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个全都愣了,不明白这是怎么个意思。难道真的是我气冲霄汉、霸气侧漏了,连这貘虫都要退避三分?老豁一晃手电筒,光线打在了我的手上,只听他喊道:“长青,看看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我定睛一看,原来刚才胡乱之中抓在手里的,竟然是罗寡妇的那个青铜吊坠!
蚁貘惧怕的竟然是这个东西?
在那一瞬间我也来不及想那么多了,手里举着青铜吊坠慢慢地往前走,就像举着十字架逼退吸血鬼的牧师。蚁貘连连后退,跟我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不停地翻出上颚做威胁状。我满手心都是汗,把青铜坠握得紧紧的,生怕手一抖掉下来。它很快被我逼到了墙根,正是那面绘有“八目妖僧”的墙壁。蚁貘一触及那面墙,忽然一个哆嗦,像被鞭笞了一下,猛地翻开上颚尖叫了一声,竟然作势要冲上来!我立刻吓得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这回真挂了”,就在这时老豁突然大喊一声:“长青你闪开!”
我抱头就闪到了一边,老豁趁这个机会早已给鸟铳填装好了子弹,对着蚁貘就是一枪。我听到“砰”一声巨响,同时感觉一股灼热的气浪擦着我的身体喷了过去,不知道有没有被小铁砂子给误伤。反正那只貘是被轰得飞了起来,黄褐色的汁液溅得满墙都是。
这一枪几乎轰烂了它半拉身子,它躺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像只呕吐的狗。老豁大叫道:“快找能引火的东西烧了它,这家伙过会儿又能缓过来!”
我急得团团转:“哪有,用什么引火?”
罗寡妇抓起一把椅子就摔在了地上。那几张桌椅不是晚清就是民国的,可这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能当干柴使就行。我也过去拆了张桌子和椅子,把碎木料堆在蚁貘身上,一把火点了起来。
蚁貘身上满是油脂,火苗很快就蹿了上来。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烤肉的异香,让人闻了几欲作呕。在火焰的包裹中,蚁貘忽然整个弹了起来,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四下乱撞。它像一只巨大的裹着火苗的没头苍蝇连转了几个圈后,就朝着一面墙猛地撞了过去。它的那个举动不是毫无意义——在墙上有一扇不易觉察的暗门,被垂死的蚁貘巨大的破坏力给生生撞飞了出去。
在那扇门后面还有一个房间,里面有两盏巨大的金属烛台被撞倒了,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油脂流了满地,顷刻间被点燃了。在熊熊火焰的照射下,我看到那房间里摆放着七八个笼子,除了有一个笼子是开着的并且没有东西以外,剩下的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一头蚁貘。在房间的四壁上,到处都绘着跟外面一模一样的八目妖僧的图案,满墙的眼睛在火焰的映照下都在微微颤抖,仿佛在寻找观察的目标。
整个房间已经全烧了起来,被关的蚁貘像疯了一般地撞着笼子,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叫声。第一只被引燃的蚁貘已经被烧成了渣,像一坨嚼过的口香糖一样死在了自己的笼子前面。这时火势越来越大,连墙上的壁画都烧了起来,火苗顺着门口往外窜,像一座横向爆发的火山。我们撒腿就顺着来时的路往外跑,按照这个火势,晚一点的话就算不被烧死也会因为缺氧而死。
我们跑着跑着感觉地表忽然颤抖起来,我惊道:“糟糕,地震了!”老豁却在后面叫道:“快跑,别回头!”
他越这样喊我越是忍不住回了一下头,吓得我差点腿一软跪在地上。我们身后从土里钻出来无数的白蚁,像海浪一样往前翻滚着。就在我们脚下、头上、旁边不停地钻出大片白蚁,像雨点一样往身上扑落。我们只能一边跑一边拍打着身体,就在这个紧要关头,罗寡妇却大喊一声:“我的信!”
罗寡妇跑得太快,沈二营留给她的那封信从身上掉了下来,在热浪的作用下像翻滚的羽毛一样在空中打了两个旋儿落在了地上。手电的灯光刚照过去,褐色的牛皮信封就被瞬间涌出的白色淹没了。我们都在原地愣了一秒钟,老豁首先大喊道:“还看个屁,快跑!”
罗寡妇却猛地折身,要去捡那封信。我一把推开了她,一咬牙一跺脚就冲了回去,瞬间有种跳进大海里的感觉。无数的白蚁从四方降落,瞬间就裹满了我全身,嘴巴里鼻子里不知道爬进去了多少。我蹲在地上胡乱摸着,终于摸到了信封,想站起来却一个踉跄蹲在了地上。五感的丧失剥夺了我的方向感和重力感,我心道我完了,完了,就要变成一坨蚂蚁粪了。就在这时一双强壮的大手伸了进来,就像混沌的噩梦中泼进来的一瓢凉水,瞬间把我拽了出来。老豁的那张大脸伴随着手电灯光在我面前急剧地晃动着,“长青,长青,你他妈还行不行?”
一股焦灼的味道飘了过来,火焰漫卷而至,我都能听到不远处的白蚁被火焰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这一切都在深深地刺激着我的大脑,我一边抠着鼻孔里的白蚁一边吼道:“别废话,跑!”
等我们逃出来的时候,整个地下都已经烧起来了,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熔炉。老豁的眉毛都被烧了去,我的头发也被火苗子燎了一半。我心有余悸地说:“老豁哥,多亏了你了,要不然我真就提早火化了。”
老豁精疲力竭地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说:“长青,这回算你赢了,没想到真是有人在捣鬼。”
空气中蔓延着一股焦灼的味道,我心知青子坡的谜底已经被焚为灰烬。没人清楚沈二营到底是干什么的,他怎么会有一个如此庞大的“地窖”,但青子坡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赐。为了以防万一,他把能够克制蚁貘的青铜坠给了他喜欢的女人——罗寡妇。事实证明,他的心机没有白费,当青子坡的村民都承受失眠的折磨时,唯有罗寡妇幸免于难。
我在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难道引我来青子坡的人就是沈二营?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他的话,他又是怎么通过“FE”病毒把青子坡的坐标信息传递出来的?
没有人能告诉我结果,或许这一切跟沈二营都没有关系也说不定。我又一次想在证明什么的时候走到了一条死路。
我跟老豁从这里出去以后,关于发生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有说,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的,况且能作为证据的东西都已经灰飞烟灭。最后青子坡还是被隔离封锁,进行了彻底的焚毁式消毒处理,罗寡妇也被迁徙到了另外的村子居住。临走的时候,她拿着青铜坠摩挲了半天,最终还是交给了我,说:“这个你们拿着吧,比在我手里有用。”
我有些不忍:“人都没了,你就留着当个念想吧。”
她却摇摇头,脸上满是凄然的神色。老豁顺水推舟说:“长青啊,你就别让人家睹物思人了,早点断了念想好,一辈子还长着呢,是吧,别磨叽了。”
我攥着这个斑驳的青铜吊坠,凝视着上面的云纹图案,心想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水猴子身上会戴着它?为什么蚁貘又如此惧怕它?但最让我无法释怀的,还是那个八目妖僧。我连续好几天晚上都做同一个噩梦,梦见那和尚站在墙上盯着我看,脸上的八只眼睛熠熠生辉。
附:沈二营留给罗寡妇的信
吾爱,见信如晤。如果说你能看到这封信,那说明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这封信,你就当作我留给你的遗书吧。
我不知道是谁领着你来到了这里,但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发现了地窖,还有那些奇怪的大虫。我一直隐藏的这些秘密肯定会令你困惑,但你相信我,我不对你说是为了你好。这后面有一个让人震惊的事实,它足以改变你对世界的看法…对不起,我只能说这么多。我不想把你牵连到这个事情中去。
你肯定会怨恨我的不辞而别,但我没有办法。关于这点,你不要怨恨任何人,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或许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去很长时间了。因为我被组织怀疑,只能选择这种办法,否则会牵连更广。我已身陷黑暗之中,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幸福…村子肯定已经受到了巨大的损失,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也无力挽回。
我对不起青子坡,对不起乡亲们,对不起你。
但我真的别无选择。因为,行动已经开始了。
沈二营书于青子坡
第七篇笔记 同门社·一
从青子坡回来以后,我也受到了影响,开始出现失眠症状,直到半个月后才慢慢好转。在青子坡的经历给我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导致我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先四下观察有没有蚂蚁一类的昆虫出没。每次睡觉前对于床铺和房间的检查更是成为必需,如果发现蜘蛛或者蚂蚁一类的昆虫我都会忍着尖叫的冲动把它们拍死,而没有发现的话我又会惴惴不安,心想它们是不是藏到哪里去了,是不是会在我睡着的时候偷偷出没。这强迫症似的折磨外加失眠让我在半个月里暴瘦了将近十公斤,眼窝深陷,颧骨高耸,活像个吸毒的。
而在这期间,杨雄又忽然造访。他并没有直接来学校,而是打电话约我和康锦在麒麟皇冠酒店会面。在电话里,杨雄神神秘秘地说他此次前来,是要交给我和康锦一项非常特殊的任务。但具体是什么任务他没有说,只是透露这项任务已经完全超出了我们的学术范畴,甚至还带有一定的危险性,非要由我们来完成不可。
晚间十点,麒麟皇冠大酒店,302房间。
“你吸毒了?”这是杨雄开门看见我后说的第一句话。
“你甭管这个了。”我走进房间里,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间非常高档的客房,墙上挂着文艺复兴时期的裸体油画,映衬着浅黄色的壁灯灯光更显得暧昧荡漾。客房的窗帘被拉得密不透光。我皱眉道:“搞这么神秘?”
“那是当然。”杨雄关好门说,“这次任务可是非同一般。”
康锦坐下说:“杨队,先聊聊你说的任务吧。”
杨雄点上根烟,沉声道:“康老师,在此之前,我要先声明一点,不管我委托两位什么事情,都不是代表我个人的立场。”
“这我们明白,杨雄是刑侦队的人,代表的自然是国家安全部门。”
“你们明白这点最好。”杨雄顿了顿,接着道,“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最近我们发现有一个叫作‘同门社’的非法组织十分活跃,它具体成立于什么时间我们并不清楚,总部在哪里、具体的领导人是什么身份也完全不确定。总之这个组织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现在能得到的消息就是‘同门社’在我市笼络了大批高级知识分子和精英人才,并且向媒体界有所渗透,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这样啊…”康锦颔首道,“每个时代总有一些人不甘于平庸的生活,这在历史上也是屡见不鲜的。不过对这样的组织,直接进行抓捕取缔不就行了吗?”
“难就难在这里。”杨雄吐了一口烟说,“第一,这个组织十分神秘,我们掌握的情报非常有限,贸然进行抓捕的话会有很多漏网之鱼,并且还抓不到他们的组织首脑。第二,就是我刚才说的,这个组织在我市笼络了大批高级知识分子,有很多人在社会上还有一定的影响力,所以…”
“你们担心社会舆论会影响你们的行动是吧?”康锦接道。
“康老师说得没错。”杨雄点了点头。
“看来行政和司法权的不独立也让你们有所掣肘啊。”康锦叹息了一声。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杨雄掐灭了烟头道,“我这次叫二位前来,就是希望你们能配合公安部门,潜入到‘同门社’内部,通过和他们的接触,掌握其内部信息和资料,以方便我们的行动。”
我一惊:“你是让我们做卧底?”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是我们?”我疑惑道,“你们的人应该更擅长干这个啊。”
“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样,‘同门社’旨在笼络高级知识分子,像我们这样只知道动刀动枪的大老粗是无法打进去的。而两位,尤其是康老师,在本市学术界已有一定的影响力,是执行此次任务的不二人选。另外,之所以选择两位,是因为我们有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可以利用。”
“什么条件?”我问。
“崔梦。”
“崔梦?”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在网上散布“FE”病毒的女程序员。我有些意外,“你们没有对她提起公诉?”
“没有,你们给她做完心理鉴定我们就把她放了,放长线钓大鱼嘛。”杨雄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们早就掌握了情报,崔梦是‘同门社’的骨干之一,负责本市的会员招募和联络工作。那次让你们给她做心理鉴定,其实也是创造一次你们互相接触的机会。”
“你…”一股被人当猴耍了的感觉油然而生。我猛地站了起来想发作,可看到杨雄那张面无表情的大脸又悻悻地坐了回去。真要打起来,这家伙恐怕能干倒我四个。康锦则不动声色地在位子上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雄又点上了一根烟,鼻子里喷出两道烟柱,手往后指了指拉着窗帘的窗户说:“崔梦,目前就住在我们对面的富隆酒店。”
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怪不得这家伙会把我们叫到这儿来,看来一切行动他都已经部署好了,包括如何接触,如何打入。当然,在这里最方便的还是他能随时监视我们的行动。不过,就算他安排好了一切,又如何能确保我们一定能答应他的要求?
“我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两位。”杨雄盯着我们的双眼忽然变得炯炯有神,“当然,两位可以拒绝这个任务,我们没有强迫你们的权力。但是,这样一个笼络高级知识分子和社会精英的组织,它到底有什么样的目的,恐怕两位比我更渴望知晓答案吧。”
我一听这话就知道完了,杨雄完美无缺地直击到康锦的软肋。果然,短暂的沉默后,康锦郑重地说:“好,我们接受这个委托。”
虽然装作十分不情愿的样子,但其实,我也有着要接触这个组织,尤其是崔梦的理由。
跟崔梦的接触十分顺利,按照杨雄的部署,我在富隆酒店二楼咖啡厅的出现引起了崔梦的注意。当她从背后轻拍我肩膀的时候,我还装作突然受了惊的样子差点把杯子里的咖啡洒出来,然后用十分惊讶的口吻道:“怎么…是你?”
“是我,怎么啦?”崔梦笑靥如花。她穿着一件格子衬衫,剪成了短发,打扮得像个假小子。
我吃惊地四下张望着,然后压低了声音说:“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公安那边…”
“那边没事啦,上次你们走了以后没多长时间他们就把我放出来了。”崔梦调皮地眨了下眼睛,“他们证据不充分。这还要感谢你们呢,没有给他们提供心理鉴定的结果。”
“哦,这样啊…”我长出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坐在了我的对面,要了一杯冰咖啡。
“我约了朋友在这儿见面,可他临时有事放了我鸽子,所以,我只有一个人了。”我无奈地耸了耸肩,“本来想喝完这杯咖啡走的,没想到能遇见你。对了,你怎么也在这儿?”
她神秘一笑:“我也约了朋友。”
“哦。”我点了点头,又压低了声音说,“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些事情,关于人类的觉醒,然后进化之类的,都是真的吗?”
她表情严肃了起来:“你觉得呢?”
我托着下巴,装出思考的样子点了点头:“我相信你,所以那次我和我老师才给他们提供了那样的鉴定结果。”
她的口气很是欣慰:“说起来这事,还真要多谢你们啊。”
我装模作样地啜了一口咖啡,用惋惜的口气说:“可惜啊,这种事情只有我们才知道,普通老百姓还是一群迷茫愚昧的羔羊。如果我们能想个什么方法把这个理论散播出去,让大家都明白真相就好了。”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崔梦有些警觉地问我。
“难道你不想为人类做些什么吗?”我摇了摇头,“把真相憋在心里的滋味并不好受。”
“你真的这么想?”
“真的。”
“这样啊。”崔梦握着咖啡杯子,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倒认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可以给你引荐一下,大家聚一聚,有没有兴趣?”
“真的吗?太好了!”我感觉双眼都放出了光彩。我是真的激动,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
“嗯,时间和地点我再通知你。”看样子崔梦很满意我的表情。
“到时候能不能带上我的老师?他也一直有把真相公之于世的冲动。他不止一次跟我说过。”
“可以,参加聚会的都是知识分子,也有高校的老师,大家到时候可以交流一下。”
崔梦要走的时候,要了我的联系方式。我说:“哎,对了,还有个事情我想问你一下。”
“什么?你说。”她又重新坐下,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我压低了声音:“你知不知道青子坡?”
“青子坡?”她想了一下,“是什么?”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也无辜地看着我。
“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前几天有个朋友跟我说那地方挺好玩的,我就问问你有没有去过。”我看她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了。
“你这人,真有意思。”崔梦离开的时候对我嫣然一笑。
我长吁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看样子,崔梦是真的不知道青子坡的事情,再说她也没有隐瞒我的必要。但青子坡的坐标确实是通过“FE”病毒传递出来的,难道崔梦在开发“FE”病毒的时候被人动过手脚?那个人是谁呢?会不会是跟她一个组织的人?
这些问题只能等以后再研究了,眼下最要紧的是要稳妥地打进他们内部。我掏出手机给杨雄拨了一个电话,要向他汇报一下情况,没想到这家伙却直接给我挂断了。我又打了一个,他又给我挂了。
我正奇怪,忽然收到了杨雄发来的短信:别打电话,有人在监视你。
我吃了一惊,反射性地抬头去看,却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敏感了,会暴露自己身份的。于是在抬头的途中我就修正了自己的反应,很自然地抬手招呼服务生又点了一杯饮料。
在跟服务生说话的间隙,我用余光左右扫了扫,并未发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物。看来杨雄是过于敏感了。不过我也理解他,职业病。
为了方便行动,我在校外租了一间单身公寓。回去之后歇息了一下,冲了个澡,就听到外面有敲门声。我裹上浴巾问了一声“谁呀”,过去开门,门外一个人影都没有,却在门缝下面塞着一张纸。
我本以为又是促销传单一类的东西,就随手捡了起来,却发现是一封折叠的信。打开之后,见上面写着:明天晚上九点,浅美画馆。落款是“志同道合者”。
刚洗过澡的身体瞬间就出了一身冷汗——果然有人在监视我,并且都寻到了我的住处!在崔梦人畜无害的笑容下面,隐藏着绝对不容小觑的心机。这个“同门社”,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我嗅出了一丝危险的味道。但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否则这个组织的人和杨雄那边都不会放过我,套用一句电影里的老话:我知道的太多了。
浅美画馆,这个地方我知道,位于市中心区CBD区域,地段价格不菲,是一家个人收藏美术馆,平时很少对外开放。看来“同门社”的势力确实庞大,连这样的人都能招至麾下。我跟杨雄联系了一下,他让我按计划行事。
所谓按计划行事,就是把我一步步地往火坑里推。
第二天晚上,我和康锦按约定时间到了浅美画馆。坐落在一片绿化带后面的浅美画馆就像一处幽静的私人会所,通道两旁镶嵌着光线柔和的地灯,在照明的同时又不失雅致。我们刚进去就有服务人员出来迎接,径直把我们带向了二楼会客厅。
崔梦还没有来,会客厅里已经零零散散地坐了六七个人,有的坐在沙发上喝饮料,有的翻看着桌子上的杂志,还有的踱着步子欣赏墙上挂着的画,看样子他们也都互不认识。
忽然一个人站起身来打招呼,声音很意外:“老康,是你?”
“啊,钱教授。”康锦认出了对方,两个人握了握手,站在一边小声攀谈了起来。我则拿了一杯饮料,一边看墙上的油画,一边借机观察今晚到来的客人。
屋里的人都表情淡然,在这种装修奢华的地方没有一丝拘谨,很明显都是有一定社会身份的人。大部分我都不认识,只有两个人觉得面熟: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中年人,正坐在沙发上翻阅杂志,他好像是本市晚报的总编,我见过他的照片;另一个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服,看上去颇为得体,我看了几眼之后确定他是本市电视台经济频道的主播。
康锦和那人闲聊完后来到我身边,小声地说:“理工大学的钱教授,研究电子信息的。没想到他也在这儿。”
我小声回应道:“不奇怪,今天晚上来的全是有头有脸的人。”
过了没一会儿,崔梦走了进来。她穿了一身运动服,显得活力四射。刚进门就朝大家鞠了一躬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刚才领袖找我谈了点事情。”
“领袖?你刚才见到他老人家了吗!”钱教授激动地问道,看来他比我们了解的东西要多一些。
“嗯,领袖为了人类觉醒的大业日理万机,他找我谈了一些关于具体活动的步骤。”崔梦一转头,看到了我和康锦,“康老师,你好,上次心理鉴定的事情还要多谢你手下留情。”
“哪里,自从上次跟崔梦姑娘接触后,我就被你的理论征服了,一直希望能再见到你。”康锦颇为得体地点头致意。
崔梦接下来介绍了一下参与聚会的人员。那两个人我记得不错,确实是晚报的总编和电视台的主播。除了钱教授和我们,还有一位公司总裁、一位著名的建筑设计师、一位前卫女诗人、一位前职业拳击手。
介绍完与会人员之后,崔梦说:“在座的各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社会精英,今天之所以把大家聚到一起,是因为我们志同道合,有着共同的理想和抱负,那就是为了全人类的觉醒而努力!”
“对,为了促进人类的觉醒而努力!”那位女诗人立刻接上了话,她皱着眉头,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现在的人类太让我失望了,浑浑噩噩,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活着的目标是什么!他们除了物欲和性欲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追求!我发现自己写再多的诗,也唤不醒他们混沌的意识!这一切都是主创程序搞的鬼!”
“人类必须觉醒进化,突破自我,然后与主创程序决一死战!”钱教授握着拳头喊道。他脖子上青筋暴起,样子十分激动。
看样子他们都经过了崔梦的创世理论的洗礼,对此深信不疑。这时那位建筑设计师擦了擦眼镜,说话了:“我今天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觉得这个理论很有趣,或者在这里能跟谁做一些哲学上的探讨。但我发现各位有些太极端了,这个理论根本就没有任何现实证据的支撑,目前只是一个假设而已。”
“你要什么证据?”女诗人吼道,“难道现实社会的这些愚蠢的人类还不算证据?”
建筑师摇摇头:“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主观臆测而已。”
“我同意。”那位公司总裁冷静地说道,“所谓创世理论说到底只不过是一种假设而已,为了这种假设而付出努力是没有任何意义的。退一万步讲,就算创世理论是真的,那么主创程序如此强大,人类与之为敌也只是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