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死在荒郊野外,在场的只有周源,现在再加上这些钱……周源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到时候警察不会认为自己是图财害命吧?这还真是有些说不清楚了。
周源盯着这张钱发呆,心里胡思乱想着,忽然看到钞票正面上的几道痕迹,似乎有些像写的什么字。举起来对着灯光,费了半天力气,果然辨认出是几个写得很潦草的字,被血盖住了,不太好辨认。
他歪着头 低声一个 字一个字地念出 上面写的几 个字:“操 …… 你 …… 妈……”
网管正拿着一把零钱走到跟前,一拍桌子:“你骂谁呢?”
周源愣了一下,知道他误会了,甩了甩手里那张钱:“骂给我这钱的孙子 呢。”
网管乐了:“你再看也没用,这张钱你拿到银行,人家也不见得会给你换。小心告你个损坏人民币的罪名。”说着把刚才找的零钱往他面前一放,“哥们儿,你看好了哈,这些钱可都没问题。”
周源把零钱胡乱揣进兜里,想了想,干脆把钱包拿出来,开始整理起里面的东西。这个钱包是那个男人扔在他身上的,周源好心帮他收好,但没来得及还给他,那个男人就“biu”的一下烧得一点儿痕迹都没有了。
前一天周源是临近中午才出来拉活的,身上一共只有三四百块钱,其中大部 分都是零钱。所以包里的百元大钞基本都是那个男人的。这些钱都挺新,除了有些沾了一些尘土和血迹。数了数,大概有四千多块钱。那个男人看样子不像是很 缺钱的人,可做的事却难以捉摸,除了这个钱包和这沓钱,什么都没留下。
哦不对,还留下了一句脏话。周源又把那张写着“操你妈”几个字的钱掏出 来,放在这沓钱上,可反复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线索来。首先不能确定这几个字是不是那个男人写的。其次就算在人民币上写了句没头没尾的脏话来发泄,也不能证明什么事儿,最多说明他心情不太好。
除此之外,钱包里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没有银行卡,也没有身份证或者其他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不过周源最后还是在夹层里发现了一张叠着的纸,展开发现是一张收据,那上面写着:“今收到刘三交来,瓦罐街一百四十八号三楼半年房屋押金五千元整,年底房租到期,多退少补。立字为证。”
这家伙原来叫刘三吗?周源有点好笑,这个名字起得还真是随便。他瞟了一眼押金条上的地址和签约日期,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刘三说话的口音明显是外地人,没想到竟然还在这里租了房子。看时间才住了一个月左右,如今他死了,这 五千块怕是要便宜那房东了。
正在这时,周源忽然觉得网吧里的气氛有些不对,本来一直吵闹喧哗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了,网吧里变得有些安静。
他抬头看过去,周围的人本来都在大呼小叫地打游戏,可现在都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他。周源有些莫名其妙,低头看着键盘上放着的一沓人民币,顿时醒悟过来。自己这样子太二逼了,别人肯定以为是跑到这里来炫富呢。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把钱包收了起来,嘴里喊着:“老板,结账下机。”开玩笑,这里上网的看 起来都是些小混混,他可不想再出什么意外。
刚一起身,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大声问:“门外的面包车是谁的?尾号915 的。”
网吧里没人搭腔,但周源心里一紧,这显然说的就是他那辆车。抬眼看去, 两个穿着制服的人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向屋内四处打量着,表情都很严肃。
周源的头一下大了,看到制服他就立即反应过来,这两个人肯定是洗浴中心 的保安。看来这伙人是真被激怒了,这是有多大仇啊,居然满城找自己的车找了大半夜,一直找到现在?
那两个人已经走了进来,周源赶忙低下头,听到网管似乎正在跟那两个人交涉。周源没心思听,直接起身就朝屋子后面走。他之前就看到后面有两个小学生模样的小孩在上网,这种网吧里既然有未成年的人在上网玩游戏,一定有后门好应付平时的检查。
低头蹿过几张桌子,他扯住一个正上网的小孩问道:“后门在哪儿?”
那小孩看起来似乎只有十二三岁,正在打游戏,被打断显得很不耐烦,瞪了周源一眼,目光又转回电脑屏幕上去了。周源懒得废话,直接从兜里的一把零钱中抽出两张扔给他。小孩也不客气,一把抓过钱,随手朝身后一指:“倒数第二排桌子的左边,柱子后面。”说完又继续抓起鼠标玩起来。
周源回头看了一眼,网管这时已经把那两个人带到了他刚才的座位旁边,甚至能听到网管正在和那两人说话:“奇怪了,刚才人还在这里呢。可能去厕所了 吧。”
那小孩也听到了,扭过头看了他一眼,放下了鼠标,脸上全是幸灾乐祸的神情。周源心里暗骂一声,现在的小孩真不简单,这就已经开启看戏模式了。他立即加快几步,果然在最后的第二排的桌子左侧,发现了一扇虚掩的小门。
推开门跑出去的时候周源有点纠结,他忽然想到如果那些人恼羞成怒把他的车砸了怎么办?不过权衡后觉得还是人更重要,车砸了,可以修,人砸坏了去哪儿修。
外面是条漆黑的小巷,周源顾不得那么多,撒开脚就跑。刚跑了几步就听到从门里传来了刚刚那小孩的声音:“后门在这儿,那个人刚跑出去!”周源真是 哭笑不得,妈的真是运气背到家了,死小孩收了钱还这么不仗义。
“哐哐”两声门被撞开的声音,身后随即响起了呵斥,那两个人明显是已经发现周源了。他有些慌,这条狭窄的巷子不是很熟,乌漆麻黑的也不知道多长, 但现在也根本顾不上看环境了,只是迈着腿,继续闷着头一个劲朝前冲。
“站住!”
身后的叫喊声越来越大,周源吃了一惊,慌乱中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人竟然已经跟到了十几米外,显然速度可比他快多了。
“再跑,就开枪了!”
周源猛地一愣,脚下差点摔了一个跟头。什么?现在洗浴中心的保安可以带枪吗?太假了吧?这一愣神的工夫,身后的一个人就扑了上来,他感到脚下一顿,身上一沉,就不由自主朝前趴去,右胳膊关节那里跟着一阵绞疼,立即龇牙咧嘴起来,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却是:好多小说里,这种背后有人扑过来的情况,不是能感觉到脑后一阵风声吗?我怎么啥都没感觉到……
“你跑什么啊?你跑什么啊!”
身后那人气急败坏地说道,还不停喘着气,估计这一通疾跑下来也累够呛。
刚才他扑过来的这一下的力道实在惊人,周源只感觉到身子忽然失去控制就倒下去了。那个人只是简单掀了他的手臂一下,就疼得他动弹不得,彻底失去反抗的能力。周源苦着脸想这下完了,落到这帮人手里,不死也得残。
“两位大哥,我只是个司机,跟那男人不认识。他包我的车,是他欠你们钱,跟我没关系啊。我跑也是怕你们砸我车。别动手,大不了我替他还钱。”
周源赶紧快速解释,说着软话给自己开脱,心里已经想好了,替那男人还一千都成,总比挨打强。但跟着身后却传来一阵大笑,一个人笑得甚至咳嗽了起来:“咳咳,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回头看看,我们是警察。”
警察?周源慢慢转过头,身后的一个人打开了手电,虽然没戴帽子,但身上短袖警服胸口的警号正闪闪反着光。他不由暗骂自己愚蠢,这明明是警察制服,自己怎么会认成保安的。
压着他胳膊的那人开口说道:“别跑了啊,再跑真开枪了。”说完周源感觉胳膊上的压力一下消失了,肩膀关节咯噔一声复了位,不过同时也疼得忍不住 “哎哟”叫了一声。
“小王!”穿短袖警服的中年人出声阻止,然后低下头看了看周源:“没事吧,刚才是你打电话报的警,说有人烧伤了?”
“是……我报的。”周源忽然意识到,警察找到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只能垂头丧气地承认。到这份上了,也没必要再抵赖了。这才知道什么叫作国家机器,这么快就把自己找到了。这效率,真是太牛逼了。周源有点庆幸自己还好没有回家,不然半夜被警察从家里带走,还不知道父母会担心成什么样儿呢。
那叫小王的年轻警察掏出手机,开始拨号。周源见那中年警察看起来比较和善,使劲喘了口气,说着好话:“警察同志,我真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您得相信我。”
中年警察掏出根烟,放进嘴里却没点上,估计这会儿也还没缓过劲来。他摆了摆手,周源心里安定了不少,看来问题不大,于是好奇地问道:“我就用IC电话打了个电话报警,你们怎么会那么快就找到我的?”
中年警察休息了一下,低头点着了烟,只说了几个字:“天网,车牌。”周源恍然大悟,肯定是对方调查了监控系统,根据车牌很快找到了自己。
这时那个小王的电话看来是打通了。他嗯嗯了两声,转过头看着周源,对手机说道:“是。第七起的目击证人,已经找到了。”
第四章 画像
“第七起目击证人?!”
周源在一旁听到这句话,浑身一个激灵,整个人愣在那里。
第七起?难道这种事发生了不止一次?他敏锐地意识到,那个叫作刘三的男人燃烧,也许并不是偶然。他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惊恐,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这件事看来比他想的还要复杂得多。
看周源低着头不说话,脸色苍白的模样,中年警察以为他是刚刚被扭伤了还没回过神,不由回头教训那年轻警察:“你使多大劲?告诉你多少次了下手轻点,今年的奖金又不想要了?”
小王刚挂了电话,被说了一通有些委屈,但还是伸手把周源搀起来,没好气地问:“有没有事?”
周源揉了揉胳膊,摇了摇头,除了有点疼倒没什么。他没心思在意这些, 忍不住主动问道:“哥们儿,你刚刚说我是……第七起目击证人,那是什么意思啊?”
年轻警察没理他,中年警察这次却没回答周源的问题,只是说了句:“走吧。”转身就走。
“去哪儿?”周源话刚出口就反应过来,既然说他是目击者,估计是要回去录口供了。果然,那年轻警察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废话,还能去哪儿?”
中国大部分普通人,几乎都会对穿着制服的警察天然敬畏,周源也不例外。再加上不久前亲眼见到那个刘三在自己面前诡异地被烧死,虽然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心里发虚,只好老实地跟着他们往回走。
快到网吧的时候,周源想起一件事:“两位长官,我的车还停在网吧外面的……”
中年警官头也没回:“好,你开车载我们过去,我们正好没开车。”
周源下意识接口道:“市公安局是吧?在政府大院里,离这儿不远,收你们五块钱起步价就行……”旁边那年轻警察推了他一把,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平常接活,赶紧尴尬地闭嘴。
走到网吧后门的时候,周源看到刚才给他指路的那小孩正在门口朝外张望,见到他垂头丧气地跟着两个警察回来,兴奋地喊起来:“坏人被抓住喽。”
周源心里那个郁闷就别提了,想到这下别人多半都以为自己是逃犯,进网吧之前拿手挡着脸,低着头穿过屋子。等从前门出去,上了车才想起来,自己又没犯罪,干吗那么心虚,真是丢脸。
还是那句话,今天太倒霉了。叹了口气,周源发动车子直奔公安局。
北阳市只是县级市,因为地域不大,行政机关的级别也不是很高,所以一般的几个政府部门都聚集在同一个地方,公安局自然也是这样,跟市政府检察院之类的政府单位同在一个大院里。
到了政府大院门口,周源正准备往前面掉个头开进去,坐在副驾驶上的中年警察指了指路边的便利店:“就在这儿停,我去买包烟。你的车就停在这儿,不用开进院里了。”周源当然没什么意见,熄了火下车,等他买完烟出来,就跟着进去。
公安局就在院门口的一栋楼里,他们带着周源径直走到二楼的一间大屋子里。
一进屋,周源就看到靠墙根蹲着几个小青年,头上染得各种黄色红色,有两个脸上还有血迹,离得老远就闻到一阵酒气,估计是喝了酒打架都被带过来了。一个警察正站在他们面前训斥,其他座位上还坐着两三个警察在忙着,有一个中年大婶坐在一张椅子上正在哭哭啼啼说着什么,她对面有个女警察埋头记录着。
周源不是第一次来公安局,但还是第一次半夜来,看到这热闹的场面,心想警察这个工作还真是辛苦,事情不分日夜地找上门来,难怪干这个的没几个脾气好的。
两个警察低声交谈了两句,那年轻警察指了指大厅角落的几张硬塑料椅子,让周源先坐一下,然后就和中年警察进了大厅后面。
周源垂头丧气地坐在墙角,到现在还有些发懵,这个晚上所有的事都在他的意料之外,出门之前他绝没想到自己会半夜三点待在警察局里。
“怎么又在这儿看到你?你小子又犯了什么事儿?哈哈!”一个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周源没有在意。直到一双大手重重拍了他肩膀一下,周源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抬起头就看到一张胡子拉碴的豪迈面孔。
“老胡?”周源认出是谁了,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
老胡是市刑警队的副队长,周源认识他,正是因为三年前那件案子。
那时候他还在出租车公司上班,却碰上一伙劫匪抢劫逃跑后上了自己的出租车。虽然他是被胁迫,而且当时处于不知情的状况。但毕竟劫匪坐着他的车逃出城去,消失无踪,导致周源也被认为是同伙之一,莫名其妙惹上一场大麻烦。
老胡就是当时这件案子的负责人。他身材高大,长相看起来很凶,说话粗声 大气,但却有着和长相不符的细心敏感,而且为人也很正直。周源第一次见到老胡时觉得他很可怕,像是那种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的粗鲁警察,到最后却发现,自己最应该感谢的就是老胡。
这起闹市金店被抢劫的案子,影响很大,劫匪迟迟抓不住,警方的压力也很大,而这些压力很大部分都被转嫁到周源身上。开始周源只觉得自己倒霉,被频繁询问作证,但后来逐渐感觉到了恐惧,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被当成嫌犯。
毕竟他是当时这件案子中唯一的人证,或者说是嫌犯,而这两个词所代表的性质可是天差地别。事后周源才知道,当时老胡的压力也很大,有领导甚至在会上说过“那个出租车司机问题很大嘛”这样明确暗示的话。
毕竟,案件毫无进展,和有所突破,对于领导来说,也意味着截然不同的局面。但即便是这样,老胡也依然顶住压力,不但没有刑讯逼供,还很快坚决排除了周源的嫌疑。还好劫匪在三个月之后在外地被抓住了,否则周源还真有可能会被当成是接应劫匪的同伙之一,那样估计就不只是被出租车公司开除那么简单了。
因为这件事,老胡算得上是周源的恩人,而周源也在意识到自己被当成嫌犯后,主动配合老胡,他提供的一些线索最终为老胡抓到劫匪提供了帮助。两人因为这件事,也算成了朋友,只是之后不久,周源就离开北阳市,直到不久前回来,一直没有联系过老胡。
在公安局里看到也算是熟人的老胡,周源也有点激动,赶紧解释道:“我可没犯事儿,就是来作个证。”
老胡手里端着个铁盘子,上面堆满刚烤好的烤串,他顺手递给周源两串烤肉串:“深更半夜的,什么事儿?”
周源一肚子怨气,狠狠咬了口烤串:“老胡,你说我这倒霉的。我就跟平常一样开车拉活儿,结果拉到个奇怪的客人,说要到十八里岗。到了地方他就往山上跑,我怕他是想不开就追上去,结果他就自己烧起来了!”
周源说得有些含糊,没说那个人被烧死了,因为他潜意识里还不愿意相信这一点,想和这件事撇清关系。
“我先是有些懵,然后就用公用电话给110打了个电话。然后过了没多久,就被警察给找到了,把我带回来准备做笔录什么的。老胡,你相信我的人品吧。等会儿你给他们说说,我真就是撞上了,什么事儿也没有做啊。一进公安局,我心里就有些发慌。”
老胡在周源身边坐下,中间只是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只是在听到周源说到有人被烧了时,眉头挑了一下,但也没多问。他见周源好整以暇地在这儿等着,还以为是烧伤之类的普通治安案件。
等周源说完,老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我现在不是警察了,过来找老同事们聊聊天。不过等会儿我帮你问问是什么情况应该没问题。”
周源这才发现老胡穿着件普通的衬衫,的确没穿警服。他有些纳闷,因为老胡无论是长相还是言谈举止,都是那种电视里常见的典型的警察形象。
周源还记得,自己当年被牵扯进抢劫事件,就是老胡询问。他就和现在一样,从不打断别人的叙述,好像心不在焉,但其实心思非常缜密,等到询问的时候,问题也是飘忽不定,被询问的对象还没搞清楚状况时,老胡的心里就已经做出了结论。正是如此,在劫匪还没被抓住的那段时间,老胡作为抓捕活动的负责人压力很大,却顶着巨大的压力,提前解除了周源的嫌疑人身份。
这些都是老胡后来带队亲手抓住了那些劫匪后,信息慢慢公布,周源才慢慢知道的,感激的同时也特别佩服老胡的专业。所以猛然听到老胡这种天生适合做警察的人居然不做了,周源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又是吃惊又是惋惜,不明白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儿,却又不好询问。毕竟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都不是寒暄的时候。
正不知说什么好,那个叫小王的年轻警察走了过来,先跟老胡打了个招呼, 看样子很尊敬老胡,然后才朝周源挥了挥手,示意他跟过去。周源没办法,朝老胡苦笑了一声,站起身跟着走过大厅,来到后面的一间小屋子。
这间屋子很小,正中放着一张桌子,三张椅子分别放在桌子两侧,窗户上挂着厚厚的窗帘,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周源一看这阵势有些发怵,不知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小黑屋。年轻警察在桌子后坐了下来,看见周源还一脸愁容,站在门口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进来吧,外面太吵,就是找你了解一下情况,做个笔录而已。”
周源还是有点犹豫,那警察敲了敲桌子:“磨蹭什么,还不赶快?要不是你,我早回家陪老婆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周源只好硬着头皮走到桌前坐下。 “你先说说,你是做什么职业的?”
“是这样的,我是开出租的,平常除了跑城里,也偶尔客串一下导游……”
年轻警察笑着打断他:“就你那面包车,还出租?黑车吧?”
周源听他说到这事,顿时头疼起来。他之前一直没想起这茬来,心想难道是刚刚害他跑了一段路,这是准备借机会修理自己?便赶紧苦着脸解释:“真不是黑车,我这就是为人民服务……”
年轻警察无奈地打断了他的胡扯:“行了行了,其他的事我暂时不去管。你把报警电话里的事情仔细说一遍。”
周源舒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有点紧张。警察倒也善解人意,把烟和打火机从桌上推了过来。周源看着他这个动作,觉得自己更像电影里被抓的嫌疑犯了。不过抽了两口烟,感觉轻松多了,于是定了定神,从在洗浴中心门口拉到那男人开始,一直到最后被警察抓到,所有的事基本都讲了一遍。
那警察虽然年轻,但应该也是个询问老手,很少打断周源的话,只是不时地提 一两个问题,或是让他把某个地方再讲得仔细点,问得很有技巧。周源能感觉到自己的讲述节奏完全被他控制,不过这么有问有答的,讲起来逐渐也流畅了起来。
其实从接上那个刘三,到看见他燃烧起来,周源和他也就接触了最多一两个小时的时间。但笔录做得很细,比如刘三上车的时间周源并不记得,为了确认这一点,那年轻警察会仔细询问周源之前的行程,然后再反推过来,从而确定一个 精确的时间段。
就这样有问有答,大概一个小时后,周源老老实实把和刘三接触后见到的所有事情全部都讲了一遍。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刘三临死前用钱包砸他,钱都被他捡起来了这一段被他给有意省略了。
周源不是打这些钱的主意,而是他发现警察似乎并没有把他当作犯罪嫌疑人看待,而如果交代了这些钱的来历,他反而担心自己的嫌疑会加大。因为这个原因,网吧里找钱那一段他也略去了。
终于盘问告一段落,年轻警察没有再问问题,而是低头整理着笔记。周源见气氛比较轻松,终于忍不住问道:“警官大哥……那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年轻警官抬起头看了周源一眼,周源大着胆子继续问:“不会真是个罪犯吧?他看起来真不像,不然我早就报警了……”
“行了,别乱猜了。”警官打断他的话,站起身来,“你再等一下,我找人 来配合你做个他的画像。”说完就走出了屋子。
一个人坐在小黑屋里,周源才感觉到额头上汗水一直往下流。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这屋子太小,又不通风,实在闷热难当。刚刚做笔录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现在松弛下来,顿时有些受不了。
还好烟留在桌子上,周源点了根烟,没抽到一半,进来一个警察。这个警察 看起来更年轻,戴副度数很高的眼镜,一看就是那种做文职工作的,倒更像是个宅男。他头发乱糟糟的有些油,身上的警服也皱巴巴的,底下的两颗扣子也没扣好,揉着眼睛,应该是才醒来不久,估计是通宵值班。
周源讨好地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根烟递了过去,那警察倒没什么架子,顺手接过点了,招了招手:“走吧。”很多侦破电影里都有专家给嫌犯制作画像的桥段,周源没想到居然自己有一天会有机会亲自尝试,不禁有点好奇。
到了画像室,桌上放着一个打印机大小的机器,自带着一个小屏幕,连着投影仪。周源第一次见到这种装置,本来以为北阳市这种小地方做画像,多半是那种在透明纸下更换画有各种脸部器官的卡片,没想到设备看起来还挺先进。
眼镜警官调试了一小会儿仪器,投影仪在墙上投出很多脸部轮廓的线条:“咱们开始吧。你形容一下他长什么样,主要是五官特点,脸型,你觉得最有印象的,尽你最大可能地回忆一下。”说着他指了指墙上的投影,提示道,“这 样,先说脸型吧。”
周源回忆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好像是方脸。”
眼镜警官嗯了一声,点了几下,墙壁上出现了很多方脸的模型。那个男人的样子周源本来是记得,可毕竟接触的时间太短,这么多差不多的方脸摆在那里,反而不太确定了。他犹犹豫豫地换了几页,才勉强指了指:“应该是第二排的第 三个。”机器动了一下,其他的轮廓都消失了,被指定的那个放大,占据了小半面墙的位置。
看了看,周源有点不好意思:“这个……好像没有这么方,应该再稍微圆润 一点儿。”
眼镜警官却没动手修改:“没关系,我们先把整体画出来,再逐渐修改。”
周源听他的语气中没有什么不耐烦的,想来这工作本来就是要慢慢来,于是心情放松了一些,开始努力回想那个男人的脸,却发现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标志特点,比如胎记之类的。还好这是今天发生的事,周源凭着记忆描述,很快又把眼睛和鼻子加上,现在大概拼出了一幅人像的轮廓。可是仔细看了看,周源却不由皱起了眉,因为发现和记忆中那张脸还是有很大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