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源暗自点头,果然胡东东也已经发现了这一点。
但随即周源倒抽一口凉气,注意力都放在刚才陆明说的一句话上,他猛然想起之前跟踪复活的严毅时,在镇上伙计对他曾说的话,于是说道:“反复试验?陆明,你做了什么?村子里失踪的人,是不是都是你干的?你把他们怎么了?”
陆明毫不在意地说道:“都是些报废的试验品而已。”
虽然已经知道他现在毫无人性了,可周源还是气得浑身发抖。他知道任何指责和谩骂陆明都不在乎,所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愤怒地咬着嘴唇。
陆明讥诮地看着周源:“你们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满足你们的好奇心之后,接下来就可以乖乖地配合我了吧?”
周源想到了一件事,刚想发问,胡东东却忽然抢先问道:“上次我们在镇上看到的严毅,应该就是你控制的。这种控制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距离限制?”
“我说了,血液就是我的分身。在镇子范围内可以做到控制无碍。”陆明看了一眼胡东东,“我在林静的身体里一直不断注入我的血液,所以她现在也在我的控制之下,如果不想她有什么问题,那么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周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老胡早就看出了陆明的不对劲,可自己却一再不以为意,造成了如今这噩梦一般的场景。事已至此,周源强迫自己不再无用地懊恼,用残余的理智思考,是否有什么办法能够扳回绝境中的劣势。
无数念头转过,周源的目光最后移到了桌上那个可怖的肉球上。它是陆明和周源两个人的血液培育而成的,就像是一个控制器,是他利用血液控制其他人的关键东西。
陆明说过,这种控制需要很精准,那么如果毁掉它是否有用?无论如何,这都是周源想到的唯一机会。
可镇静剂已经发挥作用,身体的力气消失大半,前有林静作为人质,后有严毅在旁,怎么才能抓住机会呢?
正在周源一筹莫展的时候,老胡忽然开口了:“陆明,你错了。”

第五十三章 结束

陆明讥讽地看了老胡一眼。可老胡的下一句话让他眉头皱了起来:“你把血液当作工具,可是你却没有发现,觉醒的血液反过来也影响着你。”
“荒谬!是我控制它,你懂吗?”似乎为了证明这一点,身后的严毅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按住了老胡的肩膀,把他死死按在地上。
可老胡不以为意:“你有没有想过,血液就算是生物,也是低等生物,没有器官,甚至没有意识。作为弱势一方,在漫长的岁月里,它凭什么和人或其他高等生物维持共生关系?”
陆明皱起眉头,显然他也没有深入地想过这个问题。
“我虽然不懂医学,但受你的启发,我也有一个猜测。”老胡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厌恶地看了看肩头那双半腐烂的手,“让他离我远点。”
陆明看了老胡一眼,严毅往后退了一步。显然陆明对老胡所谓的猜测真的有些好奇。
老胡耸了耸肩,此时他似乎完全放松下来,好整以暇地点上一根烟,使劲吸了一口,才继续说道:“我的猜测很简单,那就是,在远古时代,生物的主导者,其实是血液。”
“这不可能!”陆明立刻反驳道,“它甚至没有思考器官……”
“听我说完。”老胡挥挥手,打断了陆明,“既然血液都可以是活的,为什么不能想得更夸张一些?那么完全有可能,在一开始,血液是所有生物的唯一主导意识,但后来大脑逐渐进化,在进化过程中越来越强,血液这才逐渐失去独立 意识。”
陆明仔细思考了半天,才摇摇头:“这些猜测无法证实。就算你说的可能是对的,也没有什么意义。”
“不,有意义。
“血液对人体的影响,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是对肉体的控制。它最大的能力,是对人意识的影响。你难道没有发现吗?被觉醒血液感染过的人,都有着很大的变化!
“比如林河,一直是个温和善良的人,可死亡前的行为却荒诞不经。还有严毅,他自私了几十年,但死前却毫无保留地把所有资料交出来。同样是亲生孩子,他在林河身上悄悄实验时冷酷无情,可最后却对林静愧疚万分。这些改变你不觉得太突兀了吗?”
陆明的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这些什么也说明不了。你不懂医学,就不要胡乱猜测了。”
“我的确不懂。所以这些推论,也并不是我自己凭空想出来的。”老胡呵呵一笑,把手里的烟头随意弹在地上,“严毅死前找过我,这些推论有一大部分都是他给我的启发。”
“严毅?”陆明眼神游移不定,半信半疑地看着老胡。周源也有些吃惊,拿不准老胡说的是真的,还是随口胡诌骗陆明的。
“也许他并没有什么证据,只是对即将发生什么有所预感。他只是提出了血液有可能会反过来控制人,剩下的是我刚才突然想到的。
“也许血液觉醒后,最可怕的,是能够激起一个人内心最强烈的欲望,并不断放大。比如……”
“你的野心!”老胡冷笑起来,“血液即便有了觉醒的意识,也是弱势的,它最强烈的手段也是和宿主同归于尽。我终于明白这是为什么了,因为它没有机会。
“可是你不同。你的野心让你做出了太出格的事,也给了它机会。你费尽心思培养它,甚至让它觉醒到更高的层次,就没有想过被它反噬吗?”
老胡的话让陆明愣住了,但随即陆明却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什么可笑的笑话。他走到那个巨大的肉球旁边,拿起刀划开了自己的指尖,顿时鲜血涌出,一滴滴地滴在那个肉球上。
“反噬?这是我的一部分,它怎么会反噬我?哈哈哈!”
陆明的血就像是美味的食物,巨大的肉球内部涌出无数细小的红色丝线,猛然包围住这些滴落的血液,像是饥饿的小兽在进食一样。
意外就在此时发生。
它像是没有吃饱一样,那些血丝忽然弹射出来,瞬间变得细长,长度却增加了许多,猛地缠绕在陆明的手指上。
陆明顿时脸色大变,显然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就在他迟疑的时候,那些血丝已经把他的整只手都给包裹住。
陆明终于露出了惊慌的神色,他使劲甩动着被裹住的右手,可是那些血丝不但有弹性、而且韧性极强,不但没有甩掉,而且肉球上又弹射出更多的血丝,陆明的整个胳膊瞬间就被血丝完全包住。
但那个肉球并没有就此停下,它竟然蠕动着爬上了陆明的身体,无数血丝弹出,十几秒的时间,几乎就将陆明完全包裹起来。
陆明的皮肤接触到肉团的地方,开始出现了诡异的红色。
他的表情显得很痛苦,却没有声音发出。
周源和老胡下意识地远离陆明,一直往后退到墙角,这才发现身后的严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倒在地上,彻底变成了一具普通的尸体。
而林静也猛然从床上坐起,像是忽然醒过来一样,眼前的诡异情景让她吓得大叫一声,跳起来跑到周源身边,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陆明……”周源忍不住呻吟起来,眼看着那团血肉生物渐渐地萎靡下去,越来越干瘪。而陆明的身体却整个胀大了一圈,皮肤也开始出现了裂痕,无数的 红色丝线从他的皮肤里钻了出来,像是无数可怕的触手,随着他的挣扎晃荡着。
陆明张大嘴,无声地叫着,用力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但这一切无法改变他 制造出来的那个怪物的反噬。渐渐地,陆明的皮肤全部裂开,露出鲜红的血肉,此时的他却没有死去。
他依然站着,却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怪物。
周源却并没有太多的害怕,心里只有说不出的心酸。虽然很恨他,可是眼睁睁地看着最好的朋友变成这样,只是觉得无比的悲哀。“走!”老胡最先反应过 来,一把拽过周源和林静,将他们拉出门,然后猛地从外面关上了实验室的门。
“不知道他变成怪物后会做什么,我们得离开这里。”老胡脸色惨白,显然这场意外也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这时,忽然听到屋里哗啦一声巨响,那是玻璃碎掉的声音。
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但等了好几分钟,屋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老胡打开门,发现屋里一片狼藉,严毅的尸体依然躺在地上,却不见了陆明的踪迹。
周源走到被撞烂的玻璃窗前,看到地上有一摊黏糊糊的血迹,然后这片血迹 一路延伸,一直消失在后山的树林里。
“陆明!”周源对着山林喊道。 没有回音。
怪物陆明,就这样逃进了山里。如果这是一场电影,那么没有惊天动地的BOSS对决,一切就这样忽然可笑地结束了,让周源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可是凌乱的地面,还有心里那种劫后余生的空虚感觉,提醒周源一切都是真实的。
也许,很多事本来就是这样毫无道理。
“你怎么办到的?”周源有气无力地问老胡,“那个反噬你是怎么猜到的?”
老胡目光有些飘忽地看着地上的严毅尸体:“这是严老的功劳……”
“他真的找过你?”周源有些惊讶,他以为老胡是骗陆明的。
老胡点点头:“陆明本来是想劝严老也加入这个疯狂的计划,但严老拒绝了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周源摇头。
“严老问过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知道兔子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吗?’这是他的原话。我当然不知怎么回答,只是以为他做实验做累了,随便聊聊。
“但他的另一句话让我印象很深。他说,平时我们感受的世界,是通过眼睛、耳朵、鼻子去看见、听见和闻见的。可也许我们有另外一种了解世界的方式。然后他又很严肃地说,这种感觉很特别,但很可怕,很可能会反客为主。也许尝试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当时我没有放在心上,只觉得他神神道道的。但陆明做的事,让我明白,严老也做过这样的实验,只是他的实验对象是兔子。他说的那些话,就是对陆明最后结局的一个猜测。”
周源直到此时才彻底明白是怎么回事。打个比方,这就像是科幻小说里经常会出现的一种设想,也许有一天,人们之间可以直接用意念沟通交流。如果真的进化到这种层次,人类对于世界的认识,一定和现在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就像二维世界的人是无法理解三维世界一样。也许从生物进化的角度来看,这是更高级的生物形态,但如果一个普通人,直接进入到这样的层次,无论是身体还是意识,其实都是承受不住这样巨大的变化的。
难怪严毅最后拒绝了陆明,他提前看到了这件事的危险。想到这里,周源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先把严老安葬了吧。”老胡叹了口气。
直到陆明被他制造出来的血肉分身吞噬的那一刻,严毅的尸体才脱离了他的控制,真正地死去。周源他们这次将严毅的尸体真正埋在了严爱华之墓的旁边,希望让这个一生经历坎坷的老人真正能够安息。
林静真正接受了这个事实,没有再大声哭泣,只是跪在立起的新坟前喃喃轻语了良久,不知道在和死去的父亲说着什么。
默默地做完这一切,他们再次回到了实验室。看着这间凌乱不堪的屋子,周源心中充满感慨。事情告一段落,但似乎又才开始,因为一切好像都没有改变。
因为身上奇怪的病来到这里,而现在似乎什么都没解决。更加糟糕的是,本来已经找到解决这种病情方法的人,却已经变成怪物,消失无踪了……
“我们离开这里吧。”林静提议道。她不愿在这个地方继续待下去。至于是 否随时会像严毅那样暴毙,或者像林河那样燃烧起来,大家都已经管不了那么多 了。
周源点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老胡很快从地下储藏室里提来一大桶酒精,一边拧开盖子,一边说:“我怎么觉得和林河做的事都差不多啊。”
周源只能苦笑。他是担心女朋友的尸体会变成怪物,所以才挖开坟墓烧掉。 只是他不知道,被感染的人,尸体本身是不会变异的,只有在被陆明这样的疯子控制下,才会变成怪物。
不过老胡说的有一点没错,他们和林河差不多,都是在对身体状况失去控制之下,才绝望地做出了这些事……
“咦!”胡东东准备泼洒汽油,却忽然停了下来,把盖子拧上了。“怎么了?”周源有些惊讶。
老胡有些激动:“我们也许还有治愈的机会!”
周源怀疑地问道:“可是陆明已经不在了,我们该怎么做?”
“正是因为陆明不在了,所以我们反而还有机会。”老胡把汽油桶放下, “先把屋里所有的资料都找出来。”
事情比想象的更加顺利。
很快他们就在陆明用来记录治疗过程的十几个笔记本中,找到了想要找到的东西。
那是一些关于血液觉醒的详细图表,还有文字说明。
这部分图表和文字的最前面,写着两个字:“结论。”
也就是说,这并不是研究过程中的某种猜想,而是经过实践证明的。详细看完之后,他们才终于确定,不管是严毅的暴毙,还是林静身上重复出现的第二次血茧状态,都是人为造成的。
简单地说,陆明通过大量的实验和数据分析,按照人体的稳定程度,把血液 苏醒带来的病状分为十个级别,并对每个级别的状态进行了详细的描述。
最低级的零级,就是毫无异状,和普通人一样,这是因为血液的活性完全被压制。
周源刚被林河感染上时,身体发热,出现皮疹,属于三级状态。而当他的血液离开身体开始自燃时,已经到达了五级。这时血液苏醒状态进入到不稳定状态,随时可能会发生变化。
而林静身上出现血茧,这种状态被归到危险的七级。因为此时血液的活性剧烈变强,随时可能会失控。
奇妙的是,当血液进入到十级状态时,反而会重新达到一个新的稳定状态。这时的血液意识完全苏醒,却同时能够被人控制,陆明能够控制严毅和林静,就是他将自己的身体维持在这个阶段。只是这样的危险性太大,因为这种平衡实在是太过 精细,只要一旦被打破,就会出现发生在面前的那种惨剧,寄主被血液反噬。
而十级以上,则是彻底失控的崩溃状态,血液处于狂乱的本能自我毁灭状 态。林河的自燃,小青和严毅浑身急剧脱水而死,就是这种情况下的表现。
对照这些研究结论,他们发现三个人现在都处于三至五级。不算太糟糕,但情况也绝对说不上好。因为现在体内血液的活性依然保持在比较稳定的状态,不会有任何威胁本体生命的事情发生。但是一旦某种意外超出这个阶段,自燃和器官衰竭的状况就会出现。
不过还没有来得及失望,在结论的结尾部分,就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只是看到这种解决的办法时,周源和胡东东不禁眼神古怪地对视一眼,感觉非常讽刺。
陆明曾骄傲地宣称,他做出了一项伟大的成就,可以精准地控制血液的觉醒程度。实际上他也做到了,并以此为手段,可以让染病的对象身体状况在这十个等级之间转换。
而做到这些的前提,是他研制出两种试剂。如果打个比方,其中一种试剂,就像是油门,可以增加血液活性,提高觉醒程度;另一种试剂则刚好相反,可以抑制血液活性,作用和刹车一样,这种试剂的来源,正是从周源的血液中提取出来,源自家族遗传的那种病毒。陆明把这两种试剂分别命名为“+”和“-”。
周源和胡东东看到这里,之所以觉得很讽刺,是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陆明给他们用的药其实是有用的,问题在于,他加了过多的量,所以让他们一直处于明显的感染状态中。
既然这两种试剂是陆明实验中不可缺少的必备物品,那么想必在这间实验室里,依然会残留许多。想必陆明变成怪物,然后破窗仓皇逃走这个短短的过程中,他来不及毁去吧……
此刻周源心里忽然变得十分紧张,而老胡看完笔记上的最后一个字,已经忍不住冲到墙边的柜子前,打开柜门开始寻找。
“周源……你过来……”胡东东的声音有些发抖。在紧张的心情之下,周源 甚至判断不出他是因为过于激动还是绝望,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走了过去。
柜子里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两大瓶透明的溶液,瓶身上分别贴着一个标签:“+”和“-”。
周源长出了一口气,经过这么多事,终于找到解决这一切的解药,可他却没有什么兴奋的感觉。
这一刻,他自然地想到了陆明。不得不承认,他能在严毅多年的研究基础之上,完美解决血液的活体化,果然天才都是偏执狂啊……只是他身体里的血液已经完全失控,即使现在注射试剂,也不可能有用了。
接下来,只需要按照笔记上记载的具体用量,把试剂注入静脉,就能真正抑制住体内暴躁不堪的血液,恢复到安全的零级状态。
周源心情复杂地看向窗外,山林中一片寂静,早已经没有陆明的痕迹。
周源忽然脑中冒出一个念头:这试剂,是陆明忘记毁去,还是故意留下给他们的呢?
尾声
试剂注入身体的那一刻,不知是不是错觉,周源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似乎身体里的骚动就这样安静下来。
他们在小楼里又待了一晚。因为陆明曾把自己的血液注入林静体内,并导致她被陆明控制,周源本来还有些担心林静身体会不会出现一些副作用,但第二天,经过检测,他们的体温都恢复了正常,包括林静。
看来事情在朝好的方面发展,经过的这一切就如做了一场梦一样。离开的时候,他们在小楼里放了一把火。“周源,都结束了!”看着火光逐渐吞没了这间充满秘密的楼房,老胡感慨地说道。
“是啊,都结束了。”林静喃喃地跟着说道,眼角流下了一滴泪水。
接下来的两天,遇到了一些麻烦,不过都在预料之中。
小楼的火灾是因为煤气爆炸,实际上他们也是这样做的。林静又主动拿出了一笔钱,捐给镇上修建学校,这场“意外火灾”就这样不了了之。
胡东东把镇上的膏药厂分了些股份给那两个伙计,角儿根的生意,他准备继续做下去,但不满足于小打小闹了,准备把精力放在营销和推广上。
虽然试剂已经注射过,体温也恢复正常,但出于谨慎,他们还是决定暂时尽量不要出入人群之中,免得出现意外,给别人带来灾难。
简单讨论后,大家没有回北阳市,而是在大巴镇附近继续待了下来。严毅给林静留下了丰厚的遗产,她买了一栋房子。
周源和胡东东算是开始创业了,角儿根的膏药销量不错。但在林静的启发下,他们又开发了以角儿根为原料的面膜。这东西对于皮肤疤痕的治疗效果不错,很快变成家喻户晓的热销产品。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不知不觉把它 做成了一个知名的品牌,大家也从大巴镇搬到了成都,建了厂房,并开始人工培 育角儿根。
虽然一切迹象都表明,他们现在已经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分别,但周源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没有放下,也时常会想起陆明。
他想得最多的,还是曾经历的这些事情,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无聊的时候,周源想出了许多种假设。
一开始,也许是上千万年前,甚至是几亿年前。那个时候,地球的进化树上,还没有人类。血液才是最早的一批生物。但它们的形态过于脆弱,为了保护自己,它们在进化中为了更好地生存,它们进化出了手脚,甚至后来因为懒得思考,于是进化出了大脑,就像人类发明了电脑一样。
地球上的生物分为动物和植物两大类,也许所有的动物在最早的时候,都只是血液这种生物的不同变种下的形态。
可是血液却没想到,最终大脑却独立进化,变成了完整的个体,大脑搭配手脚就可以很好地存活,于是血液就彻底地退化了,变成了人身体的一部分,意识也渐渐地消退。
或者是另外一种可能:血液只是为了生存,所以共生在其他的生物体内。这种共生让生命变得强大起来,在一次次进化中趋于完美。只是最终共生的双方不 可避免地开始对主导权展开了争夺,结果就是血液失败,在接下来的一次次进化中,完全丧失了意识,成为其他生命体内的一部分。这样的话,之前自己身上的情况,只是偶尔出现的血液返祖现象?
这些猜测是不可能获得解答的,因为涉及生物起源这样最玄妙的奥秘。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周源渐渐地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买了很多生物方面的书来看。有时候看着他房间里的那些专业书籍,老胡会摇摇头,感慨说:“周源你怎么变成科学家了?几年前你丫还是个黑车司机,这变化也太吓人了。”
周源也不甘示弱地回敬:“这就是生活,谁也不知道自己会被改变成什么样。倒是开烧烤店的胡总现在变成卖面膜的胡总,你倒是没什么进步啊?”
说到这里,他们总会不约而同地沉默。因为会想起另外一个人,被改变得面目全非的人,那个周源曾经最好的朋友。
周源和林静从大巴镇离开后的第二年就结了婚。
离开后的第五年,周源找到胡东东,进行了一次长谈,告诉他自己准备去做的事。这时候,周源和林静已经有了一对双胞胎,事业已经走上了正轨。再也不缺钱,这是几年前开黑车时周源的梦想,现在不知不觉实现后,他却没什么感觉。
只是更加确定,自己要去做这件事。
“你真的决定去找陆明?”胡东东无法打消周源的这个决定,表情很愁苦。
“是的。”周源态度很坚定。
“很危险。不,是太危险了,而且……”
周源知道胡东东想说什么。老胡认为这没有必要,因为陆明的结局是他的偏执造成的。但周源还是认为,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自己把他拉进来的,如果他是被魔鬼诱惑了,那么把魔鬼带到他面前的自己,对此也负有责任。
出发之前,周源大醉了一场。那个夜晚,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周源在海边,一个人孤独地游荡着,听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心中充满莫名的哀愁。当天色慢慢变亮时,他才发现,面前的大海并不是蓝色的。
眼前的大海是红色的。那是一片血海,而血色浪花拍打着的,不是礁石,而是一个人。
那是陆明。他被血海包围着,或者说围困着,远远地看着周源,表情绝望。
周源没有告诉胡东东这个梦,更没有告诉他,这几年这个梦经常在夜晚出现在自己的意识中。
传说中的地狱里,第十三层,叫作血海地狱。周源要去做的事,就是把陆明从第十三层狱中拯救出来。
后记
大巴山脉绵延千里,因为地势险要,自古交通不便,其中的无数险峰都依然处于原始状态,人烟稀少。
一处峻岭之中,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艰难地跋涉其中。这里几乎从没有人来过,距离最近的村镇大巴镇也有将近一百公里的距离。
男子背着一个巨大的旅行背包,身上的装备,从帽子到登山杖无一不是最顶尖的,但看他的狼狈样子,还是看得出这一路走来的艰难。
他终于登上了山顶,疲惫地坐在草地上,打量着四周。这里长着很多领春木、红豆杉等大巴山特有的树木,但茂密的植被中,却完全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男子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不过很快目光再次坚定起来。他从背包里拿出 一小块压缩饼干,认真地吃完,休息了片刻后,重新站了起来,准备下山,然后继续探寻下一座山。
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了一些异常,脚步便停顿下来。
异常来自于身后的树林里。
这种原始的山林中,有许多鸟儿,每时每刻都能听到自在的鸟叫声。但此时他惊异地发现,林中的一棵连香树上,密密麻麻地落满了起码数百只鸟儿。
这些鸟儿颜色不一、品类各异,一眼望过去,他就认出了乌嘴柳莺、灰头鸫等七八种,更多的名字都叫不上来。
这些鸟儿没有鸣叫,全都齐刷刷地注视着他,沉默地打量着这个闯入山林的不速之客。这种人性化的举动出现在鸟儿身上,有一种极其诡异的反常感。
一人,百鸟,就这样相对无言。
忽然之间,有一只小杜鹃从树枝上飞起,飞向那名男子。就在快要靠近那名男子的时候,这只小杜鹃的身体忽然发出了一点亮光。
接下来,那亮光迅速地扩大,吞没了整只鸟,接下来,这只鸟儿的羽毛中猛然爆出一团火焰。
这只飞在半空中的鸟儿,就这样凭空燃烧起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