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地库
我有个朋友,叫做水哥。他身高175,体重175,再免费附赠35。水哥这人什么都好,能吃能喝,会聊天,人也靠谱。就是有个怪癖,无论去哪里,去干什么,都要背着一个超大容量的迷彩军用背包。
我认识他两年了,不论寒冬酷暑,刮风下雨,一概如此。深圳的夏天多热啊,我们出去玩,他穿一条短裤一件背心,还是背着那个包,摘下来后背都湿透了。
每到一个地方,他人还没坐下,就把背包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放,把这个位置占住。不论来了多少人,位子是不是够坐,他一定要占着两个位置。
熟悉的人都知道他这习惯,也不会跟他计较。有时候朋友叫来了朋友,两三帮人聚在一起,就有人不知道他这个规矩,请他帮忙把包挪开,要坐在旁边。
这时候,水哥一般是开些玩笑,比如说包里藏着他私生子啦,或者是他的塑胶女朋友——带声光电动的充气娃娃啦,旁边的朋友也帮着圆场,一般人也就算了。但是也有遇上倔的,不管别人怎么说,拿起水哥的背包就要往下坐。
还没等人坐下呢,水哥抢过背包,转过身就走。谁叫都不理。
从深圳出发那天,小希穿一件连帽的卫衣,胸口写着英文字:Richardson。鬼叔的英语非常好,所以在安全带的挤压变形之下,仍然认出了这个单词。我不会告诉你,我观察的其实是另外的东西。
然后我请教小希:“Richardson,是什么意思?”
她说:“什么绿茶……喔你说这个啊,没什么,就是个人名。”
我再次诚恳请教:“原来是人名啊,那这个人名,翻译成中文该怎么叫?是不是——你插得深?”
小希瞪了我一眼:“滚。”
我于是专心地开车,过了十分钟,再次提问道:“小希,你说,如果有个外国人叫Richard Tyson,那应该怎么翻译?”
她一边忙着自拍发微信,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理查德泰森?”
我点了点头:“嗯,那下次我会注意的。”
小希还没反应过来,后座的水哥就笑喷了。
小希领会到了我的意思,不屑地说:“无聊啊你。”
后座的妹子叫小明,也笑得很欢。
水哥就问她:“笑什么笑,你能听懂吗?”
小明一边笑一边说:“鬼叔太坏了,调戏小希姐。”
水哥见缝插针:“就是,现在社会上坏人太多了,不过不要怕,我来保护你。今晚我们住一间房吧。”
小明嘻嘻哈哈:“讨厌,谁要跟你一间房,你还是跟你的宝贝背包一间房吧。”
我们这次出来玩,大家都带了登山包,就水哥还是背着他那超大容量的迷彩军用背包。
小希这时倒来了精神:“对了,水哥,你为什么老是背着那个包呀?”
水哥又开始胡扯:“这个嘛,我答应了我的初恋女朋友,不能说。”
我在一边补刀:“小希你就算了吧,就凭你的智商跟情商,十年也套不出水哥的话。”
小希不开心了:“你行你上。”
我嘿嘿一笑:“我当然行了,不过有什么好处?”
小希白了我一眼,用很看不起的语气说:“就凭你?这样吧,要是真能行的话,我今晚跟你一间房。”
她又回过头去,看着身后的水哥,补充了一句:“不过,可不准备们联合起来骗我,不然不算。”
有了小希这句话,我的小宇宙马上燃烧了起来。
“水哥,小明,你们都听见了。小希,到时你可别耍赖。”
“我是这样的人吗?不过先说好啊,你别想歪了,同一间房,可不是同一张床。”
我心里窃笑,是你别想歪了才对。真睡同一间房,到时是不是同一张床,你说了不算,我说了算。盖被子,纯聊天?都什么年代了,早不流行这种玩法。
看我们在拿自己当赌注,水哥很无辜:“阿鬼,我这人很有原则的,你泡不到妹子,到时不能怪我。”
我切了一声:“就以我爷爷金田一耕助的名义起誓,到云南之间,一定要查明事情的真相。”
实际上,跟水哥认识两年以来,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已经快到达临界点了。这次出来玩,我早就打定主意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小希答应同一间房的承诺,不过给我加了把火而已。
根据我的观察,水哥这个人,真是个谜一般的男子。除了这个背包之外,他身上还有好几个疑团。
第一,据说水哥十年前就考了驾照,但是认识他那么久,从没见他开过车。像这一次出来自驾游,他也坚决不肯开车,只能我跟小希来轮流开。他自己的说法是,驾照被吊销了。有人说他几年前买了辆mini cooper,后来以极低的价格转手卖了。我对这个说法唯一的疑点是——他那么胖,能塞得进去吗?
第二,水哥给我看过以前的照片,瘦,长头发,忧郁得像个文学青年。现在是胖得像洪金宝,又剃了个大光头,每次去吃烧烤都会被人错当成老板。听人说,他是三年前突然胖起来的,两个月时间快速胖了五六十斤。别的不说,我要是掌握了这门技巧,开个养猪的公司,创业板上市妥妥的。
第三,水哥本来在一家大型的IT公司上班,那公司出了名的工资高福利好。工作干得好好的,又不是找好了下家或者去创业,突然就裸辞了。要不然的话,现在光期权估计能拿个一两百万。他现在的主业,是在淘宝上卖手工皂,得卖多少块才能把亏掉的期权挣回来?
而且,我综合了各方情报,他卖车、发胖、辞职,这三件事情,都发生在同一个时期——三年前。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关于水哥的背包怪癖,我还有一个大胆的推测——他其实不是一定要背那个包,那只是他的道具。水哥真正的目的,是不让人坐在他的右边!
我们是早上9点出发,12点多在云浮吃的午饭。接下来我一路狂飙,快到玉林的时候,才让小希接手来开。
小希虽然说自己是女汉子,但一开起车来就软妹了,速度根本提不上,硬是晚上8点多才到的南宁。
大家一起出来玩,对住宿环境也没太挑,随便找了家看上去挺新的四星级,就进去开了房。暂时是我跟水哥一间,小希跟小明两个妹子一间。但是鬼叔我有信心,吃完饭后,战局就会扭转,小希就能跟水哥换房间了。
因为,我有两样制胜法宝。
放好行李之后,我们就一起下楼吃饭。两个妹子死都不肯吃狗肉,我们就在附近找了家人多的火锅店,钻了进去。
小明见我提了个袋子,就问:“鬼叔,你带的是什么?”
我嘿嘿一笑:“等下你就知道了。”
水哥雷厉风行地点好了菜,我把袋子提到餐桌上,亮出了我的第一件法宝。
两瓶麦卡伦威士忌。
一瓶是18陈,一瓶25年陈。虽然只差7年,但是价格可差了三四倍,两瓶加起来要一万出头。
吃人均100的火锅,喝几千块一瓶的酒,就是有钱,就是任性。
为了搞清楚水哥身上的秘密,更为了搞清楚小希身体的秘密,鬼叔我也是蛮拼的。
不过,这两瓶酒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水哥也是个单麦威士忌的死忠粉,看我亮出这两瓶酒,马上眼睛都直了,喉头滚动了一下。
嘿嘿,鱼上钩了。
就像以前每次吃饭一样,水哥还是背着他的包,放在自己右边的椅子上。如今在我的眼里,那个背包就是一个沉默的挑衅,搞定了它,我就可以洞悉水哥的秘密,还能跟小希共度良宵。
小明不认识这酒:“这是什么, VSOP吗?”看来她不太爱喝酒。
我开玩笑说:“这是国外进口的苹果醋,天地一号,要来一杯吗?”
小希是个抽烟、喝酒的好姑娘,自然识货多了,看了我一眼说:“投入蛮大的嘛。”
我诚恳地说:“还不是为了跟你一起睡。”
小希装模作样地说:“哎呀,人家好怕怕,”然后转过头去对水哥说:“水哥,你肯定不会告诉他的,对吧?”
我嘿嘿一笑,这姑娘挺聪明的,还会跟我唱双簧,对水哥使激将法。
水哥胡乱地应着小希,眼睛却没离开那两瓶酒:“鬼啊,今晚整两瓶?有点多了吧?”
我点点头:“是有点多,要不这样吧。”
我把那瓶25年陈的酒拿起来,又收回到袋子里,水哥眼神里的小火焰,马上黯淡了下来。
我心里大乐:“我们喝这瓶18年的好了,25年的留到梅里雪山下来再说。”
话音一转:“除非……你现在把背包的秘密告诉我。”
水哥皱起了眉头:“小姑娘们好奇也就算了,鬼啊,你都三四十岁的人了……”
我才不上他的当:“这你就不管了,再说了,小希跟小明都在呢,这不是给她们谋福利吗?姑娘们,你们想要水哥讲吗?”
小明很配合:“想!”
小希继续激将:“水哥千万别说,憋死他。”
然后又对小明说:“小明你傻啊,要是水哥说了出来,今晚我们就要换房间睡啦。”
小明吐了下舌头,搂住水哥的左手:“换就换呗。”
水哥看了一下小明,又看了下我们,表情像是便秘了三天:“你们真想知道?”
我们纷纷点头,他还是没能下决心:“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我也是为了你们着想。”
我有点烦了:“到底讲不讲?你又不是共产党员,别装宁死不屈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三秒,终于破罐子破摔地说:“把25年那瓶拿上来!”
敌人终于屈服了,我喜笑颜开就要拿酒,水哥摆摆手:“且慢,我先说好,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我一边喝酒一边讲,喝到哪里,讲到哪里,没讲完的话不能怪我。”
虽然他有故弄玄虚,吊胃口的嫌疑,但这时我还哪里顾得上那么多,赶忙答应道:“行!”
我把那瓶25年的麦卡伦打开,陈年单麦威士忌那复杂醇厚的香气,马上飘了出来。
我用火锅店里喝啤酒的玻璃杯,倒了满满两杯,递了一杯给水哥:“这杯就1500啦。”
水哥接过玻璃杯,很陶醉地闻了一下,又一下子喝掉小半杯,终于鼓足勇气似地开口了:“这个背包的事情,还要从三年前,公司的地下车库说起。”
接下来,就是水哥所讲的,关于地下车库的故事了。
应该说,水哥讲故事还是很有水平的,一下子就把我们从喧闹的火锅店,拉到了灯光昏暗、空无一人,只有抽风机嗡嗡作响的地下车库里。
三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秋天。那时候,水哥还在深圳一个IT公司上班,这家公司非常的大,把它的游戏业务拆分开来,成立一个公司的话,就是全球最大的游戏公司了。工作日的早上,如果你从这公司的几个写字楼旁边路过,会发现无论用用手机的2g、3g、4g,都一样上不了网,因为带宽被在楼下早餐档前,边排队边刷手机的员工们霸占完了。
水哥就是属于游戏部门的,当时是一个客户端游戏的主策划。跟国内其它IT公司一样,加班是最重要的企业文化。每天晚上9点下班算早,11点很正常,每周不加班到凌晨几次,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在出事的那个夜晚,水哥光荣地加班到了凌晨三点。几个开发GG直接就在公司睡了,水哥当时女朋友刚搬到一起住,为了表忠心,所以再晚他都要回去。
水哥提醒我们,那时候,他还是个身高175,体重160的标准帅哥。好吧,标准的微胖界帅哥。
水哥的办公室在12楼,车停在负三层。在空荡荡的电梯里,他因为太困了,竟然站着打了个盹。叮咚一声,电梯门响的时候,水哥嗡一声醒了,正揉着眼睛要往外走,却发现不对,这里不是地下车库。
奇怪,这栋大厦的电梯一向走得很快,这时候却还没有到达负三层,而是停在了地面。而且,外面空无一人。
如果这时候,水哥感觉到了一些异常,从地面走出去打车的话,那后来那些诡异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不过当时,谁会想那么多呢。
公司能停车的一共有四层,包括地面广场的十几个车位,然后就是负一、负二、负三层。根据上班时间的早晚,车位会根据离电梯口从远到近,层数从上往下的规律,被逐渐填满。
水哥今天,不,准确来讲应该是昨天中午一点才到的公司,自然只能停在负三层,并且是远离电梯口的位置。
出了负三层的电梯,水哥一边想着策划案,一边想着在家里床上躺着的女朋友,朝着记忆中停车的地方走去。昏暗的灯光下,中午来时满满当当的车库,现在稀稀拉拉的只剩下几辆车,有些是还在加班的倒霉蛋,有些应该是出差了把车放这的。
走了好一会,终于到了停车的车位上。水哥那时候的座驾,确实是一辆墨绿色的mini cooper乡下佬,车上放满了自己游戏的周边公仔。他掏出车钥匙,就要打开车门,忽然倒退着走了几步,回到右边的车位上。
奇怪了,明明记得中午来时,旁边停的是一辆崭新的奥迪R8,大红色的。但现在这个车位上,却停着一辆破破烂烂烂,不,应该说是报废了的桑塔纳。
这是一辆灰色的桑塔纳,布满了灰尘,四个轮胎的气都瘪掉了,轮毂锈得不能看。车窗早已消失不见,往里面看去,驾驶室的座椅坑坑洼洼的,露出了里面的海绵。
像这样的一辆车,是不可能开得动的。而且看车位下面的地坪漆上,车漆剥落的碎屑,这辆车应该在这里放了一两年了。
难道是水哥记错了?
不对呀,早上这里停的确实是一辆奥迪R8,大红色的,当时心里在想是公司哪个王八蛋又发了财,盯着看了两眼,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水哥围着桑塔纳转了两圈,也没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算了,就当自己是记错了吧。晚上的地下车库里,空荡荡的瘆得慌,光管吱吱呀呀的忽明忽暗,还是不管那么多,赶紧开车回家钻被窝吧。
就在这时,突然之间,砰砰砰!
哪里有人在剧烈地踢打金属皮,然后是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救我!快放我出去!”
水哥简直吓尿了,环顾四周,然后发现……那声音,是从桑塔纳的车尾箱里传出来的。
“外面是不是有人?这里好黑,快救我出去!”
水哥的汗马上就下来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样一辆报废的桑塔纳,车尾箱里,竟然关着一个人。
他定了定神,犹豫着走了过去,像怕触电般,轻轻敲了敲车尾箱:“你在里面?”
没有回应。
水哥皱起了眉头,难道求救的人不在里面?或者干脆是因为加班晕了头,刚才产生了幻听?
他举起右手,食指跟中指刚要往车尾箱再敲——“救我!”
急促的女声,清楚地从车尾箱里传来。
水哥吞了口口水,问:“你怎么会在里面?”
被困在车尾箱的女人没回答他,只是重复呼救:“快救我,里面好黑……好闷!我快死了!”
确实,现在救人要紧。水哥没有再犹豫,赶紧双手抓着车尾箱的把手,用里往上掀。可是,没用。这辆看起来出口气都会散架的报废车,车尾箱竟然那么牢靠,纹丝不动。
水哥扎了个马步,使出他卧推90KG的力气,拼命往上拉。他甚至感觉整辆车的后部都离地了几毫米,可是,车尾箱的盖子还是牢牢扣在那里。
水哥退后两步,喘着气,又跑到桑塔纳前面,一把拉开了驾驶室的门——这个门倒是没有上锁。他钻进车里,想看看车钥匙有没有插在打火孔,或者是藏在扶手箱、倒后镜的哪个地方。
就在他翻箱倒柜的时候,车尾箱又恢复了安静。水哥心里焦急起来,她不会就这样闷死了吧?
水哥在驾驶室里翻了个底朝天,还趴在座椅下面,用手机照着各个缝隙,始终没弄找到车钥匙,反而被车里的灰尘呛得打了几个喷嚏。
他一无所获地从车里出来,大声喊:“有人吗?救命啊!”
空荡荡的车库里,响起了嗡嗡的回声。
一个人都没有。
水哥急得团团转,手里紧张地握着一样东西……手机!他脑力灵光一现,对了,这种情况应该打电话报警啊!有困难,找警察,警察就在你身边!
报警电话是110还是119来着?嗯应该是110,水哥在手机上按下这三个数字,再按下通话键。然后,他急切地把手机贴到耳朵旁边。
却没有一点声响。
对了,这里是深处地下、包裹着厚实水泥的负三层,没有手机信号,电话根本打不出去。
水哥站着愣了三秒,突然拔脚向电梯间狂奔而去。当下之计,只有上到地面去报警求救。幸好他当时身材不错,还偶尔去下健身房,要换成现在的话,这样一折腾说不定就突发心梗,倒在半路上了。
他跑到电梯间,什么都来不及看,狂按电梯的按钮。电梯门竟然马上打开了,水哥刚要往里面冲,突然听到一声:“你好。”
电梯里有人。
水哥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原来却是穿着物业公司的安保GG,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制服。
这个安保GG,水哥见过几次,印象中应该是叫小陈。这个物业公司请的安保人员,都是退伍兵,小陈二十岁左右,一米八几的身高,正太脸,板寸头,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利落。今天他估计是值夜班,负责巡楼吧,刚好巡到了负三层。
在经历了刚才的诡异遭遇后,此刻见到了个活人,水哥就跟敌占区的老百姓见到红军亲人一样,开心得说不出话来。
小陈看他这一副样子,赶紧问:“先生,怎么了?有贼吗?”
小陈一开口,水哥就觉得有点奇怪,记得他明明是北方人,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怎么现在口音带着一股浓浓的闽南味?
不过这时候也顾不上想那么多,水哥整理下思绪,描述道:“不,不是有贼,是那边的一辆车里,锁着一个女人!”
小陈果然是受过专业培训的安保人员,处变不惊:“先生您不要着急,先带我过去看看。”
水哥连连摆手:“光过去看没用,得带些工具,工具……对了,能找到撬棍吗?”
小陈有点疑惑:“撬棍?工具房里有,要那个干嘛?”
水哥紧张道:“你别问,快去拿!”然后手指了指来的方向:“我在C区车位等你,赶快!”
水哥一边跑出电梯间,一边喊:“快点,慢了人就死了!”
等他狂奔到那辆桑塔纳前时,才发现自己刚才又跑又喊的,已经渴成了狗。他赶紧打开自己那辆mini cooper,从车尾箱拿了瓶矿泉水,狂灌一通,这才说得上话。
他顾不上桑塔纳满车的黑灰,用力敲打着车尾箱的盖子,呼唤道:“喂,你还好吗?”
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扭动身体。水哥都能想象出来,漆黑一片的车尾箱里,一个女人手脚都被绑了起来,蜷曲在那里,奄奄一息。
水哥鼓励道:“坚持住!马上就有人来救你了!”
这时候,水哥身后传来啪啪啪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小陈正在快步跑来,手上拿着一根红色的撬棍。
水哥朝他喊道:“快来,把这个车尾箱撬开,里面有一个女人!”
小陈听他这么一说,也丝毫不敢耽误,赶紧把撬棍弯曲的一头,插进车尾箱盖跟车身的缝隙里,利用杠杆原理,用身体的重量用力把另一头往下压。
水哥怕撬棍伤到里面的人,赶紧喊:“里面的人,身体往后挪一点!”
卡嚓一声,车尾箱盖明显动了一下,裂开一条缝。
从这条缝隙里,传来女人急促的呼喊:“救我!”
然后是砰砰砰,车尾箱盖向上抖了几下,应该是那女人用脚在踹。
水哥松了口气,太好了,人还活着。
“别急,你别用力,我们马上就把你救出来!”
这车尾箱也不知道是锈住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比死人的嘴巴还要牢。小陈撬开了两指并拢那么粗的一条缝,却没有办法把它整个撬开。
水哥赶紧走上前去,双手也握住撬棍的一端,像拔河一样,跟小陈一起拼命往下压。
“一、二、三,一、二……三!”
砰的一声巨响,车尾箱像被触发了的捕兽夹,猛地向上翻开。水哥跟小陈刹不住力,两个人踉跄向后滑倒,撬棍弹跳而起,在空中翻滚了几下,差点打中小陈的脑袋。
两人顾不上狼狈,赶紧想爬起救人。
小陈毕竟是退伍兵,身体素质比水哥这种IT狗要强,一个箭步就蹿到车尾箱后。
水哥从地上爬起来时,却看见小陈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并没有把人救出来的意思。怎么了?难道是车尾箱里的那个女人,被剥光了衣服,所以小陈这正太不好意思下手?
那正好,放着我来!
水哥这么想着,也赶紧几步跑了过去。他手都要伸进车尾箱了,突然,也像小陈一样,愣在当地。
水哥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颈背一阵发凉——
车尾箱里面,空无一人。
水哥睁大了双眼,肾上腺素大量分泌,心跳脉搏加快,这是人类遇到危险的本能反应。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额头上都是冷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眼前看到的一切,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理解范围。
真的是见鬼了。
如果不是小陈也目瞪口呆地站在旁边,水哥会认为今晚发生的一切,全都是自己的幻觉。但不是这样的。从车尾箱里发出的求救,是真真切切的事实,就跟小陈现在合不拢的嘴巴一样真实。
而车尾箱里空荡荡的,只堆放着一些杂乱的工具,警示牌、扳手、几根黑漆漆的橡皮管,这也是铁一样的事实。
两个无可置疑,却又互相矛盾的事实,就这么接连出现了,一点都不顾及旁观者的感受。
还是小陈先先回过神来,他大喊一声:“备胎仓,对,人一定在备胎仓里!”
他弯下腰,把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扔了出来,然后猛地掀开了下面的毯子。一阵灰尘飞舞过后,水哥不用过去看都知道,备胎仓里不可能容得下一个人。
不过,在同样锈得不像话的备胎轮毂上面,却放着另一样东西。
一张纸条。
纸条是对折起来的,白底蓝线,叠进去的那一面似乎写着字。
桑塔纳上所有东西都是破烂不堪,又黑又脏,只有这张纸条,上面一点灰尘都没有,像是刚刚从笔记本上撕下来。
难道,刚才是发生的一切,是被杀的冤魂在作祟,而这张纸条就是要别人帮忙复仇的线索?
小陈拿起那张纸条,看了一眼,递给水哥:“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难道当保安没有文化要求吗?现在还有不认识字的文盲?
水哥接过纸条一看,原来写的是两行英语,小陈看不懂也情有可原。
再一看,不对,纸条上写的是:
bu yao xiang xin bao an
ye bu yao xiang xin wo
shirly
这两句话莫名其妙,没头没脑,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些字明显是个女人写的,字迹非常工整秀丽,不存在太潦草而认不出的可能。而只要接受过小学二年级教育,就不可能看不懂这些拼音。
第一句是,“不要相信保安。”
水哥不由得皱起眉头,身旁站着的这个小陈,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突然就出现了,口音变得跟以前完全不同,而且还不认识拼音。
难道说,他身上有什么问题?
就在水哥试图整理思路的时候,小陈在旁边问:“这上面写的什么呀?”
“没什么,”水哥把纸条叠好,塞进裤兜里:“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报警?”
小陈挠了挠头:“我叫几个同事来帮忙看看吧。”
他掏出对讲机,对着喂喂了几句,传来的却是几句杂音。
小陈把对讲机的喇叭朝下,用力地拍着背面,就好像对讲机里进了沙子一样。然后他再拿起来,还是收不到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