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即想起之前曾经在哪里闻过这股味道。
在如今尚未存在的六月二日晚上,他在劫匪头目猪头身上闻到了同一种香气。
窗外依然阳光明媚,但路天峰的身子却像掉入了冰窖一样冷。
这时候,前座的一个男人缓缓转过身来,摘下了那副大得夸张的墨镜,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国字脸。
“初次见面,路警官,但也可以说一句,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他果然就是猪头。
“还记得我说过吗,你低估了我们,而我一定能找到你。”男人将目光转向陈诺兰,微微翘起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冷笑,“陈小姐,你好。”
陈诺兰皱眉,她能感觉到来者不善,却猜不出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干脆保持沉默。
“是你。”路天峰只说了两个字,握紧了陈诺兰的手。
“是我们。”男人得意洋洋地指了指坐在路天峰右边的两位同伴,可以隐约看见他们的运动服下藏着枪支,枪口正对着路天峰的方向,“顺带说一句,我们也算是熟人了,你可以叫我‘阿永’,永远的永。”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很抱歉,现在是我负责提问,你负责回答。”阿永假笑着做了个鬼脸,“你把汪冬麟藏在哪里了?将他交出来,我就可以放过你们俩。”
“不好意思,汪冬麟早就逃跑了,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路天峰冷冷地说。
“哦?是吗?”阿永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你去把他找回来就是。”
“你们应该挺厉害的吧,干吗非要指望我去帮你们找人?现在全市的警察掘地三尺都找不到汪冬麟,你叫我怎么找?”
“办法你自己想,我只要结果——用汪冬麟换回你的女人。”阿永一边说,一边拉开运动服的拉链,让路天峰看清楚那把放在他衣服里的枪,然后重新拉上拉链,“你需要多少时间,半天够了吗?”
“你们这是强人所难!”路天峰咬牙切齿地说,但光凭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应付这四个人,四支枪?更何况她还要顾及陈诺兰和车上其他乘客的安全,根本就是无计可施。
“看来给你小半天的时间就足够了,下午六点之前,将汪冬麟带到这地方。”阿永自说自话地将一张名片塞入路天峰的手中,然后向陈诺兰嘿嘿一笑,“陈小姐,有劳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可以拒绝吗?”陈诺兰面不改色地问。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阿永拍了拍衣服内的枪,“我这个人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你男朋友亲眼见过一次,他能证明我并不是在吹牛。”
陈诺兰的手心一直在冒汗,而她能感觉到路天峰的手越来越凉。
“我会救你出来的,等我。”路天峰艰难地从嘴边挤出这句话来。
“嗯,我等你。”陈诺兰完全不管身边有多少歹徒在虎视眈眈,将身子凑上前,重重地吻上了路天峰的唇。
一个充满了力量和勇气的吻。
“我等你。”陈诺兰又重复了一次,然后毅然站起身来。
双层巴士正在平稳地减速前进,前方不远处就是一个车站。
路天峰感到自己的身体又要开始四分五裂了,脑袋嗡嗡作响,就像有虫子钻了进去一样。
5
六月一日,上午十点,华联路。
一辆黑色商务车停靠在尚未开门营业的来吧烤串门前,车窗上贴着深色贴膜,因此路过的行人无法看清楚车内的情况。
“程警官,我想上个洗手间。”汪冬麟坐在后座处,双手被铐在车门把手上,完全没有任何自由活动的空间。
驾驶座上的程拓头也不回地说:“这附近没有公共厕所,忍耐一下吧。”
“大哥,现在才十点钟,我约了路天峰十一点,怎么忍啊……”
话音未落,程拓扔了个空的矿泉水瓶子到后座上。
“自己能解决吗?要不要我替你脱裤子?”
汪冬麟的嘴唇抽搐了一下,低声嘀咕道:“没关系,我还能忍。”
“那就行了……”程拓手边的电话突然振动起来,他低头一看,又是那个自己不愿意看见的来电号码。
“我是程拓,请说。”
“问题解决了吗?”电话那端,是周焕盛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
“还没有,不过很快了。”因为汪冬麟在旁,程拓说话特别小心。
“汪冬麟在你手中?”
“没这种事……”
周焕盛立即打断了程拓的话:“程拓,你现在在华联路对吧?”
程拓顿时警觉地坐直了身子,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枪套。
“你已经错过了向‘组织’坦白的最后机会。”周焕盛冷冷道。
这时,程拓听见侧后方传来轮胎急刹车的声音,他反应奇快,一手抛下电话,然后松开手刹,踩下油门。然而程拓车子还没来得及离开停泊的车位,一辆白色面包车就在正右方停了下来,恰恰堵住了程拓的去路。
程拓毫不犹豫,没等对方做出下一步举动,立即把方向盘向左打到尽头,踩死油门,随着引擎的轰鸣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车子猛地冲上了人行道。
幸好人行道上的行人并不多,有足够的空间让程拓顺着人行道狂奔了一段,然后又瞄准了路边的一个缺口,狠狠一甩方向盘,让车子漂移着重新返回车行道上。这接二连三特技表演一般的操作,让后座上的汪冬麟叫苦连天。
“程队,开慢一点可以吗?我的屁股都快要开花了。”
程拓头也不回,只是瞄了一眼后视镜,看到那辆白色面包车依然穷追不舍,淡淡道:“要被他们拦住,那就是你的脑袋开花了。”
“至于嘛——哎哟!”汪冬麟的脑袋撞在车窗玻璃上,因为程拓又出其不意地来了个急速右拐。
身后的面包车虽然灵活性稍差,但也勉强跟了上来,只是两车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要是程拓能够再来几次类似的急转弯,估计就能甩掉追兵了。
“砰!砰!砰!”
面包车上的人竟然不顾一切地向程拓的车子开起了火。
“坐稳!”程拓喝道,同时车子在他的操控下,就像蛇一样以S线路游走。
“程队,你的车技……真厉害。”汪冬麟弯下腰,紧紧地抓住门把手,哭笑不得。
说话间,车子突然急转。
“这群人是疯子吗?”程拓眼见对方并没有放弃的迹象,正想接通电台请求支援,耳边却传来警笛长鸣的声音。
程拓不由得心生警惕,这支援也来得太快了,要不就是有同僚恰好在附近执勤,要不就是一场早有部署的行动。
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一辆蓝色小轿车车顶放着警示灯,以极快的速度接近。那并不是日常执勤的巡逻车,恐怕是刑警队的便衣警察。
白色面包车终于察觉到形势不对,在分岔路口处突然向左拐,不再追击程拓,但紧随其后的蓝色小轿车并没有去追捕公然在市区开火的逃犯,反倒直奔程拓的商务车而来。
很明显,对方的目标也是汪冬麟。
“你怎么那么受欢迎啊?”程拓揶揄了汪冬麟一句。
“我也不知道。”汪冬麟好不容易才坐直了身子。
“先甩掉他们再说吧。”程拓话音未落,已经重重地踩下了油门。
六月一日,上午十点零五分,大学城路段。
刚才在华联路,严晋和戴春华就一直远远地监视着程拓。那辆白色面包车一出现,他们立即提高了警惕,当程拓强行开车冲上行人道的同时,严晋当机立断,实施行动。
“要不要呼叫增援?”戴春华一脸严肃地问。
“我们先看看情况吧。”严晋的车子紧跟着白色面包车,并启用了警灯。
没跑多远,程拓的黑色商务车就和那辆白色面包车在岔路处分道扬镳。严晋稍稍犹豫了半秒钟,戴春华适时地提醒道:“追程拓和汪冬麟。”
于是严晋将方向盘往右打,并把油门踩到了最尽头,但仍然离程拓的车子越来越远。
“程队开车怎么那么疯?”严晋觉得自己的车快要失控了,有点力不从心。
“程拓大概是我们警队里面的第一车手,你知道他大学时参加过业余赛车比赛吗?”戴春华紧紧抓住安全带,脸色苍白地说。
“这我还真不知道……”
说话间,程拓的车子突然变向,转进了一条小路。严晋反应不及,一下子冲过了头,只好手忙脚乱地赶紧掉头。
重新拐进小路的时候,程拓的车已经绝尘而去,没了踪影。
“该死!”严晋狠狠地拍了拍方向盘。
“别慌,登录内网查查他的车子定位。”
严晋马上掏出手机,熟练地登录内部系统,然而程拓驾驶的车子已经关掉了定位,最后留下的位置信息就是他们目前所在的地点。
“他关了GPS。”
“也就是说他故意要避开警察。”戴春华沉吟道,“严队,我们要上报吗?”
“在街头发生枪战那么严重的事情,肯定得上报啊!”
“我是说,我们要把程拓的事情说出来吗?”
严晋一时无语。他现在有点骑虎难下,如实地把程拓的事情说出来,领导大概会追究他们知情不报、擅自行动的责任,但继续替程拓隐瞒的话又可能导致事态进一步失控,何况现在他完全看不透程拓到底是忠是奸,万一汪冬麟最终在程拓的帮助之下远走高飞,这个责任他可担不起。
戴春华像是缓过气来,脸上恢复了血色,他慢吞吞地说:“我们还是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简单直接一点。”
“我倒是有个最简单直接的办法——给程队打个电话。”
“我同意。”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点头。
可结果却让严晋大失所望,拨通程拓的手机后,只听见“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的提示音。
“关机了……”严晋的话才说到一半,手机上突然显示出一个陌生来电号码。
六月一日,上午十点二十分,华联路,来吧烤串附近。
头戴棒球帽的路天峰匆匆忙忙地赶到华联路,马上就察觉到不对劲,因为这条平日并不算热闹的马路上此时此刻居然挤满了人。再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刚刚这里发生了枪战,警方目前正在进行取证调查,而这辈子只在影视作品里头听说过枪战的八卦群众,里三层外三层地把事发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看见了,那些人是疯子,在车上拿着机关枪就往人群扫射!”一个大叔激动得唾沫四射。
“胡说八道,哪有机关枪?他们用的是狙击枪。”另外一个大妈义正词严地说。
“那不叫狙击枪,那是机关枪!”大叔非常不服气地大声反驳。
路天峰暗暗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两人明显就是瞎说,但又都觉得自己才是对的,也许人类就是容易陷入这种自以为是的误区。
自以为是。误区。
这两个词语突然在路天峰的耳边隐隐约约地回响起来。他觉得自己的思绪似乎擦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感火花,但当他想去捕捉这火花的时候,它却一闪而逝。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暂时却想不出来。
路天峰用力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向不远处的来吧烤串。四周都是警察,大大降低了自己与汪冬麟碰面的安全性,不过也有好处,就是围观群众让他们更容易隐藏行踪了。
只是在这样的状况之下,汪冬麟真的敢出现吗?
但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找到汪冬麟,否则陈诺兰性命堪忧。
路天峰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打开点评平台上来吧烤串的页面,再下拉页面,刷新了留言区的信息。
在汪冬麟的那条留言下面,有了最新一条回复,更新时间是八分钟前。
“这家我吃过,味道不太行,不如大学城二环路,华浦中心那家新开张的烤串店!PS:我知道肯定有人会说我是拓,但我绝对不是!”
路天峰顺手查了一下电子地图,上面根本没有叫“华浦中心”的地点。他又在搜索引擎里面查了一遍,才知道所谓“华浦中心”,其实是一栋在建中的高层建筑,但近期因为开发商破产的缘故,已经暂停施工,正在走拍卖流程等着下家接手。
那样的一个地方,自然不可能有什么烤串店。
所以这应该是汪冬麟留给他的接头信息。
但这条信息里面还有另外一个让路天峰在意的地方,就是其中夹杂着一个碍眼的错别字——将“托”写成了“拓”。如果说是使用手机输入法的时候一不小心按错键的话,“托”一般也只会误输入为同音常用字“拖”或者“脱”,而“拓”是一个使用频率比较低的字,误输入的概率很低。
如果路天峰推理无误的话,这个字是汪冬麟故意写上去的。对他而言,看到“拓”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上司程拓。
莫非汪冬麟已经被程拓控制住了?这是一个陷阱?
不过路天峰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推论。如果是程拓利用汪冬麟设局的话,他一定会认真细致地检查汪冬麟发出来的每条信息,不可能错过那么明显的提示。
看来现在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性了,不管这种可能性是多么让人匪夷所思,它就是真相。
汪冬麟和程拓在一起,他们联手了。
6
六月一日,上午十点三十分,街角咖啡馆。
章之奇和童瑶坐在最角落的卡座位置上,两人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一大堆不停快速滚动着的数据。
童瑶瞄了一眼屏幕,叹道:“你这玩意儿连我都看不懂。”
章之奇啜了一口咖啡,淡淡地说:“外行人看不懂很正常。”
“我又不是外行人,我是警队内部最出色的情报分析人员之一。”童瑶气鼓鼓地瞪大眼睛说道。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可是全国最出色的情报分析专家,没有之一。”章之奇边说边指了指童瑶放在桌面上充电的手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做情报工作的人,赖以为生的工具会没电。”
“这个……”童瑶一时语塞,她至今没搞明白自己的手机是怎么回事,已经插上插座充了好一会儿的电,但屏幕依然显示电量为1%,无法开机。
“要不要我替你看看?”
“不用麻烦你了。”童瑶断然拒绝,“我们还是来聊正事吧。”
“正事?那得等严晋出现之后才能聊啊!”章之奇双手交叉,胸有成竹说,“他应该差不多到了。”
“你确定严队会来?”在童瑶心中,严晋是个一丝不苟、铁面无私的人,很难想象章之奇光凭一通电话加上语焉不详的几句话就能说服他前来赴约。
“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吧,人总是有好奇心的,他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联系他,而且我觉得他现在很可能陷入了麻烦,需要人帮他解决。”
看着章之奇那副信心满满、得意扬扬的样子,童瑶忍不住冷笑一声:“呵呵,你也太盲目自信了吧,你不知道……”
然而童瑶硬是把后半句话吞回肚子里,因为她已经看见严晋推门进入咖啡店了,身后还跟着走路一瘸一拐的戴春华。
章之奇就像是跟老朋友打招呼一样,自然地向严晋挥挥手。
“严队,我在这儿。”
“你好。”严晋走上前,先是看了童瑶一眼,却没有显示出丝毫的惊讶,然后才向章之奇说,“你就是‘猎犬’章之奇?”
“没错。”
“你为什么会突然打电话给我?”
章之奇微微一笑,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向童瑶抬了抬眉头,意思是,你看,我没有猜错吧?童瑶哭笑不得,只好挪开目光,假装没看到。
“严队,我想跟你做一个交易。”
严晋脸色一寒,厉声说:“交易?你知道汪冬麟这家伙有多危险吗?你知道他逃脱不足二十四小时就害死了多少人吗?如果你有情报,尽快说出来;没有的话,就不要浪费警方宝贵的时间。”
章之奇敲了敲面前的咖啡杯,说:“我手上并没有情报,但你如果能把警方掌握的第一手情报告诉我的话,也许我就能帮你们找到汪冬麟的下落。”
严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问题:“你这是来寻我开心吗?警方查案的机密资料,你凭什么问我要?”
“就凭我的能力啊!严队,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主动找你,而且选择了一个那么凑巧的时间点吗?”
严晋和戴春华交换了一下眼色,这个问题正是他们在赴约路上一直在讨论,却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
章之奇大大方方地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了一百八十度,好让严晋和戴春华看见屏幕上显示的信息。
“这是我自己研发的数据分析系统。屏幕上的数据就是正在执行追捕和调查汪冬麟逃脱案的所有车辆信息,包括登记使用人员和实时定位信息,所有数据每隔十秒更新一次。数据太多了看不过来?没错,所以需要有数据智能降噪和分析功能……看两位的表情,是完全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吧?没关系,我只说结论,在今天早上所有参与追捕汪冬麟行动的车辆当中,只有两辆车的行踪不正常,A车先是在跟踪和监视B车,然后B车突然加速狂奔,A车紧随其后,两分钟后,B车强行断开了GPS信息,这意味着什么?”
屏幕上疯狂滚动的数据加上章之奇滔滔不绝的一大番话,唬住了严晋和戴春华,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好苦笑不语。
这正是章之奇所期望的反应,于是他在键盘上轻敲几下,调出另外一个窗口:“要知道系统并不是孤立的,这是警方内部的紧急情况通报。十点零五分,在华联路发生枪击事件,事发时间与刚才两台车突然加速追逐的时间完全吻合,很显然,A车和B车上的人能够提供现场的第一手信息。再查一下用车登记表,A车的登记使用人员是严晋,B车的登记使用人员是程拓,然而程队的电话我打不通,于是就只能找严队你了。”
严晋从警多年,经验丰富,办案能力也很强,但一直遵从传统的侦查工作流程,对于高科技的玩意儿,自己不管其中的技术细节问题,更没有见识过这种让人眼花缭乱的智能分析系统,甚至有点怀疑章之奇到底是不是在胡扯。至于年纪更大的戴春华,更是皱着眉头,一脸茫然。
严晋不得不问童瑶:“他搞出来的这什么系统到底靠谱吗?”
“这系统的功能之强大已经超出了我的知识范围,但从理论上来说是行得通的。”童瑶老老实实地答道。
“所以在严队手里看似没用的信息,可能会成为我系统的强大数据支持,而那些你要花几小时甚至几天才能查出来的东西,我只要几分钟就能得到同样的结果。”章之奇把电脑屏幕重新转回面向自己的方向,“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中,相信我的话,就把线索共享出来,否则就此别过吧。”
“老戴,你觉得如何?”严晋犹豫不定,只好出言询问身边的戴春华。
戴春华的目光有点呆滞,严晋又提高音量再问了一遍,他才如梦初醒,长叹一声道:“世界变得真快,我这把老骨头完全不中用了啊!”
虽然戴春华没直说什么,但不言而喻,他觉得自己比不过章之奇了。
既然如此,严晋决定将手头上的信息和盘托出,毕竟人多力量大,更何况章之奇“猎犬”的称号绝不是浪得虚名。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
“咚咚咚——”
一阵短暂而悦耳的音乐响起,原来是童瑶的手机终于从低电量状态之中复活过来,可以启动了。
但章之奇竟然抢在童瑶之前就拿起了她的手机,看了一眼手机状态栏后,一贯冷静的他突然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来。
“糟糕!”章之奇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惊呼道。
六月一日,上午十点四十五分,华浦中心建筑工地。
按照原本的设计思路,这将会是大学城区域罕有的商用办公一体化大厦,但世事难料,开发商的破产可能导致它永无完工之日。
路天峰绕着围墙走了一圈,发现工地的前后两个出入口都配有保安亭,但不知道是不是没钱发工资的原因,保安亭内一个看守人员都没有。围墙已经有好几处缺口,成年人可以轻易钻进去,看来这栋烂尾楼有可能是附近流浪汉们聚居的天堂。
到底是汪冬麟还是程拓选择了这个会面地点呢?
他决定不再思前想后,弯下腰钻进围墙。只见墙内的地面一片泥泞,还有好几串杂乱无章的脚印,看来今天起码有超过十个人通过这个墙洞进进出出。
路天峰稍微花了一点时间,辨认出泥地上最新鲜的两串脚印,这些足迹的方向跟其他人的不一致,并不是通往建筑物本身,而是通向地下停车场,很可能属于汪冬麟和程拓。于是他跟随着足迹一路前行,走进停车场。
四处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还弥漫着常年封闭的空间内部特有的腐臭气息,不知道是什么小动物在这里死掉了。
地上有一层浅浅的积水,应该是昨晚那场暴雨留下的印记。
正当路天峰举棋不定,不知道该不该再往里走的时候,前方黑暗中出现了一丝闪烁的光芒。
短,长,短,短,短。
这是莫尔斯电码的特殊信号之一,代表的意思是“等待”。
路天峰迫不及待地信步向前,他已经不再有什么顾忌了,不管对方是谁,出于什么目的约他见面,他都不担心。
现在他唯一担心的,就是陈诺兰的安危。
在黑暗之中拐过了一个弯角后,就再次见到了光亮。原来在停车场的深处有一个正方形的天井,这里是难得一见可以接受阳光洗礼的地方,空地上甚至长满了茂密的青草。
汪冬麟蹲坐在一根倒塌的水泥柱子上,双手被手铐拷住,但他的表情依然是悠然自得,看见路天峰出现,还咧开嘴巴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而程拓脸色阴沉,站在柱子的了另外一端,冷冷地盯着路天峰。光看两人的站位和他们脸上的神色,一时之间还分辨不出他们是敌是友。
“阿峰,你终于来了。”程拓的语气有点冷淡。
“程队,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路天峰忍住了冲上前抽汪冬麟耳光的冲动,极力克制着情绪说。
“我的任务是将你们俩带回警局,但我想给你一个机会,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要劫囚车。”程拓将手放在腰间的配枪处,“我不希望用枪口对着兄弟,不要逼我。”
“这个说来话长……”
“不,很简单。”汪冬麟尖声地笑了笑,强行抢过话头,“一句话总结,我和路队是‘组织’想要对付的人,而程队是为‘组织’卖命的人。”
“什么?”路天峰全身一震,种种往事瞬间浮现心头。
当警局内部人人都在猜测路天峰那位“神秘线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的时候,程拓则从来不过问这些细节问题,反而给予路天峰完全的信任和支持;
当各部门之间有人事调动的时候,是程拓主动建议让新加入的黄萱萱跟随路天峰学习,而黄萱萱最终被证实是“组织”的人;
当路天峰因为风腾基因一案的调查陷入僵局的时候,也是程拓提议他千万不要完全依赖线人的力量,要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一切如果解释为程拓早就知道路天峰的能力的话,那就顺理成章了。
程拓的脸色一变,似乎是生气,又更像是烦躁不安,大喝一声:“闭嘴!”
“我说错什么了,烦请程队指正。”汪冬麟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路天峰终于想明白了,这才是汪冬麟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