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瓦全是「中日亲善协和会」的会长,还兼着日军组建的绣林警察局局长一职,身边自然有不少护卫和打手,听得枪声和姚瓦全杀猪般的叫喊声,早已拎着枪从四面八方朝这房门口涌了过来。
最先冲进屋子的人跺足大喊:“不好,刺客从窗户逃走了,快追!”
接着便是一阵乱枪射出,子弹穿过窗棂,「嗖嗖嗖」地从那蒙面人和马十七耳边射过。
马十七吓得缩脖藏颈,冷汗直冒,腿脚发软,几乎连步子都迈不开了。
幸好那蒙面人却十分镇定,一手拉着他七弯八拐往人少的后院跑去,一手拿着枪,不时回身反击。
只听得远远的身后传来几声惨叫,几名追兵中枪倒地哀号不已,其他人见状更是心惊胆战,只是虚张声势地大喊大叫,却不敢追得太近。
蒙面人拉着马十七一阵疾奔,很快便来到后院,蒙面人掏出一只飞爪往墙头一扔,那飞爪便像长了眼睛似的,不偏不倚,正好稳稳地挂在墙头。
蒙面人一面开枪往后反击,一面对马十七说:“快,爬上去。”
马十七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抓起飞爪上的绳索,笨手笨脚地往上爬去。
刚爬得两三下,一颗流弹飞来,「扑」的一声打在前面的墙壁上,溅起的墙砖碎末打得他的脸隐隐生疼。
他「妈呀」一声,手脚一软,「扑通」一下,就从墙上掉了下来。
回头瞧见后面的追兵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近,不由得吓得心口怦怦直跳,喘了口粗气,对那蒙面人说:“多谢壮士救命之恩,我人老力衰,看样子是逃不出去了。我不能连累壮士也在此送命,你、你还是不要管我了,自己快走吧。”
蒙面人说:“不行,要走一起走。”他掏出一把子弹,飞快地装进手枪弹匣里,
先持枪不发,待追兵渐近,才「砰砰叭叭」连发数枪,追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应声倒地,像冬瓜一样滚出好远,后面的人齐声惊呼,立即退到蒙面人短枪射程以外的墙角里躲了起来。
蒙面人把枪插回腰间,对马十七说:“你爬到我背上,抱紧我。”
马十七明白他的意思,赶紧摇头说:“这样不行,弄不好咱俩都得死在这里……”
蒙面人喝道:“快点,抱紧我。”
马十七无奈,只得爬到他背上,双手死死环抱住他。蒙面人双手抓紧绳索,双脚蹬着墙壁,就像走路一样,向上攀爬而去。
这人显然是个练家子,力气奇大,背上背着一个人,飞檐走壁,竟如履平地一般,只「嗖嗖」几下,就已蹿到墙顶。
再将飞爪收起,手臂往墙头一撑,飞身向下一跃,马十七只听得耳旁「嗖」的一阵风响,睁眼一看,自己已平平安安落到院墙外头了。
“刺客跑到外面去了,快打开后门,追!”院子里头,姚瓦全还在气急败坏地大叫着。
那蒙面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早已探明了退路,说声:“走。”
就拉着马十七蹿进一条无人的小巷。没等走到小巷的出口,又拐进了一条岔道,接着又翻过一户人家的后花园,七弯八拐,最后钻进了一条黑咕隆咚的胡同。
马十七只觉一阵晕头转向,连他这个自小便在绣林街巷里转悠着卖鼠戏的老绣林人,也被转得迷迷糊糊,不知置身何处。
他跑得气喘吁吁,两腿发软,正要停下来喘口气,蒙面人说:“后面还有追兵,不要停下,马上就到安全地方了。”用力一扯,又强拉着他踉踉跄跄朝前走了一阵儿,穿过一条由两道高高的院墙夹成的窄巷,一拐弯,马十七忽觉眼前一亮,原来他随着蒙面人东一拐西一弯,不知不觉间竟已跑出了衣铺街,来到了长江边上。
江边正泊着一艘乌篷船。蒙面人说:“上船。”把他往船上一推,马十七就身不由己,一个箭步,跨到了船上。
蒙面人解了船绳,把船往江心用力一推,那船便荡开水波,离岸而去。
待那船行出一丈余远,蒙面人才用力一纵,像只飞燕似的,稳稳地落在船头,那船却连晃也不晃一下。
马十七不由得喝了声彩:“好轻功!”
蒙面人抓起竹篙,用力往江底一戳,那船微微一震,箭一般往江心驶去,水声哗哗,只一瞬间,便已离岸数十丈之遥。
这时姚瓦全才带着一班人马气喘吁吁地赶到,在岸上胡乱放了一阵枪,可那乌篷船早已去得远了,子弹哪里还够得着?
——8——
蒙面人弃篙用桨,将两只船桨摇得飞快。乌篷船像梭子一样,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就向下游行出数里之遥。
蒙面人回头看看,见姚瓦全等人并未追来,这才松下口气,停了船桨,任那小船在江心漂着。
马十七惊魂甫定,朝着他一揖到地,感激地道:“多谢壮士救命之恩,今天要不是壮士仗义援手,小老儿只怕早已成了姚瓦全的枪下亡魂。”
蒙面人忙将他一把托起,说:“马师傅,您不必谢我,您曾是我的救命恩人,眼见恩人有难,哪有不救之理?”
这话把马十七说得一愣,他盯着对方露在蒙面黑布外面的两只眼睛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这话从何说起?”
蒙面人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言,只微微一笑,伸手揭下脸上的蒙面黑布,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四方大脸来。
马十七一见,顿时呆住:“原来是你。”这个蒙面人,居然就是不久前才与他在绣林山山洞里别过的朱大鹏。
朱大鹏面带笑意,朝他拱一拱手说:“马师傅,咱们又见面了。”
马十七不由得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一身黑衣黑裤,裹着绑腿,腰里别着手枪,一副英武剽悍英姿雄发的模样,完全不似以前那个落魄江湖愁眉苦脸的流浪汉子,不由得一脸惊疑:“你、你这是……”
朱大鹏朗声一笑,请他在船舱里坐了,也不瞒他,就爽快地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了出来。
原来这朱大鹏是一名新四军,而且还是一名侦察连连长。为了打乱日军阵脚,为后面的大部队开路,上级派他只身潜入绣林城,一面侦察敌情,一;
面伺机刺杀驻扎在绣林城的日军最高指挥官即日军少佐小冢贞一。
那日探知小冢贞一要去参加绣林城大布商陈良友的六十寿宴,他便特地扮作一个走江湖卖鼠戏的外地汉子,想混进寿宴,寻机开枪刺杀小冢。
谁知却遇上了马十七这个真正的鼠戏艺人,二鼠相争,他落败而归,想要在陈老板家刺杀小冢的计划自然再也无法实施。
后来的那个风雨之夜,他悄然潜进日军驻地,第二次对小冢发动袭击,不想却被对方军犬发现,鬼子兵一直将他追到绣林山,最后他身中两枪,侥幸逃脱日军追击,昏倒在山洞门口,恰好被马十七救得一命。
他不甘心失败,养好伤辞别马十七下山之后,又想对小冢实施第三次刺杀行动。
可是小冢自从上次遇险之后,就加强了戒备,别说靠近小冢的住处,就是想混进日军驻地,都是十分困难。
后来他又侦察到小冢每隔一段日子,都要到衣铺街姚瓦全的宅子里来一趟,而且每次来都没带多少卫兵,防范并不严密。他便想在姚瓦全家里行刺小冢。
他一连在衣铺街转悠了好几天,把周围地形都摸熟了,才神不知鬼不觉地翻墙进入姚家,本想在姚瓦全的宅子里潜伏下来,等待小冢的到来。
谁知却无意中撞见了今天马十七与姚瓦全师徒相争的那一幕,他这才知道当日在山洞里救过自己一命的麻脸老者,就是马十七。
眼见救命恩人就要丧生在姚瓦全的枪口下,危急关头,他也顾不得自己刺杀小冢贞一的计划了,只好先救下马十七再说。
马十七明白他的身份之后,听说因为自己,使得他连续两次耽误了刺杀小冢的计划,他虽是个胆小懦弱之人,但大是大非却还分得明白,连称罪过,说要是早知朱大鹏的身份,当初在陈老板家里,就不会跟他争那笔生意了。
朱大鹏爽朗一笑,说:“这也不能怪您,那时你并不知情,为了讨口生活,据理力争,也是没有错的,再说咱们俩不也是不打不相识吗?
虽说连续几次刺杀小冢都没有成功,但相信只要我还留在这绣林城里,就总能找到杀他的机会。”他往马十七脸上瞧了一眼,又疑惑地问,“马师傅,您的脸……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马十七听他问起,不由得心头一酸,长叹一声,道:“唉,真是老天无眼,家门不幸呀。”
便把姚瓦全为了霸占「鼠王」得到自己的女儿,如何借朱大鹏之名飞刀留柬设计活埋自己,自己如何九死一生被几只小老鼠毁容然后借助两只仓鼠之力逃出生天,如何知道女儿的噩耗,如何设计向姚瓦全报仇却反被算计几欲丧命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朱大鹏听罢,浓眉一皱,拳头紧攥,怒声道:“这个汉奸,早知道如此可恶,今天就该一枪毙了他,也好为民除去一害。”
马十七说:“我跟姚瓦全这畜生的事,那是家仇,你要杀小冢贞一,那是国恨。你今天要是一枪毙了姚瓦全,虽是为我报了家仇,但姚瓦全一死,小冢就再也不会来衣铺街了,你想杀他,岂不更是难以下手?”
朱大鹏点点头说:“那倒也是。”
马十七说:“现在姚瓦全虽然未死,小冢贞一也还会到他家里来,但是姚瓦全一定会将今天的事报告给小冢贞一听。
小冢以后再来的时候,一定会多带人手,加强戒备,你想在衣铺街或者是姚瓦全家里刺杀他,只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朱大鹏说:“是呀,经此一闹,想要杀小冢贞一,就只得另想法子了。”
他沉默片刻,瞧了马十七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一扬,说,“哎,对了,马师傅,您刚才说小冢贞一每礼拜都要到姚家来一次,是不是?”
马十七说:“对呀,听说日军防疫给水部实际就是一个搞细菌战研究的地方,小冢每隔一礼拜就要到姚瓦全这里提两笼白鼠回去做实验。”
朱大鹏恍然大悟,说:“这段时间我一直潜伏在衣铺街暗中观察着,经常看见小冢带着两个卫兵提着两笼小白鼠回驻地去。
我当时还在纳闷儿,他们提这么多小白鼠回去干什么?原来是做这个用途。
如此一来,杀他就更是迫在眉睫刻不容缓的事了,要不然等他们实验成功,做成了细菌弹细菌炮,用来对付咱们中国人,那可就麻烦了。”
马十七说:“就是就是,要是他们把那些细菌放出来,那可就是一场大瘟疫,不要说人,只怕连只畜生都活不下来。”
朱大鹏想了想,忽然一拍巴掌说:“既然小冢贞一每礼拜都要上姚瓦全家里来看着他用「鼠王」召集小白鼠,然后将收集到的小白鼠提回去,那就;
说明这段时间里,他一直都和姚瓦全在一起。假如真是这样,我倒有一个法子,能将他们两个一锅给端了。”
马十七瞧着他问:“你是说你有办法一箭双雕,一举将小冢和姚瓦全这个畜生给……”说到这里,他以手为刀,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朱大鹏点点头说:“不错。不过我这个办法嘛,因为得有两只小白鼠做道具,所以还得您老助我一臂之力。”
马十七忙说:“既能报家仇,又能雪国恨,这是大好事儿。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就是了,用不着跟我老头子客气。”
朱大鹏脸色一正,说:“行,那我就甭跟您客气了。我虽已有计划,但这事还得好好计议一下,咱们先上岸,找个地方住下来再说吧。”
说话的当儿,朱大鹏又把乌篷船划了回去,上岸的时候,马十七一看,这不又回到了衣铺街吗?
朱大鹏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笑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我知道在街尾有一家兴隆客栈,正好与姚瓦全的宅子是斜对门儿。
姚瓦全这个时候一定还在全城搜寻咱们的踪迹,他做梦也想不到咱们就住在他家对面的兴隆客栈。”马十七瞧了他一眼,不禁暗暗佩服他过人的胆识。
两人在客栈里闭门不出,待到第三天,外面的风声已不甚紧,朱大鹏才对马十七说:“马师傅,您能想办法替我弄到两只小白鼠吗?”
马十七笑笑说:“你忘了老汉我是干什么出身的了?捉两只小白鼠,那不是举手之劳吗?不过听说我那好徒弟把这附近的小白鼠都抓得差不多了,所以咱们想捉小白鼠,得出去远一点的地方才行,最好是江边吧。”
是夜,两人趁黑来到长江边,找了块沙地坐下。正是一年中最冷的季节,冷湿的江风迎面吹来,连朱大鹏也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瞧了马十七一眼,见他两手空空,既没有拿逗引老鼠的香饼食物,也没有带个捕鼠工具,不知他要怎么样来捉白鼠。
马十七自然瞧得出他的心头疑惑,微微一笑,也不多作解释,掏出一把烟叶,用从街边捡来的烂报纸卷了根烟筒,递给朱大鹏。
朱大鹏摇头不抽,他也就不客气,自己叼在了嘴里,背转身躲着北风擦了根洋火,把烟点着了,
有一下没一下地抽起来。
待他这一根卷烟都快抽完了,朱大鹏见他还没有要去捉白鼠的意思,不禁有些着急起来,说:“马师傅,咱们这一次能否一举杀得了小冢贞一和姚瓦全,全都着落在这两只白鼠身上了。您要是捉不到……”
“嘘……”马十七忽然扔掉卷烟,将一根手指头竖在唇边,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朱大鹏一怔,立即住口不言。便在这时,忽然听得「吱吱」两声,沙地上好像有两团白球,由远而近,很快就滚到了马十七脚下。
朱大鹏擦擦眼睛,定睛一瞧,不由得惊得目瞪口呆,那哪是什么白球,分明是两只活生生的小白鼠。
没待他回过神来,马十七把衣袖一挥,两只小白鼠就不见了踪影。
他正自惊疑,忽然听得马十七衣袖中传出「吱吱」叫声,才知两只小白鼠已经被他装进衣袖里去了。
马十七把两只手抄在衣袖里,对呆若木鸡的他呵呵一笑,说:“走吧,赶紧回去烤火去吧,在这江边坐了大半个时辰,我老头子都快被冻僵了。”
朱大鹏如梦方醒,从后面快步追上来问:“马师傅,您到底使了什么魔法招来小白鼠的?”
马十七把手伸到他鼻孔前:“闻闻,可有什么味道?”
朱大鹏用力嗅了一下,说:“好像有点淡淡的酸味,怪怪的,这是什么味道?”
马十七呵呵一笑,道:“这叫酸氨味,是白鼠中公鼠分泌出的味道,也是公鼠吸引母鼠的味道,这两只小白鼠就是两只雌鼠,明白了吗?”
朱大鹏又是一呆,似有所悟地点点头,却又忍不住问:“那您手上怎么会有这种味道的呢?”
马十七冻得直打哆嗦,又把两手笼进袖子里,回头瞧了他一眼,说:“你要是肯拜我为师,我就把其中的诀窍告诉你。”
朱大鹏苦笑一声,说不出话来。
北风呼呼刮着,天冷得人像被塞进了冰窟窿似的。两人回到客栈,几乎已被冻僵。
朱大鹏赶紧生起一炉炭火,两人围炉而坐,烤了好半天的火,身上才觉得有一丝儿暖意。马十七拿出一只早就织好的小竹笼,伸展衣袖,将;
两只小白鼠放出来,用竹笼装了。
朱大鹏把竹笼提在手里,逗着笼子里的小白鼠玩了一会儿,看看面前燃得正旺的炉火,忽然问:“马师傅,你说能把小白鼠训练得一看见火炉,就能不顾一切地自动往里跳吗?”
马十七笑笑说:“这个不难。现在不是有那种透明的玻璃吗?去买一块玻璃,在屋子中央生一炉炭火,用玻璃将小白鼠与火炉隔开,再在玻璃上粘一粒瓜子仁儿。
老鼠不知道玻璃这回事呀,乍一看,以为那粒瓜子仁放在火里烤着呢,开始的时候怕烫,不敢去抓瓜子吃,等它饿得急了,就会试探着去吃瓜子。
这一吃,才知道原来火里的瓜子吃起来一点也不烫,所以以后再有瓜子粘到火炉边的玻璃上,它就敢放心大胆地吃,一点也不怕火了。
日子一长,小白鼠就形成了惯性思维,一看见火炉,就以为火炉里一定有瓜子吃,就会像以往一样,毫不犹豫地扑过去。”
朱大鹏盯着他说:“您的意思是说,经过一段时间的强化训练,最后即使没有玻璃挡着,它们也会毫不犹豫地跳到火炉里去找瓜子吃?”
马十七点点头说:“是的。”
朱大鹏瞧着竹笼里的两只小白鼠,沉思片刻,抬头问道:“如果要将这两只小白鼠训练到这种程度,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马十七轻松一笑,说:“这并不是什么复杂的表演动作,一般训练一个礼拜也就可以了。”
朱大鹏一拍巴掌,起身说:“那好,明天我就去买玻璃,还有瓜子,请您务必要在一个星期之内将这两只小白鼠训练好。”
马十七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瞧着他疑惑地说:“你让我给你捉来两只小白鼠,莫不就是为了吃烤白鼠吧?”
朱大鹏呵呵笑道:“当然不是。这是我刺杀小冢贞一计划中的一道至关重要的准备工作,要是您能帮我做得万无一失,我敢保证,小冢贞一和姚瓦全这两个狼狈为奸的家伙,还能在阳世上活的日子,绝不会超过半个月。从明天开始,您老就好好待在客栈里,帮我好好地训练这两只小白鼠吧。”
马十七点点头,又问:“那你呢?”
朱大鹏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做,我得出城去一趟,如无意外,七天之后一定回客栈来找你。”
马十七点点头说:“那好吧,我听你的。”瞧了他一眼,又担忧地说,“鬼子兵在城门口有重兵把守,对进出行人盘查极严,你可要小心一点。”
朱大鹏微微一笑,说:“马师傅,您放心,鬼子兵想要抓住我朱大鹏,只怕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街上买了一块玻璃和一袋瓜子回来,给马十七留了几块大洋做生活费,又乔装打扮一番,出城去了。
——9——
朱大鹏再回兴隆客栈,已经是一个礼拜之后了。
他回城的时候,穿着一件藏青色长布棉袍,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呢绒帽,戴眼镜,留着两撇小胡子,手里提着一只黑色的皮包,看上去十足像个走南闯北的生意人。马十七盯着他瞧了老半天,才认出他来。
两人坐在火炉边烤着火,相互问起别后情形。朱大鹏起身喝茶时,一个不小心,竟踢翻了马十七放在墙角里的鼠笼。
笼子里的两只小白鼠「吱溜」一声,就钻了出来,看见屋子中央正燃着一炉炭火,二话不说,就径直往火炉里蹿去,好像那里还有瓜子仁在等着它们似的。
但见两道白光闪过,眼见这两只小白鼠就要跳进火炉里,炉火烧得正旺,这一跳下去,只怕立时便会引火上身,葬身火炉。
幸好马十七坐在火炉边看得真切,一弯腰一伸手,就把两只就要投身火炉的小白鼠给捉在了手里。
饶是如此,跑得最快的那只小白鼠的两根胡须,还是被炭火引燃,烧得嗤嗤作响。
马十七瞪了他一眼,问:“你干什么,真想吃烤白鼠吗?”
朱大鹏搔搔后脑勺,嘻嘻笑道:“您老别生气,我只不过是想看看你到底将这两只小白鼠训练得怎么样了。想不到还真跟您说的一样,这两只小家伙见了火,连命都不要了,就敢往里跳。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把另外一些准备工作也做好了,咱们现在只需躲在客栈里盯着对面姚瓦全的宅子,只要小;
冢一来,那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马十七忍不住盯着他问:“你到底想用什么办法来杀小冢?总不会靠我训练的这两只小白鼠去咬死他吧?”
朱大鹏呵呵一笑,一脸神秘地说:“用老鼠的毒牙咬人致死的把戏,你老人家已经在姚瓦全面前玩过一次,此计已不可再用。
你尽管放心,只要小冢敢来,我定教他死无葬身之地。至于到底用什么法子杀他,我暂时还不能说,请你老耐着性子等一等,到时自会明白。”
马十七虽然心中疑虑丛生,但见他谈笑风生,一副万事俱备、胸有成竹的模样,也只得点一点头,说:“好吧,我老人家都听你的。”
他扳着手指头计算了一下日子,估计小冢贞一会在这几天之内到姚瓦全家里来,于是两人就像守株待兔似的,哪儿也不去,一直待在客栈里等着。
他们的客房正好临街,把窗户打开一角,刚好可以一面烤火一面观察到外面街上经过的行人,若是从窗口探出头去,则可以看见姚家宅院大门口的情形。
两人闷在屋子里一连坐等了三天,却连小冢的影子也没看到。
马十七渐渐有些沉不住气,不住地拿起火钳往火炉里拨弄着,好像小冢贞一就藏在火炉里,他要把他从火炉里夹出来似的。
到了第四天,天气突然变冷,冻云低垂,朔风凛冽,先是像撒盐花似的下了一阵又干又硬的雪粒子。
到了中午,刺骨的寒风又卷下来大片大片的雪花,只一会儿,地上就铺排成了一片白色。
马十七不禁暗暗气馁,心想这么冷的天,下这么大的雪,小冢这家伙一定不会来了。
谁知中午刚过,那雪正下得嚓嚓有声,就听得大街上摩托车突突作响,一会儿就从街头开到了街尾。
朱大鹏正闭目养神,听见声响一跃而起,凑到窗前一瞧,只见大街上开过来五六辆三轮摩托车,每辆车上都插着一面膏药旗,坐着三个荷枪实弹的鬼子兵。
由前往后数过去,第三辆摩托车上,坐着的正是日军在绣林城驻地的最高指挥官小冢贞一。
姚瓦全早已得到讯息,亲自开门出来迎接。小冢贞一挥挥手,领着两个卫兵,卫兵手里提着两只空鼠笼,跟着他率先进了屋。剩下的十几个鬼子兵;
也踩着积雪,咔嚓咔嚓地跑步跟进。姚瓦全走在最后面,一回身,「吱嘎」一声,关紧了朱漆大门。
朱大鹏瞧见小冢的卫兵手里提了两只空空的铁丝鼠笼,知道他们是为了捉小白鼠而来,如果他估计得不错,他们进屋之后,姚瓦全很快就会请出「鼠王」,为小冢招捕白鼠。
他忙回身奔至墙角,将马十七训练过的那两只小白鼠抓了出来,再打开自己带回来的黑色皮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玻璃瓶,瓶里装着大半瓶淡黄色黏稠状的东西,从外面看,感觉黏糊糊的,有点像蜂蜜,却不知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朱大鹏小心翼翼地把「蜂蜜」倒出来一些,均匀地在两只小白鼠身上涂了一层,再把小白鼠放回笼子,然后换了一双耐水的胶底鞋,提起鼠笼对马十七说:“马师傅,下面就看我的了。您在客栈等着,我去去就来。”
马十七睁大眼睛看着他:“你真要只身犯险,一个人去杀小冢贞一和姚瓦全?”
朱大鹏看出了他的担心,笑笑说:“现在姚瓦全的宅子里,除了姚瓦全的打手,还有十几名荷枪实弹的鬼子兵贴身保护着小冢,我单枪匹马想要杀他二人,只怕还不行。”
“那你——”
朱大鹏提着鼠笼朝他一晃:“您放心,我不是去杀人,我只不过是去放生而已。等我把这两只小白鼠放进姚瓦全的宅院里,就马上回来。”
“那刺杀小冢的事……”
朱大鹏朝他眨眨眼睛,故作神秘地一笑:“您老不必为那两个王八蛋操心,咱们的小白鼠一出笼,那两个家伙必死无疑。”
“可是……”
马十七听得一头雾水,还想问他什么,他却提着鼠笼,大步出门去了。
马十七忙凑到窗前,探头看去,只见朱大鹏出了客栈,快步穿过无人的街道,贴着姚家宅子高高的院墙一直走到街尾,在拐角处一闪身,就不见了人影。
马十七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朱大鹏身影消失的地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着对面姚家院子里的声音,假若突然有枪声传出,