毒死一村子的人,因此列为中国古代十大毒药之首。断肠毒母如此剧毒之物,但外用却对疥癞、湿疹、痈肿、毒疔疮之类的病症有奇效,大概是以毒攻毒吧,所以自古以来誉为世间上“最危险的中药”。江西一带,山野之间,断肠草时有生长,但是“断肠毒母”则极为罕见,连寒生爸爸也只是听闻,并没有亲眼见过。
沈才华将“断肠毒母”的外貌特征描述给了嘟嘟听,嘟嘟点点头,随即振翅飞起,满山遍野的寻找了起来。
许久,嘟嘟满头大汗的飞回来了。
“没……没有,都,都找遍了。”嘟嘟垂头丧气地说道。
“奇怪,这里生长了如此多的断肠草,应该有一个母株啊。”沈才华思忖道。
“那……那边悬崖峭壁下面有,有一个山洞,里面云,云雾缭绕的,只有那儿没……没去看。”嘟嘟想了想,告诉小主人说。
“带我去瞧瞧。”沈才华说道。
鞋山峭壁之上,北宋大书法家米芾写的行草“眠云”二字历历在目,笔迹骨格清奇,风樯阵马,沉着快意,不愧为人称“米颠”。
沈才华腰间缠着一根藤条,一端系于树上,然后手抓藤条慢慢的向下攀援,但他并未注意到,自己没能将藤索系牢靠,软滑的藤条正在一点点的松开……
“小……小心!”嘟嘟拍打着翅膀,悬停于空中急迫的警告道。
此刻,沈才华已经凌空接近了山洞口,突感藤索一松,整个人倏地坠下……他还未及惊呼出口,就已经掉落在了石洞前的一块凸石上,之后身子一仰,又往崖下掉去。就在这紧要关头,嘟嘟暴喝一声,一头撞向了沈才华的后背……七八岁的沈才华身体较轻,而嘟嘟是一只大鸟,具有一定的分量,再加上撞击的力度,瞬间竟然把才华的身子硬生生的顶进了石洞内,摇晃了几下,终于站稳了脚跟。
好险……沈才华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定了定神,然后解开了缠于腰间的藤条扔在地上。嘟嘟则扶着洞壁,心脏嘭嘭直跳,口中“呼呼”的喘着粗气。
鞋山全部由石灰岩构成,据说源自冰河时代,千万年下来,山体内部腐蚀出一个个的空洞,犬牙交错,如同迷宫一般,从未有人探过究竟。
这个石洞并不大,只有一人多高,洞口望进去数米便已经光线十分暗淡了,雾气缭绕,不知拐向何处。沈才华伸手摸了摸岩壁,粗糙而多孔,上面长满了青苔,雾气仿佛就是从那些细小的孔洞里冒出来的。他不知道,此石洞岩体乃是由一种稀有的鞋山吸水石构成,每当天气阴晴变化之时,吸水石都会溢出白色的雾气,以往山上的僧人凭此就知道要变天了。
石洞的中间生长着一株手腕粗细的黄褐色植物,上面伸展出数根藤条,爬向洞外,光滑带有紫色,长有对生的墨绿色厚叶,叶面光滑,背面则呈暗红色,其间开着一些喇叭形的小黄花,沈才华知道,这就是他要找的东西了——“断肠毒母”。
“这就是‘断……断肠毒母’么?”嘟嘟背贴着石壁,紧张的问道。
“嗯,就是它,我要把‘断肠毒母’的根瘤挖出来。”沈才华兴奋地说道,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全然忘记了崖上的那根藤条已经脱落,自己已然被困洞中。
嘟嘟歪着脑袋仔细的观察了好一会儿,最后沮丧地说道:“它,它的根扎在了石头缝里,我……我们拽不出来。”
是啊,怎么才能从石缝中拽出来呢?沈才华不由得泄气了。
“才,才华,你看,这石地上的缝隙很……大,下面可,可能还有石洞呢。”细心的嘟嘟突然说道。
沈才华俯身爬到地面上,眯起眼睛朝着黑乎乎的裂隙中望去,感觉到有阵阵阴风飘上来,嘟嘟说的没错,这下面一定还有石洞。
“我们找找看。”沈才华说罢,便摸索着往黑暗的山洞深处走去。
“我……我在前面探,探路。”嘟嘟扇动着翅膀,勇敢的跃到了前面为小主人带路。
第一部 风陵偈语 第九章
石甬道内朦胧暗淡,但并非漆黑一片,有些极微弱的光线透过石灰岩腐蚀的孔洞裂隙折射了进来,当眼睛逐渐适应了以后,可以影影绰绰的分辨出洞内景物。
沈才华和嘟嘟沿着甬道走进去十余米后,发现前面分出来好多的岔道,高矮窄阔,参差不齐,空气中闻得到淡淡的苔藓腥气。
“我们怎……怎么走呢?”嘟嘟回头问道。
“这边,”沈才华指着边上的一道狭窄的向下斜伸的石缝裂隙说道,“好像可以转到‘断肠毒母’的下面。”
裂隙斜斜的向下延伸着,沈才华扶着石壁缓缓前行,触手软绵绵、湿漉漉的,那是覆盖在吸水石上的一些苔藓。越往下走,感觉到逐渐宽敞起来了,而且光线也明亮了许多。
“就是这……这里啦。”嘟嘟一跳跳的前行着,突然止住了脚步,大声叫道。
这是一个十分宽敞的石洞,岩壁上有一条狭窄的裂缝,挤进来少许阳光,洞内景物清晰可见……岩洞顶部垂下一根粗壮的藤,弯弯曲曲接到了满是孔隙的吸水石地面上。长满青苔的石地上有一深凹,大若脚盆,里面满是清水,那根粗藤是从水中生长出来的,淡淡的雾气弥散在地面上,有如云山雾罩般。
“妈呀,有……蛇!”嘟嘟突然尖叫了起来,纵身扑进了沈才华的怀里。
沈才华兀的一惊,急忙定睛细看,果然在苔藓上面卧着一条手臂粗的墨绿色大蟒蛇,有好几米长,蛇首微微翘起,褐红色的信子软塌塌的探出口外,浑身不停地微微颤抖着,两只白色的眼睛呆滞的望着空中。
它是个瞎子,沈才华想,这条大蟒蛇可能就是专门在这儿看守“断肠毒母”的,凡是世间罕见灵株毒草的身边,一般都有东西在守护着。
“嘟嘟,别怕。”沈才华安慰它道,一面轻轻的将嘟嘟推到了自己的身后。
这该怎么办呢?自己和嘟嘟肯定打不过这条大蟒蛇,别看它是个瞎子,但缠绕起人来可厉害了,自己和嘟嘟都会被勒死的。但是千辛万苦的找到了“断肠毒母”,又岂能半途而废呢?更何况,若是自己将这剧毒的灵药交给寒生爸爸,他一定会原谅自己和嘟嘟的这次出逃,没准儿还会夸奖几句呢。想到这儿,沈才华的脚步试探着向前迈了一小步。
大蟒蛇没有动……
再伸出一小步,大蟒蛇依旧是没有动……
沈才华壮了壮胆儿,向前走了一大步,已经站到了石凹的边缘上。
这回大蟒蛇终于动了,它竭尽全力的将脑袋昂起,同时艰难的张大了嘴巴,扭动身子向前一跃……可是却一下子扑到在地面上了,紧接着蠕动了几下,蛇身一挺就再也不动了。
沈才华目不转睛的盯着它,大气儿也不敢出,许久,他上前用脚尖轻轻的触了触大蟒蛇,没有丝毫的反应。
这条不知看守了“断肠毒母”多少年的大蟒蛇,老死了。
“它,它死了?”嘟嘟大胆的走上前去,用爪子踹了踹大蟒蛇的尸体。
“它怎么就会一下子死了呢?”沈才华不解的摸了摸,发现蟒蛇的脸上长满了老年斑,遂猜测道,“这条大蟒蛇是老死的,可能有上百岁了。”
“我看看,还,还有没有其……其它的蛇了。”嘟嘟勇敢的跳到小才华的前面,四处找了找,回头说道,“没,没有了。”
沈才华将大蟒蛇的尸身拖到一边,然后伸出双手抓住那株老藤,用力的摇了摇,感觉有些松动了,看起来石凹内只是盛满了水,“断肠毒母”生自水中,并未扎根于泥土里。
“我们应该可以拉得出来。”沈才华说罢双腿蹬地,抱住暗褐色的粗藤,使出了吃奶的气力,最终一点点的将“断肠毒母”从石凹内拽了出来。
老藤的根部是一个篮球般大小的紫色瘤状物,上面疙瘩虬结,并且老皮皲裂,看上去怕是已有上千年了。
“这么大……大,怎么拿啊。”嘟嘟犯愁了。
沈才华提了提,有几十斤重呢,自己和嘟嘟根本无法将其带走,想了想,道:“忘记带刀了,我们得找东西割断它。”
四下里望了望,地上连块坚硬的石块都没有,拿什么来切割呢?
“有……有了。”嘟嘟脑袋一转,神秘地说道。
沈才华疑惑的望着嘟嘟,不知道它想出了什么主意。
嘟嘟来到大蟒蛇的脑袋旁,举起坚硬如铁的大弯喙,伸到老蟒蛇的口腔内,咬住腭床上仅存的那颗大牙,用力将其拗了下来。那老蟒蛇口腔内的牙根早已松动,经受不住大鹦鹉强有力的鸟喙,因此不费什么劲儿就给掰落了。
沈才华握住尖尖的蛇牙,一点点的锯划粗藤,不多时,割断了老藤,取下那个硕大的根瘤,他费力的将根瘤抱起,但还是太重了。
“把它摔成几瓣,带……带一块回去给寒,寒生爸爸,不,不就可以啦。”嘟嘟结结巴巴的建议道。
沈才华很无奈的举起根瘤,用力的朝石头地面上摔去,“扑哧”一声,老根瘤爆裂开来,露出来内里一墨黑色的蛋状物,如鸭蛋般大小,通体黑亮。
“这,这是什么蛋?”嘟嘟眼尖,一早瞧见了这东西。
沈才华弯腰拾起了这块黑色蛋状物,入手沉甸甸的,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何物,寒生爸爸也从未提到过。
“一定是个宝……宝贝。”嘟嘟兴奋地说道。
“这黑蛋蛋也许是‘断肠毒母’里面最毒的东西,寒生爸爸见了一定会高兴的。”沈才华颇为得意,小心翼翼的将其揣进了上衣口袋里。
“这个,就送给我……我了,”嘟嘟用弯喙夹起那颗老蟒蛇的大牙,递给小才华,说道,“替,替我保管好。”
沈才华一乐,将大牙也揣进了衣袋,说道:“好啦,我们该回去了……”突然打了一个机灵,慌忙道,“坏啦,那崖上面的藤条已经松脱了,我们可怎么上去啊?”
嘟嘟回答道:“不,不要紧,我飞回去找那个老……老和尚来救你。”
沈才华一想,也只有如此了,遂叮嘱嘟嘟道:“这个黑蛋蛋的事,对谁也不要说。”
“江……江湖险恶,我知,知道。”嘟嘟回答道。
此刻,石洞内那条裂隙里透过来的光线越来越弱,四下里一片昏暗,须臾便已经漆黑一团,变天了。
他俩摸索着往回走,不时的还磕碰着脑袋,走了许久,还没有回到坠崖时的那个山洞。
他们迷路了。
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及连磕带碰的不知走了多久,沈才华感到腹中饥渴难忍,“嘟嘟,我觉得是一直朝下面走,好像越来越湿热了,不会是到了鄱阳湖底了吧?”他怀疑的问道。
“我,我不知道,”黑暗中传来嘟嘟疲惫的声音,“鄱阳湖地……地处北纬30度,这条线上有百慕大三角、埃及金字塔、玛雅文明,还……还有地球上最高的喜马拉雅山和,和最深的马里亚纳海沟,反……反正是很,很怪的。”
“真的么?”沈才华头一次听说这些名词,感到十分的新鲜,遂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嘟嘟,还有什么奇怪的?”
“还……还有,北纬30度线上生长的姑娘是世界上最美的……”嘟嘟腼腆地说道。
“墨墨算是么?”沈才华问道。
“不算。”嘟嘟不客气的回答。
远处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线,沈才华精神为之一振,赶紧说道:“嘟嘟,你瞧那边!”
“好像有……有出口!”嘟嘟顿时兴奋不已的叫道。
当他俩气喘吁吁的赶到那儿的时候,却发现原来是灯光……
这是一座宽敞的石厅,有石桌石凳和一张石床,石桌上点燃着一根红蜡烛,在微弱的烛光映射下,可以看到石床上盘腿坐着一个赤身裸体的老人,白发披肩,蓬头垢面。
“这里怎么会有人呢?”沈才华诧异道。
“好……好像是挺可怜的。”嘟嘟小声说道。
他俩轻挪脚步,慢慢的靠近前去。
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了面前的这个老人长的奇丑无比,脸上层层叠叠的皱纹和老褶子,两只深陷的眼窝内,嵌着一对白矒矒的眼球,双颊凹瘪,如鸡皮般的脖子四周,生有一圈虬结凸起的紫红色大疙瘩。奇怪的是,这个丑陋老男人的身子却是皮肤光滑细腻,肌肉丰满健壮,如同年轻人一般。
沈才华和嘟嘟面面相觑,这是个什么怪人啊?
“你……你是谁?”嘟嘟壮着胆儿上前试探着问道。
“咝咝咝……”那怪人干瘪的嘴唇发出气流的颤动声。
“老人家,你是谁?干嘛一个人呆在这地底下?”沈才华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哈哈哈……老衲正要问你们两个呢?”石厅内响起了一阵爽朗的笑声,但似乎明显的中气不足。
沈才华和嘟嘟大吃一惊,这声音不是发自石床上的丑老人之口,而是从身后传过来的。
“是谁在说话?”沈才华战战兢兢的转身问。
“安息长老。”那声音道。
第一部 风陵偈语 第十章
沈才华正愣神儿之际,一个枯瘦的身影无声无息的飘然落在了面前……这是一个老年僧人,白眉白须,身披黄色僧衣,双目深邃,正微笑着望着自己。
“怎么又……又来了个苯教的老和尚?”嘟嘟望见了老僧脖子下也挂着一支骨质的瓶子,于是奇怪的发问道。
“哈哈,”老僧颇为惊讶的看了看嘟嘟,疑惑地说道,“这只大鸟不但识得人语,而且还知道苯教,真是稀奇,老衲安息长老,你们是谁?如何来到这湖底的?”
“湖底?老爷爷,你是说我们现在是在鄱阳湖的湖底么?”沈才华问道。
“不错,这里正是鄱阳湖底。”安息长老回答道。
沈才华感觉到这老和尚慈眉善目的,心中已有了几分好感,于是便照实说道:“是石钟山上的彭长老带我们来的……”
嘟嘟凑到小才华的耳边悄悄叮嘱道:“江……江湖险恶。”
“彭长老?嗯,他为什么要带你们到鞋山来呢?”安息长老疑问道,听口气好像认识彭长老。
“我要等‘灵胎’出世,问它一件事情。”沈才华回答道。
“哦,”安息长老点点头,接着说道,“你们是怎么来到这湖底下的?”
“我们本来是在山上玩耍的,后来钻进了一个石洞,不知怎么就迷路了,后来就摸着黑走到这里来了。”沈才华说道,心下寻思着江湖险恶,有关“断肠毒母”的事儿还是最好不要说。
“这山乃是石灰岩构成,孔洞极多,小孩子不该乱串,很容易就走不出去了。”安息长老责备道。
“那边的老爷爷是生病了么?好像是长了痈疽。”沈才华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自幼在南山乡村医院,见过不少生有痈疽和毒疔疮的病人。
“老爷爷?他可还是个年轻人呢,”安息长老笑了,接着说道,“你这个小孩子也有点见识,但他生的可不是普通的痈疽,老衲用尽了一切方法,六年了,仍不能将其医治好。”
嘟嘟瞥了一眼丑老人的脖子,轻声叨咕道:“那紫红疙瘩真……真恶心。”
“这可奇怪了,他怎么有年轻人的身子,却长了个老头的脑袋呢?”沈才华疑惑不解,遂问道,“他有名字么?”
“不知道,”安息长老回答道,“老衲六年前在京城里遇见他,将其带到这里,直到如今,连一句话也未曾问得出来。”
“京城?”在沈才华眼里,那是个很遥远的地方。
“老爷爷,您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儿,我爸爸是一个很有名的中医,说不定能帮助他呢。”沈才华动了恻隐之心,问老僧道。
“唉,若是中医能治,老衲又何苦屈居于鄱阳湖底六年呢?”安息长老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道,“看在你这孩子年纪小小的就有颗善良之心,老衲已是行将就木之人,就把此人的来历说给你听听吧,你与老衲邂逅于鄱阳湖底,也算是一种缘分了。但是你要保证,绝不要对任何人谈起这件事情,明白吗?”
沈才华懂事的点点头。
“孩子,你坐下来,老衲慢慢的说给你听。”安息长老与沈才华坐在了石凳上,开始讲述六年前发生在京城里的那件往事……
六年前深秋的一天,寒风阵阵,枯叶飘零,悲伤的气氛笼罩着整个中国大地,京城也失去了往日的喧嚣,一代伟人毛泽东去世了。
消息传到了缅甸仰光,有人给大金塔福寿宫安息长老送来了一封信,信中邀请长老务必北京一行,落款人是红孩儿。数日后,安息长老收拾好行装,便带着弟子彭长老和两位护法启程北上了。
到京城后,首长(红孩儿)热情的接待了他们,并于当晚独自与安息长老密谈至深夜。首长详尽的分析了中国当前的局势以及各派政治势力角逐的情况,请求安息长老助他一臂之力。安息长老最后拒绝了,并告诫红孩儿,天数不可违,若是一味留恋于官场争斗,下场必定是很悲惨的。自古以来多少英雄豪杰、极聪慧之士,虽叱咤风云于一时,而最终仍然还是落得个家破人亡。毛泽东堪称千古一帝,不也是尸骨未寒,妻侄啷当于囹圄之中么?冥冥之中,业力相报,或迟或早,天道使然,千万莫要强求。
次日,安息长老谢绝了红孩儿相陪的好意,带着彭长老和随从护法,自行游览京城的名胜古迹。几十年后重返故都,古城墙已毁,街巷胡同面目全非,令人唏嘘感叹不已。
中午时分,安息长老一行游览到了东单王府井大街,走上了东来顺饭店二楼,找了个临街的窗口坐下,准备吃碗京城有名的老字号东来顺涮羊肉。
窗外望下去,对面的街上有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乞丐正在乞讨,拄着一根木棍,白发苍苍,一脸的褶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安息道长的目光落在了老乞丐的颈部,此人的脖子一周虬结凸起,贴着一圈脏兮兮的红膏药,像一面面的落魄的日本国太阳旗,双手枯槁如鸡爪,脚下撂着一只破瓷盆,里面扔着些零散硬币。
“你看那个老乞丐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么?”安息长老问彭长老道。
“没有,弟子愚钝,没看出来有啥不正常的地方啊。”彭长老瞥了一眼街对面的老乞丐,然后回答道。
安息长老微微一笑,道:“此人骨骼清奇,身形健美,应当是一个年轻人无疑,但他面目苍老丑陋,双目呆滞,又非刻意装扮而成,因此,老衲断定此人必有蹊跷。”
彭长老听师父一说,再定睛细看,那老乞丐果然是有些与众不同:“是啊,怪怪的,真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呢。”
吃完饭后,安息长老一行下得楼来,阴暗的天空中扬扬洒洒的飘落下片片的雪花来,街上那老乞丐仍就佝偻着身子,伸手向路人乞讨着。
安息长老驻足站立在路对面,静静地凝视着。
老乞丐双目灰矒矒迷茫的望着路人,每逢有极俏丽的年轻女人途经时,他都会不由自主地伸手裆下,摸摸自己的蛋蛋,喉咙里仿佛在嘟囔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